一夜大雨滂沱,敲得屋瓦啪啦作響,但完全無礙艾然的睡眠。
她睡得酣甜,就連八賢已經回來,在隔壁發出聲響都沒發覺,早上還是丫鬟叫了幾次才將她叫醒。
「已經很晚了嗎?」她悶在被子里,壓根不打算起身。
「不早了,爺和大人都已經用過膳了。」丫鬟軟聲說著。
「是喔。」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艾然才勉強自己張開眼。
敝了,昨天也沒做什麼,怎麼卻累成這樣?
「艾姑娘要在房里用膳嗎?」
她睡眼惺忪粣力地想了下才問︰「大人呢?」
「八賢大人一回府,爺便和八賢大人進了魏大人的房間,不準任何人靠近。」
「進去很久了?」
「約莫一個時辰了。」
她眨眨眼,驀地坐起身。「我去看看。」有問題。
「可是爺吩咐不得任何人靠近。」丫鬟急聲道。
「也包括我嗎?」
「爺是沒說,可是……」
「放心啦,我就假裝經過,不會連累你的。」她擺擺手,卻被丫鬟給拉住。「又怎麼了?」她不會是被軟禁了吧……
「艾姑娘連發都沒綁,怎能隨意外出?」
「嗄?」被拉到梳妝台前,見丫鬟擰了濕布巾替她拭臉,艾然不習慣地接過,低聲咕噥著。「不過是頭發也這麼多規矩。」
「奴婢听爺說過艾姑娘是個世外之人,所以不懂禮教,可在我們金烏王朝姑娘家解下長發的樣子只能給夫君看,雖說艾姑娘和魏大人已有婚約,但在場還有爺和八賢大人,艾姑娘如此行事極為不妥。」
「解下長發的樣子只能給夫君看?」她詫道,她之前就曾在大人面前拭過一頭濕發的呀!
「是的,反之男子放下長發的模樣,也唯有妻子能瞧見。」
艾然聞言,呆成化石。
啊,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她不小心撞見他的時,他會那般生氣……想來是氣她沒有回避,毀了他的清白,而且她又一副蠻不在乎的模樣。唉,不懂當地的風俗民情,還真是樁麻煩事呢!
是說,她明明沒有設定王朝的各項禮儀,可這個世界仿佛自動完善其他配備,變得完整……就好像她是個畫師,明明畫的是米,卻自動變成香噴噴的白米飯,充滿生命力和……違和感。
「等等,幫我束發就好,不用盤了。」瞧丫鬟拿起月牙梳,將發梳齊固定在額端,就跟昨晚要替她挽髻的前置作業一樣,她趕忙阻止。
「奴婢知道了。」
她松了口氣。要是再像昨晚那樣折騰,她一定抓狂。
弄得漂亮固然重要,但太浪費時間了。
等丫鬟幫她在發間系上玉繩綴飾,艾然立刻飛也似地跑到隔壁,輕敲了房門也不等回應,逕自推門進入。
「艾姑娘,難道丫鬟沒告訴你,任何人都不準靠近這兒嗎?」耿于懷沒抬眼,光憑聲響便猜是她。
「有啊,可是我不是任何人。」她是這個計劃的一分子,她也想知道八賢昨晚到底找到什麼。
看向魏召熒,他臉色和平常沒兩樣,倒是八賢的眉頭像是快打結。
「八賢,發生什麼事了?難不成在我卜算的城倉里沒找到任何東西?」盡避覺得不可能,但八賢的臉色教她忍不住做此猜測。
「根本不知道里頭到底有什麼,因為城倉起火了。」
「什麼?」
「昨晚要知府帶我前往時,城倉早已著火,雖然現場有人撲滅火勢,天空也下著雨,可那把火偏是邪門,硬是將整座城倉燒得只剩兩面牆,其余的都塌了,燒剩的渣也被大雨沖走,夜里無月無光,根本無從分辨到底放了什麼。」八賢無奈地嘆了口氣。
艾然百思不得其解。
不應該是這樣的,扣住的賑糧明明就放在城倉里,對方放這把火的用意難道是要毀滅證據?
可是照設定,應該是可以攔劫的,怎會生出這把火來?
難道真因為她的存在讓原本設定的情況都發生變化了?
「艾然,這意謂著你料得沒錯,否則城倉不會無故著火。」魏召熒低聲說道,朝她招著手。
她徐緩走到他身旁。「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照道理說,只要找到城倉內的賑糧,就可以定楚行的罪。
如果沒在這里將楚行論罪,那接下來要如何進行?
她腦袋都快要打結了,故事的發展已經月兌出她的設定,她這個造物主受到某種力量的擺布。
「艾然,這不是你的錯,而是他們早有防備。」魏召熒輕柔地握住她的手,噙笑安撫。
「可是這麼一來……」
「會如此也是艾姑娘太急于建功,才會打草驚蛇。」耿于懷毫不客氣地酸她。
艾然聞言,猛地抽開被握住的手。
魏召熒疑惑地看她一眼,卻見她竟退開一些,像是蓄意和他保持距離。思忖著原因,目光不由得移到耿于懷身上。
「于懷,不關艾然的事。」他沈聲道。
「確實,但既然掌控了賑糧的下落,她就該在赴宴前將這件事說出來,而不是在筵席上才道出,讓他們有所防備。」
「對不起,是我沒想那麼多。」艾然垂著臉。
她以為事情就算怎麼繞,結局還是一樣的,誰知道會變成這樣……忖著,不禁懷疑,該不是自己心境的轉變,導致人物個性和設定全都跑掉了?
就好比耿爺,在設定中他是斯文謙柔的,怎會老是針對她咄咄逼人……問題是,在這種情況下,她到底要怎麼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
「艾然,與其自責,倒不如換個角度想,城倉失火,表示有人被你的卜算給嚇著先下手為強,可是賑糧絕不可能全藏在一座城倉里,肯定還有蛛絲馬跡可以查,而我已經找到頭緒。」
「真的?」所以這一切都還有挽救的機會?
「艾姑娘,你身為料事如神的術士,卻是一點忙都幫不上,還要召熒想法子,你這個術士也未免太擺著好看。」
雹于懷言語間的挑釁,就連八賢都察覺不對勁。
「誰說的,我當然還有別的主意。」她硬著頭皮道。
「說來听听吧?!」
她咬了咬牙,覺得耿于懷愈看愈討人厭,絕不想讓他看扁了。「走一趟晉平縣。」在她的設定里,那些扣住的賑糧是從晉平縣運來的,那麼追溯源頭,應該是可行之道。
雹于懷微眯起眼。「如今正是危急之時,你是打算獨自去?」
「我……」
「當然是我和她一道去。」魏召熒淡聲截斷艾然未竟的話。
「召熒,眼下到底是什麼狀況,你豈會不知?你這時候前往晉平縣,難道不怕太過冒險?」耿于懷沈聲提醒。
他微眯起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況我已經調來尋陽屯兵,還有何不妥?」
昨晚尋陽屯兵已至,加上派出去的探子也已取回各縣的帳冊,他費了一晚核對,已經看出端倪,當然要打鐵趁熱,找出證據。
「閑雜人等在場,我不便多說,只是你,壓根不需要為了配合她而一道前往。」耿于懷目光復雜地勸說。
「不,就算艾然不說,我也打算走一趟晉平縣。」
在事情產生更多變數之前,他必須搶得先機,如此才能教她避開所有危險。
臨行之前,魏召熒特地叮囑八賢盯住楚行和其他官員,並告知極可能發生的狀況。
馬車是耿府的,但隨侍在側的全是尋陽屯兵,領兵人名為林寬,他目光炯亮有神,高大身形給人極大的壓迫感,就算褪去軍服,換上一襲布衣,也教人難以忽視他的存在。
「大人,非得今天去嗎?」艾然坐在馬車上,掀開車簾望去,外頭雨勢滂沱。
「怎麼了?」坐在對面的魏召熒目光落在帳冊上。
「他們都在淋雨耶。」前後左右皆有士兵扮成的隨從,雖說身穿短簑,但雨勢這麼大,有穿跟沒穿實在沒什麼差別。
「他們是訓練有素的屯兵,一點雨不算什麼。」他眼也不抬地道。
艾然微噘著嘴。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這里離晉平也有一段路,要他們一路淋雨淋到晉平,實在是教人于心不忍。
「把車簾放下吧,雨打進來了。」橫過的手臂隨著語音將車簾扯下,阻絕了她的視線。
「抱歉。」她吶吶道。
「雨是打濕了你身子。」
「喔。」她撫著袍上的水漬。
「發生什麼事了,為何你今日如此無精打采?」
「沒啊。」她還是不看他。
他闔上帳冊,干脆坐到她身旁。「是于懷那席話讓你覺得心里不舒服?」
「沒。」她搖著頭。
「于懷沒有惡意,他是我在吞雲城的內應,知道我想做什麼,只是心急想幫我而已。」
「我知道。」她咬咬唇。
事實上,耿于懷是在嫉妒她吧!要是她沒出現,他們的感情便是從這里開始滋長的,偏偏她這程咬金破壞了一切,甚至連故事都改變了……
而她也怕,西媞害大伙淋雨去到晉平,結果還是一無所獲,該怎麼辦?
「那麼,你是惱我昨晚吻你?」
她驀地瞪大眼。他沒說,她都忘了這回事了。誰要她一醒來就听到壞消息,壓根忘了他昨晚強勢的告白。
「尚未過門,這麼做確實是逾矩了,是我情難自禁,我向你道歉。」
她皺著眉,總覺得這話听起來好像哪里怪怪的。偷覷著他,卻見昏暗的馬車內,他的雙耳紅得嚇人,臉上倒是沒太多表情。
這人就是這點可愛。「大人,尚未過門親吻算是逾矩,那你毀我清白就不算逾矩嗎?」
「……那是權宜之計。」
「所以不用道歉?」馬車晃得她頭暈,她干脆把頭枕在他肩上,感覺他的身體震了下,又動了動,調整了個讓她更舒服的姿勢。
嗯,她喜歡這種感覺,好像在她很累的時候,有個人可以讓她暫時依靠,好像在她一籌莫展時,有個人可以陪她共思對策,讓她感到安心,不再彷徨。
「你想要我道歉嗎?」
「嗯,不用。」听著他溫柔的嗓音,她微微笑著。
「你近來坐馬車,似乎都不再難受了。」
「大概是一直和大人說話吧!」這也算是一種轉移注意力的方法。
「這樣听來倒是不錯。」他笑著,輕撫她的發絲。
她像只貓,喜歡他溫柔的撫觸。「之前會吐得那麼嚴重,都怪大人不跟我說話。」
「那時光是與你同車便已極失禮,更遑論與你對談。」
「那你昨晚踏進清華池偷窺我,就不算失禮?」她抬眼,笑得狡黠。
魏召熒赧顏輕咳著,「不過是讓你兌現當初的承諾罷了。」
「啥?」她何時答應讓他免費偷窺自己的?想和他理論,卻突然想起在她偷窺他時,她似乎這麼說過。「你當時不是不屑得很嗎?」
「不是不屑,只是覺得你一個姑娘家不該如此放浪形骸。」
放浪形骸?拿這字眼來形容她,真是太過分了。「我只是講究公平,看了人家的,沒辦法還,那就只好……」說著,不禁想起他的體魄。
那刀鑿的胸膛,精實的腰和人魚線,完美得無一絲贅肉的身材,再加上她雙手印證過的翹臀……
「你在想什麼?」發現她俏顏泛起可疑的紅暈,他關心地問。
「沒什麼。」她趕忙坐朝身,突覺和他貼得這麼近很害羞。
「是發燒了?」大掌覆上她的額。
她睇著他,盡避在昏暗之中,他的眼眸依舊燦亮,深邃中噙著魔性,幾乎攝去她的魂魄。
還有他的唇,比她想像中還要柔軟,看似內斂沉穩的人,霸道起來變得侵略性十足,她心跳加速,有股沖動想要吻他……
很好,她真的變成八賢說的之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