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湖映影如漪漣漾疊疊重重皆朝顏
『你想說的時候,我願意听……』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如巨石般在心湖激起一圈又一圈不住泛涌的漣漪。
走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徐晨曦顯得十分地漫不經心,一會兒不是差點撞上賣紙花的攤子,就是差點跟對向的路人來個臉對臉撞滿懷,好在武人的本能猶存,每每都是在須臾間驚險地閃身避過。
「小夜,你是忘了帶腦袋出門還是忘了臉上有長眼?賣把式表演特技啊?」
實在看不下去這麼大個人在眼前東晃西搖的,好好一條直路也能給走得歪七扭八,雷羿索性一把將人扯過勾在臂上拽著走。
「姓雷的,別學猴子攀在我身上!」徒然拉回紛亂的思緒,徐晨曦面色不善地冷冷斜睨著臂上那只過于熱情的手臂,想不通自己是做了什麼讓這臭小表以為自己是他可以勾肩搭背的哥兒們,連稱謂都曖昧的叫人不爽。
基本上,打從見面的那天起,這個叫雷羿的半大毛孩子就開始莫名其妙地老在他身邊轉,尤其喜歡找他耍嘴皮,完全不管他擺出的臉有多臭不管他回敬的言詞有多難听,惹人厭的程度簡直跟地上爬蟲有得相比,都叫人恨不能一腳踩扁。
「還不是怕你這睜眼瞎子撞了人翻了攤,我帶的錢不夠你賠。」無視于頂上那冷颼颼的凶惡眼神,雷羿依舊自顧自地拉著人在人群里左拐右繞。
「你這猴子哪只眼看到我撞人翻攤了?」
使勁想抽回自己的左臂,奈何這姓雷的小表精明的緊,看似隨意攀纏著實則五指早扣在了腕脈上,徐晨曦此刻的口吻已得上是咬牙切齒了,誰叫他的另只手骨折未愈使不得力,總不好打動作當街劈腿踢腳的供人看猴戲吧。
「快了快了,小爺我這叫做未雨綢繆防範未然。」嘻嘻一笑,雷羿越來越覺得這個被古老大拎回來的夜霧老兄真是個有趣的家伙,想是老天爺可憐他空生一張好嘴好舌卻苦無發揮之處,所以特地送個伴下來陪陪。
「你……」忍住忍住,深吸口氣強壓下到口的辯語,徐晨曦不斷提醒自己眼前這使潑耍賴的不是岑菱那妮子,不是他可以肆無忌憚反唇相譏的對象,千萬不能當自己還在自個兒窩里囂張,不能太引人注意。
「古天溟,請管管你的人。」
不能動手拆房子就只好把腰灣低點免得撞的滿頭生,裝了一肚子郁氣,再不情願徐晨曦也只好開口求助于前頭那個一派悠然漫步的白色身影
龍困淺灘遭蝦戲,以他曾是瀧幫四大堂堂主的身份,哪容得這敵方小表這般消遣?奈何如今時地接不對,也只能啞巴吃黃蓮有苦自吞。
只是他真的不懂,究竟是哪兒做的部隊招惹了這麻煩小表上身?
他應該已經很安靜了啊,安靜到若讓昔日伙伴們見著了,包準每個都會以為是自己眼花,絕對沒人敢與他相認。
「小夜夜,你喊破喉嚨也沒用,呵……錢在我口袋里,就算是古老大也得听我的。」撒嬌似地搖了遙手中抱攬的臂膀,少年一臉得意笑得更是張狂。
不是沒听到自己的名字難得從那兩片冷漠紅唇間吐出,古天溟卻是故作未聞依然闊步前行,後頭那一來一往的精采對話早讓他忍不住笑彎了唇弧,這時候回頭豈不顯得他幸災樂禍有失青浥泱泱門風。
何況若要他開口幫襯,同是青浥人胳臂也只能往自家人彎哪,那可憐的家伙只怕是被雷羿氣昏了頭才會誤向他這個敵人頭子求援吧。
據說,人最看不順眼的就是與自己相仿的人……如墨漆眸瞇了瞇,勾揚的唇角又往上提了幾分。
看樣子那男人敞開雄懷後的本性八成和羿小子差不到哪去,等到那一天,嘖嘖,洞庭可有得熱鬧了。
就這樣一行人一路吵吵鬧鬧地來到了潯揚分舵主事一帶,為了便于接下來的行動,雷羿在當晚投宿時就和兩人分道揚鑣另覓他處,只剩憋了一肚子悶氣的徐晨曦和古天溟一道。
「客倌,實在抱歉沒空房了。」賠上滿臉的歉意,客店伙計委婉地向面前兩位翩翩佳公子解釋著。
老實說若非真沒了房間,眼前這般儀表出眾言談不俗的人物可是他們開店做生意最喜歡的客人種類,不會故意惹麻煩,打賞又絕對大方。
「客倌們是外地來的吧?這幾天咱們地方上的馮老爺子五十六大壽辦喜事,賓客絡繹不絕,別說我們這兒其他客店臨時只怕也都娜不出房來。」
「喔,馮老爺子大壽,可是馮猷馮老爺子?」眉微挑,古天溟掛在臉上的笑容依舊親和力十足,夜星般瑩亮的黑眸則深邃幽幽叫人難猜。
「您識得馮老爺子?客倌們可也是來賀壽的?這怎好,馮老爺子的客人怠慢不得的,只是小店實在……」
憑借著送往迎來鍛煉出的辨人能力,小伙計早就覺得這氣度非凡的白衣公子並非一般人,果然,人家跟馮老爺子那樣的大人物有關系,一時間不由地面色如土,惶急的有如熱鍋上螞蟻。
「沒關系,是我事先沒跟老爺子打聲招呼,只想著給他老人家個驚喜,卻沒想到該先安排安排自己的宿處,這下子……」
話,說的越是客氣有理,古天溟眼底的墨色就越是深濃。
來的還真是時候,不走這一趟他還不知道五六之數的壽誕也能作成這場面,區區分舵已是如此,他這個做頭子的回去還真該檢討一下洞庭總舵是不是太寒酸了些,寒酸到手下們得如此費心費力地擺場做面子好宣揚門威。
想來潯揚分舵的帳目可有得細查了,而且怕事連主事者馮猷也不能輕忽,這種時候當然是隱于暗處比較有利,而原本為了方便雷羿行事,他就沒亮身份的打算,尤其見識了眼前這番陣仗,低調外更得留上幾分心思,只不過……
念頭數轉,古天溟猶豫著該不該再問問有無柴房之類的棲身處,只是這麼一來,勢必會讓人留下匪淺的印象。
本來野林露宿一晚也不是什麼大問題,身為江湖中人就算他是一門之主也還沒嬌貴到非床不睡非肉不食,只不過眼下不僅只他一人,還有個帶傷在身的伙伴,怎麼說都還是有瓦遮頂有牆擋風的地方比較妥當。
何況他也不是真就見不得光,露了臉也只不過稍微麻煩點罷了,權衡輕重後正想開口,古天溟就覺得肘臂被輕撞了下,回首只見那張略顯倦乏的面容面對自己搖了搖頭。
「我不要緊。」語聲淡微,眼底墨澤里卻有著份不容拒絕的堅持,徐晨曦知道讓眼前男人猶豫的原因無疑是顧慮著自己尚未痊愈的病體,否則時值多事之秋,以古天溟之聰穎,斷不會甘冒人多口雜的風險硬是想在城內夜宿一晚。
雖然不完全明了整件事情的底韻,但一路上雷羿和古天溟兩人的交談不曾避諱過他什麼,憑借著那些只字片語並不難從中判別一二。
組織、地位、權勢、忠誠,關于人的總不外乎那幾樣東西。
雖然瀧幫的權力結構和青浥門極為不同,沒有歷代難解的人情包袱,也沒有經年累積的腐化濫權,但好歹他也曾是一堂之主,御下的問題自然沒少踫過,或許層級輕重不能與眼前一門宗派同語相較,但至少基本的手段總不會差到哪去。
在沒有充分的準備和對策前,暴露身份明著對杠絕非明智之舉,打草驚蛇不但會讓對方提高警覺防備,嚴重的甚至可能會讓這膿創毒瘤提前發難危及到組織主體,除此外,若說事前透露點風聲能有什麼威嚇警告之用,效果只怕小的可憐。
只因人心是個無底洞,貪念欲求永遠不會有滿足的時候……
沒記錯的話,這個叫馮猷的在青浥門份屬大老級的人物,甚至論起輩分還與上代掌門同輩,而且听說他的女兒馮倩和古天溟青梅竹馬私情甚篤,所以馮猷許多行事上儼然已以門主的丈人身分自居。
權、勢、名三樣都已是如日中天,剩下的還能有什麼?
囂張到敢在錢上動手腳,分明以是不把上位者放在眼里,怎麼看都是反心已現,哪可能是三言兩語威嚇或原諒就能解決的。
這般嚴重的事態,如果真因為古天溟對自己的一時心慈而壞了大計,他這客居人下的小角色實在單代不起也不願承受,他一點也不想背了個這麼大的人情債到下輩子還去。
「確定?不需要勉強,我這邊也不要緊的。」沒把話說得太過明白,古天溟卻曉得對方一定听得懂,雖然看得出那對漆眸里沒留商量的余地,他還是多嘴再試探了次,畢竟他很清楚那身傷並不如那人口中說的那麼輕松。
勉強?不要緊?挑釁似地一揚唇,徐晨曦不志可否地轉身就走。
當然不要緊,沒到青浥門易主換人坐坐的時候他姓古的怎會知道「要緊」兩字怎麼寫?哼,把他當什麼了?居然敢這般小覷!
「放心,我不是餃金子出生的,沒那麼嬌。」
雜草之所以能是雜草,就因為他命賤卻強韌,卻是遭人踐踏就越掙扎求生,打小他就是這麼餐風露宿走來的,管他是病是傷還是痛,有誰在乎過?
沒人理沒人問不也好好活到了這麼大,人小體弱時都沒事,更何況他現在正值青壯,一點傷痛又能耐他何!
還真是個要強的麻煩家伙……無奈地一抿唇,古天溟只有快步跟上前頭那抹倨傲的身影,然而藏于心底的好奇又向上加了一重——
是什麼讓這男人不論言語還是行為都渾身長滿了銳刺?總喜歡用拒絕當作保護自己的防盾,因為驕傲還是……
他沒忘記,那一句句言猶在耳的為什麼。
「就這兒吧,在走下去雷羿準抱怨我們兩個躲得太遠讓他好找。」
行行復行行,兩人一前一後轉眼就出城入了西方的一處茂林,眼看著離城以遠前頭疾行的人兒卻仍舊沒半點停步的意思,古天溟說不得只好先開口招呼,否則他可一點也不懷疑他們很可能就這麼一路悶著走到天光大亮。
瞄了眼前方那個雖然停了腳卻仍然站得大老遠的朦朧身影,古天溟不覺莞爾地扯了扯唇,他沒想過這麼大個人了居然還會學小孩子鬧別扭,這算什麼……失憶後遺癥?
對什麼人用什麼招向來是他解決問題的不二法門,對付這種賭氣之舉最好的方法就是裝作沒听到沒看到不要理,然後弄些有的沒的轉移注意力,所以古天溟完全做無事人般,蹲下自顧自地將一路隨手撿的枯枝圍搭成塔,起了個簡單的營火取暖。
丙然,隨著火光漸長,鬧意氣的男人終于舍得挪動那兩條腿,不過看來仍是不甘不願磨磨蹭蹭地,即使在營火前坐下休憩,也隔著火簇與自己遙遙相對。
不動聲色地,古天溟故做專注挑弄著火堆,然而他卻沒漏看火色映照下那張臉容上的疲憊,額上鬢旁更是汗灕淋淋耀閃著點點水光,雙眉不由微擰了擰。
這樣涼爽的秋夜,常人就算走急了也該不會熱出一身汗才是,更別說他們習武之人不畏寒暑,眼前這家伙若不是體虛力乏就恐怕是扯著了傷處才會痛成這德行。
原來如此。唇微抿,古天溟驀然領悟到原來剛才那段矜持的距離並非是他以為的斗氣,想來該是這驕傲的人兒不想讓狼狽的模樣落入自己眼里,所以等緩和了不適後才願意靠近。
要強歸要強,有必要撐到這地步嗎?
暗嘆口氣,古天溟有生以來第二次涌起股可以謂之為憐惜的情緒。
上一次心弦撥動是為了那個強把責任一肩扛的異母兄弟,這一次莫名地卻是為了眼前這個不懂得愛惜自己的笨蛋。
一個謙讓內斂,一個則活像只刺蝟,看似相差十萬八千卻都非常具有為人子媳的傳統美德——
習慣把苦當補吃。
當事人或許還真是吞慣了無知無覺,他這個旁觀看戲的卻是看得胸悶氣窒頗不是滋味。
「夜霧,不介意挨著近點睡吧?」掛上最無害的溫和笑容,古天溟主動繞過了小半圈的差距挪近身子,沒等人回答就徑自將兩人的包袱並排放在一塊當枕頭,「荒林野地的,離得近些有什麼也好照應。」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再說連日奔波復加上剛才不小心扯痛了傷處,徐晨曦也著實累得不想在開口搭理,面對這一臉和善的請求,他只是默不作聲地倒向屬于自己的布包,翻過身背著人屈膝微蜷。
一連串無應答的動作怎麼看都冷漠得不近人情,尤其背脊相對更是無禮又傷人,然而在兩扇羽睫闔上的同時,一抹笑緩緩在唇邊綻露,然後慢慢地渲染了整張稍嫌蒼白的容顏——
淡淡的,淺淺的,卻讓人由衷感受到其中滿足的沁甜,只因含笑尋夢的人兒知道,背後的男人在迂回表達著他的關心。
被人關心的感覺,真的,很好。
星繁月斜,清風涼徐,也許是傷病未愈的身體極需要休息,也許是萬籟俱寂的靜夜里心跳聲交織成最宜眠的動人樂曲,總之一反平日的輾轉難眠,徐晨曦很快地就沉入意識深淵里睡著了。
「咳咳……」可惜入夢雖快,睡得卻不甚安穩,迷迷糊糊間徐晨曦不舒服地翻了又翻,然而也許真是困乏了,不論怎樣折騰,意識終究沒有確切地清醒過來。
猶豫多時,古天溟最後還是忍不住爬起了身,早在躺下沒多久後他就听到了斷斷續續的低咳聲,然而在見識過了那人的好強後,他也只能裝做未覺地睡自個兒的覺,頂多是偷偷再向他挪近了些好替人多擋點風。
只是當現在,當那單薄的身子蜷縮著不住低咳的模樣映入眼簾時,一種名為後悔的少有情緒開始在古天溟心頭蔓延,尤其當他接著又發現被人如此睇凝的男人始終緊闔著雙眼,意識不清到沒半點武人應有的警覺時,擔憂更是爬上了那張難得沉肅的俊容。
時已近冬復又夜寒露重,盡避營火燒得再旺,這樣的野地露宿對個病人來說果然還是太過嚴苛了些,尤其這家伙肺腑間本來就還有著傷,會咳成這樣一點也不奇怪。
搖了搖頭,古天溟實在少有為自己所為後悔的時候,年少輕狂時不曾,接下一門之主的擔子穩重行事後更難有,然而今晚一夜未過卻已是破例連連。
頭件要後悔的就是自己不該矜持這麼久不聞不問,惹人嫌討人厭的事又不是沒做過,多當回八婆讓人損上幾句也不會少塊肉……
說到底,最初就該堅持在城中留宿的,反正羅織個借口在自己而言根本就易如反掌,他古天溟別的本事或許不高,靠嘴皮說服人的能耐到是不低,千般萬種理由一籮筐都裝不完。
失笑地搖了搖頭,古天溟真不曉得自己先前是哪跟筋絡接錯了才會由得人這般任性胡來,這下麻煩了吧,弄個不好,眼前這團越蜷越緊越符合刺蝟模樣的家伙明天準成個大病號,到時候別說低調行事只怕想不揭底表身份都難。
自個兒找的麻煩啊……沉思半晌,古天溟伸手輕輕貼上那咳的窣窣輕顫的背心,徐緩地輸入點真氣先幫人兒緩下胸臆間的不適。
看來也只有先這麼辦試試了,希望這家伙真如他所說的——沒那麼嬌弱。
听著咳聲漸歇,古天溟收回運行的真氣,背抵的大掌卻沒跟著離開,反而試著滑向依舊瑟縮的肩頭,見人沒反應就橫臂越過胸前滑向腰際,等了等再沒反應就將人小心翼翼地整個攬進臂彎里抱著。
傾身仰躺,古天溟極盡輕柔地將人緩緩地轉成趴姿攬抱在身上,拿自己做墊完全隔絕地上的寒氣浸染,再手腳並用地將蜷縮成弓的身子徐徐展平,把那人兒的雙腳夾纏在自己腿間保暖,再張開臂疊覆在他背上將人整個圈鎖在懷里,而那被夜風浸得冰冷的臉容則讓它順勢貼倚在自己頸窩間暖著。
待一切就定位後才敢慢慢吁了口氣,讓肺腑重新享受夜風的沁涼,不過幾個簡單的動作,叫人覺得比翻山越嶺還累,半盞茶冷的功夫有如日長漫漫。
抿唇微哂,古天溟緩緩地抬起左臂,屈肘為枕仰望著墨空繁星。
說實在的,從小到大他還記不得有什麼人或事物讓他這般戰戰兢兢過,兩軍對疊不會,高手過招也不至于,哪怕把他禁了功力跟頭餓虎關一籠該也不可能。
江湖歲月催人老,生死這檔事就算沒參透也早看淡了。
所以現在這位拿他的胸膛當枕頭睡大覺的老兄可謂古往今來第一人,若給薛伯知道了,不但準樂得鼓掌叫好不說,很可能還會拉著懷里的這位大功臣灌上兩壇佳釀已表褒揚。
誰叫這位與爹親拜把的尊長總是彈精竭慮想給自己的臉盤換顏色,至于換上的顏色是紅是青還是黑……則都不在老人家的考慮範圍。
有時候他都不免懷疑,哪天青浥門會被這位老先生拿來當他變臉的工具用。
唇弧漸揚,最後中視忍俊不住地輕笑出聲,然而許是笑聲淺震了胸膛,趴覆在身上的人兒不安地動了動,圈摟在人兒背脊上的大掌連忙輕輕拍撫著。
說道薛伯,就不能不想到這回南巡的提議者,那家伙八成也是等著看笑話才死活非拖著人一道攪這趟渾水不可,只不過……他對這叫夜霧的興趣有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看來該檢討檢討自個兒的臉上功夫了,江湖詭譎爾虞我詐,總不能哪天漏了餡還不自知。
突然間,古天溟怔了怔,下一刻則滿眼難以置信地瞪著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確切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竟是哄娃般拍撫著一個和自己相去無幾的大男人?動作還如此自然地流暢嫻熟!?
……該檢討的除了這張臉皮外,該不會連腦袋都得打開來瞧瞧吧?晚上那一頓,他有吃了什麼不該下肚的嗎?
笑意狂涌,古天溟不得不閉起眼沉心靜氣,好忍下開口大笑的沖動,奈何胸口一時間仍是一顫一顫地停不下來,說不得只好再次抬手做起褓母的工作。
如果讓身上這倨傲的男人知道,繼比成刺蝟之後還把他擬成了餓肚虎,接著一個不小心又把他當成了小孩兒哄……
不曉得那張用冷漠做偽裝的臉孔會不會就此扭碎了面具露出原形?
嘖,這法子似乎挺不錯的。
意識漸遠,紅唇微張無聲打了個呵欠後再度輕抿,仍是抹漂亮的彎弧,只是多點了生意人的奸詐狡猾味道。
……哪天落個套叫小羿試試,那小子該懂得看戲是要付票錢的。
拉拉雜雜想著手邊的麻煩事,古天溟習慣地利用睡前安寧的片刻思索些幫務瑣事,隨著事情一件件定策解決睡意也漸深漸濃,在意識徹底瓦解前,最後的念頭又繞回到懷中軟綿的抱枕上——
面具後的真顏,應該不難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