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三號星期五那天——萬樺再次向自己確定,那個該死的日期,絕對是全世界的災難,全都壓到他一個人腦袋上的日子。他或許會永遠詛咒那一天,因為他此生最恐怖的惡夢,就是從那天開始的。
他的隔壁,住了一個可以稱為他「畢生死敵」的家伙,那天他開門的時候倒沒有遇見他,卻不幸地遇見了一只沖他喵嗚喵、鳴叫的黑貓,他對黑貓練習以眼殺人,結果被黑貓抓了個滿臉開花。
然後進校門的時候,校門口的一棵樹上有只黑烏鴉,放著全世界的學生、老師不理,只沖他一個人呱呱呱呱叫,他撿石頭去砸,不小心砸到了班導的頭上,被拎著耳朵整整教育了半個小時。
中午把自己心儀的女孩叫出來,打算一訴衷腸,結果話沒出口,女孩已經先說一句︰「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拜托你不要老把我弄出來,他會誤會的。」就跑了。
之後,不小心听說那女孩心儀的人,其實是他的死對頭拓暉,氣得他猛用腦袋撞樹,並仰天長嘯︰「神哪!你放假了嗎?」
不巧被校工看見,以破壞公物為由被罰款十元等等……如此若干。
放學後,他獨自一人悲傷著,一邊踢石頭子兒,一邊往家走,心中為自己悲慘的命運暗自悲傷哭泣。
「對不起……可以施舍點東西嗎……」有氣無力的聲音從身邊傳來。
他猛扭頭——左扭、右扭——還是沒人!這方圓二十公尺以內,除他自己之外沒有別人,其他學生都走得很遠了,只有他一個遠落在後面。
今天真是見鬼了……
雖然不知道那聲音是從哪里發出來的,不過他作為動物中的高等動物,還是在心底一角隱隱出現了可怕的預感,這里可不適合多做停留,不管怎樣,還是先離開的好!
他剛一邁步,左腳踝上忽然出現阻力,讓他撲通一聲面朝不平地拍到地上。
「是誰!」
他把滿是傷痕的臉扭到身後,打算大發雷霆的時候,發現一個全身都被破破爛爛黑布蒙在里面的家伙,正用一只戴著黑手套的手抓著他的腳踝。
很詭異,雖然不太明白那家伙到底是什麼「東西」,不過,直覺告訴他,絕對不要和那「東西」發生任何聯系,所以他也不打算發作,爬起來就準備落跑。
可惜,那家伙死死抓著他的腳踝,說什麼也不放手,害他剛爬起來就又趴下去了。
「拜托……施舍點東西吧……不要多……只要一百塊就好……」聲音有氣無力,似乎快餓死了,不過抓著他的手勁倒是異乎尋常地大。
「你是乞討還是搶錢?」萬樺破口大罵,「放開我!不然我喊警察了!」
「我肚子好餓啊……嗚嗚嗚……我好些天沒吃飯了……嗚嗚嗚嗚嗚……」
萬樺掏出錢包,甩給他幾十塊錢︰「得了!這些錢去買饅頭!能買十個吧!」
然而那黑布怪人並不領情,一看到那幾十塊錢,反而嚎啕起來︰「哇——我不要饅頭!我要吃牛肉面!哇——你把我當乞丐!哇——」
……你不就是乞丐嗎?萬樺真想揍他兩拳。
「我不是乞丐啦!我要吃牛肉面!我千辛萬苦來到這里,就是要吃牛肉面啊!
哇——」
為了擺月兌這個莫名其妙的家伙,萬樺不得不掏出錢包,準備再拿些錢讓他買牛肉面,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在他拿出錢包的一瞬間,一黑影咻地掠過,錢包下一刻就到了那家伙的手里。
後來萬樺想了很多次,也試驗了很多次,卻怎麼也弄不明白,那長長地伸著手才構著他腳踝的家伙,是用什麼方法在一瞬間接近他,搶走他的錢包。
「一千多塊啊!啊炳哈哈哈!太好了!至少能吃幾十碗哪!」
「你搶錢啊!還我錢包!」萬樺大怒,追上去想把錢包搶回來,可是那黑布怪人,卻用他完全無法看清的動作猛然後退,瞬間已經退到了十公尺開外。
「謝了!小扮!」那家伙退著逃走,一邊還向他揮揮手,好像是在向朋友揮別。
見那怪人飄然逃走萬樺氣急敗壞地在後面猛追︰「混蛋!你還我錢,可惡!
警察,搶錢哪——」
奇怪的是,平時在這條路上不時就能遇見的警察,現在一個也看不見了,而且也沒有半個行人,只有他和那個黑布怪人在死命追逃。
「哎呀,不就是一千多塊嘛!吧嘛這麼認真?」黑布怪人一邊逃跑,一邊很快樂地揚手,一本書啪地打到萬樺的臉上,「送給你這本《桃花大運》,保證你從此以後桃花滿天紅,這下子你可以把錢給我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臉上被書蓋著看不見路,萬樺的路線稍微一斜,一頭撞上了電線桿。
等他暈頭轉向地拿下臉上的書時,那個怪物已經不見了。他捏著那本和那家伙身上的黑布一樣破破爛爛(大概經常用來扔人臉)的書,不顧周圍不知何時出現的各類車輛行人,對天狂吼︰「誰要你的破書!還我錢啊——」
兩個月的零用錢,就這麼沒了。那天晚上,萬樺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在燈下死盯著那本封皮都快壽終正寢的書,怎麼看也不像是值一千多塊的樣子。
雖然不相信有了這本破書,就真的有桃花滿天紅的待遇,不過這天殺的東西,畢竟是用一千塊錢「買」來的,扔了也好、吃了也好,都是一千塊,看也不看地丟掉,還不如看一眼。
他小心地翻開了那破爛的書皮,扉頁上,用很怪異的字體寫著「送給有緣人——拜特……」,看來這本書年代比較久遠,扉頁上的字也模糊不清,最後幾個字母看不清楚了。
不過,拜特?BAT?什麼玩意啊?
翻開書的第一頁,看得出內容是印刷出來的字體,但是那字體同樣很怪異,似乎是楷體的變種,看起來雖然沒障礙,但就是覺得怪怪的。
「《桃花大運》,得此書者,桃花運大大地有……」
這到底是什麼破玩意?這種文筆也能印刷出來,看來是想錢想瘋了吧!
「不過,本書有七條重要事項,請注意︰
一、在你看完之後,本《桃花大運》就會回到原主人手中,所以請將本注意事項記清楚。
二、本《桃花大運》是詛咒的一種,偶爾會帶來厄運,如果真的發生了,呵呵呵呵,本作者概不負責!
三、本《桃花大運》只對芳心未許者有效。
四、本《桃花大運》不保證你能找到真愛。
五、本《桃花大運》的破解方法很簡單,和你喜歡的人上床就行了,哈哈哈!
六、本《桃花大運》男女適用。
七、當你看完全部七條注意事項之後,桃花大運的詛咒就開始了,請欣喜地接受你倒楣的命運吧!」
看起來是個很危險的東西吶……萬樺翻到第二頁,空白,第三頁,空白,第四頁,空白……他抓狂地前後狂翻,除了扉頁和第一頁之外,統統空白!
「他媽的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就這麼幾句話要我一千多塊!懊死的乞丐,下次見到你,看我不打你個頭破血流——」他的話還沒喊完,那本書已經悄然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萬樺呆滯。本書在你看完之後,就會回到原主人手中——如果「消失」是真的話,那麼這所謂「桃花滿天紅」的「詛咒」?萬樺背後掠過了一絲涼意。
不可否認,他在想到什麼叫做桃花滿天紅時,剎那間竊喜了一下。
也難怪,對一個正常的、普通的、平凡的男孩子來說,誰沒有期望自己桃花滿天下的夢呢?所以說,這種東西根本就是上天的賜禮吧!
不過,他很快又想到那七條注意事項上說的話——「詛咒」。
是什麼詛咒?會不會像《法老王》里面一樣,身體從某某部分先爛掉,然後某某部分在一次次意外中,一點一點地被削掉,還有某某部分……
本來是很高興的事情,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萬樺從背後竄起了一股讓他直起雞皮疙瘩的寒意。不會是真的吧?哈哈哈,一定是騙人的!炳哈哈哈哈哈……
他噌地一聲鑽進了床內,拉開被子把自己蓋個嚴嚴實實。
「阿樺,臭小子你又不洗腳就上床,看我不揍你!」老媽的聲音從樓下神準無比地傳來。
早上起來的時候,萬樺已經忘記昨天的事情,因為他很痛苦,強烈的疲憊感讓他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做了奇怪的夢,在夢里他被無數的人追,一直把他追得跳樓了,那些人才放棄。最可悲的是,這個夢做了不只一次,而且還是連續不斷地做,光跳樓那個動作,他就可以準確地把每一個細微之處描述出來。
要是一個晚上跳樓N次,並且在跳樓之前被無數人追著跑過不知多長的路,任誰也會疲憊成他這副德性的。
他疲憊地吃完早餐,疲憊地跟老爹、老媽打過招呼,疲憊地出門。
「喲,這麼憔悴,生理期嗎?」身體的前半部分剛剛露出門外,立刻有一個驕橫無禮的聲音傳到他的耳朵里。
那是萬樺的天敵——拓暉的聲音。
這聲音比什麼都管用,萬樺猛地站直了身體,也不管疲憊的脊椎骨發出怎樣淒慘的哀嚎聲,臉上的表情已經變得非常冷靜、非常驕傲、非常酷。
「只有你這種女人臉才會有那種東西。」啊,多麼酷的回應。可惜沒有第三者欣賞。
站在他家門口,單肩斜背著書包,長著女人臉和男人身體的超級人妖,用嫉妒的眼光看著他——這是萬樺的眼楮里所映照出來的景象。
事實上,如果讓我們用更客觀一點的眼光去看,那位所謂的人妖,並不像萬樺所認為的那麼像人妖,不管他的臉長得多麼秀氣,只要看看那細長的眼楮,和一雙濃眉,再加上一副壯碩的體格,就誰也不可能弄錯了。
那是個男人,而且是貨真價實、順便附帶保證書的。
至于萬樺透過他「心靈的窗戶」而看到的所謂「嫉妒」,同樣是除了他自己之外,誰也看不出來。因此,不予置評。
反觀萬樺這邊,嗯,其實也算不錯,光從他常常能跟拓暉打個平手這一點看來,也不會差到哪里去。可惜的是,那張臉雖然已經初具「男人」的規模,畢竟還是太稚女敕,劃分到「男人」的陣營里還不夠格。
「其實你不用這麼逞強的,你生理期的問題我會向老師好好解釋,你就休息去吧。」
不僅言語惡毒,而且那聲音……萬樺發誓,他這輩子再沒听過比他更可惡、更難听的聲音了。
「多謝,你不用這麼操心。」萬樺反唇相譏,「不過話說回來,你每天大清早的就在我家門口守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暗戀我嗎?」
「呵呵,」干巴巴的笑聲,「請相信我,就憑你那瘦弱的身材,沒半點光采的臉,我就算看上卡西莫多(鐘樓怪人)也不會看上你的。」
「哈哈哈哈哈,」同樣干巴巴的笑聲,「我都不知道你的審美愛好變成這樣了,原來你喜歡卡西莫多那種類型嗎?」
拓暉冷笑一聲︰「請不要用那種充滿嫉妒的聲音說這種話,會泄漏你愛上我的秘密。」
「哦,關于這一點……」
「臭小子!你要麼馬上去上課,要麼馬上去死,你自己選吧!」
砰地一聲,在更精采的吵架寶典被搬出來之前,家門內驟地甩出一把掃帚,正中萬樺的後腦勺,打斷了他們之間的談話。
扔掃帚者何人?除了萬樺可敬可怕的老媽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萬樺忍氣吞聲地撿起那把被當作暗器的掃帚,恭恭敬敬地放回家里,又恭恭敬敬地跟老媽道再見,再恭恭敬敬地關門,轉身後,狠狠地盯拓暉一眼,帶著不屑的神情離開。
拓家和萬家是十幾年的老鄰居,關系也不錯,按理說,孩子們應該也會慢慢變成朋友吧?可是不知為什麼,這兩家的小孩就是處不好。
那兩人從剛會走路的時候起,就常常莫名其妙地打得不可開交,稍微長大一點之後,兩人更是水火不容。
再加上他們的朋友之問也常常互相看不順眼,時間一長,這附近的男孩子門,就逐漸分成了兩個派別,兩人各是一派的首腦人物,兩派的小伙子一旦見面,習慣性地就會向對方露出那種怨大仇深的憤恨表情,一句不合就罵,兩句不合就打,身上有傷是常事。
順便一提,傷最多的常常不是別人,就是兩位首領。
不過長大以後,兩派之間其他人的爭斗就少了很多,尤其在上了高中之後,他們的朋友和朋友之間關系慢慢好了起來,所謂的「派別」之爭也逐漸消失,只有這兩位「首領」,依然陷于爭斗的樂趣之中,不能自拔。
其他人也樂得看熱鬧,偶爾嗑著瓜子看「首領」們的表演,也算是一大消遣。
其實要在上課的時候遇見萬樺,也不是拓暉自己願意的,一切只因他們兩個居然有同樣的毛病,那就是賴床。
「不到最後關頭死也不起來」,是他們的人生準則,所以他們起床一般都被卡在那「最巧的一刻」,幾乎同時穿衣,幾乎同時洗漱,幾乎同時吃飯,幾乎同時……出門。
這不是任何人的錯,只能怪他們,為什麼湊巧都這麼懶。
走在上學的路上,兩人的唇槍舌戰自然不會停止,所有精妙的咒罵、惡毒的吐訶一串串地噴出來,恨不能對方因為自己的口水就頭上生瘡、腳下流膿,就算是罵人協會的主席在這里,恐怕也得在他們的口水之戰中甘拜下風。
兩人之間相隔兩公尺多遠,一邊面無表情地吵架著走到學校門口,在如潮水般往學校里沖的學生中間,為了不被人當作怪物看待,他們很有默契地閉上了嘴。
在往學校里走的時候,拓暉總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在他看來,今天的萬樺和平時沒什麼不同,可是其他的學生無論男女卻不斷地偷眼看他,而且不是那種看著奇怪東西的眼神,而更像是驚艷?
可是萬樺對此卻沒有絲毫自覺,因為他正沉浸在︰「我很疲憊,為什麼還要遇見那個不長眼楮的喪門星,浪費我的腦力、體力和他吵架」的痛苦之中。
進教室的一瞬間,萬樺發現,教室里許多學生的目光都唰地一聲集中在他和拓暉的身上。他莫名其妙地看了拓暉一眼,挪得離他遠了些。
他根本沒想到,那些目光其實不是籠罩在「他和拓暉」身上的,而是「他」一個人。而且他這種躲避根本毫無意義,因為他和拓暉的位置是前後位——還是正對的那種,中間除了課桌之外,沒有其他的阻礙。
入座之後,那些目光依然黏在他的身上,他的眼楮在教室里巡視了一番,那些目光立馬被它們的主人收了回去,他一低頭,目光又繞回了他身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萬樺在心里疑惑地自語。
他在自己身前看看,又努力往背後看看,晤,似乎沒有被人惡作劇黏紙條之類的啊,那些目光是怎麼回事?說嘲笑不像,說敵意也不像,說有什麼惡意更不像了。對了!那些目光更像是……更像是……仰慕?
如果只是女孩子的目光,我們遲鈍的萬樺同學大概立刻會想到那本《桃花大運》,可惜並非如此,那些目光的主人不只是女孩,還有為數眾多的男孩。所以直到第二節課上到一半的時候,他才終于想到了這一點。
「啊!難道那是——」
在講台上講課的數學老太太,推推鼻梁上的眼鏡,指了他一下︰「萬樺,後邊兒站著去。」
萬樺拿著課本,垂頭喪氣地站到教室後面,在經過拓暉的位置時,拓暉對他發出了輕蔑的一聲「哼」。萬樺的牙咬得格格響。
到這種地步,只要長點腦子的人恐怕都猜出來了,其實《桃花大運》的「桃花滿天紅」,「紅」的不只是異性,還有同性。
書中第六條所說的「本《桃花大運》男女適用」,不是指「男人可以桃花紅,女人也可以紅」,而是指「男人可以被你的桃花誘惑,女的也會被誘惑」。
不管是男是女,反正只要芳心未許者,全都逃不月兌愛上他的命運,所以這本書被叫做《桃花大運》,那個「大」字,是滿世界撒網的「大」,而不是桃花運,或是其他的什麼名字——因為它和所謂「大運」根本不搭邊。
這麼一想的話,今天早晨周流、張偵、軒轅游麗他們的態度,就可以解釋了。
萬樺靠在教室後面的牆上時,終于想通了這簡單而又復雜的問題,想到軒轅游麗的反應,他的心里逸出了一絲自得和甜蜜,可是一想到周流和張偵的反應,他的手腳霎時變得冰涼,眼前的金光大道也瞬間陷人了黑暗。
對男人也有反應……那麼……他的腦袋里冒出了無數可怕的想像,然後立刻將之全部打散。太可怕了!如果是真的話,那麼他今後會怎樣?會不會先被這樣再那樣,然後又這樣的那樣……
不過話說回來,那本書看來「似乎」對大部分人都有效,既然如此,那麼拓暉的態度又是怎麼回事?看起來他的態度並沒有絲毫的變化——連一丁點兒都沒有。
萬樺和拓暉之間的關系,雖然差得好像火藥桶,但要是挨個算下來,真正了解對方的,除了他們之外不會再有別人。所以萬樺現在可以用自己的項上人頭保證,拓暉那個女人臉現在絕對、絕對——百分之二百的絕對——沒有心儀的人。
既然如此,那麼他的態度是怎麼回事?難道《桃花大運》也會有體質限制,對某些人無效?
他再次看向拓暉,好像有心靈感應一樣,拓暉也回頭看他,兩人同時向對方露出了一個嫌惡的表情,把頭別到了一邊。
說不定這玩意兒對互相極度厭惡的人是無效的,暫時也只能這麼想。不!一定是這樣的!且不說這莫名其妙的東西如何,一想到那家伙會為自己而「瘋狂」的樣子,萬樺的雞皮疙瘩就掉了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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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開始,萬樺終于嘗到了萬眾矚目的滋味。
中國人的基本美德是含蓄,這一點在大家身上得到了完美的體現。
雖然學校中開始對他行「仰慕注目禮」的學生,佔了百分之七十以上,不過對他進行表白的人,只有其中的百分之十,剩下的人只是對他的注目更加熱情、越來越熱情、熱情得火燒火燎「而已」。
好吧,其實被人注目和被表白的感覺很不錯,至少,今天他沒有再想起那個讓他慘遭滑鐵盧的女生,而且自身是如此受歡迎,也讓他在拓暉的面前揚眉吐氣。
可是那是說普通的情況。如果注目太熱情,表白太激烈,他就是彭祖再世,也得嚇個屁滾尿流。更何況在那些目光的主人、那些表白的主人,有一半都不是女人的情況下。
萬樺站在樓頂上,這里視野開闊,景色優美,空氣恰人……BUT,sTOP!說這種話的前提必須是——他面前沒有站著個扭扭捏捏、紅著臉的傻大個的話。
站在他對面三公尺開外的男人,身高一百九十公分,籃球校隊隊長,至于他叫啥名字,萬樺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決定從現在開始馬上忘掉!
「我……那個……我……喜……喜……喜……」
「我不喜歡男的。」
喜歡的歡字沒出來,那可憐的家伙就已經失戀了。他用悲痛的目光在萬樺身上梭巡許久,發現他並沒有在開玩笑,于是捂著心口,踉踉蹌嗆地離去了。
萬樺蹲在地上,抱住了頭。這已經是第十個了!今天中午第十個表白的男生!
為什麼女生只有五個啊!「據說,那是因為男生的皮比較厚,就算失戀也不怕的緣故。」
「誰!」萬樺站起來大吼。左看,右看,沒人。又是幻听?
「是我……」拐角處,悠悠然傳出了低低的聲音。
立刻就听出那到底是誰,萬樺大跨步過去,一巴掌拍在牆上,惡狠狠地伸過腦袋去看——一雙幽深的細長眼楮,黑黑的,好像深潭。
萬樺大叫一聲大步後退,結果不知絆到了什麼,一坐到了地上。
不知道是因為驚嚇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他的心髒撲通、撲通瘋狂亂跳,有一瞬間,還以為自己的血液會爆破血管,噗地一聲噴出來。
坐在拐角處,伸長了兩條長腿抽煙的人,正是他死敵中的死敵,拓暉。
「你你你、你這個卑鄙小人!」萬樺指著他大罵,「居然躲在這里偷听!」
拓暉慢悠悠拿下嘴里的煙,佣懶地朝他噴出了一個圓圓的煙圈︰「你有毛病啊?我干嘛要偷听?你們打擾了我抽煙的雅興,我還一句話都沒說呢。」
萬樺用手在眼前拼命揮動幾下,把煙霧揮散。
「你居然在這里抽煙!看我不告訴老師!」
「那就去告啊,小學生。」拓暉滿不在乎地又吸一口,向他噴出了一個更圓的煙圈,「到了高中還用小學時候的辦法,真是沒新意。」
「你——」
「對了,我都不知道啊,」拓暉對他奸詐地笑了笑,「原來你真的對男的吸引力比較大喲,到現在為止,已經有十個帥哥向你表明了心意,你打算接受哪位?」
「放心好了。」萬樺咬牙切齒很久,終于回應,「這種事情輪不到你來為我操心。倒是你,和金秀處得怎麼樣?看來還是仰慕者少一點好呀,至少沒有我這種萬人迷的麻煩!」
金秀就是他之前暗戀、卻在表白之前就被PASS掉的那個女孩。
拓暉眯著眼楮笑起來,薄薄的嘴唇彎出了一個漂亮的弧度︰「看來你對被這麼多人仰慕很自得?真是蠢材。難道你都沒發現,這些戀慕你的人都是今天突然冒出來的?沒準有人在要什麼陰謀玩你呢。」
沒發現?白痴才沒發現!至于原因,萬樺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可是他又不能理直氣壯地說︰「因為我弄到了一本《桃花大運》,所以……從今天開始,我就是真正的萬人迷了,哈哈……」要是他真犯神經的這麼說了,他可以用人頭保證,拓暉五分鐘之內就會叫救護車來,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
「總之你是嫉妒吧?」萬樺拍拍身上的土站起來,輕蔑地說,「我知道,讓你接受我比你受歡迎的事實並不好受,不過我理解你,你畢竟是凡人嘛。」
拓暉輕笑︰「你非凡人耶?怪不得,連對同性戀的告自都沾沾白喜。」
「你說什——」
樓頂的門被人咚地一聲踹開,一群女生率先沖了進來。「萬樺,你在哪里?」
萬樺大驚失色,一頭栽到拓暉身處的那拐角之處,由于地方狹小,兩個人高馬大的男孩子,只有狼狽地擠在一起。
「怎麼?你不是為自己是萬人迷而驕傲嗎?干嘛要躲?」拓暉低聲嘲笑。
和拓暉的肌膚相親從來都是在拳腳相加的前提下,既沒有打架又沒有其他「激烈」問題,而貼得這麼近的情況,這麼多年來真是絕無僅有。
可是萬樺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他鐵青著臉縮起身子,不情願地小聲說︰「萬人迷是很好,不過那種陣仗……好,你是英雄,要是你的話,你會不會躲?」
听著聲勢浩大的女孩們嬌女敕的呼喚,听著她們在並沒有多少遮蔽物的樓頂上的搜捕聲音,拓暉擋住笑得抽搐的臉,清楚地知道就算是自己,也是沒勇氣出去的。
女孩們四散開來,有一部分向他們躲避的地方逼近過來。听著越來越近的聲音,萬樺頭上的汗嘩嘩地流了下來。
忽然,只听得「光當」一聲,樓頂上的門再次被踹開,一群男孩子的聲音如魔音穿腦般,沖人了樓頂上所有人的耳朵。「听說萬樺在這里?」
萬樺真希望自己現在就心肌保塞死了算了!
拓暉的腦袋埋在雙腿之間笑得渾身抖動,萬樺只能從他的抖動中,隱隱約約听到諸如「不行」,再這樣下去就真的要笑死了」之類的話。他想自己應該揍這個家伙一頓,不過不是現在,現在他還要躲那群煞星。
泵娘們發現這些男同胞居然和她們的目的相同,馬上迎面沖了上去。
當然不是歡迎同好,而是打倒勁敵。只听見男同胞們淒慘的呼救聲,兩分鐘以後,啊,世界清靜了。勝利的女同胞們歡呼兩聲,不過——
「好像他不在這里呢。」
「那我們去別的地方找找看好了。萬樺——」
女煞星們呼嘯而去,留下角落里簌簌發抖的兩人。一個是嚇的,一個是笑的。
等到最後一個女孩離開,拓暉滾倒在地,一邊滾動一邊用拳頭槌水泥地板,「我都不知道……你居然這麼受歡迎,哈哈哈……太受歡迎也是一種痛苦啊,哈哈,同情你哈哈哈哈哈……」
萬樺向他伸出了中指︰「我鄙視你!姓拓的!」萬樺跨過了他的身體,拉開樓頂的門離去。
拓暉趴在地上,一手捂著肚子,快斷氣一樣喘息︰「真是白痴,哈哈哈哈……」
一只蝙蝠歪歪斜斜地從他頭頂上飛過,咚一聲撞到房檐,又啪嗒一聲掉到地上,正巧掉在拓暉面前,身上冒出一股股的酒氣。拓暉看了這在此時此地不該出現的「怪異物體」一會兒,食指和拇指彎成一個環,在它腦袋上狠狠地彈了一下。
蝙蝠向後打了一個滾兒,好不容易保持了身體的平衡,張開長著利齒的嘴對他發出幾聲憤怒的尖叫,然後怒氣沖沖地撲揚著翅膀,循著一條歪斜的航道飛走了。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拓暉伸一個懶腰,閉上眼楮做了個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