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風掠過紅磚圍牆上的綠色藤蔓,拂動了淡粉紅色的花串。
整個空間冷到極點,但是圍牆里頭卻是異常的溫暖。
西班牙式的歐風建築物旁,有座S形的游泳池,而池畔正熱鬧地層開家庭宴會BBQ,人群把蕭瑟的美景堆徹得很活潑。
「家兒,冷不冷?」齊振國拉緊了小女兒身上的羽絨風衣。
齊家斂眼直瞅著地面,對父親的輕柔問語置若罔聞。
「爸,我們去露個面就好,畢竟小家感冒才剛好,不太適合在這個時候吹太多冷風。」大女兒齊媛擔憂地看著臉色蒼白的小妹。
「好。」齊振國如此道,便拉著兩姊妹走近泳池旁。
「齊先生,非常歡迎您。」宴會的主人何美玥熱情地定來,逼退了教人直打哆嗦的寒意。
「謝謝你的邀請。」齊振國雙眼發亮,視線直膠著在她臉上。
他向來不喜歡參加這種小家子氣的家庭宴會,不過,因為她就住在隔壁,又是美樂帝造型設計公司的董事長,加上今天是公司開幕的第一天,往後在工作上極有合作的機會,所以在這種冷得不想出門的日子,他還是特地帶著兩個女兒前來捧場,表示他的友好。
兩個六人熱絡交談著,就連齊媛也不知道溜列哪里去了,齊家無聊地站到游泳池畔,恍若融進冷風中的蕭颯眸瞳無神地睇著水面中的影子。
「別太靠近。」
低沉好听的聲音傳來,她微抬眼探去,那是一張冷調的臉,但五官卻是出奇地引人注目,不過讓她在意的是他那雙眼,眼神冷冽卻又熟悉,給她一種找到同伴的感覺。
「要吃點什麼嗎?」連仲衍問著。
她連忙回神,無言地搖了搖頭。
「你不會說話?」
「……我不想說話。」她微惱道,聲音顯得相當低啞。
「你感冒了?」他伸出手。「到屋子里吧,這里風太大了。」
齊家閃避著他,腳底一滑,驚呼聲還來不及喊出,她的身體已經滑入冰冷刺骨的池水中,在沉入水底的瞬間,她看著水面上,那雙冷調的眸有了些許溫度,在她意識陷入黑暗前,她看見他的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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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眼——
齊家沒想到自己第一眼看見的人會是他。
「你醒了?」連仲衍斂眼看著她,很自然地輕撫著她的額,確定她的熱度微退。「你剛才昏倒了。」
她沒回答,下意識地看著四周,發覺這房間的擺設很陌生。
「怕你失溫,所以直接把你抱進我妹的房間。」他輕聲解釋。「要不要我去叫你姊還是你爸爸過來?」
她搖搖頭,覺得依舊頭昏腦脹,不過她知道,他是剛搬來隔壁的大哥哥。
「想再睡一會?」他輕撫著她已干的長發。
她搖搖頭,張大眼直瞅著他的舉動,卻見他突地笑了,瞬間臉上的冰融化,而後拿起擱在一旁的東西。
「送給你。」
她看,是一本厚厚的日記。
「身體不好,老是無法上學,一個人待在家里是很無聊的,你可以把你的心情都寫在日記里頭。」話落,他又拿起擱在一旁的唇膏。「嘴巴微張。」
她傻愣地微張嘴,由著他將唇膏輕輕地抹在她的唇上。
「這個年紀涂唇膏實在是早了一點,但是它可以讓你的氣色好一點。」
齊家聞言順手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鏡子。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唇上抹著淡淡的紅,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唇膏的顏色確實讓她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恍若在她身上按下開關,讓長年佔據心頭的陰霾微微消散。
「謝謝。」聲音依舊沙啞。
連仲衍笑著,柔了雙眼。
「我現在可以寫嗎?」她躍躍欲試。
「當然可以。」他把筆遞給她。
她接過筆,坐起身,翻開第一頁,寫下那一年,她十二歲,他十八歲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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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日陰
我的心情跟天氣一樣陰,不是因為又感冒了,而是胸口不舒服,忍不住懷疑,我除了免疫系統不好,易受病菌感染之外,還有心髒病的問題。
上國中之後,我的身體似乎是比往常好一點,感覺遇到仲衍之後,所有的一切都往好的一面不斷地推進,但是我今天心情不好,因為他吻了姊姊。
認識三年了,前兩天,在老爸和連媽媽的撮合之下,姊姊和他開始交往,而目睹他們理所當然的戀愛,真是令人覺得很討厭……
看著寫下的日記,齊家有股沖動想要撕掉這一頁,正打算動手之際,突地听到——
「你在干麼?」
熟悉的聲音傳來,她二話不說地把日記闔上。「你進門都不用敲門的哦?」她回頭,有點不客氣地道。
「抱歉,需要我再敲一次嗎?」
看連仲衍真打算要走出去,她忙叫住他。「不用了,你找我有事嗎?」
「這是我要問的吧,你剛才不是來找我嗎?」他走進她的房里,很自然地坐在她的床上。
「……沒事。」她斂下眼,為自己無端的苦悶感到不自在。「你不是要跟姊姊出去嗎?」
「不了。」
「為什麼?」她偷覷著他。
「因為你的氣色不好。」話落,他走過她的身旁,推開窗戶,對著樓下喊,「念野、齊媛,你們去吧,我不去了。」
念野大哥也在啊?他是仲衍的大學同學,更是爸爸的丹波模特兒經紀公司目前力捧的模特兒。「這樣好嗎?」他怎麼那麼放心女友和自己的好友出游?
「有什麼不好?」他回頭,輕撫著她的發,再滑下她的額,眸色微深,沉聲道︰「丫頭,去床上躺著。」
「欸?」
「你又發燒了,你沒感覺啊?」他推著她躺回床上。
齊家躺回床上,看著他替她蓋上被子,笑得很樂。
「你在笑什麼?」
「沒。」雖然對姊姊有點抱歉,但是她真的好開心,可以在這個時候獨佔他。
待會,她定要把後續寫到日記上去。
日記是她的聖域,無人能侵犯,她把不能說出口的話,還有她才剛萌芽便夭折的愛情全都鎖進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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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三年後——
「姊,仲衍呢?」齊家一身黑衣來到墓園。
「他在連媽媽的墓前。」齊媛早已哭紅了眼。「你不要去吵他,他不想見任何人。」
「是啊,你讓他靜一下吧,他說不想被人打擾。」念野也嘆了口氣。「連大哥失蹤還下落不明,連媽媽竟也出了車禍去世,他受的打擊,不是我們能夠想像的。」
就知道是不能想像的痛,她才會抱病前來。
齊家無視他們的勸阻,沿著小徑走向墓園,踫見迎面走來的連敏爾和上官迅。
「敏爾姊。」齊家看她哭得幾乎昏厥,淚水也跟著要奪眶而出。
連媽媽有三個兒女,最大的伯凱大哥上個月失蹤了,到現在還找不到人,在連媽媽的喪禮上,只有排老二、老三的仲衍和敏爾姊,還有連媽媽的干兒子上官迅送行,喪禮進行得很低調,像極了仲衍向來的低調個性。
「齊家。」連敏爾虛弱地喊著。「二哥在後頭,你不要過去吵他。」
「可是……」
「沒關系,讓她去安慰仲衍也好。」上官迅摟著她,難得強硬道︰「你先跟我回去休息。」
齊家目送他們離開,隨即快步來到墓前,看著連仲衍頎長且明顯消瘦的身影,他垂下臉,微卷的發絲在風中顯得相當凌亂;正值盛暑,她卻打從心底發冷,冷得她渾身發顫。
輕步走向前,她踮起腳尖,雙手捂著他的眼。「猜猜我是誰?」
他拉下她的手,沒有放開也沒有回頭。「丫頭,病沒好,怎麼可以跑到外頭?」聲音粗嘎而低啞,帶著淡淡的責難。
她沒有回答,也沒有縮回手,反倒是從背後抱著他,臉貼向他的背。
連仲衍沒有哭,但是她卻從他微顫的冰涼手心感覺到他無法發泄的悲傷。「你怎麼沒有哭?」
「有什麼好哭的?」感覺背後一陣濕熱,他噙著自嘲苦笑沙啞說道︰「你在哭什麼?」
「替你哭你哭不出來的眼淚。」她悶聲低喊著。
「……傻瓜。」輕嘆聲被風吹逝,闃靜的墓園里只剩她抽噎的哭聲,在風中輕送著兩人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