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的雨絲打在一片片隨風顫動的樹葉上,也打在恍恍惚惚走在街上不知該何去何從的方羽身上。
罷從一場令自己尷尬的結婚典禮出來的方羽,現在的心情真是糟透了!
雖然父親跟母親在在五年前就已離異,但是要他親眼看著父親牽起另一個女人的手,甚至想起他們要共度下半輩子的模樣……方羽的心里就是有種說不出的郁悶。
在父親要與那個他連名字都還記不清楚的女人結婚前,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那個自己曾經當作家的地方再也不屬于他了。
所以當父親冷冷地告訴他,要他自己一個人搬出去住的時候,方羽的心中竟然沒有一絲絲的悲哀或埋怨。
是習慣了嗎?習慣沒有人會需要自己的日子。
轉入一條不熟悉的巷子,方羽看了一眼差點被他揉爛的紙條……九號一樓……應該是這里吧?
眼前這間看起來象是經歷了十次台風摧殘的破舊房子,就是他以後的住所?
呵,這就是他父親唯一願意贈予他的東西嗎?
算了!他還能奢望什麼?他還該感謝父親沒有一腳把他踢出門,讓他露宿街頭呢!
將一個看起來就沒裝多少東西的旅行袋拋到肩上,方羽模索著自己身上所有能裝物體的口袋……他記得自己好象把鑰匙放在……啊!有了!
好不容易拿出了那把跟這間房子一般生銹烏黑的鑰匙,方羽真懷疑這間破舊的房子需要鑰匙嗎?
丙然,當方羽的手一踫上門把,門就「咿呀」的自動打開了。
天啊!這根本就不算是門嘛!
看來他還得自己想辦法去找人來換個門鎖才行。
踏進滿是灰塵的屋內,一絲鵝黃色的燈光竟從最里面的房間透出……
懊不會是附近的流浪漢以為這里沒人住,所以把這兒當成住所吧?
緩緩走向透出異樣燈光的房間,方羽特意放輕自己的腳步,悄悄地從微開的門縫中看著里頭背著他蹲在地上的人……
那個背影……怎麼有種熟悉的感覺?
他好象曾經看過這個背影,這個人該不會是……
「翼?!你是翼嗎?」方羽有點不確定的叫著。
原本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的方翼突然听到方羽的聲音,立刻激動地沖向門邊,像是害怕方羽小時一般緊緊地抱住了他。
「哥!我好想你……」
「翼,你怎麼會在這里?」不似方翼一般沉浸在兄弟重逢的喜悅之中,方羽只是疑惑原本跟隨母親到日本定居的翼,為何又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媽……她听到爸要跟別人結婚的消息,所以自殺了……」將頭抵在與自己同樣瘦弱卻令人安心的肩膀上,方翼忍不住地留下了眼淚。
「是嗎?這麼說媽……死了?」听到母親的死訊,方羽的眼中並沒有露出任何該有的悲傷。
這是他早就猜到會發生的事,從父親決定與母親離婚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料到母親隨時會毀于她那對父親太過強烈的愛。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當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他竟然能以這麼冷淡的態度去看待這件事。
「恩……我不知道我能去哪里,只好來台灣找你;听爸說你要搬來這里,所以我一下飛機就直接過來這里等你。我可以跟你一起住在這里吧?」
抹掉落在臉頰邊的淚痕,方翼認真的問著方羽。
看著方翼那雙害怕孤獨的眼神,方羽有種看著自己的錯覺。
自己也跟翼一樣有著這種眼神嗎?
輕撫著方翼柔軟的褐色發絲,方羽思考了一下才緩緩開口︰「你就跟我一起住吧!」
既然沒有人需要他們,那麼他們就彼此相濡以沫吧!
梓梧高中的開學典禮就跟一般高中沒兩樣,都是將學生集中在偌大的禮堂,再由一堆老師輪番在講台上講得口沫橫飛。
從偉大的學校史,優良的傳統,杰出的師資,到學生未來的前途……幾乎連這所學校的一草一木,都可以透過一個接一個上台演說的老師口中得知。
但也就像一般學生的特性,通常都是將台上的長篇大論當作耳邊風,有的學生甚至不耐地與前後左右跟自己一樣無聊的學生聊起天來。
「哎!你們看,那個男生……」一群女生已經開始七嘴八舌的談論著自己發現的帥哥。
不久,原本應該乖乖听台上演講的女生,便都不約而同的將眼光轉向同樣站在一列學生之中的方翼。
削短的淺褐頭發,白皙透紅的皮膚,高瘦的身材……再加上那張俊美得像是會蠱惑人心的臉龐,使得方翼一下子就成了在場女生注目的焦點。
只不過正專心聆听著演講的方翼,全然沒發現自己已經能夠成為眾人目光的聚集點,等到台上的演講終于結束,一群群女生早就無條件的成為方翼的愛慕者。
一到了下課時間,才剛回到台灣轉學進如梓梧高中的方翼,已經在校園造成不小的旋風,教室外佇立的人潮,全都是為了親眼目睹方翼的風采而來。
開朗的笑容,活潑健談又好相處的個性,也為方翼在學校的風評加了幾分,而圍繞在他身旁的人,不只是愛慕他的女生,其中也有不少因為他隨和的個性而爭相跟他成為朋友的男生。
正跟一群圍繞著他的人聊著天,方翼似乎看到了教室外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哥,你怎麼在這兒?」不顧他人疑問的眼神,方翼馬上跑向從教室門口經過的方羽。他記得羽的教室應該是在另外一棟大樓才對。
知道方翼還有一個哥哥,眾人不禁好奇長相如此俊美的方翼,他的哥哥會不會也跟他一樣是個令人驚艷的美人。
一群有著相同疑問的人,馬上跟在方翼身後,想一看方羽的廬山真面。
「翼,這些人是怎麼回事?」討厭被當成動物般任人觀賞的方羽,在看到方翼身後的人群時,一對好看的眉宇不自覺的擰了起來。
「呃……他們是我剛剛認識的同學啦!」露出無辜的笑臉,方翼只好用‘同學’來結實這群好奇心過強的人。
「是嗎?」冷眼掃過方翼身後的那群人,方羽可以肯定這堆人一定沒安什麼好心,不過看起來倒也無害,算了!讓翼多交朋友也是件好事,只要不會傷害到翼就好。
「恩……對了!扮,你的教室不是在另一棟嗎?怎麼會跑到這里?」
雖然他們兩個都是今天才剛轉學進入梓梧高中的學生,不過因為學校班級的排序關系,所以他們兩個人的教室離得很遠。
「我是來跟你說,今天放學後你就自己先回家,別到處亂跑,知道嗎?」像是在交代小孩子似的,方羽認真地說著。
雖然他跟方翼是同卵雙胞胎,不過對他來說,方翼天真的個性就像是小他很多歲的弟弟,什麼事都需要他來照顧。
「你說什麼?那你呢?你要去哪?」方翼一听到方羽說的話,馬上露出一副像是要被丟棄似的眼神,語氣中更有說不出的獨佔欲。
方羽是他最重要的人!
早在五年前他要去日本之前,他就發現了自己其實已經喜歡上羽了,只不過羽一直都沒察覺他這種心情,還以為因為他們是雙胞胎,所以才會特別以來對方。
一份單純的手足之愛,早就被他心里的扭曲趁另一種不堪的感情。
「我今天要去找工作,不快點找到工作,我們要怎麼生活下去啊!所以你晚上要記得吃飯哦!」
沒有听出方翼話中的專制,遲鈍的方羽還撫著方翼柔軟的發絲,不放心地再交代一次才轉身離開。
看著方羽離去的背影,方翼在心底暗暗下了決定,一定要讓羽也跟自己有同樣的情感才行,不然只有自己一頭熱的感情實在太痛苦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如果自己再不快點抓住羽,總有一天羽就會離開他遠去,而且不是那種單純的分離,而是一種從此消失的感覺。
雖然羽的眼神早在五年前就已經絕望了,可是現在羽的眼神卻是遺篇更令人害怕的空洞。
難道這世界上再沒有你想要的東西了嗎?
他好想這麼問問羽,只不過這個問題他始終問不出口,或許他更害怕听到真實的答案……
「方翼,你哥怎麼跟你同一個年級啊?」
等到方羽已經走遠,跟在方翼身後湊熱鬧的人群,才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他們對方羽的感覺。
「我跟我哥是雙胞胎,所以當然在同一個年級。」露出可愛的笑容,方翼親切的回答著大家的疑問,剛才看著方羽的深沉眼神早已被他藏在最深處,無人察覺。
「真的?原來你們是雙胞胎啊!不過你哥哥都不笑,而且還一臉冷漠的樣子,跟你一點都不像。」
听同學們這麼批評方羽,方翼一點反應都沒有,反而放任其他人跟著去評論,因為方翼一點都不想讓人發現方羽其實長得比自己好看多了。
他可不願意讓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去接近方羽。
不管這份感情是對是錯,他只知道方羽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方羽身上還穿著梓梧高中的制服,手中卻拿著一份剛買來的報紙,認真地看著上頭的求職欄。
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工作是可以預先支付薪水的?細心地將自己能應征的工作用筆圈起來,方羽準備一間一間去應征看看。
銀行里的存款已經先拿來付自己跟翼的學費了,剩下的頂多只能供自己跟翼生活不到一個月,他們已經不是有爸媽負責頂著天空的小孩,所以……
他真的需要錢。
漫無目的地走著,方羽有股想哭的沖動,但是他知道,自己根本哭不出來,這種感覺……應該算是悲哀吧!
「不好意思,請問你們這里有在缺工讀生嗎?」走進一家門外正貼著「征人」的速食店,方羽問著站在櫃台的服務人員。
偷偷瞄了一眼那個服務人員胸前的名牌,如果他沒看錯,這個人應該是這間店的經理吧。
「你今年幾歲啊?我們不請未滿十八歲的人哦!」冷冷地說出拒絕的話,對方顯然不願意給方羽任何機會。
今年才十七歲的方羽,又有一張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的女圭女圭臉,怎麼可能有人會願意雇佣一個年紀這麼小的學生呢?
包何況他還必須上課,能工作的時間更是少之又少,一般的老板應該都不會有心雇佣這種人吧。
禮貌性地道謝,方羽失望的走出速食店,想繼續尋找其他的店家……
突然,有一直黝黑粗糙的手從方羽的身後搭上了他的肩膀,阻止他繼續往前進。
「小弟,你是不是在找工作啊?」
回過頭,方羽看到一個中年的陌生男子,手中還拿著像是名片的東西……
「請問你有什麼事嗎?」掙開陌生男子的手,方羽下意識地退離男子一步。
雖然方羽的臉上沒有出現任何的表情,但是他的心里卻因為男子像是在大量物品般的眼神而覺得渾身不自在地。
「你別那麼害怕嘛!我只是想提供你一個賺大錢的方法。」說著,男子的臉上還露出了令人十分厭惡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不需要。」不給男子任何機會,方羽轉身就想走。他看得出來這個男子一定有什麼企圖,雖然他需要錢,但是他要靠他自己努力去賺,而不是用些什麼不政黨的方法去取得。
「你別這麼急嘛,听我說完能讓你賺錢的方法再走也不遲啊。」看到方羽想走,陌生男子想都沒想就一把抓住方羽縴細的手臂,阻止方羽離開。
說到有錢賺,誰不動心?他就不相信這世界上還有會讓錢白白溜走的人。
「不……啊!」方羽的話都還沒說完,一股強大的力量便已把方羽拉離了陌生男子的身旁。
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方羽就一頭撞進了一個厚實堅硬的胸膛……看來自己又被另一個人抓住了!
可是在被抓住之前,他仿佛听到了一句不屬于自己國家的語言,那是一句對他來說不算陌生的日文——「勺隧寧」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勺隧寧應該是日文的「翼」吧!為什麼這個似乎在保護自己的人會叫著「翼」這個字呢?
他是誰?難不成他認識翼嗎?一連串的疑問讓方羽忍不住抬起了頭,楞楞地看著將自己抱在懷中的男人。
他……好高啊!身高一百七十二工分的自己已經不算矮了,但是他還整整高出自己一個頭,看來應該有一百八十工分以上吧。
「你想對他做什麼?」將方羽緊緊護在懷里,東名攸司改用中文詢問纏著方羽的中年男子。
雖然東名攸司的中文帶著濃濃的日本腔調,但是那令人感到壓迫的聲音,還有那張好看卻嚴肅得嚇人的臉孔,讓纏著方羽的中年男子只好怏怏然的罵了一句髒話後轉身離去。
「你沒事吧?」等到纏著方羽的中年男子離去,東名攸司才趕緊柔聲的問著懷中的方羽。
「沒事,謝謝你。」道謝之後,方羽只覺得待在陌生男子的懷里十分不自在。「可以請你防開我嗎?」這輩子從沒讓陌生人抱在懷里過的方羽,只想趕快離開這個令人不知所措的懷抱。
像是沒听到方羽的要求,東名攸司依舊緊擁著方羽,還將下巴輕靠在方羽的頭頂,慢慢地開口︰「你知道剛剛那個男人想對你做什麼嗎?「
此時東名攸司的聲音雖然很輕柔,但是方羽听得出他的語氣里有一股被抑制住的怒氣,就好象自己做錯了什麼事一樣。
「剛剛那個男人是要你去接客,也就是當男妓,你知不知道啊?」
激動的緊捏著方羽的肩膀,東名攸司沒辦法想象如果自己晚一步找到他,他會被那個可惡的男人帶去哪里。
「喂,你到底是誰啊?快放開我!」
這個人到底在生什麼氣啊?就算今天他方羽真的去做男妓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吧!這個男人只不過是個「陌生人」,憑什麼對他發脾氣?
「你剛剛說什麼?」像是听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東名攸司加重了原本捏著方羽雙肩的手勁。
「我說叫你防開我!」這個人該不會是個瘋子吧?方羽吃痛地皺著眉,不悅地重復剛才說過的話,他總覺得自己的肩膀好象會被捏碎。
「不是這一句!」東名攸司的口氣已不再顯得柔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風雨欲來的憤怒。
「不是這一句?」被搞得莫名其妙的方羽,回想剛剛除了「你快防開我」之外,自己似乎還說了一句……「你到底是誰?」
「你……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誰?」看著方羽無辜的眼神,像是踩到地雷一般,東名攸司已經沒辦法再壓抑自己的憤怒。
他不惜一切追著他飛來台灣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他竟然說不知道自己是誰?
沒有任何預警,東名攸司低下頭,準確的找到方羽原本就沒什麼血色的雙唇,不假思索地吻上。
「你在做什麼啊,快放開我!」看著眼前發了狂似的陌生男子,方羽打從心底開始覺得害怕。
左右閃躲著,方羽只想掙月兌東名攸司強迫性的吻,但是力量上的差距,卻讓方羽怎麼也逃離不了東名攸司。
一手固定在方羽的後腦勺,東名攸司狂暴不帶任何溫度地摩挲著方羽的唇瓣,再以舌撬開方羽禁閉的唇齒,強迫他閃躲的舌與自己沉淪.
「嗚,放……開!」一股陌生的侵入感讓方羽打從心底對男人的吻感到惡心。
他覺得自己好象快吐了!
雙手抵著東名攸司,方羽知道以自己的力氣根本推不開他,而且隨著東名攸司更加深入的蝸牛,方羽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開始虛軟無力。
無計可施的方羽,只好趁著東名攸司吻到正入迷的時候,狠狠地往他深入自己口中的舌頭一咬。
突如其來的強烈刺痛感,伴隨著濃濃的血腥味,讓東名攸司倏地離開方羽的唇。
好不容易得到解放的方羽,急促地呼吸著四周沒有東名攸司的空氣。
直到穩住氣息後,一抬頭卻看到東名攸司嘴角流出鮮紅刺眼的血滴,一陣惡心的感覺又馬上從他的四肢蔓延開來,讓他無力的話落在地上干嘔了起來……
「你……你咬我?」東名攸司緩緩的伸舌舌忝去嘴角的血,一股血液特有的咸味在他的舌尖和著方羽的味道散發開來。
「我不會道歉,這不是我的錯!」方羽下意識地抬起手,像是要將嘴唇擦到破皮般的用力擦拭著嘴唇上東名攸司殘留的痕跡,還有那隱隱約約的血腥味。
「你別再擦了!」大聲地怒吼著,東名攸司有些粗暴的抓住方羽不斷地擦拭著嘴唇的手,「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他延伸中強烈的痛苦,仿佛方羽要是真的說出討厭自己的話,他的世界就會因此而毀滅一般。
「唉!」重重地嘆了口氣,方羽強忍住心中的不適,有些啼笑皆非的開口︰「你……應該認識方翼吧?」
無言地點了點頭,東名攸司不懂為什麼這麼問他?
「他」不就是方翼嗎?為什麼還要問自己認不認識「他」呢?
像是看出了東名攸司的疑問,方羽掙開了他緊抓住自己的手,又繼續說了下去︰「很抱歉,我是方翼的雙胞胎哥哥——方羽。你認錯人了!」
「啊?」他是听過方翼有個哥哥叫做方羽,不過沒想到竟然是雙胞胎?!那麼說,剛剛自己吻的人不就是……
再低頭仔細一看,雖然長得很像,不過眼前的人的確不是方翼!真不知自己怎麼會弄錯人的?
一想到自己剛剛一時沖動所做的事,東名攸司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一抹與他不搭的羞赧。
看到東名攸司臉紅的樣子,方羽竟然有股想笑的沖動,畢竟要看到一個大男人臉紅的樣子可不容易。
強忍住溜到嘴邊的笑意,方羽十分不給面子地開口︰「很謝謝你救了我,不過討不討厭你這種事還是應該問方翼吧?」
听到方羽帶著戲謔的問話,東名攸司更是連耳根子都紅透了。
終于忍不住大笑出聲,這是方羽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笑,也是東名攸司第一次看著一個人的笑容看到出神。
他……笑的時候真的好美!
那是一種跟方翼截然不同,沉靜卻又令人瘋狂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