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愛玲坐在客廳里,抱著杜老爺巧克力大冰桶,瞪著電視機里不知到底笑點在哪里的綜藝節目,大口大口地將冰淇淋往嘴里送去。
「可惡……」
只要廣告時間一到,她就會想起自己自導自演了一出很爛的「花痴幻想記」,誤以為彭言飛對她有意思,把他的每個眼神、每句話、每個動作都當成愛情密碼,細細斟酌,小心拼貼,結果……完全表錯情。
怎麼會那麼蠢,以為剪了個年輕一些的發型,換了件看起來比較有朝氣的衣服她就會變成二十歲的小女生嗎?
她忘了她是大他五歲,對男人而言已經稱得上老女人的女人,男人當然喜歡幼齒的美眉啊!
「白痴——智障——老牛吃女敕車——」
她不斷地自嘲,不斷地大口吃冰淇淋,不這樣羞辱自己,她將更無法承受想象他看穿了她的幻想,正暗自嘲諷她如此禁不起挑逗。
「嗯……」一大桶冰淇淋被她嗑掉了四分之三,好撐。
吧嘔了一聲,決定不虐待自己,吃個冰淇淋吃到這麼痛苦干麼!
她把冰桶擺回冷凍庫里,十一點了,決定洗個澡,早早上床去睡。
老人家早睡早起身體好。
當她洗完澡才剛從浴室踏出來,門鈴突然響起。
叮咚!叮咚!
她震了下,搗住胸口,直覺認為門外站的是彭言飛。
沒錯,往貓眼看去,就是害她心神不寧、春心蕩漾,又把她從幻想中推回現實可惡的、應該被亂刀砍死的彭言飛。
「這麼晚了,又有什麼事?!」她打開門,一股氣沒處發,他白痴到自己來當炮灰。已經被他害得一個晚上心情超爛,臨睡覺前還來加深她的怨氣。
「案子弄好了。」
「弄好就弄好,干麼特地跑來告訴我?!」她眯起眼,翻臉不認人地說。
「想先讓你看過,如果不行我再回去改,不然明天早上沒辦法交出去。」
「……」隋愛玲一時間不知說什麼才好。
那兩個案子根本不急,是她一時氣極,想整整他才丟給他的,他居然真的那麼听話,加班到現在?!
她不禁有點內疚。
人家有女朋友又不犯法,她這樣假公濟私惡整他實在太過分了,完全是一個禁不起打擊的小心眼女人。
「進來吧!」她不能拆自己的台,只好硬著頭皮繼續演下去。
她逕自走回客廳,往沙發一坐,專心檢查他的企劃案。
「坐這麼近干麼……」她翻看著資料時,察覺旁邊那個男人愈靠愈近。
這次她不會上當了,不會再小鹿亂撞了……
「好香……你剛洗完澡?」他低頭輕聞她耳後散發的淡淡清香。
「嗯……」她下意識地舌忝舌忝發干的唇辦,悄悄挪動位置,離他遠一點。才說不會小鹿亂撞,現在她胸口間根本有群鹿在暴動。
「在生我的氣?」他用好溫柔、好干擾人的聲音問道。瞥見她鎖骨上還沾著未干的水珠,突然間,覺得好誘人。
「我干麼生氣?!」她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反駁。知道她生氣還來惹她。
「她叫邱心馨,是我媽的干女兒,我媽和她媽是好姊妹,我跟她也算從小一起長大。」
她瞟他一眼。「現在是怎樣,欺負我們沒有青梅竹馬,來炫耀的嗎?」
「我媽跟她媽一直想結成兒女親家,硬要把我們兩個湊成一塊。」
「很好啊!抱喜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她輕哼,嘴里盡是酸澀味。
「不過我對她完全沒感覺,她也不是我的女朋友。」她的嘴巴愈翹愈高,他的心情也愈來愈愉悅。
「你有沒有感覺關我屁事!」她完全自暴自棄,連氣質也不顧了,不想听他解釋。「我又不是你什麼人,解釋干麼!」
他無聲地勾起唇角,現在,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確定,她吃醋了。
他一靜下來不說話,氣氛很快就僵掉,她好後悔剛才表現得那麼幼稚,尷尬地將視線調回企劃案。
彭言飛又往她身旁挪近了一些,一手橫在她背後的椅背,臉頰幾乎貼到她的,假情假意地指著業務的手稿,嘴巴卻一直在她耳邊吹氣。「我覺得這個預算太低了,光是租借場地的費用已經佔了總預算的二分之一。」
「嗯……是太低了點……」她覺得好熱,又好渴……
罷吃了一大桶冰淇淋,怎麼會像才從沙漠回來一樣口干舌燥?
當然,她知道熱源在哪里,就是那個一直挑逗她卻不知道是喜歡她還是玩弄她,把她惹得魂不守舍又遲遲不撲過來的壞男人。
「你可不可以——」她轉身想將他推遠點,不料他卻乘勢吻上她。
……
……
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扮豬吃老虎?
彭言飛靈活的舌尖一下子就挑開了隋愛玲來不及反應的紅唇,勢如破竹,直搗黃龍。
她仰著臉,頻頻往後躲,可是她一往後傾斜他就往前逼去,到最後她整個人是躺在沙發扶手上,而他,跨壓在她身上。
隋愛玲沒想到彭言飛霸道起來根本不是她能抵擋,她直覺反應的抗拒愈來愈薄弱,只能感覺到他在口中翻騰攻掠,攪得她酥麻癱軟。
他只用一只手就緊緊地箝制住她的雙手,君臨天下的氣勢猶如帝王強壓柔弱不堪,無力反抗的民女,民女在半推半就下,想表現點女性矜持,其實又十分享受這俊俏郎君高超的舌功,內心的理智糾結與生理自然反應,形成一種禁忌游戲中的刺激與快感——
「唔……」她滿足地發出一聲幽微嘆息,一顆芳心為他綻放嫣紅,完全屈服于
「今天先到這里……」她紅著臉從他身下坐起,拉拉已經縐亂不堪的上衣。
呼、呼……她好喘啊……心髒超越人類極限地狂跳著,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求她回到他懷抱,可是……太快了,她還沒準備好。
想到盼望這麼久,他終于撲倒她了,她卻因為太懶,還沒準備性感的內衣褲而錯失良機,教她怎麼不懊惱?!
「愛玲……」
「嗯。」他這麼輕聲一喚,又害她萬般掙扎,色令智昏了起來。
「生氣了?」
「不是……」她低頭否認,當然不能讓他知道她為什麼拒絕。
她了解男人的生理沖動是很難克制的,他會因她而沖動就表示她對他是有吸引力的,這點,令她信心大增,年齡的距離和那個沒大腦的小女生,頓時被拋到九霄雲外了。
「那就好……」彭言飛松了一口氣,他從未如此猴急過,更從未如此擔心女人對他的印象。
他如釋重負的口氣讓隋愛玲感覺到一種被珍視的甜蜜,他是天之驕子啊!是每個女人見了都想飛撲過去,將他佔為己有的極品,可是,他卻獨獨只在乎她的感受。
這是多麼令人熱血激昂,恨不得將心肺都掏給他的看重。
「忙了這麼晚,有沒有吃晚餐?」她瞬間柔情似水,月兌去工作時的強悍,成了一個甘心服侍心儀男子的小女人。
「沒有,想著早點來見你,拚命趕工,忘了餓。」他望著她嬌羞低垂的眼簾,看見了以往不曾見過的溫柔。
或許,也只有他看得見。
「我炒個飯給你吃。」她站起身。
「沒關系,」他握住她的手。「我等等到外面隨便買點東西吃,很晚了,你不要忙,早點休息。」
「嗯……」吼——隋愛玲怎受得了這種甜言蜜語攻勢,整個人、整顆心宛如化成綿綿糖,以後他愛搓圓就搓圓,愛捏扁就捏扁,想吞下去也就隨時請便了。
以前和周智超交往的時候,他只要肚子餓,哪怕是三更半夜,就是要她起床幫他弄宵夜,現在听見彭言飛如此為她設想,她又怎能不一時百感交集,格外感動,尤其他還是因為她的惡整才餓了一個晚上。
「那我先回去了。」他雖然很想繼續賴下去,但怕自己又按捺不住,壞了兩人此時好不容易建立的感覺。
「好……記得要買東西吃。」她送他到門口。「我們家樓下巷口有攤魷魚羹,味道還不錯。」
「我待會兒就去試試。」他望著她,眼中熠熠生輝,是欲求未滿的激情,是壓抑到要噴發的熱情。
她既害羞又驕傲自己在他眼中是如此可口,低頭不敢再看他,他不只嘴巴很甜,就連眼楮也會說話。
她開始猶豫,不如把燈關了?
「快去睡吧……」不得已,他松開手,撫撫她的發,強迫自己離開。
「嗯……你也早點休息,別熬夜……」
「我走了。」
「開車小心點……」
兩人站在門口上演十八相送,離情依依,藕斷絲連,絲絲連綿到天邊。
「真的走了。」他像終于下定決心。
隋愛玲一直等他乘坐電梯下樓才退回門內,將門關上。
「啊——」門一關上,她立刻放聲尖叫,不敢相信這戲劇性的轉變,不敢相信愛神的箭準確無誤地射中了他們倆的胸口,不敢相信他真的喜歡她。
她又是尖叫又是滿場蹦蹦跳,根本不像個已經三十歲的女人。
她沖進房間,滾到床上,卷在棉被里繼續尖叫,忍不住一再回味才剛經歷過的激情擁吻……
天啊!好久了,她幾乎快忘了親吻的感覺是如此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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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吻將隋愛玲骨子里愛美的細胞全喚了出來。
出門前她細細地梳順一頭長發,均勻地略施薄粉,涂上淡淡的唇膏,換上淡綠色幾何圖形的薄紗縐衫,內搭白色小可愛,隱隱透出她妖嬈的好身材,墨綠色的小喇叭長褲將她原本就勻稱的長腿修飾得更修長,套入異國風味的編織涼鞋,一身的春風耀眼。
她從沒像今早這麼迫不及待地想進公司,想象彭言飛看見她自己挑選的衣服,不再是黑灰白三色,會是怎樣的表情。
她因他美麗,為他美麗,此時的她真真覺得,做女人,真好。
開著她的白色CROSA小車,沿途哼著歌到公司,從停車場再一路踩著輕快的腳步走向辦公室。
遠遠地,她看見彭言飛坐在他的位子上,邊撫著下巴,邊翻閱著手中的雜志,帥氣的側面線條就像從雜志廣告里走出來的時裝模特兒。
她忘了,他原本就是模特兒。
莫名地,她手心冒汗,連心跳也開始加速,胸口緊得像被什麼夾住似的,連呼吸都困難。
彷佛心靈相通,他突然抬起頭朝大門方向看來,對上了她的眼,然後,好溫柔、好溫柔地,微笑了。
只是這麼不經意的一瞥,就能讓女人生出一種「命中注定」的感動,彷佛茫茫人海中,不早一分也不晚一分,在那麼多擦肩而過的人潮里,她突然望向他而他也正望著她,在這一瞬間,因為「命中注定」而愛上了。
她走向他,每踩一步都能感覺到春風從發梢輕輕拂過,帶來陣陣花香,這是戀愛專屬的氣味,只有情人聞得見。
她閉起眼,很文藝美少女般地深吸一口微香的空氣,還能再戀愛一次真好,知道有個人在不遠處守望著你,真好。
「早。」彭言飛勾起他只為隋愛玲而飛揚的唇角。
「早。」她將包包擱進辦公桌旁的三層事務櫃,回給他一個略帶羞澀的笑容。
「哇……」他似乎發現她薄衫里緊貼的小可愛,露出一小截緊實的小蠻腰,看傻了,唇辦微張,眼瞳放大。
「怎麼了?」原本就是為他細細裝扮的隋愛玲,被他的表情給逗笑了。
這個男人好會做表情,好會哄她。他像一面魔鏡,讓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美麗、最幸福的女人。
他無聲地搖頭,再次被她女性嬌柔的一面給攝去魂魄。
這樣笑容擺在任何一個女人唇邊,都比不上一直以來凶巴巴、動不動要砍他的隋愛玲臉上來得震撼。
他一直期待她走出那段傷心的戀情,渴望她回頭注意到身旁有一個可以讓她依靠的肩膀,以至于當自己的身影清晰地映入她的眼眸,他的心情激動到難以形容。
「警告你,別誘惑我喔,別笑得那麼迷人。」她嬌嗔地斜睇他一眼,卻萬般風情,性感誘人。
再繼續眉來眼去,她今天肯定不用工作了,就在電腦前大作春夢算了。
「誘惑你會怎樣?」他很好奇,好想玩,故意繞到她身邊。
他一靠近,那緊窒的感覺更逼向她,一個三十歲的熟女被一個二十五歲的年輕男人挑逗到招架不住,實在有損女性尊嚴。
「別、別以為我不會吃你豆腐。」她恫嚇他。「單身的女人都很饑渴的,小心我伸出可怕的狼爪喔!」
「是嗎?」他噗哧一笑。「你好像都是光說不練……」
「什麼光說不練,我是言出必行。」這小子才來多久?兩個月、三個月?怎麼這樣了解她。
他以一副很看扁她的神情挑釁她。
「厚——不信?!」為了不讓他看扁,她果真伸出手朝他白女敕到讓女人嫉妒的臉頰用力捏兩下,捏完又朝他的胸肌胡亂模兩把,然後假裝擦擦口水,一副調戲良家婦女的地痞流氓樣。「小妞,水喔!」
她的手藏在背後,左手抓著右手,避免指尖上殘留的光滑觸感逼得她真成了。
我的媽呀!他的臉會不會太女敕了,胸肌會不會太Q了,雖然是亂模,但隱隱約約中還是感覺到了彈性。
「不要叫我小妞……」彭言飛眯起眼,生氣了,不喜歡她把他當孩子。
「呃……」她嚇到。原來,他是真的不喜歡人家踫他。
「記得我剛進公司的時候,你教我,如果被偷吃豆腐,就模回去。」他的氣只那麼一下下就過去了。
「蛤?」什麼意思?難道他真的要模回來?
隋愛玲緊張了,雖說她不是沒有料,但是,現在在公司耶,這麼公然的我模你、你模我,萬一模出愛的火花怎麼辦?
彭言飛伸出雙手,在她臉頰兩側比劃著。
「捏小力一點……」她很「巴結」,願意讓他捏回來。
「我捏——」他一副狠樣,好像要用力掐下去,結果,當手指踫到她的臉頰時卻變成了輕撫。
他笑了,笑她的臉皺成一團小籠包。
「厚……嚇我……」她用力搥他胸膛。
「另外一個再找機會報仇。」
「什、什麼另外一個?」他用好曖昧、好調情的語氣說話,說得她臉紅心跳起來。
「你知道的啊……」他情不自禁地盯著她柔軟的唇辦。
「我什麼都不知道!」她耍賴著卻頻頻想起昨晚煞車前的驚心動魄,忍不住看著他好看的唇型,回味起來。
「現在是怎樣?你們倆當公司里都是死人啊?」範柏青的聲音突然出現在他們身邊。
「赫——」隋愛玲從旖旎的幻想中驚醒。
「哇……」彭言飛這也才注意到旁邊圍了一群人。
「他們是幫忙大家提振一早的精神,你插什麼嘴啊?」馬雅推了推不識趣,打斷他們你儂我儂的範柏青。
「不能這樣說,我是『情侶去死去死團』團長,看到情侶一定要殺紅眼的啊!」範柏青一副吃醋的表情。「愛玲……你變心了。」
他最喜歡用台語叫隋愛玲的名字,叫得好像他愛人似的。
「別亂講!」鬧歸鬧,但還是得有個限度,隋愛玲板起臉阻止範柏青亂湊對。
盡避他們接吻了,但她好歹是個熟女,好歹也談過戀愛,知道男女朋友的關系不是這麼容易就認定的。
或許他們對彼此是有點好感,因為工作的關系也比別人多了些了解對方的機會,可是,在成為情人之前還有好長一段路要模索。
當一對男女願意撇下所有防備,讓對方看見最真實的自己,這條路,其實才剛剛從起點出發。
慢慢地,他們會明白眼前的這個人一點都不完美,缺點不只一、兩個,或許還有些怎麼改都改不掉的壞習慣,剝除一開始的美麗包裝後,是不是還會認為對方是願意長長久久一起走下去的伴侶……
「沒錯,別亂講,她是我的愛人,不是你的。」彭言飛往隋愛玲肩上一攬,宣示意味十足。
「不會吧——你們真的交往了?!」馬雅雖然跟著起哄,但是,她並不真的認為他們正在交往。
隋愛玲才結束一段令她痛苦卻也刻骨銘心的感情,畢竟這麼多年的感情累積了太多記憶,她又是死心眼的人,若不是認定了周智超,認定了將和他一起共組家庭,她不會一直隱忍他的爛個性,以至于一拖就是六年。
四年前,與隋愛玲相依為命的母親因胃癌過世,當時是周智超陪她度過人生最悲痛的低潮期。
她將周智超視為這世界上唯一的一個親人了,即使他花心,即使他很大男人,即使他對她一點都不體貼,她卻始終不曾主動想過離開他。
她和彭言飛才認識多久?他年紀又比她小,懂不懂得珍惜她是一個問題,他們對感情的認知究竟一不一樣,這才是最重要的。隋愛玲需要的是一個家,一個能令她感到安全的家,但是彭言飛還年輕,再玩個五年、十年都不是問題……
馬雅不禁擔心地望著隋愛玲,擔心她因為一時寂寞,因為情感失去了寄托的對象而輕率地做了未來可能再傷害她一次的決定。
隋愛玲其實也被彭言飛的公開告白給嚇到了,抬起頭看他,他是開玩笑的?被激的?還是認真的?
彭言飛察覺她的注視,低頭朝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多麼燦爛坦率,多麼理直氣壯,彷佛愛上她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根本不必隱瞞。
一瞬間,她被他年輕的勇氣撼動了。
也許,他不認為現階段需要經過深思熟慮,只是談場戀愛,合則來不合就分。以他的年紀,這麼想也是正常。
隋愛玲笑了笑,或許,她也該拋去太多沉重的考量,回歸最單純的心思,就……談場戀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