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是天神賜給凡人的的禮物,但也許她是個特別倔強的靈魂,又或者老天忘了把禮物給她。是奇跡?是玩笑?或者某塊拼圖失落了她卻渾然不知?總之她終究沒有帶著那個禮物回到這世間……
冬季,台北。
電話鈴聲嘟嚕嚕響了半天,蓋的像蒸籠般密實的被窩里才伸出一雙手臂,抓起手機「喂……」
「這結局不行。」剛翻完稿的編輯太激動,劈頭就道,「你舍得那些喜愛敖督的小書迷們傷心難過嗎?你忍心嗎?」
「……」被窩里一片安靜。
「巫元宵小姐!」
「有!」被窩里的巫元宵懶懶地應了一聲。
「可以改結局嗎?還有其實我一直很想說,書迷反映很好,你何必這麼快結束呢?可以再寫個第二部,第三部啊!人家《哈利波特》都有七集,七集寫完還要寫外傳,你才寫第一部,有讀者說他們還想看妲娃跟敖督的冒險故事呢!」
「結局就那樣啊……」她無力改變。
「這樣敖督很可憐,我家小寶也很喜歡敖督,他看到這結局會哭的!」
「死掉的是巫女耶……」她才可憐好唄!
「那你就不要讓她死啊!繼續寫吧,下一部寫敖督和妲娃的海上大冒險如何?遇到東洋海盜!還可以和最近很夯的海盜做結合啊!還有還有……」
巫元宵忍住笑,伸手抓來放在床頭的筆記型電腦,打開今天早上剛交出去的檔案,「我再想想吧。」
「不要寫死嘛,到時才好應廣大讀者要求寫第二部,最好還要圓滿一點!要歡樂一點,要有未解之謎……」編輯在另一頭交代,巫元宵嘴角抹笑,掛了電話。
圓滿的結局啊……她盯著熒屏嘆氣,把檔案關掉,毛毛蟲一樣縮進被窩里打算再賴個幾分鐘。
不知道是天生體質差,還是被台灣的氣候養的嬌貴了,現在的她只要一入秋就手腳冰冷,偏偏她怎麼就不記得自己前世有那麼怕冷?
天氣冷,懶病就容易發作,昏昏沉沉的才想再睡個回籠覺,床頭的內線電話又響起。
巫元宵嘆氣,直接裹著棉被向床邊蠕動。
「老板,不是我要吵你,剛剛有個什麼經紀公司的人打電話來,說想包下我們這里一天,要拍照,他們說希望二月以前能跟你敲好時間,想問你今天方不方便,他們好派人過來和你談。」
巫元宵坐起身,全身還是包得緊緊的,「噢,是不是叫藍天經紀公司?」
她想起來了,元旦假期那幾天,有個客人退房前拿了張名片給她,說相當喜歡她們的民宿環境,希望可以在淡季時租下這里幾天讓模特兒拍照,她請對方打民宿的總機號碼聯絡,以免她前一天晚上趕稿,白天都在睡覺。
「對啊!他們問你今天可不可以?幾點有空?」
「現在幾點?」
「快吃中飯了。」
「那請他們兩點後過來吧!如果方便的話。」
堡讀生收線後,她認命的起床梳洗。現在是淡季,收入不穩定,所以她這個「摳門」小老板當然要想辦法開源節流,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沒客人時就不準開空調,哈哈……所以冷死也只能怪她自己啦!
開民宿本來是老媽的主意,在國中任教的老媽退休後決定找點事做,就把主意動到老爸在山上留下來的這棟老房子。老媽問她要不要回來幫忙,巫元宵心想反正她上班總是不長久,明明是六十幾年次的卻老被當成草莓族,還是鼻子模一模回家當孝女吧!
當然這孝女也不是那麼好當的,老媽說經濟不景氣,預算不要超支,所以那陣子他們除了小額貸款把老房子改建之外,其他一切自己動手,母女倆跑遍北部二手家具店,還自己改造老家具,美術系畢業的老媽果然眼光獨到,過時的破舊老家具經她巧手改造,馬上變成充滿民族風的藝術品,其他像粉刷與裝潢都不假他人之手,歷經三個月,屬于她們的民宿終于落成。
民宿經營到現在兩年,生意還過得去,還能讓老媽偷個閑和老同學一起去日本度假,所以現在是小老板當家,雖然手底下只管一個工讀生和一個清潔阿桑,她自己則是業余總鋪師,反正住民宿的客人最多只會要求一頓早餐,沒客人的淡季時她甚至還能像昨天一樣熬夜寫稿。
其實可以的話,她還真想多請一個廚師,因為要做早餐給自己吃很麻煩,尤其是前一天熬夜,連煩惱要吃什麼都懶,可惜這當然不是她能做主的。
熬夜隔天的第一餐,就來杯提神開胃的百里香茶吧,老媽開民宿對她來說最大的好處,除了淡季時可以寫稿之外,就是還可以讓她種她喜歡的香花香草,一來可以裝飾門面,二來則還能自己剪來泡香草茶。
接著烤個松餅,淋上她自己做的黑櫻桃藍莓果醬,再煎個蛋和火腿,抱著筆電坐在客廳曬得到太陽的地方,邊想稿子邊等經紀公司的人上門。
有人說,其實人誕生時都還記得前世的種種,只是無法言語——可能大腦的語言結構還發育不完全,或者可能被天神下了咒……所以只能哭泣。絕大部分的人都在成長過程中遺忘了過去,只有極少數人留下一點粗淺模糊地印象。
為了那些困擾她的記憶,巫元宵研究過各種說法,卻沒有一種能確切解釋她那些記憶的由來,甚至如果有人問她,她的前世是哪個民族?用的是何種語言和文字?她記不記得前世所學的醫理草藥知識?她回答的就只有「不知道」,「不記得」。
也許研究到底,是她的腦子出現幻覺吧!她不知道她算不算懂得真正的悲傷,太多人都在說年輕人喜歡強說愁,說得連她自己都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懂得什麼是憂愁。哪個年輕人不曾傷春悲秋地掉眼淚呢?也許她只是活在自己的幻覺中……
這般否定自己感情的想法其實很悲傷,因為她找不出理由,也不知道留著這些記憶有什麼用——繼續前世的等待嗎?那個男人會不會回到她身邊?假若真有輪回轉世,又怎知他一定和她誕生在同個年代?歷史的長河多麼浩瀚,而人的一生何其渺小,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對時光來說只是個比沙塵小的點,卻足以讓兩個人生生世世的錯過。
那些記憶讓她從小就比別的孩子沉默,同學背地里笑她是怪胎,她比別的孩子需要更多的社會調適期,而她懷疑自己到現在仍然不合格。
是幻覺?是前世記憶?就在她幾乎要消沉地認定自己也許精神方面有問題時,因緣巧合下她踫到了一個人。
「你選擇了最不智的方法。」那個打扮得像吉普賽人的女郎說道,瞬間她情緒幾乎失控。
緣分總是這樣,回頭再想覺得很奇妙,冥冥中一定有雙巧手安排一切。她為了融入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圈子,硬著頭皮陪她們去塔羅算命,一見到那個算命女人她就愣住了。
相貌改變了,但她難以說出那種感覺,也許是眼神,又也許是第六感,說到底還是只能用玄之又玄來解答一切。
「我本來覺得你沒天分,所以放心地教給你,想不到你還是用了。」
某天放學後,她獨自去了那間塔羅相命館,吉普賽女人請她落座後便掛了「今日公休」的牌子。
「不過這也是我的疏忽,我本來也不覺得你能夠請出戰神附身,結果你還是辦到了,其實儀式也是催眠的一種,只是要被催眠的不是跳迎神舞的巫女,而是請求運氣降臨的人,比起我,由你跳迎神舞也許對納蘭的催眠效果還更大,誰曉得你最後還真的把岱森達日給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