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童流刃尚未就寢,他傻愣愣的盯著燭火直瞧,專心到連衣衫擦過空氣的聲響,他都沒有發覺;直到一個他朝思暮想、又愛又恨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才回過神來。
「流刃。」
聞言,童流刃身子不由得一震,他飛快的站了起來轉過身。
「沒想到你自己先找上門來,這樣也好,我們出去外面吧。這里太小了,不適合動手。」
「這不是我來找你的目的。」
「那你來這里做什麼?」
「我要你跟我聯手殺了易水寒。」
童流刃不解地看著他,「為什麼?他不是你的情人嗎?你為什麼要殺他?」
「為了你。」
「為了我?」
「沒錯,明天的決斗不管結局為何,你都只有死路一條,不是死在我的手中,就是死在易水寒的手中。」
「那不是正好趁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嗎?」童流刃帶著諷刺的話語,不自覺的流露出酸味。
「我是個殺手,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如果明天我死在你的手里,我不會有任何怨言,可真正讓我擔心的是,萬一我要是死在你的手里,他一定會替我報仇的。」
「我不怕,他盡避來替你報仇。」
「一旦和他硬踫硬,你打不贏他的。」鐵冰炎不得不點出事實。
童流刃冷哼一聲。「我就不信他有三頭六臂、通天之能。」
「你知不知道他就是黑鷹樓的少樓主?」
童流刃憤怒地瞠大眼,「他就是黑鷹樓的少樓主?好!那真是太好了,我就毀了黑鷹樓,替那些死在黑鷹樓殺手下的亡魂報仇。
「你認為憑你一己之力辦得到嗎?」鐵冰炎急急的說︰「流刃,不要傻了,你這麼做無疑是螳臂當車。」
「那是我的問題,不關你的事。既然今天你無意動手的話,那就請回吧。明天一大早,我會上黑鷹樓的。」
童流刃的固執讓鐵冰炎簡直快急死了。「流刃,你听我說好嗎?」
「沒什麼好說的,你走吧!」
「流刃……」鐵冰炎突然臉色一變,往後退了一大步,一股熱流由下而上竄升到腦門,這種熟悉的感覺讓鐵冰炎驚駭無比的怔在當場。
這不是血芙蓉發作的前兆嗎?他什麼時候被下了毒,為什麼他一點感覺也沒有?
鐵冰炎思前想後,終于想出一個可能性,一定是易水寒在那甕白干里下了血芙蓉,而易水寒則是因為從小每天吃一點毒藥,所以長大後,幾乎是百毒不侵。
鐵冰炎只覺得身子越來越熱,腦子也越來越模糊,一股想殺人的沖動募然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殺……」
「你怎麼了?」童流刃不解的看著舉止詭異的鐵冰炎。
鐵冰炎猛然抬起頭,他雙眼火紅、露出森森白牙。
他毫無預警的沖上前,在快要踫到童流刃的那一刻,他又莫名其妙的往後退。
「流刃,快走……快……」鐵冰炎喘著大氣,痛苦的彎下腰,他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童流刃心急如焚的扶住鐵冰炎不停顫抖的身子。「你……你怎麼了?」
「是……是易水寒下的毒手……」原來易水寒早就看穿他的計謀。
「沒錯,就是我。」只見易水寒緩步踱進童流刃的住處。「流刃,才二天不見,你怎麼就瘦了,一定是沒有好好吃飯對不對?唉!你這樣我可是會擔心的。」
易水寒就像是來串門子,狀似優閑,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易大哥……不對,我應該叫你少樓主才對吧!」
「你都知道了,一定是冰炎說的,我本來想親自告訴你的,他怎麼可以這麼過分的剝奪我的樂趣?」易水寒埋怨的瞪了鐵冰炎一眼。
鐵冰炎一個箭步擋在童流刃面前。「流刃,你快走……快走……」
「走?別傷了,你們誰也走不了。」易水寒搖了搖頭,轉身將門給帶上。
「放過流刃……我求你……」
「唷!听听是誰在說話。求我?冰炎,難道你不知道你越是求我,我越是不可能放過他嗎?我絕對不會允許有人在你心中的地位超過我。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殺了冰心?」
鐵冰炎神色痛苦的抱住自己的頭。「你……你……」
冰心人呢?為什麼他怎麼找就是找不著他?他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冰炎、冰炎,你怎麼了?冰炎……」童流刃心慌意亂的喚著。
「鐵冰炎听令!」眼看時機成熟,易水寒突然大喝一聲。
「是。」迷迷糊糊中,鐵冰炎耳里只剩下易水寒的聲音。
「殺了你眼前的這個人。」
「是!殺!」鐵冰炎狂吼一聲,他不由分說的朝童流刃擊出一掌,雙劍同時出鞘。
童流刃被鐵冰炎的掌風擊退了幾大步,他腳步還沒有站穩,鐵冰炎劍鋒帶起的流光,如同流星朝他襲擊而來。
童流刃快速的往後一仰,搭配著翦雲步,才堪堪躲過鐵冰炎的攻擊,鐵冰炎眼看一擊不中,更是暴怒,他狂叫一聲,一個旋步上前,雙劍朝著童流刃身上的十八處要害刺去。
易水寒退至一旁,好整以暇的用手拄著下巴,看著兩人,一來一往。
面對這樣的鐵冰炎,童流刃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邊擋邊想辦法。
童流刃明知道兩人之間的血海深仇,可他就是下不了手!
「流刃,你再不還手的話,冰炎一定會殺了你。你可不要這麼快就玩完了,我忍痛犧牲睡眠來看這場好戲,你不會讓我失望吧。」易水寒滿嘴風涼話。
「你閉嘴,啊!」童流刃怒斥一聲,怎知一個閃神,肩膀即被鐵冰炎的劍劃出一道傷口,頓時血流如注。
「血……血……」
一看到劍上的血,鐵冰炎興奮地狂笑,他如餓昏的豺狼再度擊向童流刃。
「鐵冰炎,你冷靜一點。」童流刃格開鐵冰炎的雙劍,著急大喊著。
「你別白費心機了,在這個時候他什麼也听不見的。更何況他是你的仇人,你們就趁這個時候清清總帳,至于他是不是清醒,有那麼重要嗎?」
「殺……我要殺了你!」鐵冰炎就像瘋了的野獸狂吼著,他手上的雙劍一招接著一招朝童流刃直擊而去。
「冰炎,你冷靜一點,我是流刃,你看清楚!」
「流刃……流刃……殺……不行!流刃……」鐵冰炎喃喃念道,手上的攻擊奇跡似的緩了下來。
一見事情似乎有了轉機,童流刃再接再厲的說︰「對!我是流刃,想想之前的那些日子,你每天為我準備三餐,還帶著我到處游玩,難道這些你都忘了嗎?你說過這輩子只愛我一個人,難道這些也是騙我的嗎?」
「我……不是……我真的……愛流刃……」
鐵冰炎五官驀地扭曲起來,他艱難的吐出句不成句的話語,他的身子明顯的正在抗拒自己的意識,讓他躊躇不前。
「童流刃,你該死!」
見狀,易水寒大喝一聲,雙手手掌泛著紫黑色光芒,毫不留情地擊向童流刃。
童流刃壓根兒就沒有想到易水寒會偷襲他,等到他想躲的時候,己來不及閃避。他牙一咬,準備硬接易水寒這一掌。
突然,一個身影沖了過來擋在他面前,易水寒一個收手不及,就這麼硬生生的打中人影。
「冰炎!」
「冰炎!」
兩人同時大叫出聲,只見鐵冰炎身子弓了起來,童流刃趕忙伸出手將他接住,一口黑血馬上從鐵冰炎嘴里噴出來。
「易水寒,你……」童流刃怒視著易水寒。「你卑鄙。」
易水寒茫然的看著自己的雙手,他不懂鐵冰炎為什麼會沖過來。
他怎麼可能有自己的意識?他不是有意要打鐵冰炎的!這不是他的錯!
「童流刃,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錯,納命來!」易水寒憤怒的運起全身功力。
心急如焚想救治鐵冰炎的童流刃壓根兒不想跟他纏斗下去,他虛晃了一招,借力使力的往後一掠,運起翦雲步,立刻消失在易水寒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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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著馬車,童流刃馬不停蹄的趕路。心慌意亂的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回去山上找師父。師父精通岐黃之術,也許師父會有辦法也說不定。
童流刃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終于在月上東山之際,趕回師父的住處。
一下馬車,童流刃立刻將昏迷不醒的鐵冰炎扛下來。
「師父、師父。」
一听到童流刃的叫聲,道士馬上開心得沖了出來。
「刃兒,你回來了。咦!發生了什麼事?」道士忙上前,幫忙將人扶進屋里。
「師父,您趕快幫他看看,他受了很重的傷。」
「你別急,為師幫他把把脈。」道士邊安撫著惶惶不安的童流刃,邊幫此人把脈。「他不但中了毒,還受了很重的內傷。」
「師父,您老人家有辦法救他嗎?」
「為師會盡力,但你也要有心理準備,我們只能盡人事、听天命了。」
聞言,童流刃身子一震,整張臉刷白。
他抖著聲音說︰「您……您的意思是說……他會死?」
「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師父,求求您老人家一定要救他。」童流刃緊抓住道士,苦苦地哀求︰「他是為了救刃兒才會受這麼重的傷,求您一定要救他!他要是死了……我……」
哽咽著,童流刃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是你的好朋友?」
「他……只是泛泛之交。」童流刃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要怎麼告訴師父,鐵冰炎不但不是他的朋友,還是他的殺母仇人。
「師父知道了,師父一定會盡全力救他的。」見徒兒吐的樣子,道士知道他有難言之隱,既然如此,他也不多問。
「謝謝師父。」
「你一定累了,回房好好休息吧。」
「可是,他……」
「師父會好好照顧他的,听話,進去休息吧。」
「是。」
童流刃看了鐵冰炎一眼後,心情復雜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凡間**凡間**凡間**凡間*
「師父,他怎麼樣了?」見師父從鐵冰炎的房間走出來,童流刃忙上前關心詢問。
「既然這麼擔心他,為什麼不自己進去看呢?」道士疲累的槌著僵硬的肩膀。
這些天來他可累壞了,不但要上山采藥草、煎藥,還得時時刻刻注意鐵冰炎身體的變化,這讓道士不得不承認自己老了。
「我不能。」童流刃痛苦的咬著下唇。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他的一顆心就像被分成兩半,痛苦不堪。
一半告訴他,鐵冰炎是他殺母毀村的仇人,他一定要殺了他,實現當年對母親的承諾。
但另一半卻還是依然眷戀著他,就算鐵冰炎說他是易水寒的替身,他還是無法恨他。
在這種情感與理智的拉鋸下,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對的。
「他沒事的,好在他底子不弱,再修養一陣子就可以恢復了。」
「謝謝師父,您老人家辛苦了。」
「小事。」道士拍了拍童流刃的肩。「對了,你找著鐵冰炎了嗎?」
「我……找著了。」
「你跟他見過面了嗎?他的武功是不是如傳言般出神入化?你快說給師父听听。」道士興奮得臉都紅了,他一直想會會鐵冰炎,卻總是無法如願。
「他就躺在客房的床上。」
「什麼?」聞言,道士驚訝地叫了起來。「你說他就是黑鷹樓首席殺手鐵冰炎?」
「沒錯。」
「你……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道士滿頭霧水,他們不是仇人嗎?為什麼鐵冰炎會救了刃兒?」
「這說來話長。」
童流刃將跟鐵冰炎認識的經過與易水寒之間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給道士听。
「原來如此,那你打算怎麼辦?」
他要怎麼辦?這個問題童流刃問了自己不下數十次,可卻沒有答案。
童流刃知道不能再這麼下去,他一定要將事情做個徹底的了斷。
「等他傷愈,我也算是報了他的救命之恩。」童流刃牙一咬,下了決定。「下一次再見面,就是他血債血償的時候。」
「流刃,小心!」
鐵冰炎大叫一聲,雙眼猛然睜開。
「流刃、流刃,你在哪里?啊!」
強忍住身體的疼痛,鐵冰炎翻身坐起就想下床,可強烈的暈眩感讓他的腳才剛踫著地,就不支倒了下去。
「你醒了?你還不可以下床。」道士將鐵冰炎扶回床上。「你這條命我是好不容易才從閻王手中搶回來的,你行行好,別再折騰我老人家了好不好?」
「前輩是?」
「我是流刃的師父。」
「流刃他人在哪里?」一听到童流刃的名字,鐵冰炎忙不迭地問︰「他有沒有受傷?易水寒有沒有對他怎麼樣?我有沒有傷害他?前輩,請您告訴我。」
「一件一件慢慢來好嗎?」
看著鐵冰炎緊抓住自己的手,道士感到疑惑。江湖上不是傳言鐵冰炎是個冷心冷血的人嗎?怎麼今日一看,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是,晚輩失態了。」鐵冰炎趕忙將緊抓著道士衣襟的手放開。
「流刃他人很好,只受了一點皮肉傷而已,不打緊的。」
「那就好,他沒事就好。」鐵冰炎大大松了一口氣。
「只是……」
「只是怎樣?」鐵冰炎才剛放下的一顆心因為一句只是,又懸到了半空中。
「他看起來心事重重,我想應該是跟你有關吧!」
「沒錯,是跟我有關。」鐵冰炎苦笑承認。「流刃心地善良,想必是對我下不了手而覺得對不起親人吧!」
「當初,你為什麼要毀了雲樂村?」道士問出多年來的疑問。「他們都是些善良的老百姓,不可能得罪黑鷹樓啊!」
鐵冰炎嘆了一口氣,娓娓道來︰「那天我出了個任務,可中間有事被耽擱了。
所以就誤了回黑鷹樓的時間,途中血芙蓉發作,我可能是在神智不清的情形下,毀了那個村子。」
當他滿身是血的醒過來時,人躺在離雲樂村不遠的棵大樹下。
他一醒來就看見冰心,是冰心告訴他,說他毀了雲樂村的。
「如果是這樣,那就不能全怪你。」
「我毀了雲樂村是事實,我沒有推諉的余地。」
「可是最大的罪人是黑鷹樓,你根本不是有心的。」
就算是,那又如何?現在說這些于事無補啊!
「前輩,我可以見見流刃嗎?」
「你見流刃要做什麼?」
「我只是想跟他說聲謝謝。」
「那就不必了。」道士搖了搖頭。「見面只是徒增痛苦而已,你好好養傷,養好傷就走吧!流刃說過,下次再見就是要你償清血債的時候。」
「是嗎?流刃是這麼說的嗎?」鐵冰炎淒迷的笑了起來。
這樣也好。
的確,再見面只是憑添感傷罷了!叉何苦折磨彼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