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清萍嶺,月岩,雖然有著秋天的蕭瑟與微寒的冷風,看是天空仍是晴朗的一片蔚藍,晚上,該是個賞月的好時機。
然而此刻聚于嶺上的人群卻是一片靜默,看得出似乎人人都有著沉重的心事,嚴肅的氣氛讓清明的藍天都仿佛罩上一層灰影。
軒轅行雲、成淵、駱尚義、姜涼與秦可潔五人于十年後又再次齊聚清萍嶺,心情也如同十年前般緊張不安,不同的是這回各人都多了些弟子,不只是增加了勝算抑或是多了陪葬。
正午,嶺的另一端緩緩出現了五條人影,領頭的便是那帶著銀面紅發面具的鬼面人,也仍是一身的潔白服飾,後方則分別跟著一駝背的老者、一身材微胖有如生意人般的中年人、一黑衣勁裝的青年以及一個如鐵般高壯的巨漢。
「血手駝龍!」姜涼發出了聲低呼,這老人是當年魔尊身旁的第一大將,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足以獨霸一方,卻被『魔尊』易天宇收服,自願為奴,一生一世跟隨著易天宇。
這位『魔尊』最忠實的僕人,十年前那一戰不知何故並沒有跟在『魔尊』身旁,要不然那場戰局的結果很可能會改寫,而十年來也全無他的訊息,江湖上都以為血手駝龍早已不在人世。
「呵……還有人認得我老駝,好,很好,哈……」老人豪邁的大笑著,卻在下一個瞬間轉為陰冷的語聲,含著恨意瞪著軒轅行雲五人…
「十年前老駝錯過了,沒想到你們這些自詡名門正道的家伙竟是那般狼子野心,設計老尊主,今天可得用你們的血好好算算這筆帳!」蒼啞的語聲道盡老者心中的仇恨。
「駝老,您別急,有我孫某在,一定不會虧本。」生意人模樣的中年人煞有其事的從袖中拿出一把精致的水晶算盤撥弄著。
「讓我算算,老尊主這筆加上月前『流金樓』那筆……嗯,還有十年的利息……嘖嘖,這可怎麼辦才好,把他們這些徒子徒孫都算進去也不夠,慘了慘了,老孫我一生不做虧本生意,今兒個恐怕得破例了!」
他邊說著還邊搖頭晃腦的直嘆可惜,就如同在場的對手都已成了他的囊中之物,隨時任由他取命般。
「喂,胖子你太囂張了……」玄璣宮門下道士有人嚷著,聲音卻突兀的斷去,只見那名道士喉間嵌了顆木制算珠,已經被截斷了喉嚨,別說話講不出來了,連氣都已經沒了。
「要命員外孫如意……」成淵淡淡地說道,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驚「要錢不要命,要命躲不去」的要命員外,是個亦正亦邪的人物。
由于他平凡的外表,所以常常隱于市集,神出鬼沒的,十分令人頭痛,卻沒想到他竟也成為如今這個『魔尊』身旁的人。
「加上剛剛那句……」孫如意仍自顧自的撥著算盤,「完了完了,越陪越多,還賠了我老孫的一顆珠子。」
看著孫如意一臉愁苦樣,兩道淡眉都已經擠到一堆去了,著實有夠滑稽,君蝶影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雖然他很明白這不是個該笑的場合。
「咦?小兄弟,我虧本,你很開心是吧?」孫如意神情古怪的直瞅著君蝶影,仿佛怪他不應該幸災樂禍。
軒轅行雲向君蝶影看了一眼,示意要他小心,因為要命員外喜怒無常,談笑間就會要人性命。
「這個嘛……您誤會了,在下也是在幫您老算利息。」既然師父沒阻止的意思,君蝶影也樂得和孫如意掰幾句,替這滿場的火藥味降降溫。
「既然您說我們全加起來也不夠,那在下想這筆賬還是不算的好,免得我們有人不開眼的多說了幾句,您不就越陪越多嗎?」君蝶影一副認真的模樣,就如同他是真的在替孫如意想辦法算賬。
「不成不成,不算清楚,豈不是筆糊涂賬了……」孫如意慌忙的搖手道。
「糊涂賬也沒什麼不好,人生苦短,何必事事都算得那麼清楚,尤其又是件損人不利己的事,這筆賬怎麼算都虧,即使真的算清了又能如何?」君蝶影語意深長的說道,雖然他也知道這仇不是他三言兩語就能夠化解的。
「……你這小子很有意思」,孫如意眯著眼只打量著君蝶影,「可惜老孫沒時間跟你多說,不過你的身價比我之前預估的高,哎,算啦,湊合湊合,加上你勉強算足了。」
「孫老,您干嘛跟他們扯這麼多,到底打不打?」聲如響雷,塔般的巨漢歪著頭看著鬼面人,「主人,打還是不打?」
「我說哈努呀,咱說過多少次別喊我孫『老』,我有駝老那麼老嗎?人都被你叫老了。」孫如意白了巨漢一眼,嘀嘀咕咕的念道,卻忘了自己都是自稱『老』孫的。
而另一方人馬看著他們一搭一唱的演雙簧,已經有人沉不住氣開始鼓噪起來,軒轅行雲干咳一聲,壓下眾人的浮躁,向鬼面人望去。
「閣下今日約我們至此,想必是為了十年前的那件往事,此事事非曲直自有公斷,或許我們當年的行事有違公平,但為了武林蒼生,我們不得不以殺止殺。」軒轅行雲首先向鬼面人發話道。
「好一句以殺止殺,不擇手段的屠殺也能說得這麼好听……今天我就讓你們回味一下當年被殺者的滋味。」鬼面人環顧四方,眼光在掃過君蝶影時停了會兒。
「就同你們當年的手段,我只挑你們與你們的一名弟子,其他人不動,我就放手,但若不自量力想自尋死路的,我也歡迎的很。」
孫如意等人有些奇怪的望著鬼面人,這與他們原先的計劃不同,原本是打算不留任何活口的,而他們也十分清楚他們的少尊主並不是個心軟慈善之人,人命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如今卻反常的饒恕了大多人,這其中的原因他們實在不懂,不過盡避有著疑惑,卻沒人有任何的意見,對他們而言,少尊主就是他們的天,他的意思就是他們唯一的意念,也是他們願舍命達成的目標。
「龍叔。」鬼面人回首向血手駝龍微一欠身,「先讓孩兒收拾這些家伙,若是不成,再請您老出手相助。」
老這點了點頭,他知道鬼面人是不願弱了當年魔尊的名頭,再說,他是易天宇的唯一傳人,十年來,血手駝龍是看著他長大的,當然他也明白鬼面人的能耐。
「來吧,你們五人最好一起出手,別說我沒提醒你們……怎麼?是嫌我分量不夠還是不好意思,這種事你們十年前不就做過?」鬼面人冷言嗤道,僅是不屑與輕蔑的語氣。
「你小子客氣些,嚷什麼嚷,就憑你也配?」姜涼唯一單傳的弟子駁斥著。
「就說嘛,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想與五位尊長動手,你簡直找……」逐月仙子門下最受寵的綠衣少女也附和著,可是不等她話說完,一朵黑雲便迅捷的罩向兩人。
黑雲剛襲,姜涼與秦可潔的身形也不慢,正當兩人欲包夾來襲者支援徒兒時,四道金芒分別射至,一前一後,一上一下恰到好處的攻擊著,幾乎封閉了兩人所有的退路。
成淵睜大了雙眼,這是近日來第二次見到『嘯天撼地梭』了,雖然這次不是襲向自己,成淵雙眼仍一眨也不眨的盯著梭影,思索著閃避的方法,同樣的,一旁軒轅行雲此刻也是專著無比的凝視著金影。
就連君蝶影與蕭玉麟也都被鬼面人這一手神乎奇技的暗器手法所吸引,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笑面文儒與逐月仙子的閃躲身法,誰都沒再留意那抹黑雲。
「嘶嘶」兩聲,姜涼與秦可潔萬般狼狽的閃身避過打旋的飛梭,兩人的衣袖都被劃開了口子,而四把飛梭已經靈巧的轉回鬼面人手上。
看樣子,鬼面人的用意只在阻止兩人,布在飛梭上的真力僅有一重,所以梭子只打了一旋就轉回,當年的『魔尊』易天宇能夠雙梭七旋,最厲害的一招便是七對飛梭同發,各自以不同的角度飛旋三匝,名曰『絕斬』,至今尚無人能自這招攻擊下全身而退。
十年前那戰易天宇便以這招取下了四名高手的性命,然而此招耗損真力極劇,易天宇也因此過分耗力傷及內腑,以至給了其他人可乘之機,如今雖不確定眼前的鬼面人是否有此功力,卻也沒人敢賭。
軒轅行雲等人深知『嘯天撼地梭』的厲害,所以在易天宇死後,便一直小心藏著這些飛梭,要不是為了以防萬一留作布局用,早就將這些凶器銷毀了。
就在飛梭轉回的同時,那朵飄忽的黑雲也掠回原地,只剩下倒斃于地的一男一女,兩人頸項都已被利器砍斷,只剩一層薄皮相連,而黑衣青年的左肋也有著一處頗深的傷口。
「左寧,你太躁進了。」鬼面人淡淡地說道,听不出有責怪或憐惜的味道。
「是,但屬下不願再給他們喘息的時間。」的確,這麼短的時間收拾兩個功力不差的家伙著實不易,因此黑衣青年也掛了不輕的彩,只是他面上依舊沒半點表情,只有冷硬的語氣中充滿著尊崇的意味。
「你這魔鬼!」秦可潔尖聲指責著,此時面上的神情再無半點仙子的卓越風姿,只剩與羅剎相似的猙獰神情。
「嘖,誰叫他們嫌命長,盡挑些不入耳的話,咱們的左老弟可不是個懂得憐香惜玉之人啊!」孫如意悻悻然的回嘴道,他可是連口頭上的虧都不肯吃。
經過方才的教訓,姜涼與秦可潔再也不敢輕忽對手的能力,逐漸向軒轅行雲和成淵走近,駱尚義也很知趣的跟上,五人一列的對著鬼面人,戰局一觸即發。
君蝶影在軒轅行雲身後暗自擔心著,雖說是以五對一,但是鬼面人狂妄的態度以及令四人好整以暇的模樣直令他心生不安,側頭望了二師兄徐若淵與蕭玉麟一眼,發現兩人的神色也是同樣的沉重,看樣子誰也沒必勝的把握。
「還在等什麼?等我先出手不成,十年前你們可不是這般謙遜有禮的,還是說人老膽子小了?」鬼面人不耐煩的挑釁道。
「你……也欺人太甚,當年要不是我們心軟,沒讓你陪你那老魔師父一起下地獄,你哪能命大的苟延殘喘至今,現在還敢在這兒大放厥詞!」姜涼受不了鬼面人的冷言相譏, 里啪啦回了一串。
「心軟?」鬼面人語聲上揚,眼中冷芒倏長,「看樣子年紀大了記憶也有些問題,姓秦的一式七劍,你的背心一拳,還有軒轅大城主的一拳,對于你們的賜予,我可是用身體記得很清楚。」
「至于命大與否……也許是的,若當時沒遇上那個小孩與頭陀,或許今天我就無法在此地,既然上天給了這個機會,那就是你們的不幸了。」鬼面人的語聲逐漸轉為嚴厲,一種血腥的冷酷布滿整個空間。
不大的語聲卻深深震撼著君蝶影,十年前一幕幕鮮明的影像在腦際迅速掠過,是他!那個倒臥雪地里渾身是血的少年……當時自己還想說是誰這麼狠心對一個少年下毒手,卻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師父竟也有份。
這就是為什麼師父及成淵每每談論至此就顯得吞吐隱藏的緣故吧……君蝶影心中翻著陣陣波濤,仿佛心底的什麼正逐漸一點一點的崩潰,自小一種近乎信仰的崇拜,一種毫不懷疑的信任……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君蝶影已經迷惘了。
「這回我身邊可不想我師父那時跟了個箭靶,」鬼面人冷森的語聲將君蝶影拉回到現實,「是因為這樣讓你們挑不出下手的對象嗎?」隨著語聲,鬼面人左袖中滑出一把古式短杖,代表『魔尊』的天煞令——『凝魂』。
一見這把『凝魂』,軒轅行雲等人再不猶豫,各展絕招的撲向前去,他們怎能忘得了『凝魂』的威力?決不能讓鬼面人先出手。
五人聯手的確凌厲非凡,鬼面人似乎被逼的左支右絀,只見白色身影在漫天掌影劍幕中穿梭閃避著,雖然看似驚險,卻也沒一掌一劍真的踫觸到他,戰局就這麼膠著著,轉眼間雙方就已交換了三百余招。
突然寒氣倏盛,熾烈的銀芒急促的閃爍著,鬼面人以內力催動著『凝魂』開始反擊,『凝魂』也果如其名,帶著耀眼的璀芒凝人心神奪人魂魄,加上鬼面人那超絕的身法,直似來自九幽冥界的鬼魅。
局勢在瞬間作了改變,原本佔上風的五人被鬼面人飄忽的魅影以及重重杖芒逼得手忙腳亂,除此外,眾人還得分神運勁,相抗著『凝魂』發散出的刺骨寒意。
「加點彩頭吧,讓你們的記憶清晰些。」鬼面人突然凝音厲嘯,嘯聲甫起,血手駝龍與要命員外以及左寧立即分別撲向君蝶影、蕭玉麟以及跟在駱尚義身旁的一名黃衣道士,巨人哈努則是瞪大了眼監視著其他人的動靜。
「無恥!」駱尚義最先沉不住氣吼道,因為他深知他的徒弟功力不及左寧的精湛,即使敵人已經負傷在先,因此手持金絲拂塵猶如瘋虎般的拼命。
「嘖,看樣子傳言不假,那道士真是你兒子,看樣子你最能體會十年前我的心情了!」鬼面人不帶笑意的謔笑道,這樣的激戰中,他卻依然能夠輕松說著話。
一听鬼面人開口,軒轅行雲與成淵便知道想要月兌身支援自己的徒弟是不可能了,惟今只有奮力擊倒鬼面人才有一線希望,因此招式驟急,全力強攻著,而姜涼與秦可潔早已是豁出命去得狠干,戰局又轉成勢均力敵的劇斗。
戰場的另一邊,蕭玉麟與黃衣道士都已跟來人打了起來,只剩君蝶影這頭還沒動手,只因君蝶影沒有動手的意思,而血手駝龍又不願先出手,以免落個以大欺小。
「小表,你還不亮家伙,別以為你不動手老夫就會放過你,到時候別怪老夫沒給你出手的機會。」血手駝龍威言喝道。
「老前輩,」君蝶影苦笑著,「非得用這種血腥的方式來解決嗎?『魔尊』老前輩已經逝去多年了,即使把我們全殺了也于事無補,這樣的仇殺到底有什麼意義?」
「你這小子廢話倒挺多,有仇報仇有什麼不對?」血手托龍爆裂的吼道,「難道我們就活該被宰,龜縮著當王八,這才叫有意義?」
「老前輩……」君蝶影還想說些什麼,無奈血手駝龍已不由分說地揚著赤紅的血掌襲來,掌勢凌厲,招招皆往狠處下手。
「得罪了。」君蝶影不得不撤下腰間流雲應付著血手駝龍的攻勢,固然血手駝龍是成名已久的黑道巨摯,然而君蝶影承襲著『偃都城』一脈精湛的劍法,甚至較之軒轅行雲也毫不遜色,緊內力修為稍顯不足,因此雙方一時間難分軒輊。
蕭玉麟也是『流金樓』除成淵外的第一好手,雙劍重重繞著孫如意,饒是要命員外也不敢輕忽,謹慎的與其交鋒著,戰局一時也是持平,反倒是左寧與黃衣道士的血戰已近尾聲。
黃衣道士身形踉蹌不穩的直晃,腳下是一灘又一灘的血漬,而左寧也不是完好無缺,除了之前肋下的傷外,左腿上又開了道口,鮮血浸透了整只左腳,而他卻仿佛不受影響,仍是招式狠辣的直往道士身上招呼。
「青風、慈風!還不快去支援!」駱尚義狂吼著,他已經看到黃衣道士渾身是血,奈何自己被鬼面人圈圍著無法抽身,也因為一時分心左肩被『凝魂』的寒氣掃到,整只左臂已是麻痛難忍,動彈不得。
兩名道士應聲抽出腰間的配劍,沒躍出兩步就赫然發現一座塔般的身影擋在面前——哈努正咧著嘴對他們憨笑︰「呵,你們不可以插手喔!」
兩人二話不說,甚有默契的左右砍向巨人的左右肋,「當」的一聲猶如砍在鋼鐵上,利劍雙雙反彈,哈努身上卻不見一絲傷痕,青風與慈風愣愣的看著自己手上的劍。
「你們不听主人的話,都該殺!」狂吼一聲,哈努猛力的一拳將左面道士的腦袋整個打飛,右手則順勢一撈將另一人倒提起來,向上一拋,接著便是雙手抓著此人的足踝向左右一分……
「啊——!」不似人般的淒嚎聲響徹全場,那名道士哈努硬生生的撕扯開至胸部,尚未死絕,一大篷的熱血伴著肉片如雨般撒落,肚腸累累的更是留了滿地。
「哇!」在場的人並不是沒開過葷的軟腳貨,卻也禁不住這般慘烈的場面,個個目瞪口呆,定力稍差的已經彎腰撫胸吐了起來,只差沒當場昏倒。
而就在眾人被震嚇住時,黑色的雲朵也沖向了黃衣道士,將他整只右臂卸了下來,連著那把仍握在手中的利劍整個反插入它原來所屬身軀的胸口中。
「小敏!」如老猿喪子般的淒厲喊聲,駱尚義不顧一切的反身撲向有些搖搖晃晃的左寧,身形之快,只似一抹輕煙。
然而追在輕煙之後的是比他更快,仿佛來自天際的流行,于是駱尚義終是如願的躍至左寧身旁,只是他沒帶勸他的腦袋以及持劍的右手,徒留目眥欲裂的表情瞪著滿天的雲彩。
這一輪的截殺也使得鬼面人露出了些微的破綻,姜涼等人當然不會放過這難得的機會,各使殺招的自前後左右擊向鬼面人。
一旁的哈努急急地想跑過去,卻被剛喘過氣的左寧一把拉住,只見左寧面色嚴重地搖了搖頭,哈努明白主子說過不許插手,可是……
須臾間的遲疑,雙方已然接觸,兩方面人的勁起直直的炸裂開來,四射的激流卷起了漫天的塵土。
孫如意與蕭玉麟不約而同的停下了手,各自關注著塵土中的模糊人影,唯獨血手駝龍絲毫不為所動,仍是猛烈的攻著君蝶影。
並不是他不擔心,只是對鬼面人有著絕對的信心,反觀君蝶影就無法這般泰然,雖然塵土飛揚是他看不清戰局,可是他卻听得出來,師父手上那柄荒城劍的嘯聲弱了……
君蝶影右手倏的急顫,流雲劍霎時幻出了七朵燦芒,飄忽卻迅速的攏向血手駝龍,幾乎在同時身影一閃便急射入黃沙漫漫的戰局。
這找『星燦』雖然使殺招,但君蝶影並未實用,他只想逼開血手駝龍,好有機會馳援師父那頭,卻沒料到血手駝龍竟不閃不避,依舊擊出了血掌。
當耀眼的燦芒在血手駝龍身前三尺處消失時,著實令他愣了愣,他怎麼也沒想到君蝶影在生死相搏之際只用虛招,然而卻已來不及收回擊在君蝶影背上的手掌。
「唔……」悶哼著,火辣的掌勁自背後直竄內腑,卻也同時令君蝶影加速的射入鬼面人那邊。
激烈的氣旋倏止,漫天的黃沙也紛紛落地,只見場中只剩鬼面人昂然立著,一身的白衫也被血染的赤紅,分不清是敵人抑或是他自己的血。
一旁不遠處,成淵正半跪在地上,長劍早已離手,左手緊按著右肩,臉色透著青白,右臂自肘以下已經斷去,只剩一截寸許的白骨突出,整條右腿也是鮮紅一片,臉上的神色是種說不出的迷茫,蕭玉麟急忙奔向前去。
而另一邊軒轅行雲的模樣也好不到哪去,左耳已被削落,鮮血流了滿臉,右眼也成了個血窟窿,左手臂正軟軟的垂在身旁,此時他正跌坐于地,右臂緊緊抱著方才突入戰圈舍身救他的君蝶影。
在剛剛的暴風中,軒轅行雲眼睜睜的瞧著鬼面人以五對『嘯天撼地梭』把姜涼一片一片凌遲切割著,就連他身旁的秦可潔也不因為是女人而令鬼面人心軟些,同樣成了肉屑,要不是君蝶影及時的阻了阻,只怕自己身上零件還會掉的更多,另一頭的成淵也難幸免,可是君蝶影自己卻也首當其沖的迎上了『凝魂』。
此刻在軒轅行雲懷中的君蝶影臉色蒼白的駭人,嘴角不住的躺著鮮血,渾身更不能自制的顫抖著,那把令人生畏的『凝魂』竟從他的左肩對穿而過,猶留在他體內散發著絲絲寒氣,連他背後的軒轅行雲都感受得到冷意,何況是君蝶影本人。
「蝶影!忍著點,師父幫你把它拔出來。」軒轅行雲急得冷汗直淌,伸手便想握住那冷如寒霜的『凝魂』。
「你若還不想他死,最好別胡亂動手。」鬼面人突然冒出的冷冽語聲令軒轅行雲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求你,老夫求你,我已經老了,死不足惜,可是這孩子是無辜的,十年前他才多大,他不是你報復的對象。」軒轅行雲低聲請求著,此時的他不再是一方之霸,只是個心疼孩子受創的長者。
「……無辜……是嗎?」鬼面人低語著,像是說給自己听,忽而語聲又轉為冷漠,「你的性命早已任隨我取,還有什麼立場苞我談條件?你以為你能夠活過今天嗎?」
「……師父……我沒事……」君蝶影掙扎的坐起身來,『凝魂』的酷寒早已凍得他全身發麻、知覺盡失,只剩下內腑深處傳來陣陣劇痛維持著他的一線清醒。
「如果……」君蝶影憑著鬼面人剛才發話的語聲判別著方向,吃力的轉向鬼面人,他的眼前早已是一片模糊,「曾經……救過你……是不是……可以……跟你……談……」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連血手駝龍等都難以相信時間有這般巧合的事情,救過鬼面人?難不成君蝶影會是十年前的那個男孩……
「……十年前……雪地里……樹林里的……小石屋……」君蝶影急喘著氣,努力撐著說道,「……治傷……時……你一直……都醒著……晚上……」
「夠了!」鬼面人倏然打斷君蝶影的陳述,「就算當年救我的人是你,在『流金樓』是我也沒殺你,算是扯平了,你不再有恩于我。」
「可以……換嗎?……你可以殺……了我……可是……師父……咳!」話還沒說完,君蝶影已經虛弱的嗆咳著,胸前衣襟盡是一片血色,但任誰也明白他想以自己換軒轅行雲的命。
「……」沉吟著,鬼面人不發一語,卻在此時極突兀的仰起頭,猶似觀賞著漫天雲霞,眾人都屏息等待著他的決定。
許久,鬼面人才徐徐發話,聲音猶如來自九幽般飄渺,「只有今天,我答應你今天不殺他們,以後哪里見上哪里算,而且我還有一個條件……」鬼面人眼中閃動著逼人的光彩。
「我不但要你的命,還要你的人,你的心,你所有的一切都得屬于我,今生今世都不許反悔,如何?」鬼面人的條件似乎不算條件,命都是他的了,還有什麼差別嗎?沒有人明了他話中的含義。
「可以。」君蝶影毫不考慮的答道,雖然他根本沒力氣去想鬼面人的意思,但是此刻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會全答應。
「蝶影,你……」軒轅行雲不知該如何阻止,只能緊握住君蝶影冰涼的手,仿佛這樣就可以留住他。
「再見了……師父……」輕聲道別著,君蝶影知道也許這一生都無法再相見,但只要知道師父及師兄們大家都過得好,也就足夠了,君蝶影放心的閉上了眼楮,任由黑暗虜獲他的意識。
「蝶影!蝶影!」軒轅行雲急聲喚著……
「如意,把他帶走。」交代著,鬼面人轉過身邊率先走下嶺去。
「我來。」血手駝龍搶在孫如意之前,一把從軒轅行雲懷中小心翼翼的將君蝶影抱起,迅速的邁步跟上,不一會兒,鬼面人等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夕陽中,只留下青萍嶺上的狼藉與哀傷。
下嶺沒多久,鬼面人步伐有些不穩地晃了一下,一旁的哈努急忙上前扶著。
「怎麼了?」孫如意關心的問著,隔著面具,他看不出少尊主的氣色如何,血手駝龍也抱著君蝶影趕上前探視著。
「沒什麼,有些月兌力,休息會兒就沒事了。」鬼面人擺擺手表示沒事,轉頭看著血手駝龍懷中昏迷的君蝶影,伸手便向仍插在他左肩上的『凝魂』探去。
「岳兒!」血手駝龍出生阻止道,此時鬼面人實在不該再耗損體力,適才激戰中催動『凝魂』以及打出數次的『嘯天撼地梭』,真力耗損不小,才會造成現在虛疲的情況。
「龍叔,沒事的,耗不了多少,再不把『凝魂』拔出來,這小子撐不到我們回去的。」邊說著,鬼面人左手已運勁迅速的拔出『凝魂』,右手則急點創口周圍的大穴以止住泉涌出的鮮血。
「哈努,帶我一程,我想休息了。」巨人應聲將鬼面人抱起,牢牢的擁在懷中,,鬼面人也十分放心的合上眼,沉沉睡去。
「一人抱一個,只剩我……」孫如意打量著,眼珠子一轉,瞟向一旁的左寧,「我說左老弟,看你也一身血糊糊的,要不讓老孫服務一下,免費的!」
「孫老哥,你也太會算了吧,連這差事你也爭?!」左寧低笑著,滿臉夸張的表情,渾不似方才的不苟言笑,「少爺我好得很,能跑能跳,不勞員外你費心了。」
「你這小子!耙消遣我……」眾人就在兩人一來一往的拌嘴聲中踏上了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