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後2658年
咯咯咯咯的皮鞋聲在梵蒂岡的教宗住所內響起,在深夜時分接到教宗急召的凌雲一邊匆匆忙忙地往前走,一邊整理身上的紅衣主教服飾。
守在長廊上的衛士與其它神職人員的目光都不由得留駐在他身上。
現年二十六歲的凌雲是整個梵蒂岡最年輕而能干的紅衣主教,而他的容貌之俊美,更是叫人一見難忘。
有一頭黑色的短卷發,瀏海自然垂下,柔軟的發際沿著高廣飽滿的前額垂在一雙濃密而飛揚的眉頭上,東方人微黃的肌膚襯著一雙烏亮的眼楮,眼神充滿傲氣。
在眾人的迎視中,凌雲神色自若地通過長長的走廊,穿過一道又一道由衛士把守的大門,終于進入最深處的教宗臥室內。
曾經古典而富麗的房間內推滿各種先進的醫療儀器,濃濃的消毒藥水味道充滿房間的每個角落,穿著白袍的醫生與護士正在忙碌徘徊。
凌雲不由自主地將腳步放輕,走到床邊;緊閉雙眼,躺在紅絲絨床上的老人就是整個天主教的首腦︰安東尼.保羅三世。
「教宗陛下,我來了。」凌雲彎身,向他行禮。
「咳……凌雲……你來了,我已經等你很久。」安東尼.保羅三世睜開眼楮,朝凌雲點點頭,聲音雖然虛弱,卻很有條理。
旁邊的護士上前,把枕頭豎起,扶起他的上半身,靠坐床頭。
見他不單止可以開口說話,更能在床上坐起來,凌雲不免訝異。
安東尼.保羅三世倒下已經近兩個月了,起因不是甚麼了不起的大病,只是肺炎。但是,有百歲高齡的他,卻難經病魔侵蝕,持續發熱,心跳、脈搏俱弱,連意識也模糊不清,凌雲之前前來探望數次,都見他臉無血色地躺在床上,夢囈不斷,怎麼也想不到他會突然清醒過來,臉色依然灰白,眼中卻有神采。
是回光返照!
看著他身後籠罩不散的死亡黑氣,凌雲想。
「凌雲,以你的能力……應該看出來了……我這條老命留不了多久,如無意外……很快……就是我魂歸天國的時候。」
安東尼.保羅三世本身也是個出色的靈能者,早已感應到籠罩在自己身上的死氣,言下雖然有點感慨,卻未見絲毫懼色。
知道自己在不經意間將心中所想表露在臉上,凌雲微微壓下眉頭,用經過衡量的語氣說。
「教宗言重了,有眾多出色的醫生為你治療,你的病情很快就會好轉了。」
「哈……我也希望如此……不過,生老病死,始終是人無法逃避的,我已經吩咐其他人,若然……我病危,不必救治我,就讓我應神的召喚而去。」
听見安東尼.保羅三世的話,凌雲選擇沉默,並非不懂得響應,只是出自對一名垂死老人的憐憫。
「在我死前,有一件事……要先交代你。」
安東尼.保羅三世招一招手,隨侍的衛士上前,將一直捧在手上的長方形銀盒送到凌雲面前。
打開銀盒,一股浩瀚金光剎時沖霄而起,懾人靈氣隨之迸散。
「這是西藏密宗的不傳秘寶『降魔金剛杵』。」
在耀目金光中,凌雲如遭電擊,目不轉楮地看著銀盒中的金剛杵,心頭倏忽涌起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他忍不住把手伸出去,降魔金剛杵由純金所鑄,約兩尺長,兩端形如含苞蓮花,各有三股,尖端極尖銳,股下是鏤刻卷葉紋,中段柄把鑄著四層蓮花圖騰,工藝考究。
如此精美,有如藝術品的金剛杵,凌雲敢肯定自己從未見過,但是,其中寄托的靈力卻令他覺得非常熟悉。
不由自主地伸出指頭,用指月復細細摩挲著降魔金剛杵上凹凸不平的紋理,竟爾出神。
「凌雲,你怎麼了?」
安東尼‧保羅三世疑惑的聲音,將凌雲神游物外的思潮拉回。
「啊!沒什麼,失禮了。」
瞬間回復原先的神色,他合上銀盒,抬起眼,再次將注意力放回面前。
「『降魔金剛杵』被視為珍貴非常的超聖器,向來收在梵蒂岡的寶庫內,為什麼教宗陛下突然將它交給我?」
「你應該知道『降魔金剛杵』本來是屬于密宗的……很多年前,因為……一些原因而流落到梵蒂岡。現在,我希望你到香港去……將秘寶歸還給密宗的當世活佛,並與他連手消滅天魔。」
「天魔?陛下指的是西藏密宗所相信,將會毀天滅地的那一位?」
天魔是密宗眼中的萬惡根源,與他們天主教有何關系?凌雲挑起眉頭,心中微感疑惑。
「相信的不單止是密宗……凌雲,我要將一個只有歷代教宗才可以知道的秘密告訴你……」
「既然是只有教宗才可以知道的秘密,那我實在不應該知道。」凌雲謹慎地搖頭,不是他不想知道,而是他深明以退為進的道理。
「不要緊……反正你遲早都會知道。」果然,安東尼‧保羅三世用一臉「我就是想讓你知道」的表情,把話接下去。「在二百年前,當全球開始被魔氣籠罩之初,那時候的教宗,也是一名偉大佔星家的保祿四世,在某天晚上夜觀星象時……竟然看見一顆冰藍的凶星從天際隕歿東方,他將啟示錄中所藏的滅世隱兆與星相對比,作出一個預言……他預言二百年後,當九星連珠發生的那一天,滅世真魔將駕臨大地,帶來萬世的黑暗。」
「陛下認為,保祿四世所指的滅世真魔,就是天魔?」
「是!」安東尼‧保羅三世點頭。「教廷御用的天文學家已計算出,最近一次九星連珠將會在2658年的12月25日出現,正與預言的時間相近。而且,當日的凶星隕歿的方向是東方,天魔正是源自東方的惡魔。」
聞言,凌雲壓下飛揚的濃眉,心中並不情願。
本來殺妖除魔,是他份內之責,也是他最樂意做的事;不過,教宗將逝,梵蒂岡內部的權力斗爭亦在加劇,他必須趕在教宗去世之前,拉攏其它紅衣主教,在即將舉行的閉門教皇選舉中,得到足夠的票數,成為下一任教宗。
在這關鍵時候離開梵蒂岡,就等于將教宗之位拱手讓人。
在心中默默盤算後,凌雲說。「既然是毀天滅地的大事,以我的能力只怕未能擔當,還請教宗陛下另請高明。」
得體的說詞難掩真正心意,看穿他心中計較,安東尼‧保羅三世把手抬起,向他招招手,示意靠近。
「教宗陛下請說。」凌雲前行兩步,彎去,將耳朵附在安東尼‧保羅三世的唇邊。
「凌雲,我已經……指示其它紅衣主教,在我死後……選舉你為下一任教宗,你……將成為首位……東方人的……神之地上代理人。」
听見他的話,凌雲烏亮的眼楮瞬間掠過萬丈光芒。
清楚看見在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光芒,安東尼‧保羅三世有氣無力的聲音倏忽一變,變得嚴厲、銳利。
「凌雲,我清楚你的野心,也看在你的能力份上,一直給你機會。不過,若你想爬得更高,就必須用天魔的命來交換!」
安東尼‧保羅三世枯黃的五指抓著凌雲的手背,用力得令他的肌膚發紅。
右手被抓得疼痛不已,但是凌雲卻連眉毛也沒有挑起一根,只是輕輕瞇起眼楮,臉上露出思索的表情。
「去吧,凌雲!帶著你的騎士到香港去,用天魔的性命來交換你的榮耀。」
安東尼‧保羅三世雖然病重,但頭腦依然清醒。他明白,目下的梵蒂岡除了凌雲與他的騎士外,再沒有其它人有足夠的能力,阻止末日降臨。
在他帶著催促與著急的語調中,凌雲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看的不是他的臉,而是他手上的權戒──教宗的身份象征,一切的尊貴與榮耀。
終于,凌雲點下頭去,用經過克制的聲音一字一字地回答。「必如陛下心意。」
◆◇◆
離開教宗住所,已經是凌晨四時,看著停在門外的加長型磁浮林肯座駕,凌雲的腳步微妙地匆促起來──他的騎士正在車里等候他。
司機為他打開車門,駕駛座與後座間的電子隔音屏障一開動,凌雲就忍不住撲到法西斯身上。
來不及反應,法西斯就被推倒在紅絲絨座椅上,性感紅艷的薄唇著急地壓上他的唇。
法西斯一怔,凌雲柔軟的舌頭已著急地鑽入他的唇內,隨著香甜的津液流入口中,法西斯水色的眼楮內亦漸漸泛起熾烈的顏色。
雙手用力在座椅上一撐,法西斯利落地反過身,反客為主地吸吮起他的唇舌,有如兩條小蛇的舌頭不住輕踫,纏繞。
互相環抱對方的肩膀,在寬闊的座椅上滾來滾去,相貼的四片唇,交換不同的角度激烈熱吻,直至快將窒息,才依依不舍地分開。
「什麼事令你如此高興?」法西斯坐起來,整一整衣襟,溫柔地用指月復抹去沾在凌雲唇角的銀涎。
靠著椅背,喘息著回過氣來的凌雲用帶著激昂的聲音說。「我就快是下一任教宗了!」
「哦?」法西斯微感訝異地挑起眉尖。
「老頭子開出條件,只要我達到他的條件,就會指示其它紅衣主教選我為下一任教宗。」
凌雲邊說,烏亮的眼楮內邊閃動著銳利的光芒,野心勃勃的光芒。
出生低賤,因為父母親身亡而被意大利一間小教堂的神父養育長大,從而進入梵蒂岡,由最低級的教士、司門員、誦經員、驅魔員……一步一步升格為紅衣主教的凌雲,有著一段相當可歌可泣的過去,正因如此,亦造就了他對權力的渴望。
每次看見凌雲眼中泛起對權力的渴求,法西斯心里總感到一點難過,他將一切歸咎于自己無能修補凌雲心靈的創傷。
暗暗嘆一口氣,法西斯將心思轉過來,看著凌雲,用溫和而充滿節奏感的嗓音說。「能令他不惜以教宗之位交換,一定是不簡單的條件吧?」
與凌雲傲氣迫人而神采飛揚的俊美不同,法西斯的英俊溫和而典雅。
意大利上流社會的名媛、貴婦,都在背地里用愛慕的語氣稱呼他為「騎士」。
不單止因為他的確是梵蒂岡的滅魔騎士團的一員,更主要是因為他風度翩翩的言行舉止,簡直就像真正的古代西歐宮廷騎士。
「拯救世界。」凌雲勾起唇角,俊美的臉上露出一抹嘲弄。「老頭子認為世界會在今年的聖誕節滅亡。」
「不足半年後,就是世界末日……?」法西斯眼里浮現出淡淡的憂慮之色。
由二百年前開始,世界幾乎全被魔氣籠罩,墜入一片黑暗之中,妖獸橫行。
只有梵蒂岡與西藏密宗所在之地,因為受神力靈氣所庇佑,依然是日出日落,人們生活平靜。
直至近七、八年,由于魔氣充盈溢滿,布置在梵蒂岡的結界,已然出現崩潰的跡象,妖獸開始在梵蒂岡境內出現,也有不少人受魔氣感染變成魔人,四出作惡。
據聞,連西藏方面也出現同樣的情況。
種種跡象令所有人都在擔心,害怕末日將至,法西斯自己也曾多次猜測世日末日將在何日何時發生,卻怎麼也想不到,末日原來已經離他如此貼近。
「法西斯,別杞人憂天了!」見他已經認真地思索起來,凌雲將唇角勾起,形成一個自信的弧度。「即使世界當真要滅亡,以你我的力量還不足以拯救世界,消滅天魔嗎?」
言猶未休,貼著他而坐的法西斯突然渾身一震。
「法西斯,怎麼了?」見他的臉色忽然蒼白,凌雲關切地伸手搖一搖他的肩頭。
「不,沒什麼!」不想令凌雲擔心,法西斯緩緩搖頭。「只不過覺得天魔這個名字很有氣勢,好像是很可怕的妖魔,心里有點緊張而已。」
「緊張?這種可笑的形容詞竟然出自梵蒂岡最強的騎士之口,若被旁人听見了,只怕會笑掉大牙呢!」
听見他的嘲弄,法西斯露出一抹無奈的表情。
事實上,當听到「天魔」二字的那一瞬間,他的腦海里的確出現了極強烈的震撼,就像被重錘搥打頭顱,令他的身心無法自持地震動起來。
並非緊張兩個字可以形容,簡直就像是害怕,甚至敬畏。那並非有意識的,而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所謂的「天魔」,他明明沒有听聞過,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法西斯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
「在想什麼?」不滿被忽略的凌雲伸手扯一扯他如銀絲般閃閃發亮的馬尾。
法西斯這才回過神來,想一想後,說。
「我在想,教宗陛下不知道還可以支持多久?」
「不久了!在他頭頂上籠罩著濃濃的死氣,若是普通人早就死了,他只不過用一身靈力勉強支持,我看他最多可以熬到五個月。」
邊說,凌雲的眉頭不自覺地緊緊擰起,並非為安東尼.保羅三世的健康而憂心,只是擔憂安東尼.保羅三世的性命脆弱得無法支撐到他取下天魔的首級。
與他心靈相通的法西斯明白他沒有說出口的話語,當下伸手,按下裝在扶手上的影像電話通訊鈕。
「我叫人準備飛機,今晚之前應該就可以抵達香港。」
「也不必這麼急。」凌雲輕輕按住他的手。「先回家去好好補睡一覺,再開一瓶2012年的紅酒慶祝。」
「慶祝什麼?」
「笨蛋!」凌雲用指尖彈一彈他因疑惑而蹙起的眉心。「當然是慶祝你將由紅衣主教騎士,升格為教宗騎士。」
法西斯只得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