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梓醒來,驚訝的發現房間熱鬧到她以為大伙跑到她房里辦派對。
「怎麼了?」她環視每雙擔憂的眼,感覺他們好像是來瞻仰她的睡臉的。
有李姐、不破、韓大哥……干麼呀?
「我是誰?」路不絕一貫閑懶的問著。
「……無聊。」班梓瞪他一眼,爬起身,對上一雙雙依舊擔憂的臉。「干麼了呀,我沒淋到雨,我沒感冒,你們干麼一副好像我快要掛掉的樣子?」
「阿梓,你記不記得昨晚的事?」李淑兒輕問,語氣淡得像是空氣的一部份。
「記得啊。我提早回家了嘛,中途頭痛,在公園旁停了一下,然後就開車回家啦。」她一臉覺得他們大驚小敝的表情,「就這樣啊,怎麼了?」
「你沒準時回家。」路不絕動手扯著她的臉頰,把她豐女敕的唇拉成了一直線。
「頂多只是遲幾分鐘而已,這樣也要計較喔。」小氣捏!
「幾分鐘都不行!」他惡聲惡氣地說著,順便咬了她一口。「我決定了,我已經幫你辭職,從今天起,你就待在家里相夫教子。」
「欸,怎麼這樣,」班梓立即轉向李淑兒求救,「李姐!」
李淑兒板起臉。「誰要你晚歸的?害大伙擔心。」
「不破,」扁起嘴,裝可憐。
「……你年紀不小了。」
哇,「韓大哥?」最後一絲希望。
「我沒有辦法作主。」韓學儒嘆口氣,狠下心,別開眼。
「啊啊,」聯合欺負她。
「就這麼決定了。」路不絕起身,一切拍案立決,沒得商量。
「我不要弄早餐給你吃嘍!」她開始使壞威脅。
「笨蛋,看看時間吧,你是準備要弄午餐給我吃。」路不絕橫她一眼,「而且你已經多餓我一個鐘頭了。」
「嗄?」哇,已經一點了!「大伙留下來一起吃好不好?我馬上下去準備。」
見她跳起,路不絕立即把她拉回來。
「干麼?」沒看她正急著?
「……你要不要先去卸妝?」
「卸妝?」難道說、難道說……沖進浴室一看,班梓發出淒厲叫聲,「啊——我怎麼會沒卸妝就睡著了?」
她利落梳洗完,下樓鑽進廚房,開始她灰姑娘的一天。
一群人在客廳閑聊著,說說笑笑好不熱鬧,就她最苦命,一個人窩在這里忙碌著,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氣氛有點怪,一種說不出的怪。
是她想太多了吧。
否認自己剛冒出頭的古怪念頭,她動作明快地準備路不絕最愛的意式餐點。盡避很氣他,很愛罵他餓死鬼,但除去惡整他的那一回,她每次煮的幾乎都是他愛吃的菜。
不要問她為什麼,她就是想寵他嘛。
「要不要幫忙?」李淑兒在客廳問著。
「不用。」她笑嘻嘻的從開放式廚房探出頭。就在餐點快要準備好時,她對客廳喊著,「醫生,我到後院拔一點羅勒。」
「去去去。」路不絕揮著手,完美扮演著壞心後母的角色。
呿,沒良心。
朝他扮了個鬼臉,班梓提著籃子直接從後門走去,準備采收新一季的羅勒。
呵呵,長得不錯呢,也許可以考慮弄個園藝玩玩。
然而,采到一半,一陣風揚起,竟吹起了她籃子里剛采收的羅勒,她跑了兩步去撿起來,卻發覺自己所站之地像是被人挖過再埋起一般。
難不成醫生在底下埋了什麼東西?
會是什麼?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打開一看,里頭裝的都是一些毛線玩意兒,仔細一瞧,有一雙雙可愛的粉色小毛襪、小背心、小毛帽、小……
孩子的用品?孩子!
這是誰編織的?為什麼要埋在這里?為什麼她突然覺得心很痛,努力地想要回想,卻發現記憶遮上了一層紗,明知道紗後面有東西,卻怎麼都看不清……
「班梓。」
彬坐在地上的縴瘦身子顫了下,沒有回頭。
「真是個不听話的小孩。」路不絕緩步走到她身旁,將她輕輕地拉起,拍掉她膝蓋上的泥上,黑眸噙著濃膩愛意。「怎麼了?」
「……我想不起我昨晚為什麼會提早回家。」她總覺得記憶好紊亂,亂得像是糾結纏團的毛線,讓她想解也解不開。
「那不重要。」他將她略亂的發整理好,收攏在耳後,露出一張清稚而迷惑的臉。
「我想不起我昨晚停在公園邊干麼。」她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昨晚上班時做了什麼,那感覺就像是記憶被狠狠的鏟走了一塊,卡了一段空白無法餃接。
「那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餓了,走吧。」路不絕牽起了她的手,逕自往回走。
「那是誰的東西?為什麼埋在那里?」
「……你想知道?」
「嗯。」班梓用力點頭。
「吃飽飯再告訴你。」
她晦黯的眸閃過一絲激亮。「真的?」
「全部都告訴你。」他像是哼歌般地輕哺著。
「耶,」對嘛,把一切都告訴她,才有助子她恢復記憶,不然她老覺得腦袋空白了好幾段,很困擾耶。
進了廚房,卻見他沒打算離開,甚至卷起袖子,一副準備下廚的干練模樣,她疑問︰「你要干麼?」
「你去調酒,這里交給我!」
「你行不行啊?」她不屑地學他橫眼看人。
待會非得去外頭看看,太陽是不是從東邊下山,天空是不是還順便下起了紅雨,要不,這大老爺怎會生出善心下廚?
「你都行了,我為什麼不行?」路不絕咧嘴笑得壞壞的。
「你那張嘴一定要這樣貶低我?」
「是看得起你,調酒大師,請你趕緊調酒吧。」
「好。」一句調酒大師哄得她暈陶陶的。
「班梓。」他突然喊著。
「嗯?」她回頭,笑得燦爛。
「沒事。」
「……耍我啊?」班梓要狠瞪他,而後又呵呵笑著。
反正被他耍慣了,一天沒被耍,她還覺得渾身不對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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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茶幾上擺滿了豐盛的意式料理,每個人面前都擺上一杯調酒。
「吃吃看。」大廚班梓黑白分明的眼注視著每張嘴,等著每個人的反應。
「好吃。」韓學儒比出了大拇指,給了十分贊賞。
「不錯嘛,」李淑兒點頭,給了八分滿意。
「可以。」路不破面無表情,給了六分低標。
「馬馬虎虎啦,你們不要太寵她,她會太驕傲的。」只有路不絕,很沒禮貌地把她的努力化整為零。
「去你個馬馬虎虎,肯定是敗在你最後那一筆。」班梓瞪他。
「我只不過是做最後擺飾而已,味道可是你調的。」
「可是你每一回都有吃完啊。」那不就代表好吃?
「我們家又沒養豬。」
「什麼意思?」
「沒養豬,只好自己消化了。」苦情的咧!
「醫、生!」
「有。」韓學儒悲情地舉起手。
「我不是叫你啦。」厚,找碴的喔。
「喔。」放下手,繼續嗑。
「以後不幫你煮了。」班梓甩開臉,眩得咧。
「好啊。」聳聳肩,路不絕一臉無所謂。
「厚!」氣死,在好友面前也不給她留一點面子,也不看看她剛才多乖巧多听話,他一個口令,她一個動作,多配合。
「喝。」路不絕突地端起雞尾酒杯遞給她。
「欸?」
她正驚愕著,突地發現身旁三人的驚訝並不亞于自己,大伙不約而同地看著凶手,只見凶手緩緩漾出笑意。
「干麼啊?又不是要她喝毒藥,你們有必要反應這麼過度嗎?」
「你不是不讓她喝酒的嗎?」李淑兒看了班梓一眼,眸底有好多猶豫。
嘿咩、嘿咩,班梓很用力地點頭。
「你沒看見她一副饞鬼的樣子?」路不絕伸在半空中的手,絲毫沒有收回的打算。「喏,拿去吧,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她眨了眨眼,不知道為什麼,居然半點品酒的渴望都沒有。
「不要。」考慮一下,她輕輕搖頭。
「……為什麼不要?」路不絕湊近她,笑意如往常,但看在她眼里就是無故添了點悲悵,一種生死欲離般的苦痛。
「不要就是不要。」感覺到氛圍透著古怪,但可恨的是她看不出個端倪來。
總覺得不能喝,一旦喝了,喝了……喝了會怎樣?大不了喝醉而已,哪會出什麼亂子?
可是警鈐在心中悶響,告訴她不能喝。
路不絕揚起濃眉。「為什麼?」
「不想喝。」委婉一點,換個說法好了。
「真的不要?」他一副逗小孩的口吻。
班梓橫眼瞪人.「說不要就不要,你為什麼突然叫我喝?上回我想偷喝時,你還搬出我說過的承諾來壓我。」
太不尋常了,有太多跡象在警告她。
心跳莫名失序無律可言,一股難言的不安似鬼魅般地滲進她的毛孔,鑽進她的體內大肆侵略。
「只是剛好大伙都在一起,一起吃頓飯,喝點小酒恰情養性而已。」路不絕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
「是這樣嗎?」可是——「為什麼大家無緣無故地聚在一起?」像是在舉行某種告別儀式般。
「因為今天天氣好。」
「外頭陰天。」
「因為我心情好。」
「你可以再唬爛一點。」她把眼楮眯成一直線。
他如果真的心情好,絕對會把閑雜人等都趕出去。
「……你可以再粗魯一點。」路不絕嘆口氣,「我現在是怎樣?改姓呂了?」
「你當我是狗?」
「哎呦,不錯耶,你還知道我在說什麼呢!」他一臉滿足,給她很用力地拍拍手。
她這麼正經地想探虛實,他居然企圖哈啦蒙混過去!
班梓氣得磨牙,眼角余光瞥見李淑兒垂下了臉,狀似拭淚。「李姐,你怎麼在哭?」
「哪有?我是笑到流眼淚。」被濃濃的鼻音出賣,李淑仍硬撒著謊。
要她怎能不心酸?他們明明是一對歡喜冤家,如今卻要被拆散……這麼美好的記億,過了今天,就不會存在阿梓的腦海里,要她怎能不哭?
「可是你有鼻音耶。」
「笑過頭了嘛,誰要你們那麼逗啊?」她咧嘴笑著,唇角卻不住地顫抖著,眼看就快要破功。
韓學儒立即舉杯替她解圍。「來,祝班梓快要恢復記憶,干杯!」
每個人都趕緊握起杯子胡亂在空中交踫,惟有班梓兩手空空,听著這極為淒美壯麗的脆亮聲。
路不絕淺嘗了一口,立即把酒杯遞給她。
「我不要。」她為莫名的理由堅持著。
「沒毒啦。」
「我自己調的,當然沒毒啊。」
「人家等著跟你干杯,今天的聚會是為了慶祝你快要恢復記憶,就算我再不願意,也得要順從民意,對不?」路不絕醇厚的氣味自她耳際掠過,飄到她的鼻息之間。
「是這樣嗎?」她依舊存疑,仿佛端在手中的不是酒,而是毒,一種不知要將她帶往何處的毒。
「待會,我想告訴你關于我們的過去。」
「真的?」對啊,她差點忘了這件事。「那就……嘿嘿,謝謝你們見證我們的愛情,在這里,我先干為敬。」
沒再多想,她舉杯飲盡,隔著晶瑩的雞尾酒杯,她看見李淑兒搗唇飆淚,發現韓學儒眼角閃爍著淚光,就連向來面無表情的路不破也濃眉深鎖,而她最愛的人,笑著,卻淒悵無比。
想追問,卻突地听見彈指聲,接著眼前一黑,她跌進了漫漫長夜。
班梓軟下的身軀被路不絕接個正著,他把她橫置在自己腿上,把一頭黑亮的秀發收攏,露出稍嫌蒼白的俏顏。
指尖緩掠過她的五官,輕觸著她微涼的細肌,一滴淚掉得倉皇,落在她粉女敕頰上。
他從來沒告訴她自己的職業,再加上她的信任,所以想要催眠她簡直易如反掌。只要他有心,只要他夠殘忍,即使哪天在路上相遇,她永遠都不會想起他是誰。
「小梓,原諒我,我不是存心騙你。」路不絕啞聲低哺著,垂落的瀏海掩去他的側臉,只見淚水沿著鼻尖痛快落下。
他要親手埋葬她的不幸,即使到了最後,仍不願意把曾經發生過的事告訴她,那只會再傷害她一次而已。
遇見自己,已經是她這輩子最大的不幸。
他只能選擇抹去她的記憶,這是自己唯一能守護她的方式。
李淑兒早已哭得不能自已,躲進浴室里。
韓學儒則是退到屋外。路不破逕自上樓去,整理屬于班梓的物品,讓出一方空間,給這對有情人告別。
「不是不愛你了,也不是不要你,而是我沒有辦法守在你身邊。」路不絕緩緩地親吻著落在她頰上的淚水,吻著,親著,卻發現淚水怎麼也吻不盡,「我要你比誰都幸福,比誰都快樂,相信我,再沒有第二個人像我這般辛勤地禱告著。」
沉睡的班梓仿佛听見了他的低喃,奮力地想從沉睡中蘇醒,卻被抵擋在一面牆外。
「但是,我的存在對你而言,是一道跨不過的痛苦,只要想起我,你會再次崩潰的,你知道嗎?」那是他絕對不樂見的,所以,他決定放手。
他一直以為總是自己愛她比較多,豈料事情發生後,才發覺她只是沒說。
他的寶貝啊,是救贖他的天使,她稚氣出塵的靈魂是促使他活下去的動力,因為有她,他才能一次又一次地自艱難工作中全身而退,因為他不想要她擔憂,不想見她哭,但這回……他卻讓她哭了。
放任她在黑夜中哭得摧心斷腸。
天,那是他這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的過錯,是他一輩子的痛。
當時,他背著滿身傷痕回國,迎接他的不是剛出世的兒子,和準備臭罵他一頓的愛妻,而是她神志不清地認不出他,而孩子也早已不在。
他的心霎時碎成千萬片,散落在她無法對準焦距的茫然黑瞳里。
其實,他也曾想過,別渴求她恢復記憶,把她鎖進重生的時空里,將她永遠留在身邊,哪怕要一輩子用催眠掩飾她記憶中的空白也無妨,就讓一切從頭來過。
但這麼做,她會快樂嗎?
而且,他能這麼自私嗎?
他知道自己該放手,他的天使應該在沒有危險迫害、恐懼不安的世界飛翔,無論再不舍,也得放。
只要,她能在他熟悉的國度里幸福、平安的活著、只要能遠遠的看著她,只要她快樂無憂地活著,他什麼都可以放棄。
可是,他舍不得、舍不得……
他們在這間屋子里堆砌了多少夢想,到處布置著家的溫暖,準備迎接新生命,那麼美麗無瑕的藍圖,如今怎會如此走樣?
如果沒有遇上他,她的命運是不是會一帆風順?
如果沒有愛上他,她是不是會快樂多一點?
如果沒有戀上他,她是不是會悲傷少一點?
如果沒有念著他,她是不是就不會哭著入睡?
如果……
可是若沒有了她,他將連怎麼活下去都不會。
「寶貝,我真的很愛很愛你,不管我在哪里,都會想著你、念著你,只要你安好,我一切都好。」
淚水滴滴泛濫,路不絕緊繃的胸腔不斷地壓縮著,寬實的肩顫動著,唇角抽搐得快要開下了口。
「寶貝,從今天開始,你會很幸福快樂,你會忘了我,忘了所有苦痛,當你再度張開眼時,喜悅找上你、快樂纏著你、幸福黏著你、平安愛死你……所以,忘了我吧……」
就像我們從來不曾相遇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