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門外驀地響起褚非的聲音。
報風華拉緊衣襟,還未回話,莫求言便二話不說地沖向前,將掉落在地的布巾踢走,再拿起擱在床上的錦袍往龔風華肩頭一搭。
當褚非開門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你們在做什麼?」他質問衣衫不整的龔風華,還有一臉微慌的莫求言,那口吻仿佛兩人做了什麼背叛他的事。
「什麼做什麼?浴捅就擺在那,看也知道我才剛沐浴完。」龔風華神色不變地回答,「倒是你,這麼早就回來了?不是跟大伙去玩樂了。」
「玩樂什麼,你又不去,我只是陪他們去,叮囑他們別玩得太過火而已……」
褚非垂眼看著浴桶,他知道稚沒騙他,問題是剛剛那一幕,他總覺得不對勁,而且稚向來不近……他不禁想起稚當初和大皇子走得很近……該不會是有龍陽之好癖。
若真是如此,那求言不就是……
「是嗎?既然如此,你就早點回去歇著吧,明兒個要早起,我要休息了。」听他這麼說,龔風華心間的郁悶瞬間消失,但眼前還有個大麻煩要處理。
「呢……」褚非甩甩頭,想將那念頭甩掉,然而轉身要走,卻見莫求言還站在房內,不禁道︰「求言,一道走吧。」
莫名的,他就是不想讓這兩人獨處。
「我……」
「我有話跟求言說,你先回房。」龔風華不容置喙地表示。
「可是……」
「你是不是男人?這般婆婆媽媽。」又撇撇嘴道。
「我是要拿信給風華。」像是怕褚非不信,莫求言又從懷里取出一封信。「這是一刻鐘前送到的,是龔閥的急信。」
褚非見狀抿了抿唇,惱聲提醒,「說完就讓求言也早點回去休息。」話落,他「砰」的一聲甩門而去。
待他一走,房內兩人對看半晌,莫求言才沉聲道︰「我什麼都沒看到。」他知道風華要他留下,想談的肯定是這件事。
「你確定?」龔風華微揚起眉。
他咬牙回道︰「我絕不承認自己的武藝會輸給一個姑娘,更不承認我的長官是個女的。」
「所以你剛剛……」
「錯覺,全都是錯覺。」莫求言非常堅持。
報風華聞言不禁放聲低笑,「求言,我沒看錯人呢,你確實是個值得交心的好友。」
「我也認定你是個值得深交的好友,不管是過去還是將來。」反正不管他看到什麼,風華都是他的好哥們!「這信就交給你了,我要走了,你……趕快穿好。」
「多謝。」她接過信,瞧莫求言走出去,還貼心站在房口替她守門,她感到好笑地趕緊著裝,再輕彈了記指,他才無聲離去。
打開信,看了內容,她不禁嘆口氣,將信就著桌上的燭火燒得連渣都不留。
唉,這信捐來的消息,才讓自恃才智過人的她驚覺,原來那個男人已經在她的心里佔了那麼重要的位置,光是想到要和他分開,心就一陣陣的抽疼和弋風皇帝派來駐防的將軍交接之後,兩人沿著西嶺轉北嶺,一路回弋風的京城一雲暮城。
一進京城,百姓夾道歡迎,讓褚非神氣得意極了。
「嘴巴都快笑咧到耳朵,你不難過?」龔風華冷咽道。
「你這家伙為什麼老是這樣說話?」褚非沒好氣地說。
「又是哪里錯了?」
「真是的,咱們好久沒回京了,有沒有想到哪里走走?」他縱馬靠近一些。
他知道,打從進質子府之後,稚等于是被軟禁在那,從未欣賞過京城景致。
「我得先回質子府。」
「你都已經受封為騾騎大將軍,皇上這回肯定會賜府,到時候你就不用再待在質子府了。」
「不需要皇上封賞,我也一定能離開質子府。」龔風華說得再確定不過。
「怎麼可能?」就算他不太懂朝廷局勢,但關于龔家的事,多少有所耳聞。
報閥的皇商勢力遍布中原,所以殺到雁飛山西嶺時,稚才會要求他得饒人處且饒人,因為那些小柄中,有的也與龔閥有所往來。
在這種情況下,皇上對龔閥自然有所防備,才會要求龔家人成為質子。
一旦成為質子,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是等同終生囚禁在質子府的。
「就有可能。」
「什麼方法?」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面對龔風華的賣關子,褚非也不以為意,只是多看了一眼便又繼續笑眯那雙桃花眼,接受百姓們的歡迎。
是夜,龔家人請命進宮,到質子府和龔風華一敘。
翌日早朝,兩人進了弋!殿,听候封賞。
「朕封褚非為曉騎大將軍,回京接掌皇衛司,再封將軍府一座,黃金千兩和良田百畝。」
「謝主隆恩。」褚非一身深藍錦袍繡金邊,神清氣爽地接受封賞。
弋風皇帝再看向龔風華,開口道︰「龔風華,在封賞其他之前,朕要先賞給你一樣稀世珍寶。」
此話一出,百官嘩然,揣測著聖上有意要拉攏。
報風華聞言,微嘴笑意道︰「啟稟皇上,微臣不需要封賞,只有一事請求。」
「你不要膚的稀世珍寶?」
「皇上,微臣不過是一介質子,不配擁有稀世珍寶,只盼皇上能實現微臣一個心願。」
褚非不解地微皺眉,他從未听稚說過有什麼心願……
「什麼心願?」
「求皇上先答允。」龔風華單膝跪下。「事關微臣婚事,還請皇上答允。」
褚非恆楞不已。難道說……「你要求皇上賜婚?你想要和仙寧公主……」他是真的喜歡仙寧公主?
這家伙,為什麼從沒听他說過?
忖著,心頭著實悶得難受。
弋風皇帝微揚起眉,勾笑道︰「朕準了,你說吧。」
「求皇上恩準微臣和舍弟龔子凜回返龔閥,再請皇上主持微臣和龔閥千金的婚事。」
雖然民間稱呼龔閥主事者為女王,但在朝廷上,為了不冒犯天威,皆改稱其為千金。
報風華話落,百官喧嘩,而褚非則是膛目結舌地看著好發。
與龔閥女王成親?
「荒唐,在你北征之時,龔閥千金已經納了三夫,你居然還要娶她?」弋風皇帝惱火地站起身。
「回皇上的話,小姐之所以納了三夫,那是因為她身子骨奇差無比,需要納夫鎮魂,而微臣和舍弟原就是小姐的夫婿人選。」
「你知不知道外頭都說,龔閥千金收集男寵,如今難道你也打算成為她的男寵之一?」
「只要能守護小姐,便是微臣一生所願。」在雁飛山西嶺收到的信,就是要她趁著建功時回龔閥。
「你也是龔家人,要如何與龔閥千金成親?」
「皇上,微臣和舍弟子凜,是為了維系龔家血統而被找回的遠親,這血緣已離得極遠。」龔風華對答如流,仿佛早已想好說詞。
「如果朕不肯呢?」
「皇上重諾,在百官見證之下,豈會連微臣一個小小心願都不願成全?」她抬眼,笑臉萬般真誠。「微臣所服侍的天子,英明果斷、言出必行,皇上豈有可能不答允?再者,如果微臣沒記錯,先皇曾經答應龔閥,絕不插手龔閥的親事。
「朕的驃騎大將軍,竟寧可當龔閥千金的男寵,也不願迎娶公主,成為朕的左右手。」弋風皇帝冷笑看,徐緩坐下。「朕……允你,禮部尚書,卸除龔風華的官餃戰績,從此以後,朕不要再見到他!」
「皇上……」聖上的重話讓褚非回神,想開口為龔風華辯白,卻听當事人已伏跪領命。
「謝皇上恩典,拿民龔風華告退。」
褚非回頭,看著那人起身,笑得如釋重負,轉頭就走,連看他一眼都沒有。
弋風皇帝臉色鐵青地宣布退朝。
褚非急著要找人,卻被百官圍繞就連弋照霆也前來祝賀,讓他無法月兌身。
直到掌燈時分,听人說,龔家已經派人來接龔風華和龔子凜,他才急忙趕到質子府,就見龔風華如當年一般,一身的紅,站在質子府前。
不同的是,如今對方穿戴在身上的是喜服……
「褚非,你是來恭喜我的嗎?」龔風華勾笑道。
「你穿這衣袍……」他難以置信地呢喃。
「我正要成親,轎子已經在外頭等我。」
「那剛剛……」
「子凜先上轎了。」
「這……」他腦袋一片混亂,沒想到一回京,等待他們的命運會是如此。「太莞唐了,稚!」
早知如此,還不如一直待在雁飛山上算了!
「男人成親,有何荒唐?」
「這怎麼算是成親?你會變成京城百姓的笑柄。」
「我可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我。」
「我在乎!」褚非緊抓著龔風華的手。「稚,別鬧了,你一個驃騎大將軍,怎能成為龔閥女王的男寵……那個龔家女王有一票男寵,你何必委屁自己
但稚只是皺眉笑著,那神情猶如當年初相遇時,多麼忍讓他這執翰的孩子,那表情教他深惡痛絕,仿佛將他們這些年並肩作戰的情誼,瞬間打回原
「別用那種表情看著我!」他怒咆。
「褚非,這是從一開始就決定好的事。」
「我們再回雁飛山。」
「你瘋了?」她失笑,听見有人在拱門外彈指,提醒她時間到了。「褚非,我得走了。」
「既然不喜歡龔閥女王,你為什麼要委屈自己?」他緊抓著不放。
「誰說我不喜歡?」
褚非不禁怔住,有股說不出的震憾。「你十歲進質子府,哪里懂愛……」
盡避稚比同齡孩子要來得老成世故,但這又豈代表著他懂愛?
如果他真愛著龔閥女王,為什麼他不曾听他說過?
為什麼不告訴他?為什麼要讓他的心這麼痛……
「褚非,我懂的。」在她開始受他的喜怒哀樂牽動時,她知道,這就是愛上一個人的滋味。
他驀地抬眼。
「對你而言,我們那段惺惺相惜的日子,到底代表什麼?」父親死後,他們一直形影不離,有稚的陪伴,他無懼一切,盡避危機四伏也不怕,因為他知道,稚會一直在自己身邊。
夜里,他們會飲酒作樂,一起吹奏陶笛,猶如琴瑟和嗚般,仿佛他們本該如此契合。
可為什麼,眼前的一切像要將那些美好一筆勾銷?
他甚至懷疑,在雁飛山上的那段日子,其實是一場夢!
仿佛他們不曾交集、不曾交心!
「褚非,你這表情,要是不知情的人瞧見,會以為你在對我示愛。」她搖頭失笑。
「你在胡扯什麼?我在跟你說正經的,你為什麼--」
話未竟,龔風華扯住他的衣襟拉向自己,四片唇瓣瞬間貼合。
褚非瞪大眼,感覺對方的唇極為柔軟,濕熱的舌驀地鑽入自己唇腔之內,生澀地糾纏舌忝吮。
他應該要掙扎,可是他不想。
他的心像是要停止跳動一樣,眼前是花白的,腦袋是混亂的這是怎麼一回事?自己在做什麼?
甚至不遠處傳來的爆炸聲都無法驚動他。
「褚非,你應該要掙扎。」好一會,龔風華結束了吻,看向五軍都督所的上方爆開陣陣濃煙火舌。
他說不出話,下意識的撫著唇。
「褚非,再見。」她勾笑著,瀟灑離去。
瞪著那抹頭也不回的身影,褚非壓根不管是哪爆炸哪著火,惱火吼道︰「龔風華,你今日踏出這里,從此以後,你不再是我的朋友,你我恩斷義絕,你听見了沒有?」
報風華笑著,沒有停步,看著不少禁衛軍朝五軍都督所而去,滿意自個兒完成入宮的最後一個任務。
但她卻沒有絲毫喜悅,因為她正和愛情告別。
褚非,當我決定當個男人的時候,我這輩子就注定是個男人……既是如此,就不會和你再有交集,這是一開始就注定的事,誰……都無法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