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還跟你的佔夜哥哥鬧脾氣?」瞧閻夕央若有所思地吃著早膳,崔桃花不禁輕推她一把。
她慢半拍回頭,勉強笑著。「沒,有什麼脾氣好鬧的?」
「還說沒有?」崔桃花啐了口。「我都听說了,風行說你怕血,昨兒個被嚇著了,對不?但你要是因此而不理佔夜,那他可真是傷心了,說到底,他還不是為了要保護你。」
「我知道哥哥是要保護我。」她還沒傻得連這些都沒發現。
「既然知道,為什麼老是一臉愛理不理佔夜的嘴臉?」
「我——」
她不想成為哥哥的負擔,這是她的問題.她應該學著自己解決,不能再給哥哥添麻煩了。
「你和他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好吧,就算佔夜有事瞞著你好了,但他也是逼不得已的,不想讓你介入他的復仇計劃嘛,也是為了你好呀。」
「復仇計劃?」她怔愣。難不成哥哥已經找到當年血案的線索了?可他什麼都沒對她說。
崔桃花置若罔聞,邊吃著早膳邊像個姐姐般數落。「佔夜為了你,就算你會成為他的桃花劫他都不在乎了,你居然就因為這麼一點小事而冷落他,實在是說不過去。」
在她眼里,佔夜的付出是不顧一切的,反觀夕央可就孩子氣得多了。
閻夕央一听又愣了下,「我會成為佔夜哥哥的桃花劫?」
「是啊,就是會危及生命……」崔桃花驀地瞪大眼,瞪著碗里見底的粥,努力回想她剛才到底是說了什麼鬼。
「難不成是指當年崔家和閻家解除婚約的桃花劫?」閻夕央筷子一擺,水眸定定地注視著她。
失言的崔桃花開始冒冷汗,支支吾吾老半天也說不出半句話,只好開始顧左右而言他。「對了,我爹還沒吃早膳,我先替他送早膳過去。」
「桃花、桃花!」
眨眼工夫,崔桃花逃之天天,偏廳里只余一頭霧水的閻夕央。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和桃花劫有什麼關系?而哥哥的復仇計劃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大伙都瞞著她?
同待在一家客棧,想要避開閻佔夜,找個能問話的身邊人,真是件非常艱辛的任務。
「盡扮哥。」
方從客棧外頭回來的東方盡,一听見細如幽魅的軟嗓,回頭朝聲音來源探去,便見一張小臉貼在櫃台邊,一臉神秘兮兮,他不由得輕勾唇角。
夕央還小的時候,要是做錯事,或是闖了禍時。誰都不找,通常只找他善後。
「你在做什麼?」他走向她。
「佔夜哥哥呢?」她東張西望,有些緊張。
「爺在樓上客房,你要找他,盡避上樓。」
「不是、不是,我要找的是你。」朝他使了個眼色,接著她快速朝食堂通往後院的長廊奔去。
東方盡見狀,勾起淡笑,跟上她的腳步,來到後院。
「你又做了什麼事要我善後?」見她停在樹底下,他的腳步習慣性地停在三步外。「是不是不理爺,拗過頭了,找不到台階下,要我替你想個法子?」
閻夕央緩緩回過臉,無奈的表情讓人猜不出她的情緒。「盡扮哥,佔夜哥哥是因為查到血案線索,才決定上京的?」面對最親近的人,她學不來拐彎抹角,只想開門見山地問個痛快。
東方盡揚起了濃眉,看向連日來沉悶的雲層。「爺不想讓你擔心,所以沒告訴你。」
她想也是這樣,只是——「找到凶手了?」
「這些事,你不用擔心,所有事情都在爺的掌警中。」他睇著她。「要是沒有處置好,爺不會要我將一些商貨托船運回杭州,趕在後天回去。」
「真的?」
「夕央,我曾經騙過你嗎?」
她苦笑,沒騙過,但瞞過。「凶手是誰?」
他靜靜地審視她難得的堅持神態,緩緩開口,「八王爺。」
閻夕央姣美的臉蛋沒有震驚和意外,只有一種了然的痛。
原來,早在上京之前,哥哥就已經知道凶手是八王爺,但哥哥肯定不知道,她和娘亦有可能是間接殺害他爹娘的凶手。
雖然,她不記得她和娘怎麼搭上那艘商船。但是八王爺是追逐娘而去,是因為娘才會毀了那艘商船的。
「你也知道?怎麼知道的?」見她臉上並無半點驚訝,他反倒有些訝異。
「……猜的。」
「這麼會猜?你是不是從哪里听到什麼耳語?」東方盡太了解她,根本不信她有這麼精銳的觀察力。
她搖搖頭,轉了話題,「盡扮哥,你還記得咱們投宿客棧那晚,桃花和佔夜哥哥提起過桃花劫?」
東方盡神色不變地看著她。「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桃花說,我會成為佔夜哥哥的桃花劫。」她眸色專注地睇著他,捕捉到他稍縱即逝的惱意,不禁頹下肩頭。
看來桃花說的一點沒錯。而且連盡扮哥都知道了……
「生死關再加上個桃花劫,這是怎麼了?」她喃喃自問,無奈苦笑。總覺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在牽引著她非離開佔夜哥哥不可,讓她萬分後悔來到京城。
東方盡凝睇著她的苦笑,淡淡嘆息。「夕央,你和爺一樣都是姻緣生死關,若要姻緣,就得先跨過生死,所以……我向來不贊成你們在一起。」
「我知道。」她感覺得到他的用心。
「因為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人去冒這個風險,如果你們一直是單純的兄妹,那麼我就不用害怕會失去你們任何一個,甚至是……兩個。」他想得很遠,也知道夕央的性子極單純,說什麼信什麼,所以在她還小時,便不斷灌輸她兄妹的觀念,就是要她守著那條線別跨過。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算夕央不動情,爺還是動了心。
閻夕央緩緩抬眼。「盡扮哥,那劫……注定逃不過嗎?」
「你自個兒細數,打你不再視爺為哥哥時,你們遇上多少個劫難。」東方盡眼睜睜地看著她滑下淚。「既是姻緣生死關,必定是要跨過生死,才有法子破解,可人若死了,破解了又有什麼意義?」
「……我會害死哥哥嗎?」因為她,佔夜哥哥惹上八王爺,禍事一樁樁的來,如果沒有她,又怎麼會有後頭這些禍事?她不但被八王爺脅迫,又要擔心起日後,說不準連哥哥都會因她而被威脅,事情將會沒完沒了!
「夕央,說不準你害死的是自己。」他無聲嘆息。
「我不怕害死自己!」她怎樣都無所謂,她可以拿命搏,可是、可是……哥哥的命,要她怎麼保?
一道精光驀地閃過她的腦門,讓她潤亮水眸怔了下。
「夕央,不過就是一條情路,何苦執著?放下情愛。你往後可以和爺走得更長更遠更無阻礙。不好嗎?」在他的想法里,他還是期盼能夠得到雙贏,將他最重視的兩個人都留在身邊。
緩緩垂下長睫,閻夕央若有似無地淺勾唇,「盡扮哥,我懂了。」
「你真的懂了?」東方盡大感意外,沒料到她真能想通。
「嗯,我懂了。」她笑眯了大眼,唇角揚著許久未曾見到的幸福滿足。
她一輩子都活在佔夜哥哥的保護之下,現在——輪到她來保護佔夜哥哥。
兩天後——
晌午,客棧食堂里,一陣鬧哄哄,主因就出在停放在客棧外頭的那座華美座轎上,不少人一眼認出那是八王爺府上的座轎。
「听說八王爺今兒個不是要納妾嗎?」
「可不是,三天前就開始大肆妝點,搞得不像是要納妾,倒像是要迎妃,畢竟八王爺小妾不少,至今尚未有個正妃。」
「但,這座轎怎會停在客棧外頭?」
「該不會是八王爺要迎的小妾,人就在客棧里?」
當厲風行從外頭回來時,便听見食堂里議論紛紛,他瞧也不瞧一眼,啐了聲,正準備要往樓上走,卻瞥見閻夕央從通往後院的長廊走來。
「夕央。」他快步向前,笑咧嘴。
她一見著他也笑了,但卻萬分專注地仔仔細細將他看過一遍。
「怎麼著?我臉上怎麼了?弄髒了?」厲風行用力抹著臉。見她抿唇淺笑,他整個心都穩了。
「唉,都不知道有多久沒瞧見你這樣笑,在後院待上幾天,心情總算好些了嗎?」
「嗯。」她還是笑。
「你要上樓去找爺嗎?也該去了,爺這兩天臉色臭得緊,你不理他,害得我遭殃。」他多悲慘,她連著兩天躲在後院不理人,搞得他這個隨侍在爺身旁的人萬分勞心。
「往後不會了。」她退後一步,福了福身。
厲風行的眉間跳了下,心頭跟著暴起不安,不由得捂上胸口。「你這是在做什麼?都不知道多久沒瞧你這樣扮閨秀了。」
她笑睇著他。「桃花不在,你替她看一下店吧,我要和佔夜哥哥說話,你先別上來。」
「這有什麼問題?」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先讓她去將爺的心情安撫好,他的日子才會好過嘛。
閻夕央獨自上樓去,一步沉過一步。每走一步,系在腰上的玉環便發出叮當聲響。來到房門口,還未敲門,便听見清脆的玉風鈴聲響起。
她心頭一震,一股酸澀眼看就要竄出,她用力閉了閉眼,平定心緒後,才緩緩地推開門。
閻佔夜斜倚在屏榻上,長指有意無意地撥弄著懸掛在屏榻上頭的玉風鈴,眼未抬地問︰「夕央?」
「佔夜。」
揚起濃眉,他烏瞳定定地注視著她。「過來。」
「不了,我站在這兒就好。」她就站在門前,連門都未掩上。「我有話要跟你說。」
「……說。」烏瞳沉不見底地凝睇著她。
閻夕央後退一步,徐緩跪下。
他擰起濃眉,冷鷙玉面不動聲色。
「伊人在此謝過閻爺救命之恩。」她面無表情地垂斂長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