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月兒也會升起落下,還是相同的竹林,還是一樣的月光,只是飽滿的月缺了個口,竹林下的人蹤已杳。
樹影交錯,沙沙的編織著夜曲,該是入夢時分,卻有個人影在這樣的夜里急速的奔馳著,只見他在一片林前停來,片刻後又閃身入林,這次卻是小心翼翼的在林木間左拐右繞,好一些時候,林木漸疏,一棟奇特的石屋矗立在夜色里。
听在屋前平復著危急的氣息,蕭玉麟當然知道關逸情此刻不在屋里,深夜來此就只是憑著直覺一路找來,找個他十分不願意見到,卻又偏偏非他不可的人。
伸手自胸前取出火褶子,卻遲疑著拿在手上沒打著,他敢說,如果那個人在屋子里的話,早就應該發現他在外面了,至今無聲無息,擺明了不願搭理自己,點上火搞不好會惹他不快,苦笑的扯了扯唇,沒想到他蕭玉麟也會有求于他的一天。
一踏入屋內,視線就馬上變成一片死寂的漆黑,但蕭玉麟卻敏感的察覺到屋內的確有人,不是因為淺淺的呼吸聲,而是那一室關不住的寒……放下了一半的心,卻也同時又繃緊了身軀,畢竟他們怎麼也稱不上朋友,面對著被稱作魔的男人,他的心跳總是不由自主地急劇起來。
「你果然在這兒……有事想與你談談。」漆黑的空間仍是一片寂靜,只有蕭玉麟的聲音獨自回蕩著。
「是關于蝶影的……」刻意加重了語氣,蕭玉麟很知道這名字對這男人的影響。
「他已經跟我沒關系了,你在場應該听得很清楚。」果不其然,冷冰冰的聲音終于從漆黑中傳出,依舊那般無情那般默然。
「沒關系?……那你還在這兒耽擱做什麼?」蕭玉麟早料到凌書岳不會就這麼離開,雖然對他談不上了解,但蕭玉麟明白這男人不是個輕易就放棄的家伙,如果是,今天的情況便不會是這般亂。
「不關你的事。」冷聲拒絕著,凌書岳顯然不想解釋他在這兒出現的原因。
「蝶影的情況不太好,」懶得再跟凌書岳爭論,蕭玉麟只管自顧自的說下去,他就不信說完了凌書岳還能這般漠不關心,「那天捱的掌傷他一直瞞著沒治,關前輩說已經阻礙到血脈運行了,再不治不但功夫廢了,人恐怕也會有癱瘓之虞。」
說到這,蕭玉麟停了停,想听听凌書岳有何反應,哪知漆黑中仍是一片沉默,就像是早知道蕭玉麟還有下文未說。
「關前輩會這樣說當然表示還有治愈的方法。」蕭玉麟只能無奈的繼續往下解釋,誰叫他是來求人的,更何況他也沒太多時間可以跟這家伙耗下去。
「需要兩位內力修為頗深的人同時幫蝶影化開積郁的傷勢,打通凝滯的血脈,原本雙奇兩位老前輩就足以勝任的,可是……君老前輩對蝶影這樣的行為恨不能諒解,而蝶影不知道為什麼使著性子,不肯向君老前輩認錯賠禮,兩個人就這麼杠上了……」
「這一拖又過了四、五天,不管莫老前輩跟關前輩怎麼勸,君老前輩都不為所動……蝶影也是,我從來不知道看來溫文的他居然倔起來會這般拗。」輕嘆了聲,蕭玉麟愈說語氣愈沉重。
「大家也都心里有數,再拖下去只怕不樂觀……蝶影這些日子以來原本一直很難好眠,最近這兩三天睡著的時間確是愈來愈長,就算睡著也是一副十分疲累的樣子,所以……」
「你現在該明白為什麼我來找你,另外……莫前輩她也同意了……同意說只要蝶影願意,這次就讓他同你一起走,君老前輩那她會擋著,只要蝶影過得好就夠了……」雙眼炯炯的盯著剛才聲音的來源,蕭玉麟相信凌書岳再冷也該會為這條件心動。
沉默,仍是此時唯一的語言,蕭玉麟忍不住又緊張的繃緊了全身的肌肉,就怕凌書岳的答案是個不字,雖然他該有十足地把握……可是他卻感到有些迷惘,想不懂都已經這樣讓步了,凌書岳還有什麼好考慮的?難不成真如之前所說的……已經與他無關了嗎?
他不相信,兩人間扯不清的牽絆是他親眼所見的,他絕不信凌書岳能這麼輕易的就撇清,能的話早就放了不是?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蕭玉麟的信心也開始一點一滴的動搖,終于在他忍不住要再開口詢問時,冷冰冰的聲音又自黑暗中響起。
「他知道你們來找我?」沒說名字,蕭玉麟也知道凌書岳指的是誰,能讓凌書岳在乎的也只有他……搖了搖頭,卻想起黑暗中的凌書岳看不見他的表示。
「不知道,我們沒把找你的打算跟他說,我不確定真的能找到你。」其實蕭玉麟心底明白這理由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沒人有勇氣在君蝶影的笑容前再提起凌書岳這三字,誰也不想見到那令人為之心碎的黯然神情,即使那神情依舊帶著笑。
「這……很重要嗎?」猶疑的問著,蕭玉麟猜不出這句答案對凌書岳作決定的影響,他還在意君蝶影那天絕情的言詞?還是氣他吻了自己?真要君蝶影開口,他才肯去嗎?蕭玉麟開始在想該怎麼為君蝶影那天的行為作解釋。
「不,不重要。」沉寂了會兒,幽冷得語聲才又突兀的響起,「有個條件……我不想讓他見到我,用什麼方法你們自己想吧!」
啊?這是哪門子的條件?蕭玉麟不禁懷疑自己真地听錯了,這難得的機會,他竟不想讓蝶影見到他?錯愕的情緒讓蕭玉麟一時答不上話。
「有這麼難嗎?」這回輪到凌書岳不耐煩地再問了一次。
「不,當然不會……我只是奇怪你問什麼不……」
「做得到就走。」急促的打斷蕭玉麟的話語,話剛出口,蕭玉麟就感到一個人影風般的掠過自己身旁向林子飄去。
隨著語聲,蕭玉麟急忙趕上身前飄忽的白影,心頭卻仍無法釋懷凌書岳適才的要求……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帶著凌書岳迂回的繞進偃都城里,不用說當然是為了避開君霽的耳目,這事本就只有莫如茵答應,若讓君霽知道他們居然找上了凌書岳,恐怕又是一場驚天動地的風暴。
「你等一下,我先進去處理你的條件。」來到竹林圍繞的木屋前,蕭玉麟故意停下腳步交待著,加強了語氣,兩眼更是緊盯著凌書岳面上,但他還是失望了,因為那張冷漠的臉龐依舊找不出一絲期望中該有的波動。
說到底,蕭玉麟應該要高興的,如果凌書岳真的如他表現于外般的無謂,盡避君蝶影之前與自己說得很明白,但是往後的朝夕相處,也未必不能讓他回心轉意,想是這麼想,心頭卻沉甸甸的高興不起來。
身影閃入屋內,屋中立即傳出一陣低語,屋外佇立的人影不禁凝神听了起來,對話交雜著男聲女聲,有高有沉,卻始終沒有令他掛懷的清朗語聲……凌書岳不禁感到有些失望,卻又立即警覺到這不該有的情緒,眼中的動搖霎時又被滿天的寒霜所代替。
「你可以進來了。」蕭玉麟的聲音從屋內招呼著,吸了口氣讓擾動的思緒沉澱,凌書岳不急不徐的推門而入。
就算是第一次看到君蝶影的寢居,就算這屋子的擺設再古樸淡雅,蕭玉麟也不認為凌書岳此刻會有心情欣賞,而這小子卻是從進門眼光就沒往床這頭掃過。
蕭玉麟終于明白了為什麼心頭壓著什麼……因為眼前這如冰的男子始終不曾真得放下,直到這一刻,他更是確定如此,盡避那人裝著冷漠淡然,盡避口口聲聲說著再也沒關系,但若非心上的痕影烙得深,這狂妄的家伙,又怎會這般……
呵……到頭來你也不過如常人般,蕭玉麟心頭暗笑,帶著些許嘲意,卻同時又多了份茫然……既然對蝶影的心沒變,那又為何提出這違心的條件,想做逃兵不成?這不像他的風格啊,蕭玉麟困惑的望著凌書岳。
「咳,凌……凌……」故意咳了聲開場白,莫如茵一時卻找不出適當的稱呼,窘得直搓手,往日的蠻橫尖銳全消失無蹤,只為了她最心懸的外孫。
「凌少俠,麻煩你,老身……請玉麟代轉的承諾絕對算數,只要蝶影……」再次保證著,莫如茵可沒瞧出什麼端倪,看著凌書岳一臉冷然,心里不禁七上八下的,就怕凌書岳不願出力,早忘了月余前他的血是為誰而濺。
沒理會莫如茵急切的話語,凌書岳面撩起衣衫下擺便往床上坐去,就如他以往一向以行動代替言語,莫如茵連忙吞下到嘴的話,緊跟著上榻,扶起了昏睡中君蝶影的肩頭。
「我點了影兒的睡穴,但等會兒你們運功帶動他血脈運行時,勢必會沖開這穴位,他可能會轉醒,」關逸情在一旁說明著狀況,「如果你不願影兒見到你的話……其實就算影兒轉醒,意識也不見的清醒,但若你仍堅持,就請莫老前輩在前面護住影兒的心脈並導引淤血逼出,你則在後頭由百會穴輸入內力催動血脈運行。」
「需留神點的是,你們行功速度要互相配合,要不然恐怕會傷到影兒,所以寧願慢點來,多花些時間,可以嗎?」詢問的眼神投向凌書月,內力的注入要緩且穩,不然別說是君蝶影,恐怕連莫如茵都會受不了。
「……」沉思著,即使仍舊冷漠,眾人也看得出凌書岳似乎在思慮些什麼。
「有不妥嗎?」莫如茵吶吶的問著。
「我跟你換。」簡單的結論,卻瞥見除了關逸情外兩雙不解的眼神,事關緊要,凌書岳破例多解釋了一句,「因為你比我差。」
言下之意,就是即使莫如茵出了差錯,凌書岳還能借著比她高深的修為護住君蝶影,這本是關逸情的原意,卻因著凌書岳的要求不好提出,但結果也如他料想般由凌書岳自己提出,畢竟這事大意不得。
沒有分辯什麼,即使不想承認,莫如茵也知道這不是鬧意氣的時候,盤腿落座,兩人立即一前一後的伸出雙掌抵住君蝶影的穴位,一個眼神交會便開始徐徐的運功治療。
半個多小時的時間,兩人額際先後出現細碎的汗珠,鼻息微蹙,而夾在中間的君蝶影更是汗濕重衣,直似從水里撈出的,原本微顯蒼白的面龐卻是酡紅如醉酒。
「唔……」輕吟了一聲,君蝶影的唇邊緩緩淌下紫黑的血水,雙眸也緩緩睜了開……身上燥熱的難受,腦子連帶的也迷迷糊糊的,雖張開了眼,視野卻是朦朧一片,君蝶影極力對準著焦距,就看見了那張熟悉的冷然面容在近可伸手踫觸的眼前。
「……岳?」模糊的意識並沒讓君蝶影明白自己身處的狀況,不預期的見到凌書岳,盡避欣喜,驚疑後的第一個念頭卻是想逃。
想逃開那張令他心懸的面容,想躲避那雙令他貪戀的胸膛,只因早已管不住自己那顆被思念脹痛的心,就怕再多看他一眼,僅剩的堅強就會蕩然無存,君蝶影十分明白那種絕情偽裝的言語自己是沒辦法再承受一次了,他只能逃。
然而沒讓君蝶影多想,甫動念提氣,小骯突兀竄起的劇痛就令他幾乎閉過氣,全身浮動的血氣霎時紛紛奪口而出,血色卻是刺目的鮮紅!
「糟了!」低喊了聲,關逸情怎麼也沒料到君蝶影在意識稍恢復後竟會運勁提氣,急忙以六根金針先鎖住他的丹田要穴,還來不及在鎖心脈大穴,就見凌書岳睜開了眼,雙手如飛的點向君蝶影胸前,同時人向前一傾,張口便喊住了那咯血的唇瓣,強以真氣貫入,阻止他潰散的血氣。
「定下心,呼吸。」呢喃般耳語著,語聲卻有著不可抗拒的意味,君蝶影已痛得近乎昏迷,卻下意識的照著語聲屏住氣息,而痛苦似乎也隨著逐漸減輕,意識卻也更形飄杳。
「好,就這樣,放輕松,一切有我。」身子後挪回原來的位置,凌書岳再次迅速的解開適才封住的穴位,雙掌重新覆上君蝶影的心口,再次閉起眼專注導引著他奔騰的血脈。
事情發生的突兀解決的也快,甚至連莫如茵都來不及做些什麼,一切就如同不曾發生般,除了凌書岳唇上印染著鮮紅的血漬以及那張逐漸轉為蒼白的容顏。
「這……他還撐得下去嗎?」蕭玉麟低聲問著一旁的關逸情,任誰也看得出來凌書岳在剛剛那一輪急救耗去了不少內力,甚至已經傷及內腑,臉色才會這般難看,可是他卻沒喊停。
同樣的擔憂出現在莫如茵眼中,金針鎖住了君蝶影的丹田要穴,表示她必須更加運勁促使血流過穴,可是凌書岳這樣的狀況……
「……相信他吧!」事到如今,關逸情也只能這般說,不是不能中途停止,只要兩人同時收功就可以,只是現在收功,之前的成果也會隨著付之一炬。
重頭再來更不是凌書岳現在的身體能承擔的,而君蝶影情況有勢必難以拖到凌書岳把傷調理好,這恐怕也是凌書岳現在致意繼續下去的考量。
而關逸情與蕭玉麟即使有心相助,卻是無力可使,兩人的功力皆不足,只怕不但成不了助力,三人間的互動調整只怕讓凌書岳的負擔更重,就只能在一旁暗自著急。
許是心慌意亂下,兩人對周遭的警戒心降了不少,剛察覺到有人接近,就在下一個瞬間被陣風似的人影點住了要穴動彈不得,等人影定住走到面前時,兩人不禁倒抽了口氣……竟是君霽!
天吶,為什麼偏在這時候他出現在這?他不是已經歇下了嗎?這簡直是雪上加霜嘛,蕭玉麟實在沒想到他們的運氣會差到這般地步,卻也只能眼睜睜得看著君霽面無表情的一步步接近床上的三人。
「霽哥!」惶急的開了口,莫如茵卻沒法阻止君霽的行動,急得她頻頻望向凌書岳,希望他立即收功,縱使會使今晚的一切徒勞,但至少不會使君霽作出令人扼腕的事,她自信還攔得住他。
夫妻近五十年,她知道君霽只是外冷內熱,並非是全然無情之人,但她也深刻了解他的拗性子,就怕卯起來會連唯一的孫兒都不顧。
無奈凌書岳仍是不動如山,倒是莫如茵這一份心,內力的轉注開始不穩起來,惹得凌書岳向她低叱了聲︰「專心。」合攏的眼簾卻是眨也不眨,完全不把一旁的君霽當一回事。
瞥了眼妻子哀憐的面容,灼人的目光最後定在凌書岳平靜的臉上,君霽不由得打量起眼前這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
他到底有什麼依恃,能在眼前這般狀況下還保持天塌不驚得氣勢,他以為有君蝶影在,自己就狠不下心嗎?還是篤定自己會信守與君蝶影的誓言不敢傷他一發一毫?
微眯著眼,君霽緩緩揚起了滿布勁力的掌,不可抑止的殺氣隨之彌漫了整房間。
「霽哥!」再次喚著,聲音卻是那樣低啞無力,莫如茵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不能相信君霽真能下得了手,畢竟那是他們唯一的骨血啊!
滿布真力的雙掌還是一寸寸逼近著凌書岳毫無防範的後背,莫如茵三人眼中的神色也就愈發絕望,可以想見染血的畫面即將出現,凌書岳不用說是死定了,而君蝶影只怕也會被牽連著送掉半條命。
莫如茵幾乎考慮收回自己的雙掌,讓凌書岳至少有個自保的機會,蝶影若是醒著定會希望她這麼做的不是?可是……猶豫間,君霽的雙掌已在莫如茵的驚呼下印上了凌書岳的背。
沒有預期的血花四濺,凌書岳的身軀只是微微的震動了下,原本灰敗的氣色竟開始泛起些血色,面上的冷汗也不再涔涔淌下。
訝異著透過掌心傳來的感覺,莫如茵一時不能自已得出了神。
「如茵,定下神。」低沉的語聲將莫如茵從怔愕中喚回,同時也同一顆定心丸似讓僵在一旁的兩人放下了懸到口的心,雖然不明白事情為何會如此轉變,他們還是暫時松了口氣,至少目前的情況看來還不壞。
沉寂的時間流逝的特別快,轉眼天方已逐漸露出了白肚,關逸情和蕭玉麟被點的穴道早已自解,兩人仍一如之前般默守著運功中的四人。
第一個張開眼的是莫如茵,一夜的耗力讓她看來十分疲憊,緊接著凌書岳也張開了眼,兩人一個眼神交會,各自緩緩得收回了雙掌,關逸情急忙上前助莫如茵回復體力。
「哼,膽子到不小,居然敢先收掌,沒蝶影絆著,我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不殺了你。」冷硬的說著,君霽並沒有收回抵在凌書岳背後的手掌,此刻只要他勁力一吐,饒是凌書岳再厲害,也逃不過心脈被震碎的下場。
「有差嗎?」淡淡的丟下一句,仍嫌蒼白的面龐依舊冷漠如昔,生與死,看了太多也經歷了太多,凌書岳從不覺得死亡能令他生畏,何況現在該算了無遺憾了吧,忍不住還是看向那張絕麗的睡顏,冰冷的目光泛起了一絲暖意。
雖然看不到凌書岳面上的神態,君霽卻仿佛能感受到這男人的心意,不由得也跟著望向君蝶影的睡容,心頭升起一股難言的感受……真這麼在乎?
思緒百轉,君霽終將張心凝聚的勁道吐實,卻是股柔和的暖流,徐徐送入前方男人體內,撤回雙掌,君霽徑自下榻,卻是一語不發的步走出門外。
「為什麼?」凌書岳揚眉問道,蒼白的臉色已緩和不少,體內原本亂竄難平的真氣也借著君霽的助理逐漸歸位。
「兩不相欠,你可以走了,下次再見我們的帳就從頭算起……如茵,你跟我出來。」頭也不會的擱下話,君霽迎著朝陽走入林中。
「你……休息會兒,體力若恢復了……就帶他走吧!」低聲交代著,雖然有點能體會到君霽情緒的些許轉變,莫如茵卻不認為這是代表妥協的意思,為避免再節外生枝,莫如茵決定就這時候讓凌書岳帶君蝶影離去,君霽不會料到他們沒等君蝶影醒來。
「孩子,女乃女乃要跟你說再見了。」愛憐的撫了撫君蝶影的發絲,莫如茵低頭在他額上親了親,倉促的轉身奔離,只為了不讓淚水落在那沉睡中的人兒臉上。
多不舍啊,疊合了對女兒二十年來的思念……莫如茵卻很明白能伴著君蝶影一生的決不會是他與君霽,與其等到他們撒手人寰,倒不如早放手讓他自由,只要他活的快樂就好,或許能給他幸福的人早已出現在他身邊吧。
「需要幫忙嗎?」好一陣子的沉寂,關逸情才出聲招呼著,心中當然也滿是不舍,今朝一別,有怎知何夕才能再見,但他更不願見到走了樣的君蝶影。
早就決定了不是?成全他,就如同當年成全他母親雪柔一樣……是傷是痛,一個人也就夠了,多幾次也無妨。
一旁蕭玉麟卻是十分勉強的別過頭去,他還能怎樣?大方的將君蝶影拱手讓人不成?他做不到,他沒這麼好的器量,更何況他從不認為眼前這個滿手血腥的無情男子會比自己適合呵護蝶影一輩子。
收回一直凝視著君蝶影面容的目光,凌書岳努力撐起力乏的軀體,沒理會關逸情的問話,也沒理會蕭玉麟怨忿的眼光,有些不穩卻仍是筆直的向門外走去。
「喂!這什麼意思?」蕭玉麟閃身攔在凌書岳面前,語氣十分的不友善,他是萬般無奈的讓出心中的珍愛,而這人眼下的舉動卻似不屑一顧的棄如蔽屢,怎能叫他不發火。
「如你所見,離開。」語聲依舊是冰冰淡淡的不帶一絲情緒。
「你不帶他走?」作勢阻止蕭玉麟將出口的激烈言辭,關逸情耐下性子地問道,雖然他也明白不一定能從那人口中得到什麼合理的答案。
「帶他走?」閉了閉眼,凌書岳極力揮去腦中的昏眩,淡漠的口吻卻是這般嘲弄,「然後呢?再听他苦苦哀求要我放他回來?……這樣的戲碼我已經膩了,不想玩。」
「那你就這樣一走了之?蝶影呢?他怎麼辦?」話還是忍不住沖出口,蕭玉麟不能接受事到臨頭了凌書岳才退卻,他不是一直都把君蝶影當作他的所有物宣示著嗎?
「不然呢……」難得的多言,語聲卻有了股蕭瑟的意味,「一直都是我在追逐著他的身影,或許這一切就真只是我一廂情願而已,呵,他說過的……我很霸道。」
「你還在記仇?你是在報復蝶影上回對你說的那些話?」疑惑的責問著,蕭玉麟沒想過這個冰一般冷硬的男人也會有眼前這般動搖的時候,他不該是這樣的人才對,他該是永遠高傲的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人,怎麼會變了?
「我沒那麼好興致……只是累了,所以這次換他來決定該怎麼做。」
這麼做是對的吧?凌書岳望著門外的藍天捫心問著……這次他又放開手了,雖然違背了自己曾許下的承諾,但畢竟這次真該由他決定了,即使他的決定不是自己樂見的,但只要他……
只要他過得好?凌書岳的嘴角不由得彎起了淺淺的弧度……呵呵……從不知道自己竟也能這麼溫柔,任誰也不會相信吧……避過蕭玉麟已無意識相阻的身軀,凌書岳勉強自己不再回頭。
沒有後路了,是他起了局,就該由他來收拾,他只不過是將君蝶影人生的棋子再交回他自己的手中,就只是這樣……只是讓自己退出他的生命罷了……
「他真得這麼說……」帶著一絲疑惑,隨即升上心頭的卻是一縷縷的歉疚……是真的傷了他了,哈,好本事,或許他該佩服自己傷得了眾人畏懼的『魔尊』。
嗤笑著,君蝶影倚著床柱沉思著蕭玉麟剛剛告知的始末,原以為那只是出現在自己夢中的幻影,那溫暖的氣息、那低喃的柔語……卻沒想到他是真的來到自己身邊。
懊說他不計前嫌嗎?呵……就沒看過這人對誰這般寬容過,是啊,只有他能讓這個冰一般冷覺得男子展現他霜融的一面,證明他也是個有血有淚的人,一直以來就只有自己不是嗎?真不知該為這發現高興還是嘆息……
不該忘了的,不該忘了他覆雪面容下有多孤寂,不該忘了他冰封的那顆心是何等脆弱,不該忘了他才是最害怕失去的人,怎麼會以為離開是對他最好的選擇?君蝶影的眼底抹上了層憐惜又懊悔的神色。
他是了解他的,卻是怎樣的無奈才會讓他在人前吐出示弱的言語?還記得他曾說過再也不放開自己的手,而今卻……累了……是嗎?……累到不想要他了?
是嗎?他的意思是不再要他了?不!他不要!……突然涌上的痛楚揪緊了君蝶影的心口,讓他忍不住咬緊了唇。
呵,好自私啊,是自己先伸手推開他的,卻又在他真的放手時貪戀他給予的溫暖,心再痛,又如何?他有這資格覺得痛嗎?微微用力,一絲腥咸的味道隨之滑入口中。
注視著君蝶影的反應,蕭玉麟忍不住皺起了眉,他在想什麼?又在怪自己嗎?
實在想不通自己為什麼這般雞婆的告訴君蝶影這些話,權充月老似的在幫兩人牽紅線,天知道他一點也沒這意思,就只不過是……不過是于心不忍罷了。
就從那天開始有點同情那小子後,竟連帶著對君蝶影的情感也淡了幾分,也許,『他』這人並不是一無可取。
「你又在想不開什麼了?……唉!」蕭玉麟先幫君蝶影和自己嘆了口氣,不然他可能會被這沉悶的氣氛給壓死。
「放不下就去找他嘛,現在我們全站在你這邊了,連莫老前輩都答應了,由她在,你也不用再顧忌著君老前輩。」
「我知道。」習慣性的抿唇笑了笑,他不是沒察覺這幾天莫如茵與君霽的變化,只是……
「那你還猶豫什麼?」皺著眉問,即使已經不再迷戀,蕭玉麟還是看不得君蝶影一副黯沉的表情,他該是如初見時那般耀眼的令人目眩,無時無刻不散發著無窮的活力。
「沒什麼。」低喃著,君蝶影無意識的絞著雙手的指節,「……只是在想他是不是已經作決定了,我是不是該……」
「該什麼?你們到底在打什麼啞謎?」听得一頭霧水,蕭玉麟開始覺得凌書岳跟君蝶影這兩人倒似乎真還有些共通點,「我是不懂你在想些什麼,但不論如何光坐在這里猜是不會有答案的,想弄明白他的意思就直接去找他啊!」
「這我也贊成,我的影兒不該就這麼束手無策坐困愁城的,瞧你一副棄婦模樣,簡直丟盡我師父、你師父還有君家十八代祖宗,喔,姓易的也算上……最重要是頭陀我的臉。」
推門而入的關逸情朗聲說著,大手一把打向還在怔忡中的君蝶影的肩背,力道之大差點兒沒把他打下床呈大字展示在地上。
「就算那小子不敢要你了,你就不會再把他追回來啊?笨!他還沒嘗過你賴人的磨功吧?嘖嘖,不管事的可是領教多次,絕對保證你這門功夫功力十足,這滋味也該換人嘗嘗了吧!」
劈頭一頓的數落直把君蝶影搞得傻愣愣的望著關逸情,因為太熟悉了,這語氣、這神態,熟悉得讓君蝶影反而感到陌生,太久不曾听到這樣不羈的話語,這光景讓君蝶影莫名的怔在那兒不知該作何反應。
「怎麼?還沒清醒啊?夠鈍!來來,蕭小子幫我把他打下床來,這家伙太久沒跟拳頭親近了,腦筋變得跟塊石頭一樣,幫我揍他一頓,把他打回以前那個鬼主意一籮筐的沒影的。」笑謔著瞪著君蝶影,眼中卻盡是溺愛的神色。
「不管事……」深深的望進關逸情的笑眼里,那眼中的企盼與鼓勵讓君蝶影有種解月兌了層層束縛的感覺。
是啊,自己真的變笨了,就算天塌了又何妨,自己從前不就是如此?不用硬要把自己當作悲劇主角啊,愁眉不展的自艾自憐,這種人不是他君蝶影該扮演的角色,為什麼自己一直在牛角尖里兜圈子呢?想著,笑意逐漸在粉頰上揚開。
是棄兒怎樣?爺爺與爹爹間的翁婿相殘如何?再加上師父的一筆又如何?那些都已是遙遠的往事,遠得讓他無法參與也無法改變,何況這十九年來師父愛他、師兄們愛他、頭陀愛他、還有雪兒也愛他,他並沒有什麼缺憾。
現在又加上了爺爺女乃女乃、蕭玉麟還有凌書岳,這麼多人呵護著把他捧在手上,他該是幸福的人了,怎的竟會表現得像現在這般狼狽,甚至像鴕鳥一樣自欺欺人的逃避?
都是事情來得太急太快,快得讓他沒時間去思索該怎麼辦,只能糊里糊涂的被推入旁人湊成的愁雲慘霧中,在旁人情緒的劇本里頭跑龍套。
天曉得,這麼一攪半年多的日子里,還他平白不知道死了多少根神經,現在他可清醒多了,嘿嘿,他醒了可就表示有人該要倒霉了。
「不管事的,你剛剛說什麼來著?」獻上甜美的笑容,君蝶影的眼中是有著感激,只是還混了些……呃,恐怕不是關逸情樂見的。
「棄婦是吧?好,為了不辜負你對我魅力的保證,我會把他勾回來給你看的,不過……在這之前你可要幫我先擺平家里頭的這個。」是啊,要擺平的還不只是君霽,所有害他抑郁寡歡的始作俑者都會被列為他君蝶影準備擺平的對象。
面對著君蝶影晶燦的大眼,還有那彎成極好看弧度得粉唇,怎麼看這副笑顏都是純美的讓人感到悸動,瞧,一旁的蕭小子不是正瞪大了眼直發愣。
但關逸情卻只覺得背脊開始麻麻癢癢的泛涼,天保佑他的感覺出了岔錯,他怎麼會覺得喚回的是個會把偃都城掀掉的特級頑童……他該早過了『頑』字的年紀了吧?
同樣寂靜的山谷,卻不同上次君蝶影來時的楓紅滿天,有的是碧波如海,以及一群群在翠林花雨中嬉鬧紛飛的彩蝶。
花舞逸情舞蝶影……形容的真是貼切,君蝶影真是羨煞了母親的才情,可惜無緣相見,只不過現下他也沒有心思再去緬懷,因為他來的目的是為了尋『他』。
他該會在這兒的,君蝶影先去過血手駝龍那兒,可是他們說凌書岳從那一天先遣回孫如意後,就再也沒回去過,害他們四人終日惶惶不安,卻又不敢找君蝶影打听,因為凌書岳不許。
天下之大,能讓他留戀的該是這兒吧,因為這兒除了有易天宇,還有他倆曾駐足的許許多多,想是這麼想,君蝶影一路上還是忐忑不安,因為除了這兒,他真不知道還能上哪兒去找,只希望他對自己的一切還留有些思念……
轉了幾轉,終于在林間感受到那熟悉的氣息,個把月沒見,他削瘦的身影更顯冷峻,即使周圍的一切都是盛夏的景致,獨有他散發著寒冬的冷冽。
無言,兩人的視線就這麼膠著著,冰眸里的幽冷逐漸被熾灼取代。
「……還走嗎?」
「走……可是還會來。」
「我不要這種施舍!」原本簇擁著火焰的黑瞳再次覆上了寒霜。
「不能再為我妥協一次嗎?你知道我的家人都在那兒的,我放不下。」
「那你就不該來的。」
「我也放不下你,我沒法把你們分作兩邊去衡量孰重孰輕,我只能把你們兜在一塊全放在心上,書岳,別逼我去選擇。」
沉寂再次涌上了兩人之間的空間。
「有件事,該與你先商量的,我答應他們能來這兒看娘。」
「你,太過了。」好看的濃眉霎時攏起,語聲更是透心的涼。
「或許,這點我的取舍對你是太過了……可是說到底娘畢竟是爺爺女乃女乃的女兒,關叔叔的師妹,不論他們所作所為為何,都一直是深愛著娘的,我想爹也會樂意與他們分享的。」
緊抿著唇,凌書岳的臉色越發冷漠,說來說去他們全是一家人,什麼爺爺女乃女乃叔叔的,連沒見過的易天宇也能叫爹叫得這麼親熱,那他呢?他算什麼,不過是個外人嗎?是啊,只是個無關痛癢的外人罷了。
「書岳……別這樣,你有我啊!」盡避凌書岳面上幾乎沒什麼表情,君蝶影依舊能夠看得出他的怒火與一絲的戚然。
「有嗎?」嘲諷的笑了,他真擁有他了嗎?那為什麼還要與這麼多人分享他?呵……可笑啊!是他給了他決定的機會,為什麼結果卻是這般得讓自己難受。
出奇不意的跑上前抱住凌書岳,君蝶影墊著腳貼上自己的唇,輕柔的舌忝吮著那兩片冰涼的唇,溫熱的舌尖頑皮的想從那緊抿的唇瓣間尋找空隙。
「…張開嘛!……」呢噥的細語實在讓人心神俱蕩,凌書岳不禁放松了些力道,靈巧的舌葉立即趁機侵入,糾纏起他口中的溫軟。
「……」硬壓上每個想回應這挑逗的,凌書岳克制著自己不為所動,即是他知道君蝶影已經輕易的在他體內燃起了不小的火種。
「……你不要我。」掩不住失望的口吻,星眸中充滿了驚惶不安,甚至開始漾起了些許水霧,君蝶影深深的凝望著凌書岳。
「要不起!」硬是狠下心粗聲說著,凌書岳急忙轉過頭去,就怕見到君蝶影這淒楚的神色會讓他心軟,卻也因此沒發現那失望的語聲中並不含有悲意,那驚惶不安的深處還藏著一抹狡黠,恐怕君蝶影失望的是自己的吻技不夠好吧。
「好,那我們回到原點,回到我們初遇的那時候,你再做一次決定,要我還是……不要……」來不及問他是什麼意思,逐漸轉弱的語聲才消失在嘴邊,君蝶影整個人就往後仰到,不由得讓凌書岳怔在那傻了眼,愣歸愣,只覺得反應卻不慢,健臂一攬將君蝶影軟到的身軀納入懷中。
「你……」懷中的身軀竟滾燙的嚇人,凌書岳的眉頭在看見君蝶影眉心涌起的黑氣時再次糾結了起來,這怎麼回事?他幾時中的毒?適才不是好端端的講著嗎?
細想剛剛他說的話……回到原點…再做一次決定……難不成……這小子!然而時間卻沒法讓凌書岳再多做些情緒上的發泄,因為染在君蝶影眉心間的墨色愈來愈濃。
老天爺!他不要命了,居然還用這麼迅速的劇毒?凌書岳急忙撥開君蝶影身上的衣物尋找毒源,不出所料在右肩近胸處插著根短針。
雙手開始不停的動作著,凌書岳斜瞄了眼昏迷中的君蝶影……居然用這種方式逼他妥協!
說什麼回到原點,他要是能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又何苦獨自在這兒品嚼相思,又怎會因在意而生悶氣,擺明了是叫他沒的選嘛!
唉!令人聞之喪膽的『魔尊』居然會敗在這等耍賴的計策下,天真要下紅雨了。
不知做了多少個無底的夢,再恢復意識,君蝶影只覺得枕下的觸感十分柔軟舒適……呵,是他的腿吧,既然還沒去見閻王就表示他的賴皮法成功了,偷笑著張開眼果然對上了那已融冰的黑眸,深邃的直叫他跌進他藏不住的柔情里。
「嗨,聰明的選擇喔!」調皮的打著招呼,毒該是去了,但這渾身乏力的後遺癥恐怕還得好段時日,不先安撫安撫眼前的男人,恐怕日子可難過了……
「哼,我可沒開口說什麼!」故意板起臉,凌書岳可不打算這麼輕易就放過他。
「喂,貨你既然收了就沒退回這事,你別想賴!」
「那我先驗驗看這貨色如何。」低下頭,緊密的覆住微啟的紅唇,凌書岳把剛剛壓下的欲念毫不保留的全奉送回去。
「唔……」虛軟的身子這回更是無力的癱軟著,凌書岳灼熱的唇舌輕易的奪去君蝶影所有思考的能力,只剩下急劇起伏的胸膛趁隙汲取著顯然不足的空氣。
「呼…呼……」終于凌書岳戀戀不舍的放開那朝思暮想的紅唇,十分滿意地看著滿臉火紅的君蝶影大口大口喘著氣。
「你…呼…不公…平……呼!」真不公平!君蝶影硬是出聲抗議著,為什麼自己的吻就沒這等魔力,可以把凌書岳弄得如自己這般頭昏目眩的狼狽。
「老套,你以前抗議過了。」微笑的睇凝著君蝶影,凌書岳伸手輕撫著他尤帶著熱度的臉頰,「還沒跟你好好算總賬,你還敢惡人先告狀!」
「可不可以等我力氣恢復了再算?」苦著一張臉,君蝶影可不敢保證在這樣整過他之後,凌書岳還會很君子的不趁人之危。
「你說呢?」不置可否的撇撇唇,凌書岳帶著抹若有似無地笑意瞧著君蝶影,「先說毒是哪來的?你那關叔叔,嗯?」
痹乖的點了點頭,君蝶影此時猶如砧板上的魚肉,跑都跑不了。
「干什麼選這麼毒的,怕死得不夠快?你那關叔叔也真放心你這條命。」微眯起眼,明顯的語聲有著不悅。
「我要求的。」既然躲不過,干脆坦白招了,這一向是君蝶影的原則,閃不過的就別閃,「反正你如果不要我,我也不想再繼續苟活下去……想你太苦了。」
「……那你那一大家子親戚怎麼辦?」第一次听到君蝶影這般坦露他對自己的感情,震撼之余凌書岳一顆難安的心終于落定,卻仍是多余的追問一句,沒發現自己的語氣實在酸得可以。
「呵……我聞到梅子味了,特等的烏梅!」故意皺了皺鼻尖,君蝶影可真愛極了凌書岳現在同常人般生動的語態。
「我管不了這麼多嘛!」難得的任性,看在凌書岳眼里卻是這般值得寵溺……他還是在他心底佔了一席位置,能讓他這般掛著,其他的……就算了,隨他吧。
「好,這樁算了,不過你也改為我的心髒考量一下,再多來幾次,就如你家那一大票子的意了,我想向該怎麼處罰你這鬼靈精!」
「你已經是最沒損失的耶!」抗議的嘟了張嘴,他可是衡量過了……
「喔,怎樣才算最有損失?有人比我慘?」瞧君蝶影一副得意的模樣,凌書岳就猜到這次事件的受害者恐怕不只他一人。
「呵……全都有份,誰叫你們害我悶悶不樂了這麼久,整個腦袋都被攪成漿糊了。」君蝶影忍不住又噘起嘴抱怨,卻想到城里那群人的慘狀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得意的數起他的杰作。
「害我最慘的是爺爺,所以他沒了胡子,女乃女乃算是迷途知返,我只讓她紅了發,師父嘛,大錯雖無,小餅卻不斷,所以他的兩道眉暫時告別主人了,蕭兄勉強算扯平了,我沒動,至于不管事的……呵呵!」
「剪子、染料、剃刀還有我這毒可都是他提供的,听清楚羅!是他不是我喔!所以他現在可是事情多的忙不完,呵……該說是帳算不清了,我還考慮要幫他跟孫員外借借算盤哩!」
沒說的還有他那些見他于水深火熱中而不救的師兄們,三不五時不是起床少了鞋子就是洗完澡缺了衣褲,再不就是用餐時菜色被多加了幾味,整個偃都城簡直是人人自危,生氣懊惱自是免不了,但又有誰真的舍得下手懲戒這調皮的可人兒,氣不了幾天就又算了。
「你就沒看到爺爺女乃女乃兩人一早起來見到對方的模樣嚷出的聲音幾乎全城都听到了,呵……爺爺沒了長長的胡子,就算想板起臉裝凶也不夠威嚴,我看好一陣子他是不會出門了。」
「還有師父,呵,他快被我嚇傻了,大概是他從沒見過我搗蛋吧?嗯,我以前在他面前總是中規中矩的,現在一下子把劣根性全露出來,他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跟我說話了!」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這些得意的事跡,不但讓君蝶影郁悶全舒,還讓他連做夢都會笑呢。
「……老實告訴我,你這只蝶是自願飛出來的呢?還是被人請出來的?」低下頭,凌書岳在君蝶影耳畔偷了個吻,把頭埋在他頸窩間低語著,溫暖的氣息全吐在他敏感得粉頸上,不是還點綴著專屬他的唇印。
「別這麼了解我好不好?……喂,專心听我說嘛!你弄得我好癢!」君蝶影紅著臉微微扭動著身軀,最後卻仍是徒勞無功的只能任凌書岳恣意輕薄。
「我在听啊!趁你嘴還有空的時候趕快說完!」輕笑著,凌書岳沒有放棄的繼續攻城掠地,大手穿入原本為了解毒而解開的衣衫內,輕緩移動著享受細女敕的膚觸。
「……再怎麼……說我也算是幫你……出了口氣耶!」才剛平復的氣息又開始被擾得紊亂,君蝶影的意識逐漸迷亂了起來,卻仍不忘提醒著凌書岳他的功勞。
「喔,听你言下之意,我的損失還真得很『輕微』,還該好好謝謝你才是,嗯?就算我不高興真要找人算賬,也該找姓關的『罪魁禍首』是不是?」微眯起眼抬起頭,凌書岳露出抹危險的笑容,有趣的直瞅著君蝶影。
「好,功過相抵,我收回前言,而且……」充滿魅惑的語氣在君蝶影耳邊挑逗的低語著,「為了體恤你的辛勞,我會讓你再多幾天下不了床,好好『休息』!」
不給君蝶影再有清醒思考的時間,凌書岳再次用他的溫軟的唇舌融化懷中人兒的意識,輕柔的抱起他往楓林深處走去……
這得來不易的蝶,他會好好珍惜的,他會讓他知道他對他的這份愛戀有多濃烈,這輩子多的是時間讓他來證明。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