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紅毛的,大哥說是你救了他,真的嗎?我看不像耶,瞧你呆呆笨笨,身上也沒幾兩肉,怎麼可能幫得上大哥的忙?」清脆的女聲帶了點膩人的甜味,叫人听了酥軟,然而語詞卻是與那優美的嗓音大相逕庭。
「黃毛丫頭,我看你也是蠢蠢笨笨的,掂起腳尖連我肩頭都夠不著,這樣的矮冬瓜我也想不出怎麼可能坐上當家的位子?」同樣也是悅耳動人的清脆嗓音,低沉了幾許的男聲听來不慍不火,然而出口辭匯的毒辣程度卻絲毫不惶多讓。
一間典雅古樸的偏廳里,三男一女或坐或站地各據一方,那唯一的女聲是來自個一身火紅衣裳的女孩兒,看似十五、六的年紀,眉如彎月,紅唇如櫻,濃密的長睫綴著兩潭漆瑩黑瞳,十足的美人胚子。
然而此刻這美人並不像一般大家閨秀般正襟危坐,反是翹著雙腿在椅把上晃啊晃的,坐沒坐相不說,那張俏顏上的五官已開始有些扭曲變形了……「臭紅毛!本姑娘靠的是實力,實力懂不懂?你以為這位子是擺給竹竿坐的啊?笨!」
「死丫頭,本神醫用的是腦袋,腦袋懂吧?你以為是菜市里賣肉的秤斤論兩算呀?蠢!」
「你……你這臭紅毛!」
「彼此彼此,黃毛丫頭。」
讓裊裊美女變茶壺的,是個在她對面同樣坐沒坐樣、頂著頭耀眼紅發的男子,叫人佩服的是他除了抄襲美女名言拌嘴外,猶能一心二用地四處蹓望打量著廳內的擺設,那雙可與美女比擬的大眼正上下左右眨啊眨地亂瞟,怎麼看都像只是隨口應付應付小孩罷了。
「呃,菱副座,看在老大的份上,我們是不是該……」托著碗茶,郝嶄揚著實看到有些傻眼,記憶中一向只有岑菱吼人的份,可沒見過誰有膽子敢跟她對罵的,就連牙尖舌利的徐晨曦遇著這位祖女乃女乃也只有乖乖閉嘴听話的份,畢竟誰也不想成為點著火藥桶後的炮灰。
轉頭再瞧瞧另一旁座上該是主角的男人,猶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喝茶嗑瓜子,偶爾還無聊似地兼打著哈欠,彷如眼前這場戰火完全與他無關,郝嶄揚背脊不禁有種發涼的感覺,老大這模樣分明就是在看戲嘛,不加油添材只怕已屬萬幸了。
「我就說嘛,還是個兒大點比較懂規矩,哪像你這小不點丫頭毛毛躁躁的,真不知道小表是怎麼做你大哥的?教成這副德行……啊,我差點忘了,臭小表自己也沒好到哪去,果然真是一窩出來的。」
「你、再、說、一、遍?!」美目睜的大圓,岑菱不敢相信自己最敬愛的大哥竟被這個紅毛野人滿嘴小表來小表去的。「大哥豈是你可以這樣叫的,要稱封幫主懂不懂?你這臭紅毛敢再亂喊,本姑娘絕對會把你剁成八大塊丟湖喂魚去!」
「小表就是小表,他是你也是,全是笨小表一個……再說小表自己都沒意見了,要丫頭你多管什麼閑事?小心成了頭八婆河東獅,到時候嫁不出去可別怪大哥哥我沒警告過你。」
「死紅毛!」左一個小表右一句丫頭,嘴角抽搐的岑菱一口貝齒已是咬的咯咯作響,裙擺一撩就準備訴諸武力解決,「郝大娘,幫我把他給抓……」
「好大娘?」
「郝嶄揚!」兩聲卓然不同的語調,卻一如雷般響亮,這下子連一肚子火燒的岑菱都不得不暫時歇火捂耳自保,她可從來沒想過會有幸听到兩個郝嶄揚同時開吼的場面,簡直比響雷還叫人震耳欲聾。
「大個兒,你的名字叫大娘?」睜著雙大眼盡往身旁的漢子身上瞟,莫磊滿臉全是忍俊不禁的笑意,他實在沒法想像一個塔般高壯的大男人會有個這麼有意思的名字,難怪一路上不管怎麼問,小表也不肯告訴他那朵冰塊桃花的名字,看來八成也是有趣的很。
「你他媽的耳背呀?郝嶄揚不是郝大娘!」如貓兒被踩著了尾巴,郝嶄揚已是顧不得自家頭兒是否在場,劈口就是葷素不計地帶髒開吼。
「喂,是你家丫頭先喊的,關我啥事?再說听來也差不多,大娘就大娘嘛,不喜歡只有回娘胎里去跟你爹娘抱怨,跟我吼也不會大娘變姑娘。」兩肩一聳,雙手一攤,莫磊決定收回前言,個兒大也不見得規矩懂得多些。
沒好氣地瞅了眼這位莫名其妙發起脾氣的大娘兄,再瞄了瞄對面的那頭河東獅,最後目光再轉到還兀自晾在旁听戲的小表身上,莫磊不禁攢起濃眉,從冰塊桃花算起,他一路觀察所得的結論只有一個──小表這鳥幫里真沒個正常人,至少……都很欠人教訓……
「姓莫的!你你……」雷聲越吼越劇,岑菱已是把一張小臉都快皺成包子樣,無奈這回的禍端不是她能威嚇的徐晨曦,英雄無用武之地的她只能不斷以眼神向另頭也是雙手捂耳的人兒求救。
捂了耳沒手喝茶,大廳中唯一置身事外的封擎雲這下子也沒法再裝聾作啞地繼續看戲,老實說,他還真佩服莫磊的本事,離踏進幫門起也不過只一個多時辰的功夫,扣掉休憩時間不算他連椅子都還沒坐熱,而這石頭就已經將能惹的、不該惹的全都搞得雞飛狗跳了。
就不知……這家伙是不是也有本事把靛風堂里的那兩塊冰給融了變張臉……想起之前錚與莫磊間的那段插曲,封擎雲就忍不住揚起了唇角,自己好像不該懷疑這石頭的本事才對,有他在的地方誰不都變得活力十足精神好?眼前這兩個不就是現成的例子,他不禁開始期待起閻燁跟莫磊朝上面的時分……
「小表!」「大哥!」才分神想了會兒事,一團黑影已是雜著兩聲驚喊迎面激射而來,封擎雲只能再次無奈地抿唇微嘆,看來這石頭的本領比自己體認的還高段,沒兩句就已經把他的玄土堂堂主給撩撥到開始抓狂了。
瀟灑地旋身越過桌面換了張椅,身形翻旋間還不忘伸手把那團黑影一攔一勾接在掌上,須臾間封擎雲已是坐到了矮幾的另一頭去,只見他一手撐顎托腮一手則捧了個原該是郝嶄揚手上的青磁茶碗。
「……老大……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赧然囁嚅著,郝嶄揚是越說語聲越小,頭也越彎越低。
一出手他那被怒火激昏頭的腦子就醒了一半,怎麼說人家也是自家頭兒的救命恩人,而且看來似又不會武,真要被他砸中那還得了?好在這家伙還算機靈,脖子一縮躲了去,但茶碗就換成了往老大頭上直直落了,真是糗到不能再糗。
「拜托,大個兒你有點風度好吧?你家老大現在是睜眼瞎子看不見,搞不好還真會被你給砸扁,先申明,打成了呆子我可不管。」悻悻然地吐了吐舌,莫磊決定還是好心提個醒,免得最後又會演變成自己的工作。
「老大?」「大哥?」又是兩聲驚呼徹堂響起,岑菱跟郝嶄揚有如一陣風般疾掠封擎雲身前,四只眼全惶急擔憂地緊鎖在他俊顏上,尤其是那一雙依舊燦如夜星卻被宣判為無用的黑瞳上。
這石頭……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垂首支額緩緩搖了搖頭,眼角余光淡淡掃過面前那兩尾已被炸成跳蝦的大堂主們,封擎雲再次有種無語問天的感慨。
為什麼總會是這個樣?那張嘴惹出的麻煩總得由自己負責收攤?瞧,他現在就得想辦法解決那四道讓肌膚生燙的視線,免得再被這麼瞪下去,沒起火也會被灼出個大洞來。
傾身向前雙臂一攬,封擎雲勾著兩人的肩頭壓下,藉著他們的身形巧妙地擋住了莫磊的視線,他可沒打算在這時候泄底。
頑皮地朝岑菱與郝嶄揚眨了眨眼,封擎雲無聲張了張唇──『騙他的,別說。』真的嗎?同樣回以無聲的唇語,郝嶄揚卻猶不放心地伸指在胸前比了比──『老大,這是多少?』又是暗嘆了口氣,封擎雲沒想到自己的信譽竟會比不上那顆才現世沒多久的石頭,正才沒奈何地凝唇吐出了答案,誰知一聲驚天動地的哭喊聲隨之就在耳旁炸開。
來不及捂耳,封擎雲只有頭疼地閉上了眼,再睜眼時就看到面前的岑菱正"哭"
的好不傷心,然而那張俏臉上除了眼眯唇癟該有的哭樣外,似還多了點不懷好意的算計。
「菱副……」疑惑地拿眼望著岑菱,郝嶄揚不懂現在又是發生了什麼狀況,老大不好端端的沒事嘛?然而話還沒吐完腋下的一記肘拐就叫他把剩下的全噎哽在喉里。
「大哥!人家好難過……是誰這麼可惡……嗚……」不知是不是這樣的哭法扮來太辛苦,岑菱索性舉手捂住了整張臉,只剩模糊的嗚咽聲從指縫間流泄。
「喂,哭墳啊?那麼賣力干嘛,小表自己都不介意了又你多管什麼閑事?吵死了。」
「要你管,誰叫你這臭紅毛這麼沒用,救人救一半?果然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放下縴手露了面,我見猶憐的楚楚風韻又開始被茶壺風貌取代。
「怪我?是小表自己笨到掉……」
「停!莫磊,你該很累了吧?」可憐自己安靜不到盞茶的兩只耳,封擎雲趕緊出聲打斷兩人的舌戰,不待莫磊回答又急忙轉向另頭交代,「菱菱,幫大哥帶他休息去,沿途你們可以再……好好溝通。」
「遵令,大哥!」燦爛地露齒一笑,岑菱一把抓起莫磊的手腕就拽著直往外奔,難得逮著了這姓莫辦事不力的小辮子,她當然得把握機會作文章好扳回一局。
「喂喂,臭丫頭輕點!……死小表,敢這樣打發我~~」听著喧嘩聲漸行漸遠,封擎雲徐徐吐了口長氣,看樣子這石頭是對足了所有人的胃口,連向來在他面前乖巧的岑菱也被激的露了本性。
「老大……」一聲遲疑的呼喚讓封擎雲才舒展的眉頭又微微蹙起,果然立在身前的人兒臉上是少有的凝重神色,那模樣若說是天要塌也沒人會懷疑。
「我能問……那一夜發生了什麼嗎?」考慮再三,郝嶄揚還是忍不住將心里頭憋了許久的問題提出,他不是傻子,事後回想起那一夜很多事實在都不太對勁。
「有必要?」「徐小子他……」最不對勁的就是那姓徐的小子了,別說丟了老大後像少了魂般陰陽怪氣的,就連回到幫里也不正常,不是老扳著臉笑都不笑一個,就是出神發呆不知腦子在想些什麼。
包怪的還有那個平常窩在靛風堂不管事的閻燁,三個月來竟一反常態地完全以二當家的身分接手幫里的買賣運作,雖然已全面封鎖封擎雲失蹤的消息,外頭還是有不少流言說是瀧幫要變天了,擾的弟兄們盡避不信也難免有些浮動不安。
「你擔心晨曦?沒事的,我讓他辦些事去了……過些時候,他就會回來。」該會回來的,封擎雲握杯的手緊了緊……等他解決了讓他倆困擾神傷的原由,等一切雨過天晴風平浪靜後,不論天涯海角自己都會想法子找回他的。
「老大,可二爺……」「都沒事了,嶄揚,改天讓晨曦自己說仔細吧。」揚唇笑了笑,封擎雲不想再多說些什麼,也同封錚約定好了保密,他不想當有天晨曦回來時,一切都變得陌生的令人難堪,這場沒有對錯的過往就讓時間將它塵封煙逝吧。
「對了,記得等會兒差人幫莫磊多送兩盆火去,他怕冷……非常怕冷。」念頭一轉又回到了莫磊身上,當想起那雙老似章魚般糾纏的臂膀,封擎雲心緒就不禁起了一陣激湯,夜夜相擁共眠,他竟不能自己地越來越眷戀起那副溫暖的胸膛。
「老大,那小子真救了你?」「……嗯。」預料中的問題,封擎雲帶著淡笑仰起了頭,目光眺向窗外的白雲藍天,他很清楚莫磊所救的,已不僅是他的人而已,還包括了……那顆碎到不知該如何填補的心……
***
月升日落,很快地屬於夜的暗彩覆蓋了大地的所有,隨著墨濃夜色披臨,一間間屋宇也跟著亮起了昏黃的燭火,只除了一個地方,毫無動靜地悄悄任由暗夜吞噬。
這在北水第一大幫里,無疑是個奇特的所在,安靜、漆黑沒有半點居住的人味,似是個荒棄的處所,然而藉著皎潔的月色卻可以看到偌大的庭園里滿滿地都是虞美人,或白或紫、有的含苞有的盛綻,花團錦簇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間人煙杳然的空屋。
黑暗中,一陣沙沙的足音自遠而近傳來,雖然輕緩但仍舊劃破了靜寂,慢慢地一個拉長了的人影出現在園里,在群花間左拐右繞地毫無遲疑,彷佛對這隱於花間的陣法再熟悉不過。
「找燁?」一片花海,映入視野的就是個容顏艷美的麗人在月下娉婷而立,一襲素色的長袍同黑褐色的發絲在風中飄飛,直叫人懷疑他是這片虞美人聚靈成形而現的花仙。
「這麼厲害,知道我要來?」揚唇笑了笑,對於這個年紀相仿的同伴,封擎雲總有股相惜的情感,雖然多年來封錚一向只靜靜地守著那個人,甚少走出靛風堂與旁人有所交集,然而每次見面都讓他覺得像似面對個知交多年的好友,一個不需太多言語就能溝通的好友。
「聞到茶香了。」輕輕彎起了唇弧,淡淡的笑意化去了面上的霜寒,襯著那張艷容更顯妍麗,說話的同時素衫麗人也反身向漆黑的屋中走去。
「不帶這個,燁才懶得理我呢。」舉了舉揣在懷里的茶壺笑著示意,在這塊奇異的地方上封擎雲似乎完全變了個身份,褪去了成熟穩重的外衣,眼角唇邊滿是放下幫主身段後雙十年華該有的活潑。
「知道就好,這次又來煩我什麼?」接著封擎雲的話,低沉的男聲徐徐自黑暗里傳出,朦朧月影下有個挺拔的身形正倚著桌邊而坐,先一步進來的封錚則是如影子般靜靜地立在他身後。
「我都還沒開口,就嫌煩啦?……有人說先招認罪可以輕些,不知道這法子在你這兒管不管用?」苦笑地撇撇唇,封擎雲足一勾挑了張椅在黑影面前落座,再徐徐倒了杯茶遞過去。
「……你變了,封。」沉寂半晌,一只帶著皮套的大掌自黑暗里伸出接過了溢著淡淡茶香的杯子,「是自由太久忘了框還是被傳染了?听說……是個有意思的家伙。」
「有嗎?或許吧,也不過是把一些事情看清楚罷了。」偏首避開瑩亮的月光,封擎雲讓面上的淡諷隱逝在夜的墨色里,「的確是他讓我認清楚了自己有多愚蠢,但也讓我開始明白,有些事不是我想就有辦法能硬扛上肩的。」
「喔,怎麼听來你找我不像是要認罪,反倒像是來分配工作的。」低沉的嗓音帶上了點輕松的笑意,然而自漆黑中投射的目光卻是炯炯如焰般灼亮。
「抱歉,燁,我知道你不喜歡淌渾水,這些日子你肯破例幫忙我已經很感謝了,可這件事……只有你有能力幫我,一個晨曦已經太夠了,我不能再坐視其他人也跟著栽進來,是我個人的問題,不該把你們也拉下水。」
靜,再次蔓延在漆黑里,只有裊裊茶香一縷縷地在空氣中彌漫,黑暗里的身影似是思索著什麼,久久沒有開口,直到一陣秋風拂過門上的風鈴,響起一片叮呤呤的脆響。
「……說吧,你的打算。」鬼魅般的大掌再次伸出討了杯茶,依舊低沉的語音叫人听不出其中的喜怒。
「不問我原因?」第一次尋求外援,對象又是對人對事都顯得十分冷淡的閻燁,封擎雲沒想到他會答應的這麼乾脆,語聲不免有些驚訝。
「封,別跟我說你忘了約定,想說就說,我可以耐著性子听,不想說就算,我也沒興趣知道你那些無聊事。」
「謝謝……」垂下睫羽,封擎雲露出一抹會心的笑容……約定是嗎?早該知道這男人出口的每句話都不是戲言,哪怕是多年前他倆都還是十來歲的孩子而已。
「燁,我要請你做的是──取代我,接手瀧幫。」
「……然後?」語調依舊沒有起伏,似乎在這人眼中看來,封擎雲所交付的工作就如吃飯睡覺般簡單,在意的反是這池渾水他需要淌多久。
「我要放手一搏。……不是青邑門,那是她的目標,不是我的。」話一出就彷佛見到黑暗中的人兒挑了挑眉,封擎雲不禁笑揚了唇,他當然不是打算丟了瀧幫一個人去與青邑門單挑,自己在閻燁眼里的改變該不是指會笨到做出這種蠢事吧。
「如果可以,我還希望能跟青邑古家就這樣保持一南一北地各據一方,和平共存不起爭端,因為……」徐徐吸了口氣,封擎雲決心將始末說個清楚,雖然閻燁表示不介意,但不管就什麼立場而言,他都有義務該將事情說明白,遑論還是自己要求他加入這場不相關的戰局。
「古天溟,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所以就私心而言我並不希望與他為敵,而另個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希望瀧幫淪為旁人手中利用的一只棋,我想燁你也不會甘於見到它毀在別人手上吧。」
「呵……你這小子還真了解我,怎麼不乾脆明說是怕我先一步拆了它呢?」低沉的笑聲壓抑似地淡淡逸出,帶了點戲謔外滿是自負的神采,「再來,我是不是該問問哪個家伙在覬覦我的東西呢?」
「燁,你不會是歇的太久,不動則已,一動就想連我的工作也搶去吧?她的部分算是……嗯,算是個人恩怨了。」盡避嘴上說著是心底最痛的那一塊,封擎雲卻猶是帶上了幾分玩笑的神情。
「小表頭,你真的……不太一樣。」黑暗里一雙威凌的鳳眼微微眯了眯,閃爍著像似發現獵物般的動人光澤,「我開始對你帶回來的家伙感興趣了。」
啊?急忙端起杯灌了口茶,好掩飾臉上那哭笑不得的表情,封擎雲真不知是該為那塊石頭默禱還是直接默哀算了,搞不好連自己的份也得一塊算進去,畢竟只要是跟莫磊有關的,自己哪次又能逃的過不被牽連……
「怎麼,舍不得?」玩味著封擎雲的反應,低沉的語聲打趣似地幽幽再起,卻是差點讓面前的人兒用口中茶表演出天女散花的暗器絕學。
「燁你……咳……」連忙吞下這口已不知是何味的苦茶,卻是一個不小心被嗆的說不出話,封擎雲只好邊咳著邊把眼瞥向閻燁身後的封錚求救。
「看錚也沒用,他不會幫你。」極有信心地淡語,封擎雲似乎在那雙冷冽的眸中見到了一絲難得的笑意,「算了,看在你與錚同姓的份上,我就等你的事了後再開始找那家伙玩吧。」
「……我該說謝嗎?」抿唇微哂,封擎雲的臉色漸漸深凝起來,「燁,就當多事一提,幫里頭應該已經安插了她的人,一旦知道換你當家後,我想她會先試著收買你替她辦事,如果不成再來就是暗殺了,多留神小心點。」
「換我作標靶?你這小表頭還真是替我找了份好差事哪……」語調依然悠然自在,顯然這個叫閻燁的男子嘴上的抱怨只是說著玩的,壓根不在意是否答應的是件玩命的險事。
「听來你挺了解這個『他』的,我倒有點好奇得讓你放手一搏的家伙手段究竟有多高,到現在,我還想不出該把你那個碧水堂堂主歸在哪一類,是貪財喜權弄勢?還是膽小如鼠偷生怕死?姓徐的本事不錯,還是第一個讓我看走眼的人。」
「晨曦他……都不是,他沒有背叛,只是……他有他的苦衷,我們就算不諒解也沒權責怪。」握杯的手緊了幾分,月光下濃密的長睫遮去了封擎雲眼中泛起的苦澀,終究,還是無法不提起她。
「燁,雖然你不是江湖出身,不過我想……封若櫻這名字你大概听說過吧。」
「封若櫻?你是指三十年前『極樂谷』里人人捧在掌心的小鮑主,那個行為放蕩霸道蠻橫、把中原白道八大門派攪得一團亂的女人?」
行為放蕩霸道蠻橫?苦澀地抿緊了唇,封擎雲真不知該說這八個字的形容是貼切還是含蓄,不過既然閻燁對她能了解至此,自己也該可以放心大半了。
「對,意染瀧幫,讓我需要無後顧之憂傾全力對付的就是她……封若櫻,一個我該……喚作娘的女人。」
霎時間,四道目光全鎖向封擎雲臉上,就連閻燁身後一直如影子般沉默的封錚也不免為此動容,誰能想到數十年前的婬邪魔女不但野心未棄地隱於北地,竟還與南水正道的古家有個在北水呼風喚雨的兒子?若是封擎雲有心,甚至青邑門也同流合污的話,當年『極樂谷』稱霸武林未完成的野心豈不就能輕而易舉地實現?而以封若櫻當年的作風而論,任誰不用多想也知道那會是場大災難。
「很意外?呵,我想也是……」望著手中的杯盞,封擎雲淡淡地彎起了唇弧。這也是他決定把瀧幫交給閻燁的另個主因,他沒忘記自己曾對古天溟說過的話,一旦所有的事情浮上了台面,受到傷害的亦包括青邑古家,同樣地瀧幫也難幸免。
封若櫻這名字代表的是太多不為人接受的邪惡與婬亂,很快的封擎雲三個字也將染上與她相同的色彩,一切就只因為在外人眼中他與她有著分不開的母子親匿血緣,所以,他必須得在與她攤牌前劃清與瀧幫的關系,不能讓幫里的弟兄們也連帶地被人唾棄瞧不起。
「燁,幫里的一切就麻煩你了。」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他會盡力去做,再來是成是敗就看老天的意思了,封擎雲舉壺一口盡飲,瀟灑地起身準備告別。
「……不怕我也拿它來滿足我的野心?」語聲響起,這回卻是帶著濃濃的危險味道。
「你嗎?毀在你手里我想兄弟們也無憾吧……不管你打算對付誰,開戰時別忘了算我一份,我會努力把小命留著給你用。」背轉身舉手輕擺,封擎雲大步向外走去,昂首闊步的身影似無半分迷惘猶豫。
「小表頭長大了……」低沉的語聲流露出幾分贊許,高大的身影目送著消失在花叢里的身影後緩緩站起,「看來,我的戰局的確也該開始了。
「不是嗎?原地踏步了這麼久,再不前進……我還真會忘了那一夜的天空是什麼顏色。」一片漆黑中仍是靜寂無聲,閻燁就彷佛只是一個人自言自語著,默立半晌,一抹笑緩緩在他唇畔漾開,卻讓夜色掩飾著看不真切,叫人猜不出這笑容帶了什麼意味。
「還來的及,想離開就趁我步子還沒邁出前,記住,別選擇緩 悔的路走,也別忘記……我是絕不容許任何人的背叛。」余音裊裊,高大的身形已從暗色里消失,只剩那抹素色衫影依然孤立於月夜中……
***
俗話說的好,宴無好宴會無好會,面對著這一桌子的豐盛好菜,封擎雲的心情只有如坐針氈、度日如年八個字能夠形容。
回來已經六七天了,日子卻是出乎意外的平穩無波,然而就在他著手將幫中的事務一步步悄悄移給閻燁時,封若櫻也跟著開始有了行動,只是沒料到她的第一步竟是設宴邀他見面一敘。
此處是個距瀧幫不遠的莊園,佔地不大且地處幽僻甚少人知,算是以往『極樂谷』的產業之一,也是以往最常與她見面的地方,可這一次,卻是兩人攤牌後第一次的會面。
她還想做什麼呢?伸指輕點著眉心,封擎雲猜不透封若櫻在算計些什麼,她難道以為兩人的關系還能夠維持往昔般平和的假象嗎?畢竟從落湖的那刻起,她想毀掉自己的意圖就再明顯不過,還是說……這是桌準備送他上路的斷腸宴?還不能夠……不能是這時候……封擎雲暗自警惕著又多加了幾分戒心,在沒有確定瀧幫能遠離這場恩怨是非前他不能輕易言死,而其實,從來他就不曾放棄過,哪怕是在最絕望的時候,心底的那絲期望始終支持著他咬牙吞下每一分的痛與苦。
然而就因如此,所以即使明知道這一場邀約會是個無底火坑,他也依然無法拒絕不往下跳,或許該說是……沒辦法不給自己機會吧,即便是已下定了決心違逆她做回自己,卻怎麼也難完全滅熄掉心底那最後點希冀的火苗。
這大概就是為什麼晨曦非離開不可的原因了……低垂下首,封擎雲讓長睫掩去眼底浮起的諷色。
他們都太清楚所有的堅持在面對她時都會心軟化成泡影,所以徐晨曦選擇躲到了一個沒有她的地方讓心喘息斷念,而自己,卻被另一半斬不斷的血緣絆在這里。
算是種牽絆嗎?可以這麼說吧……雖然,這絆繩的一端始終攀不上……要是讓那石頭知道了他明知山有虎還把脖子這麼大方地放在虎口里,只怕那家伙會先一步幫他早登西方極樂吧……才想及莫磊的反應,一抹鮮明的身影已在封擎雲腦海里生動地勾勒而出,潤紅的雙唇忍不住揚起了個令頭上明月也失色的漂亮彎弧。
「什麼事這麼開心?」語聲輕柔,一陣帶著花般沁甜的香風徐徐拂鼻而過,卻是讓沉緬於回憶中的封擎雲不可察覺地輕顫了下,桌下垂擺於膝的雙掌也漸漸緊握成拳。
「沒什麼,只是覺得活著真好。」壓抑下越來越顯急促的呼吸,封擎雲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一如往日般沉著,不想還未對陣就先輸了氣勢。
棒著張桌坐著,令封擎雲如此失常的是個看似只二十許的年輕女子,有著副細致純美的五官,一身玫瑰紅的合宜裝扮更將人襯托的如月之謫仙般雍容,只可惜精致的面龐上也一如冷月般沒有絲暖意。
「你是說好死不如賴活?既然如此,又為什麼不听我的話呢?」不悅抱怨著,女子攬袖舉壺為兩人各倒了杯酒,也不管對方喝是不喝就逕自捧杯湊唇飲下,輕挑的言語舉止立即打破了之前予人的好印象。
「都是你不听話,害我平白失了個人,要知道他的價值雖然不如你,但可听話多了,丟了個這麼言听計從的好棋子……唉,你還真是會替我找麻煩。」放下杯,女子美目審視著自個兒玉蔥般縴細的指尖,語聲嬌柔言詞卻恁般傷人。
「只這樣?晨曦他連命都不惜供你揮霍了,在你眼里卻仍只是個……棋……子?」末尾的兩字,只有封擎雲自己知道是花了多大的氣力,才能在她面前平靜地將它化為言語吐出。
她是怎麼做到的?怎麼能夠毫無猶豫地將自身骨肉當作個死物極盡利用?溫熱的濡濕感漸漸在手心里蔓延,封擎雲仍不死心地望入那雙俏媚的鳳眼里,卻是怎麼也無法在那兩潭寒冰里看到答案。
失望地閉了閉眼,他是真的不懂……她是他們的親娘不是嗎?辛苦懷胎了十個月才帶他們來到這人世的,就算是秉性淡漠寡情,對他們無情無愛也無憐無惜,但至少……至少不該……仇人嗎?她是把他們當成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敵人嗎?如果最初沒有一絲的愛意溫情,又為什麼要給他們張眼呼吸的機會呢?念頭百轉卻始終沒有勇氣將話語問出口,封擎雲揪心之余更替徐晨曦感到不值……
因為古閺澐,自己的遭遇還可以說是咎由自取,但晨曦何辜?他又是做錯了什麼才落得這般……投錯胎了嗎?
「喔,要不然呢?封大幫主希望我為他安個什麼樣的位子呢?不會是出了遠門一趟就把腦子也丟了吧。」巧顏笑兮,媚人的漆瞳一點兒也無畏於封擎雲熾烈的責問目光,仍是水靈靈地直勾著人瞧,里頭的神韻卻是除了戲謔外沒半分真意。
「……」默然無語,封擎雲垂下長睫阻絕那兩道令心透寒的目光……早就什麼都明白了的不是嗎?還這般冥頑不靈地苦苦追問究竟是想再確定些什麼?是想試試自己還有沒有能力承受她的傷害?還是想──讓這雙絕情的手親手捻熄心底的微火……
「找我有什麼事?」徐徐吸吐著沁涼的空氣好除卻壓在心口的悶沉,封擎雲清楚再應答下去只會讓自己更難過不堪,決定不再延續這讓人心碎神傷的話題,直接切入今晚這場鴻門宴的主題。
「怎麼,難得踫面聚聚,不話家常了?」舉箸夾了些菜入口,封若櫻又是斟了杯酒自飲,鳳眼斜睨著面前的俊顏,視線始終不離,在那張年輕的臉孔上她彷佛又看到了那段美好的往日時光。
「好吧,我找你是因為听說……你把瀧幫給了旁人。」撐肘托腮,袖袍滑落露出了一大截的無暇美臂,封若櫻鳳眸半眯地瞟向封擎雲,流轉的眼光叫人看不出她問語的真意。
「無所謂給不給,瀧幫本就不是我的東西。」雖然十有九成已猜到會是跟這事有關,但封擎雲卻隱約覺得這件事只是個幌子,狡黠若她才不會只為了問這個浪費時間在他身上。
「唉呀,不是你的,可你卻讓它也變成不是我的了……雲郎啊雲郎,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呢?」眼波如漣,許是酒喝多了,封若櫻眼里盡是誘人的朦朧醉意,口吻也顯得越發嬌媚惑人。
「別……這樣叫我。」再次緊了緊膝上的拳頭,封擎雲痛苦地闔上了眼,不想對上那雙燃燒著魔般執著情感的漆瞳,「……別再在我身上找那男人的影子,我不是他!
「二十年了,就算是夢也早該醒了,何苦還這般追著他呢?何苦追著一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幻夢?……娘。」
「啪!」充滿孺慕之情的喊聲換來的卻是一記清脆的巴掌,被摑到偏首的封擎雲苦澀地抿緊了唇-瓣,血色卻依舊緩緩地自唇角爬下。
「誰許你這麼叫的?!」醉人的媚態全隨這巴掌一掃而空,嬌艷的容顏又恢復為無情的冷月,不同的是墨瞳里明顯流露出厭惡的神情。
許?兒喚娘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抬手拭去唇邊掛下的血漬,封擎雲突然有股想仰首大笑的沖動,卻不知該笑她的無理無情,還是笑自己的痴傻若愚……不是第一次了,卻總是學不會記取她給的痛,學不會懂得放手認命,總是一而再地妄想著有天回應這聲呼喚的會是張溫暖笑顏……是不是自己追著的……也是個永不能實現的幻夢?真是幻夢?真是太奢求了嗎?……已經算不清是第幾次這麼問著自己,封擎雲呆然凝望著指上、掌心里的殷紅。
他多想找到個理由來肯定這答案,說服自己那是不著邊際的妄想,所以該死心該放棄,但殘忍的事實卻是──對他而言的奢求只是常人視如吃飯睡覺般的平凡,這叫他怎麼肯死心?怎麼……甘願放棄……
「算了,這次就當是你無心,下次再犯我可沒這麼簡單饒過你。」冷冷的語音擾醒了封擎雲遠揚的黯然心緒,只見封若櫻端著酒杯站起了身。
「跟我過來。」命令般掠了句話,封若櫻轉身就向園後的屋宇邁步,不留余地的狂妄神態擺明了知道封擎雲不會違抗她,果然不一會兒,輕緩的腳步聲就隨著在身後響起。
主戲要上場了嗎?每踏一步封擎雲的心情就更沉重一分,該說是習慣性的服從嗎?盡避渾沌未明的狀況讓他感到不安,理智也一而再地發出警告,雙腳卻還是有違意志地跟上那抹艷紅身影。
就當是看看她想做什麼吧,知己知彼,反正對自己而言,若有什麼不對月兌身應該不難……思忖著,封擎雲找理由說服著自己相信,踏出的步伐並不是習慣性的屈服。
穿過重重回廊,封若櫻伸手推開了扇門,封擎雲也跟著走近一片漆黑里,直到關門聲響起,燭火也同時被點燃,封擎雲這才看清方才所察覺的呼吸聲與香氣是屬於三個豐姿綽約的女人。
不解封若櫻此舉的用意,封擎雲暗自屏息戒備著。
「如何?她們都還不錯吧。」眉梢微挑,封擎雲越發不懂封若櫻在說些什麼,找他來是對這些女人品頭論足?,「送你的,別拒絕……你等會兒會很需要的。」
「什麼意思?」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涌上心頭,封擎雲覺得自己似乎如甕中鱉般已落入了圈套里,而她則是如漁人般正得意地拉繩收網等著看成果。
「呵……還沒感覺呀,該說你功力高絕還是遲鈍……冷感呢?」掩袖笑的浪蕩,鳳眼里盡是曖昧的嘲諷。
「……」不及再啟唇問個仔細,封擎雲突然感到一股燥熱如波濤般洶涌地自小骯襲上,沖激著他眼目一眩,四肢也開始發軟無力。
「你……對我下藥?」面色越來越是紅艷,心卻越來越是發涼,身體不能控制的變化讓封擎雲很清楚自己中的是令人十分難堪的藥物,卻不懂是怎麼著了道,他不但酒菜未用連杯箸都未舉呀。
「要不然你會乖乖听話嗎?別瞪我,我可沒虧待你,這三個可是我為你精挑細選的。」伸指輕點了點朱唇,封若櫻的神情就像個無辜的小女孩,「想不通怎麼栽的是不是?……你覺得我今天身上用的粉香好聞嗎?」
懊死!緊扶著桌沿支撐著急遽發熱的身子,封擎雲無法不感到懊惱,就只因為自己太習慣她身上常帶有的香味,所以輕忽了。
「為什麼……這麼做?」
「既然你不肯把瀧幫給我,我當然得為以後打算打算,為了今天,她們的身子都已經調養了大半年,我想經過這一夜,留下個孩子應該不難。」
孩子?!她這荒唐的舉止竟是為了要個孩子!難道光是自己和晨曦還不夠嗎?她又打算制造孩子來當棋子用?而這回竟還是拿自己……做種……
「就為了……對他報復……你……孩子何辜?!」話說的斷續,封擎雲已是不能自己地粗重喘息著,目光卻猶是不能置信地緊鎖著封若櫻。
「對,就為了報復他!誰叫你不肯听我的,我絕對要拿下整個青邑門,把那賤女人還有他兒子全掃出門,讓他們全落魄街頭看我的臉色過日子,我要他認清楚當年他拋棄的究竟是什麼,我封若櫻豈是這般好欺的角色!」女子的艷麗的容顏染著妒恨的仇色,在火光的印染下更顯得猙獰,猶如地府阿休羅,一尊有著絕美容顏的破壞神,誓以紅炎焚盡所有。
「呵……」反常地大笑出聲,封擎雲眼里滿是無法宣泄的悲愴,盡避藥性炙酌著全身燙如火燒,讓他最感到痛苦的卻是眼前這女人賜予的殘酷答案。
從頭到尾,在她眼里自己始終只是樣工具,連到最後,她都不忘用這種令人難堪的方式要留下他的血脈,就只為了對那男人的報復,一切就只為了古字這一姓?若是除卻這半身古姓的鮮血,他封擎雲大概比諸於路邊任人踐踏的雜草都不如吧,可笑的是自己還疑傻堅持著不肯放棄?!……該死心了……怎還能夠不死心呢……如果生命之初根本就沒有期盼,那麼又如何冀望渺渺未來?張著眼作夢……不是太愚蠢了嗎?
「別反抗,這藥你克制不了的,再壓抑也只是平白增添痛苦而已,至於她們三個你也別擔心,我已經費心訓練了大半年,不是柔弱處子,你再狂暴她們也承受的起,好啦,夜正長,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彷若完全沒听到封擎雲如泣般的狂笑,封若櫻自顧自地交代著,無動於衷地反身就走。
「封公子……」幾乎是封若櫻前腳才離,那三個妖嬈萬分的女人就如蛇纏了上來,引的封擎雲又是不可遏制地一陣急喘。
「別踫我!」視野已是一片朦朦朧朧,封擎雲如避蛇蠍般踉蹌閃躲著,他很清楚自己的身子現在已敏感的經不起半點挑逗,全身燙熱緊繃地幾令神智崩潰,而更是脹痛的讓他想發狂。
不行!絕不能稱如她的心意!他不要再制造出跟自己一樣的孩子,一個生來注定得不到親情的斗爭工具,一個終生只能在親情夾縫中掙扎的玩偶,他不能讓這樣的悲劇無止盡地一再重演,這一脈只能作為復仇的血緣到他就該斷了,他不會讓她再拿無辜的生命去跟古天溟爭斗!凝起最後的力量,封擎雲揮掌將再次欺身上來的三女掃飛了出去,同時飛身撞破了窗閣,平日靈巧的身子如今已是沉重太多,落地時根本站不穩腳。
狼狽地趴跌在草地上,封擎雲想也不想就並攏五指往自己的肩頭插下,讓昏沉的意識因痛楚維持一線清明,他還不能就這麼倒下,他要找個安全的地方,找個大夫解他中的藥性。
……莫磊……莫磊一定能救自己……
***
打了個大呵欠,莫磊又想爬上床躲在棉被里避寒,這北方的天候對他這南方來的嬌客而言實在太難適應,冷的他每天抱著火盆都還嫌不夠暖,都是那可惡的臭小表,一回到窩就扔了他不管,害他夜夜都抱著冷被獨眠,再這樣下去,遲早哪天真會凍死在這什麼鳥幫里。
當莫磊還在滿臉郁卒碎碎念著,忽然踫地一聲那兩扇房門就被股巨力撞的大開,颼颼冷風更加肆無忌憚地狂吹而入,首當其沖的倒楣人兒立即縮起脖子鐵青了臉,正準備扯喉開罵暖暖身時,才發現這般粗魯撞進門的,正是他口中那個兩三天不見沒情沒義沒良心的臭小表。
「喂,破壞狂啊?門是你自家的,別浪費。」沒好氣地瞪了眼封擎雲,莫磊連忙起身先將門板關牢扣緊,就怕多些風進來分享他的溫暖,再回首才發現眼前這小表的樣子狼狽的很不對勁。
「怎麼又受傷了?」聞到血味的同時也看見了披灑在他肩頭上的鮮紅,莫磊很不能理解地聳了聳鼻頭,這小子怎麼會笨到連在自個家里都還顧不好自己?
「……救我……」暗啞的語聲拌著粗重的喘息,封擎雲已是撐不住身子地軟軟跪倒,好在被莫磊及時抱住才沒萎靡在冰冷的地板上。
「廢話!」臭小表,只有要治傷才會記得還有他這號人物晾在這荒僻的客廂里生灰……發著牢騷,莫磊將人扛到床上擺著,想撥開封擎雲的手時才赫然發現這只手並非是捂著肩頭傷口,竟是五指如刃深深地埋在肩肉里。
「你瘋啦?搞什麼鬼?!嫌我太閑飯吃太多也不用這樣找差事給我做吧?」猛搖著頭,莫磊不能置信地睜圓了大眼。
扯了個難看的笑臉,封擎雲順勢回抽將沒入的指節拔出,一旁的莫磊隨即欺上緊壓著他腋下及肩窩的大穴緩住血流。
「我……被下藥……」十分難受地扭動著身子,在莫磊冰涼的雙手貼上時封擎雲幾乎想舒服地呻-吟出口,好想把燙熱的身子全貼上這片柔軟的冰涼。
「什麼?」再次瞪直了眼,莫磊真想翻翻歷本看看今兒個是什麼好日子,哪來這麼多事讓他忙啊?瞥了眼床上這個面色潮紅又不住輾轉低喘的笨小表,莫磊只能認命地空出手探上他的腕脈。
「不、會、吧……笨小表!你怎麼會蠢到被下這種藥?!」無力地瞅著面前的大災星,莫磊很確定今天是個諸事不宜的爛日子,這麼強的藥性難怪這小表本事再高也要叫救命,是哪個想男人想過頭的瘋女人搞的?她是想要這小表精盡人亡啊?
「我……唔……好熱。」
「廢話,冷才有鬼!來找我也沒用,這玩意沒藥解,封住藥性又對你的身體太傷,還是發泄一下的好,忍耐點,我幫你去找個女人過來……呃,可能得兩個才夠用。」緊皺著眉頭,莫磊很認真地計算著該怎麼才不會鬧出人命。
「不要……不能……女人……」使勁扣住了莫磊微涼的手腕,暈沉中封擎雲沒忘記自己才從那窩紅粉陷阱窟里逃出,就算不是她所安排的女人,他也不願意冒任何可能留下孩子的風險。
「啥?小表你腦子沒燒壞吧,不要女人你拿什麼消這一身火?」
「……不可以……不……」十分堅持著,封擎雲沒留意自己的手勁又加大了幾分,水漾的漆瞳緊鎖著莫磊請求。
「痛痛……痛啦!不要就不要,掐我干嘛。」這小表怎麼老以為別人都跟他一樣感覺遲鈍?急忙拍打著那只對自己施虐的爪子,莫磊暗自祈禱這小表還留有點腦子克制力道,別把他一身老骨給拆了。
「……對不起……唔……」又是難抑地低吟了聲,雖然泄去了手勁,封擎雲卻依舊舍不得離開那微涼的膚觸,甚至開始逾矩地往上爬撫了起來。
「小表……你確定?」瞅著在自己臂上不規矩游移的那只手,莫磊感受到自己的肌膚也因為這熾熱的撫觸戰栗著,老實說,他並不介意幫小表發泄他那一身高漲難忍的,只是少了女體的發泄管道,這小表跟自己都會做的很辛苦……唉,這漫長的一夜呀……
「不後悔?」再次問了聲,莫磊已經開始幫著封擎雲卸除衣衫,自己是因為對這小表本來就很有好感,所以一點也不在乎同他進行這等親匿的情事,但是這小表呢?他現在是迷迷糊糊的搞不清狀況,等他清醒了會不緩 悔讓個男人看見他難以自制的婬媚浪態?沒有反抗地任由莫磊除去件件衣衫,再確定了不會有女人介入的後顧之憂後,封擎雲逐漸放松了緊繃的精神,一點一滴地放任自己沉淪在藥性催起的激情里。
「……唔……嗯……」心在狂跳著,隨著胸前被烙下點點紅痕的刺激,封擎雲再也難以忍耐地呻-吟出口,雙手忍不住緊攀住安在身上的寬胸闊肩。
「別亂動……你肩上有傷,好好躺著享受就好。」氣息微促不穩,莫磊將泛涼的掌心緊貼著這具火熱的軀體,緩緩游移著撫慰他亢奮的情緒,同時又覆唇在他頸肩放肆吮吻著。
或輕或重地吻噬,每一分的撫觸莫磊都可以感受到身下人兒不能自主的輕顫,讓他忍不住抿唇低笑了起來,比起清醒時這小表老是超齡的穩重自持樣貌,他實在愛極了眼前他這全無自制的模樣,這般誠實坦然地回應他每個挑弄。
「……小表……你現在很可愛呢……」探手覆上已然高聳的,莫磊不意外耳邊的低吟變成了高揚的輕呼,溫熱的體觸,誘人的呢喃,在在都惹的他一顆心越跳越劇,隨著軀體交纏,漸漸地莫磊也衣衫凌亂褪了大半。
「嗯……啊啊!呼……」躁熱的身子隨著激射出的稍稍得到絲舒緩,封擎雲無力地曲敞著雙腿在莫磊的臂彎里急喘著氣息,殊不知此刻星眸半眯、杏唇微張的嬌艷模樣已讓身上的人兒看的口乾舌燥,血脈賁張。
大顆大顆的汗滴直往下淌,莫磊早已是衣不蔽體地與身下的人兒果裎相觸,這下可換成他被自己昂揚的折磨的難受,正猶豫著是不是該動手解決時,身下的禍首又已帶著一團火挺身貼上磨蹭著。
「要命……」是聖人也沒法再忍下去了,沾染著方才濁膩的大掌再次探手覆上,握掌套弄的同時沒忘記也拉過那雙發燙的手心握住自己高聳的硬挺,帶領著一同制造歡娛。
怕自己沉重的身軀撐不住時壓著下頭的人難受,莫磊體貼地將身子移往他身旁側躺而下,兩腿則是曖昧地勾纏著封擎雲右半邊身子,趴枕在他頸邊低喘的同時,猶分神護著那血染的左肩,不讓激情失神的封擎雲動作過大再讓傷口扯裂。
「啊!呼……」吐出口長氣平復著心跳,在高潮後莫磊有著倦極的慵懶感,卻也沒忘了這場春戲的主角尚未得到解月兌,伸指爬撫著那道橫在封擎雲心口上的舊疤,莫磊俯下首伸舌含弄起其上紅挺的突起,貝齒輕輕合咬啃噬的同時幾乎立即就感到腿肢勾攬的身子一陣急顫,手中的熾熱也隨之同自己般再次溢射出濁白的黏膩。
「磊……莫磊……」
「噓……休息會兒。」伸手攬過口齒不清喚著自己的人兒擁在胸前,莫磊愛憐地伸掌在那光果的背上安撫著,看來他等會兒得克制點好照顧這小表的需求,否則沒藥力支持的自己,可能再幾個回合就會不支夢周公去了。
歇沒半晌,莫磊就感到那抵在小骯上的赤燙又硬挺了起來,摟在懷里的身子也又不安分地扭動摩蹭著,輕嘆了口氣,莫磊再次碎念起那個下藥的瘋女人,要男人有饑渴到這地步嗎?簡直是……覆唇吻上那兩片艷紅的唇-瓣,莫磊將所有令人臉紅心跳的呻-吟全吞下月復,不想讓那些煽情的呢喃挑起自己抑制的,然而當大掌造訪那兩腿間絲絨般滑膩的肌膚時,他就發現自己的身體又違背意志地起了反應。
慘了!再這樣下去先完蛋的絕對是自己……高漲中莫磊不禁懊惱地瞪著身下的罪魁禍首,想不通這副身子怎會也同那兩片豐唇般這麼合自己的胃口。
渾身的肌肉都是男性的結實,雖然因練武而極富彈性但說什麼也不可能比的上女人的凝脂香滑,更別提上頭還有著累累疤癘,但卻這般輕易地就挑動了自己的欲念?男人比女人好抱?眯了眯眼,莫磊實在不認為自己會點頭肯定這問句,那麼問題是出在小表身上羅?如果……對象不是這小表,換個別的男人呢?搜索著腦里記憶,隨著古天溟、郝嶄揚等人的臉孔一一掠過,莫磊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惡寒,就連想到那朵美艷不可方物的冰塊桃花,他也沒有想把人摟在懷里的,答案很明顯,能讓自己如此動情的──就只有眼前的這個小表頭……思緒岔到了一旁,莫磊手上不免也跟著緩下了動作,得不到紓解的封擎雲難耐地攀起莫磊的頸項索吻著,反客為主地襲向他光潔的胸前,或啃或舌忝也留下了片片吻噬的痕跡。
「小表……別這樣。」陡然拉回了神智,莫磊急忙抽手推拒著,光自己單方面的動作都已經克制不了身體的反應了,這小表居然還在給他火上加油,這一來豈不是讓他繳械投降的更快?然而意識昏沉的封擎雲卻彷如未聞,甚至一個翻身將他壓到了身下。
「小表!」在封擎雲舌忝上自已胸前的乳突時,莫磊已是氣息粗喘地繃緊了全身,被這麼一刺激,自個兒的昂揚也堅挺的不輸上頭的人兒,殘余的理智雖然還讓他記得要伸手阻止,卻奈何無論他怎麼使力都無法推開在他身上灑火的不負責家伙。
「小表你……唔!」推拒間,一股撕扯般的巨疼突然自傳來,莫磊驟然痛白了張臉,才剛舉起的也全低了頭,他這才發現光顧著擋拒封擎雲的吻噬,卻忽略了自己的雙腿不知何時已被他欺壓的身子岔的大開,而如今……這小表居然把他當女人抱?!
「該死的!唔……可惡……」真的是使出吃女乃的力氣推著上頭準備謀殺自己的人兒,莫磊咬唇痛喊著,把他當女人用也就……算了,但也不能什麼準備都沒有竟就這樣捅進來呀!扁靠那麼點之前宣泄的體液做潤滑,這小表是想痛死他嗎?到底還有沒有點良心啊!
「磊……」模糊囈語著,神智恍惚的封擎雲根本听不到身下可憐家伙的痛喊聲,只是順從本能地想擁緊這個身子,想將自己深深埋入那份令心狂跳的溫暖里。
「很好……還知道……我是誰……還不給我出去!」任由再怎麼掙扎,疼痛卻依然有增無減,緊-窒的穴口硬是被撐張到淌下溫熱的血流,莫磊臉色越發慘白地發現這小表竟是打算貫徹他謀殺的步驟,那張染著十分漂亮的臉蛋此刻卻有如地獄惡鬼般恐怖地寸寸向他進逼。
懊死的臭小表!懊死的臭女人!懊死的……莫磊你這個天下第一號大白痴!咒天咒地咒自己,莫磊真恨自己干嘛這麼多管閑事,明知這小表中了這種麻煩玩意,居然還不知死活地想幫他?!當然啦,他承認會幫這小表多少也基於自己的私欲,誰叫他在吻過小表後發現這小子非常對自己的脾胃,會想嘗嘗他身子的味道也是人之常情嘛,孔老夫子也說過食色性也啊。
不過這下可好,想吃的都還沒吃個過癮就主客易位成了這小表的盤中餐點,偏偏應自己要求住到了鳥幫里最荒僻的一角,看樣子就算他肯不顧臉皮地扯喉喊救命,恐怕叫到喉破力盡,也不會有好心人來滅火。
「啊!唔……」十指深深掐陷在封擎雲的肩膀上,莫磊甚至已痛的顧不得那上頭的傷口又被自己殘忍的掐裂開來,模糊的視野已經開始陣陣發黑,他一點也不懷疑自己快痛暈了,偏偏肇事的臭小表還意猶未盡地在步步挺進。
好……很好……姓封的死小表……已經痛糊涂的莫磊不斷在心底詛咒著,三十年來他從沒被人這麼欺負過,更別提誰能有這本事叫他這麼痛過,如果能活過今晚,看他怎麼跟這該下十八層地獄的臭小表算這筆帳!,「唔……啊!」隨著封擎雲開始猛力搖擺起身子,莫磊又是被逼著發出淒癘的痛喊,痛到眼淚直流的同時他也佩服自己竟還有余力感到好笑,只因為實在無法相信這種殺豬似的喊聲會有從自己口中發出的一天。
若被老頭看到這幕慘像……天知道他會怎麼想……『鬼谷狂醫』的招牌哪……
「磊……」
「……該……死……」自己的名字讓人這般纏綿地喚著,莫磊的回應卻只能是句有氣無力地咒罵,這臭小表已被藥迷的糊里糊涂,抽-送間的力道根本不知輕重,動作之劇讓他只覺得自己已是被肢解般的破碎,除了痛外還是只感到痛,暈沉中他真不敢想臀後被小表這般進進出出的地方會是怎樣個慘狀……
「磊……」不知時間究竟流逝了多久,掙扎的手腳早癱做了軟泥任人擺弄,莫磊只覺得自己像是個魂魄出了竅的破布女圭女圭,神智與軀體早分成了兩家接不了軌,諷刺的卻是這個正在凌遲他的人語聲竟還是那樣的低柔,溫柔的像是在喚戀人的名字……戀人嗎?如果……是這小表……染血的唇-瓣微揚,意識跌入黑暗前莫磊模糊地想著……喜歡孤獨的自己其實很討厭寂寞的,小表欠他的若用這種方式償還似乎也不錯。
如果還活著,他會記得不擇手段地去兌現這許諾般輕喚。
如果……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