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踏車的鏈軸在夜里喀拉喀拉地響著。
初春的夜晚春寒料峭。
風吹得範可欽忍不住發抖。
然而即使皮膚冰冷,胸口卻還是火燒一般地滾燙著——
不甘心!實在不甘心!
明明什麼事都順著他的心意了!明明那麼努力討好他!
拼命踩著腳踏車的踏板,愈是忿忿不平,迎面而來的風就愈是強烈,遇到紅燈停下來。
瞪著面前川流不息的車潮,範可欽鼻頭一酸,突然就流出了眼淚。
連忙伸手去擦,淚水卻像不是自己的一樣管都管不住,如果被旁邊的陌生人看到就實在太丟臉了,一看到右邊路口黃燈閃起範可欽就猛踩著踏板沖向前去……幾乎立刻就被從背後行駛而來的汽機車追過。遠遠被丟在後面,範可欽莫名地感到一陣空虛。
「真是沒有用……」
握著腳踏車把手的手指漸漸顫抖起來,都快要握不住了
再騎下去說不定會發生車禍吧?看到路邊陰暗的圍牆,範可欽終于在牆邊停下了腳踏車,趴在腳踏車龍頭上,額頭才一踫上手臂,範可欽就無法克制地痛哭了起來。
哭泣的嚎啕雖然壓抑住了,但還是發出了難听的嗚咽,就算拿手塞住嘴巴也沒辦法。就連父母意外過世時都因為顧慮著親戚和弟弟而不敢放聲大哭……範可欽生平第一次哭得這麼亂七八糟……反正現在只有自己一個人,愛怎麼哭都沒關系……反正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想到這一點範可欽頓時一陣茫然。
不管怎麼做都只會被趕出來而已,那個人就算心地再好,也一定會覺得老是纏在身邊的不相干學生很麻煩,尤其範可欽很明白自己就是他最討厭的那種人早就明白教授會怎麼看待他了,只是沒想到到最後還是不行,自己竟然讓那麼溫文的人露出那種痛恨的表情—一定是做了什麼不得了的大錯事吧!?
雖然不知道是犯了什麼錯,可是教授本來就想趕他出去,所以其實自己大可不必那麼驚訝……
一向都那麼溫文儒雅的男人竟然會人罵著「滾出去」,還忍無可忍地將自己推出大門……
說著眼淚再度涌現出來,範可欽也不想管了,反正再也怎麼哭也只有自己知道而已,干脆就拼命哭干眼淚好了——
這次哭完以後就再也不要露出這麼淒慘的樣子來了!
對方都講得那麼明白了,毫無轉圈的餘地,就算哭瞎眼楮,已經發生了的問題也不會迎刃而解,反正早就預料到會被趕出來,現在還擺出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有什麼意思呢?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真要做起來可難上加難,範可欽就是想哭……
一邊哭,他一邊說服自己認清現實,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止住了眼淚,慢慢地抬起頭抹掉了臉上的痕跡。
擋在面前比山還要高的現實問題多不勝數,哪還有時間好去多愁善感?
要搬出教授家、要休學、要找工作、要找新的住所……
腦袋里迅速地轉著數不情的現實問題,範可欽踏上了腳踏車慢慢地騎上了路。
「反正失戀個一兩次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他輕輕地對自己說著,還忍不住唱了一首愉快的情歌,那是他覺得很可愛的女明星唱的。「愛情三十六計,就像一場游戲,我要自己掌握遙控器……」
一邊唱著,他想起了那張CD還是班上同學送給他的生口禮物而笑了起來。
不過,自己真正想要收到禮物的人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一思及此他忍不住又悲從中來,只好拼命唱著歌,唱得飛馳而過的機車騎士制轉過頭來看他。
不知道要去哪里才好,發覺的時候他已經騎到學校前面的馬路上,系館二十四小時開著,連寒假深夜里也有人在六樓的油畫教室里奮戰可是進去了又能干什麼?
坐在腳踏車上撐著腳,呆呆地看著那亮著的燈好一會,範可欽終于再度往回騎。可是往回開也不知道要騎到哪里去
胡亂地騎了好幾個小時以後,範可欽也不得;正視再這樣騎下去只是浪費時間、浪費體力而已。
不回去不行,東西都放在教授家,就算要搬走,也得去拿……
一直騎著腳踏車,那棟熟悉的公寓進入了眼簾,想到自己竟然也在這里住了兩年了,範可欽就覺得真是不可思議。
在公寓門口把車子停下,範可欽忍不住發起抖來。
一定是因為太久沒騎腳踏車的關系吧?流了一身的汗,被夜風一吹當然會覺得冷……
停下腳踏車,從公寓門口往上看,教授家的窗戶還是亮著的,想到回去不知道要用什麼說詞跟教授要求,範可欽就猶豫起來。
「我不是叫你滾出去嗎?」說不定他會這樣怒罵。
那樣範可欽也許會在他面前哭出來……那也未免太丟臉了啊!
站在那里看了好久,範可欽漸漸覺得恐怖了起來,回去只會被罵而已,早知道了還回來干什麼?等明天教授出門再回去把東西拿出來好了……可是出門得太倉促根本忘記帶鑰匙……
還是去向阿敏借鑰匙好了?也得跟阿敏說不能再回教授家了……
可是今晚要睡哪里?就算已經深夜了,畢竟夜還漫長,範可欽想著難道要在外面找地方住嗎?
伸手去模褲子的口袋,掏出來的也只是幾十塊的零錢,範可欽腦袋里想得到的也只有韓騏可以投靠,不過突然跑去打擾他也太唐突了,何況他跟戀人住在一起……
還是跟教授請求通融一天呢?如果向他哀求,一向都很好心的教授應該會答應吧?
為什麼他那麼生氣呢?範可欽依舊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做了什麼天大的事惰才會讓他勃然大怒……總該有個導火線吧?範可欽完全無法理解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錯。
如果是韓騏,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教授卻絕對不會生氣吧?雖然知道沒出自,範可欽還是忍不住羨慕起那個好看得不得了的同學。
猶疑之際公寓的門忽然打開了,怕擋到別人出入的路,範可欽連忙往旁邊站開。
走出來的人卻拉住了自己的手臂。
「你總算回來了,站在這里干什麼?還不快點進來。」
被捉住手臂的範可欽只感到一陣錯愣。
轉頭去看,拉住自己的那個男人已經恢復成正常的樣子。
那溫柔的臉、溫柔的口氣好象之前的破口大罵全是範可欽幻想出來的一樣。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粗心大意?要山去怎麼連外套都忘了穿?外面很冷吧?騎腳踏出門怎麼不穿外套?被風一吹要感冒的!」
似乎忘記了是他連一秒的遲疑時間都不給範可欽就硬扯著要範可欽「滾出去」,他竟然還一副責備口吻地挑剔著範可欽。
一直到被拉進了公寓回到教授家,被推坐到沙發上,範可欽都還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
教授很快地就走進浴室里去,再出來時手上拿著扭干的毛巾。
看他往自己走過來範可欽心虛地垂下頭,總之才剛被罵就又跑回來是自己厚臉皮沒錯。被熱水褥濕的毛巾按在範可欽額頭上時,範可欽嚇一跳連忙抬起頭。
那濕潤的毛巾立刻細心地擦拭著範可欽冰冷的臉。因為太過溫暖範可欽不禁顫抖了一下。範可欽知道教授在看自己,可是他究竟是以什麼表情凝視著自己他卻不敢去看。被擦了臉、脖子和手,教授又走開了,回來的時候教授拿著冒著水蒸氣的杯子。
「喝下這個,暖暖身子。」
範可欽喝了一口才知道是加了可可粉的牛女乃。教授站在範可欽面前似乎等著他喝完,不知道教授要干什麼,可是不好意思讓他等,範可欽連忙大口地灌.只覺得舌頭和喉嚨都一陣燙。
「慢慢喝啊,你不要急。」
喝完了以後教授立刻伸手要拿走杯子。
「我來洗就好了。」
抓著杯子,範可欽逃命似地快步走到廚房里。
他倒底要干什麼?為什麼這麼奇怪?
水流嘩啦啦地沖過杯子,冰冷的水讓範可欽的手又凍得發僵,可是出去不知道會遭受到什麼待遇……範可欽寧願站在這里洗一百遍杯子。
那個人明明是範可欽老是偷看的那個男人沒錯,可是為什麼範可欽現在卻覺得恐怖得要命?他明明很生氣,為什麼現在又變得那麼溫柔?甚至還比以前和善的時候更溫柔……就算他再討厭自己,也不可能毆打自己吧?
範可欽怎麼想都覺得心驚肉跳,簡直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一樣。那麼有教養的人不可能做出那麼粗暴的舉動吧?只要自己乖乖的他應該就不會打自己吧。
從十一歲起範可欽就在大伯父家住,大伯父也說不上不好,不過喝了酒就會腦袋不清楚,那時候阿敏才九歲,每次都是範可欽抱著阿敏讓他踹自己的背……身為小學老師的大伯父總是吼叫著「你要好好反省」……
範可欽討厭那樣,他討厭痛,疼痛是不對的,不管處于何種理由,這世界上都不應該有人使用暴力去傷害別人……他也討厭被責罵,他討厭反省,所以最好不要做錯事,一切都按部就班。
雖然也是老師,可是那麼優雅的教授絕對不會是那種人的!
然而愈是想安慰自己,範可欽就愈覺得恐怖,他先前不是硬扯著要將自己丟出門去嗎?
那強硬的力道留在手腕觸感依舊無比清晰,那就跟以前被大伯父斥罵的時候一樣……
為什麼自己就這麼沒用呢?為什麼教授要變得那麼可怕?雖然他現在又變得很溫柔可是毫無道理可言範可欽就是知道「現在的教授」跟「以前的教授」不一樣!
不管是不是多心,總之範可欽就是覺得好恐怖,說不定那個人真的討厭自己到性格大變的地步。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
忽然從背後傳來近得不能再近的聲響。嚇了一跳的範叮欽差點掉了手上的杯子。
「是我不對,我不應該對你亂發脾氣。」
那以往已經听得習慣的低沉嗓音,如今卻覺得好陌生。
他怎麼忽然跑來廚房了?範可欽腦袋停止了運轉
杯子早已經洗好了範可欽卻無法轉過身去,任憑自來水不住地流著浪費掉。站在背後那個人忽然伸出手越過範可欽的身側拿走杯子,範可欽只好關上水龍頭。
「我擔心你再也不回來了。」
丟下了這句話,背後的人忽然又走開。
那是什麼意思?
站在廚房範可欽一陣呆愣,他說的話很簡單,範可欽卻無法理解——他專門走進廚房里來跟自己道歉嗎?
好一會兒,範可欽疑惑地走回客廳,教授已經坐在沙發上了,打開的電視機里是報道著遠方戰爭的新聞畫面。
看到教授專心在新聞上,範可欽立刻又陷入深深的寂寞感覺,他不會打我的,他根本不把我放什心上,他連打我都懶……
凝視著教授的背影,範可欽終于轉身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找了衣服後進到浴室去,機械性地洗完澡以後,走出來教授還在看電視。
雖然知道應該要道晚安,可是卻一點也不想跟他說話,範可欽承認自己是膽小,可是沒有人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吧?
現在的範可欽的確覺得教授比老虎還可怕,感覺好象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一樣令人膽戰心驚。
反正明天自己就要般出去了!
「你很喜歡你的女朋友嗎?」
從背後突然傳來的聲音止住了範可欽的腳步。
回過身去看,教授從沙發那里轉著頭望著自己。他那低調的表情讓範可欽突然領悟到原來內斂也是種恐怖的氣勢。已經忘了自己曾經說過的話,範可欽呆了好幾秒才明白他在問什麼。
「……我沒有女朋友。」
「你不是說有喜歡的女孩子了嗎?」
「那只是我單戀而已。」
如果把「喜歡的女孩子」換成「喜歡的男人」,範可欽的確沒有說謊。
「如果只是單戀,應該……」
低沉到近乎自言自語的聲音讓範可欽听不清楚,注視著教授那微微下垂的眼瞼範可欽不由得發起呆來。
如果那雙眼楮可以溫柔地注視自己該有多好……
彷佛回應範可欽的心聲,那雙若有所思而垂下的眼楮忽然抬起。然而那眼神卻不是範可欽想要的溫柔。
被他那平穩又深黑的眼楮直視,範可欽有種作賊心虛的沖擊感。
那雙眼角有著細微皺紋的眼楮深深地注視著範可欽,終于吐出了一句清楚的要求。
「我不想要讓你離開我。」
他嚴肅的臉讓範可欽無法判斷他說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沒多久前才破口大罵要自己滾出去害得自己哭得要死,現在卻突然說這種話.「不想要讓你離開我」,是要自己留下來為他料理家務還是處理論文資料嗎?反正他也只有這種用處而已……
「我想去睡覺了。」
範可欽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可是實在不想面對這種曖昧的情況,氣氛太過詭異,範可欽覺得恐怖。
範可欽喜歡溫和、內斂、文雅的教授,即使是威嚴的氣質也很帥……範可欽甚至覺得就算破他罵,但能讓他那麼生氣說不定也是件了不起的事情……不管怎麼樣都比這種簡直可以用高深莫測形容的狀況好!
他那種眼神只會讓範可欽心慌而已,範可欽覺得在他的凝視下似乎被他看穿了心思而恐慌了起來……自己的心里也只有好喜歡他而已啊
「我想睡覺了,有事能不能明天再說?」
範可欽垂下頭,小聲地要求。
教授突然站了起來,範可欽嚇一跳,又抬頭去看。
「你過來。」
這麼說著的男人移動著腳步走到主臥室門口,他站在門口的表情讓發範可欽覺得陌生。
「你過來。」
打開門扉,他重復地說著就走了進去,留下範可欽獨自一人站在客廳里。
看著那洞開的大門,雖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彷佛是本能一樣,某種接近「預感」的模糊感覺籠罩住範可欽。那突然侵襲而來的東西如同無形的水蒸氣,讓範可欽每一個毛細孔都發散出一股熱氣……
走進去的時候教授已經換下了西裝,穿著寬松的睡衣坐在床邊。
「我不放心你,以後你跟我睡。」
他那直視著自己的眼神就像在表明立場堅定不可改變一樣,範可欽完全不懂為什麼他會突然提出這種不合理的要求——自己又不會趁他睡覺時偷偷跑掉,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可是不論如何,範可欽都無法抗拒自己心里已經明確成形的波動。
仿佛自有意志般地,範可欽的腳向前走過去……
漆黑的窗外透進冰冷的濕氣,那毫無波動的空氣令人幾乎漸漸窒息,只有遠方傳來模糊的汽車呼嘯聲……
躺在床上,範可欽害怕自己流露出過多的感情,連呼吸都會泄露出什麼秘密似的,他放輕了呼吸的力量。
突然掩在自己身上的棉被讓他嚇一跳,明明想要靠近對方,可是卻只能硬板板地躺直。
那嚴謹的手仔細地將範可欽的身體密密地掩蓋在柔軟的棉被底下,走過去關上燈的人再走回來時,範可欽驀然浮現一種自己正陷入什麼再也不可回頭的泥沼之中的錯覺。
在他身邊躺下的男人什麼也沒有做只是以彷佛要趕走所有多余空氣似的姿態緊密地倚著範可欽的身體,在棉被底下隔著衣服踫觸到的溫度讓範可欽愈發心慌。然而男人的確是什麼也沒有做。
難道他……真的只是要自己「跟他一起睡」而已嗎?絲毫沒有任何一點別的意思?
察覺到自己心底深處正深深地渴望他「做點別的事」,範可欽為自己的痴心妄想感到悲哀了起來。仿佛為了逃避自己的羞恥,他轉動身體背對了自己想要得不得了的那個男人。
背後的人被他的舉動所影響再度貼近,突然一只手往他橫躺的手臂移了過來。
以形同擁抱的姿態,橫過範可欽的臂膀的那只手微微模索了一下就握住了範可欽放在月復部的手指。明明在黑暗之中,範可欽卻不禁瞪大了眼楮。
指尖被男人握在溫熱的手掌里輕輕揉搓著,知道他是在幫自己溫暖容易發冷的手指,範可欽頓時眼眶一陣熱。
深呼吸著要自己冷靜下來,那胸腔的起伏似乎震動了背後的人,引來了他的詢問。
「你怎麼了?」
範可欽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再問。
緊密的踫觸讓範可欽嘗到了既痛苦又甜美的滋味,貼著背後那堵胸膛,範可欽的背逐漸而強烈地躁熱了起來,為什麼自己要因為被當成小孩子一樣擁抱而緊張不安?
為什麼自己這麼沒有用?
為什麼他要做這種只會讓自己痛苫的事情?
……為什麼他要這麼溫柔?
範可欽無法阻止自己心中發出近乎怨恨的悲鳴,目己的確是沒有骨氣地只能偷偷哀求他分一點最微薄的憐愛給自己,甚至連表現出這樣懦弱的期待都不可以,範可欽一直都很明白自己的立場是多麼可悲又毫無希望可言。
然而明知道自己的心意這個男人為什麼還要這樣對待自己,那只是折磨而已啊!
當初把自己的告白當作垃圾一樣丟棄,絲毫也不肯回應,範可欽等了那麼久那麼久……都已經半年了啊!
誤會了男人對韓騏的心意的確是自己不對,因為嫉妒韓騏而沖動告白也是自己沒有深思熟慮過于輕浮的緣故,可是範可欽明明都那麼清楚地向他告白了,這半年來也不敢厚著臉皮要求他對自己另眼相看……
半年了……都已經半年了!
他根本就把自己的告白當作沒有听是不是嗎?知道他對自己毫無意思,範可欽早就放棄了,反正戀愛本來就沒有一次就成功的,失戀也沒什麼大下了,是他還沒用地想要留在他身邊,是自己厚臉皮沒錯……
可是範可欽並不是那種不知分寸的人,一直都努力著不敢表現出任何一絲最微小的逾矩感情來,都已經規現矩矩地去喜歡女孩子了,結果他還是討厭自己到叫白己滾出去的地步……
如果覺得我那麼惡心討厭,那為什麼現在還要對我那麼溫柔?範可欽幾乎想要咒罵這個將自己玩弄在手掌心中的男人。
然而事實上卻連將他踫觸的手指推開都不可能。
在連呼吸都已經不能自己控制的地步下,怎麼可能還有勇氣跟他爭執?
那溫熱的手指無比溫柔地撫模著範可欽的指頭,在太過親密的踫觸下範可欽連閉上眼楮也沒有辦法。仿佛讓眼楮睜大的力量同時也控制自己身體內部的某個騷亂的地方,如果閉上眼楮說不定自己會崩潰吧……
黑暗之中,從窗玻璃透進的隱隱光線撒在牆上、地板上和家具上,那曖昧的光影如夢似幻……
「範可欽,你睡著了嗎?」
在耳邊響起的低沉聲音讓範可欽幾乎顫抖。
範可欽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動了一下被握在他手心里的指頭。那是半夢半醒的暗示,是狡詐而模糊不清的可退可進,如果他說了範可欽不想听的話那範可欽就假裝自己已睡著了。
可是他沒有再說話,那緊握著範可欽的手忽然松開了。
頓時涌上心頭的失望感強烈得讓範可欽心驚,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種白己被遺棄的感覺,範可欽差點想要月兌口哀求他不要拋棄自己,那明明只是毫無關連的微小舉動……
然而松開的手並沒有離開範可欽,那輕輕移動的手指像是迷失方向的蛇一樣輕拂過範可欽縐折的睡衣,驀然鮮明的肉感踫觸上範可欽的肌膚。
滑進了範可欽衣服下擺的手指游動一下就停止了,似乎是預備了被拒絕的時間,過了一會兒沒有受到拒絕的手指才又繼續行動。
哀模著範可欽月復部肌膚的手指讓範可欽覺得既癢又恐怖幾乎胃部痙攣——他剛剛問自己睡著了沒,所以他是清醒的吧?……那他為什麼要這樣模自己?
異常緩慢的行為,好像只要範可欽有一絲抵抗就會停手,每一個踫觸都是溫柔、小心翼翼、詢問一般地試探。
範可欽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反應才對,如果不拒絕是不是就泄露了自己正期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或許這是他對自己的測試?如果不反抗,他是不是會輕視自己呢?可是……範可欽無法抗拒這甜蜜又誘人的撫模。
漫長得仿佛永遠不會結束的甜美滋味,不斷的撫模著的溫柔手指讓範可欽完全陷入迷幻般的夢境之中,那與其說是撫模不如說是最最細微的輕觸動作只是折磨著範可欽而已,範可欽所有的意識都被那隱秘的觸感所牽引……他知道自己身體中心已經起了炙熱的反應,想要隱藏可是又怕反而暴露自己的難堪,那令人害怕又焦躁不已的灼熱感就像在懲罰範可欽的痴心妄想—樣。
「我不想要你離開我。」
低沉得如同嘆息一般的聲音。擁抱自己的那雙手在漫長的撫模後,終于悄悄地越過了那禁忌的界線。
手指輕易地穿過睡褲的松緊帶滑進里面,那早已太過顯著的部分被踫觸的時候,範可欽終于無法控制的發抖起來。
一瞬間範可欽突然明白自己早已期待許久,想要這個男人這樣對待自己,那是一種因為渴望太久以致于真正發生以後,反而感到難以相信的如同儀式一般的行為。
那麼優雅而自制的手指,那麼溫文而威嚴的男人,那是教授的手指……
扁是想到這一點範可欽就不可能維持理智,太過激昂的情潮讓範可欽終于忍不住抽咽出聲。
細小的啜泣就像某種界線,撫模的手指頓時停住了,然後猶疑著仿佛要收回去。
害怕這行為所隱含的任何一絲疏遠意味,範可欽立刻心慌地拉住他的手。被挽留的手指這才安心似地又開始動作。
那過于細密的撫模讓範可欽覺得自己內部的某種不可捉模的猶如靈魂的東西被抽取了出來,那是範可欽喜歡得快死掉的男人,那雙優雅的手指正撫模著範可欽最婬穢的地方……
雖然想忍耐,可是沒有什麼經驗的身體很快就棄械投降,宣泄出來的東西被手掌接住,背後忽然一空。
範可欽不敢回過頭去看,耳邊傳來細簌的聲響,床墊也微微地起伏,猜測教授大概在處理被自己弄髒的手,範可欽只有羞愧難當而已。
他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這個問題就像永遠不可解的題目一樣懸掛在範可欽心底,範可欽忽然悔恨起剛剛自己拉住他手指的那瞬間,自己的表現是多麼急切又露骨呀……
身後的男人再次躺下覆蓋上範可欽的背,無法預期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範可欽覺得胸口不住跳動的東西像要爆裂一樣……然而他只是輕輕地抱住範可欽的身體。
「睡吧。」
傳進耳里的是無比溫柔的聲調。
那聲音里究竟傳達了什麼樣的意念,範可欽無法分辨。
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呢?他明明知道我喜歡他……
就算徹夜不眠也想不出答案,在溫暖的懷抱里,範可欽終于也疲倦地沉沉睡去。
然而在閉上眼楮的同時,範可欽也明白自己已經毫無退路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