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你太魯莽了。」
很少說重話的夏侯萊陽以下犯上,不以下屬身份,而是用生死至交的過命好友嚴苛厲色,怪罪他的意氣用事,不以大局為重。
都忍了九年了,還有什麼不能忍的?何須為了區區一名女子,差點暴露隱藏多年的秘密,讓人趁機揭發他不是傻子的真相。
雖然他掩飾得很好,不露一絲一毫的破綻,卻為了讓自己看起來笨拙,不以內力防身,反而跌撞出一身傷口好掩人耳目。
他不知道這些傷口看在關心他的人眼中有多心痛,他們拼全力保護他,他反倒不知珍惜,任意揮霍別人保全他的心意,實在可惱。
再其次,若是讓有心人看出蛛絲馬跡,為邀功而向上呈報,樂王的頭餃很響亮,其實脆弱不堪,「那個人」想弄死他簡直易如反掌,只差時機而已。
想當年他面如灰土,氣若游絲的躺在病榻上,出氣多,入氣少,眼看著就要命送酆都,大伙兒心急如焚卻束手無策,眼睜睜地看他走往黃泉路上。
若非宮將軍俠義仁心,早年結交不少奇人異士、江湖朋友,其中不乏妙手回春的顧神醫,這才挽回他一條命,再世為人。
「我沒出亂子,不是嗎?沒人懷疑我的傻是裝出來的。」他把傻子的角色扮演得入木三分,有時連他也真以為自己是不折不扣的傻子。
「真等出了事還來得及嗎?你在做這件事之前有沒有認真考慮,等把命玩掉了再後悔玩過頭了。」他怎麼不為守在他身後的人著想,他們的惶恐不安有誰知?
南宮夜色面露風流地笑出聲,道︰「別把我看得太無知,皇後想要動我還得大費周章,她還得顧忌外公手中的兵權,以及宮家軍領將士,她能用的棋子越來越少了。」
大臣使不動,她居然動到小闢員的頭上,利用他們想攀龍附鳳的心態,將其女嫁入樂王府,好成為她布局的一條線。7
「何況我已今非昔比,不是毫無城府的二皇子,她的心機再深沉我也能一一洞悉,早一步做好妥善準備。」
「人不怕沒本事,就怕太有自信,防得了明槍,難防暗箭,凡事得留一條後路,不賭萬分之一。」皇後能位居後宮之首二十余年,她憑藉的不只是皇上的夫妻恩情,還有種種令人發指的手段。
雩妃真是因病早逝的嗎?
後宮佳麗無數的安慶帝為何子嗣不多?除了太子是皇後所出,樂王的出生是意外,那是在宮外動了胎氣,生于宮將軍府邸,有重兵防守才逃過一劫。
而後三名皇女陸續來到,她們不是皇子,無皇位爭議,自是平安長大,沒見「早夭」或死于「照顧不周」。
其他嬪妃呢?難道不曾受孕?
其實位高權重的皇後早已買通魏太醫,她在膳食中下了防妊藥,長期食用的女人將永遠無法受孕。
所以皇上的遺憾是皇後一手主導的,她不容許後宮有人母憑子貴,奪去她皇後的尊寵,皇上的正室只能是她一人,皇上的江山也只能留給她的親生子,也就是當今太子。
皇後的可怕出自她的攻于心計,她能為了留住皇上的心而除去無辜的生命,當然也能為搬開太子的絆腳石而痛下殺手。
她是皇後,一國之母,沒什麼事是她做不出來的。
「夏侯,你的憂心我能理解,不過不用太放在心上,這件風波已經過去了,犯不著再提。」事過境遷,多提無益。
他冷哼了一聲,「你可以把命交到我手里,卻不信任我的為人,你真當我寡廉鮮恥,連好友之妻都想染指?」
「這……」他面上一哂,顯得有些不自在。
「我的壞名聲拜你所賜,一句‘阿陽說’毀了我多年清譽,王妃與她的丫鬟冬雨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只臭蟲,若無必要絕不靠近我一步。」他說時的語氣帶著惱意。
夏侯萊陽不在乎王妃對他的看法,她對他的功夫頗有敬意,但是一提及私德便搖頭不語,一副希望他能潔身自愛的模樣,他見了只覺可笑,不以為然。
可是那個嗆丫鬟就不同了,她直率地表達出她的厭惡,不屑與之為伍,當面說出對他「不當言行」的蔑視,言語直接地罵他不是好東西,這就教人很不是滋味了。
明明沒做過的事卻擔起莫名罪名,還遭人白眼,橫眉一睨,他的冤枉來自惡意栽贓。
「抱歉。」他劍眉輕揚,笑得毫無誠意。
夏侯萊陽冷銳的瞪視,「你不該為她動心。」
「你說的那人是我的王妃。」他不否認,目光澄澈地平視知他甚深的好友。
「可是你不承認她,還說一顆擺錯位置的棋子,最遲三天就讓她哭著跑出樂王府。」而他不但沒做到,反將一顆心送出去。
「噓!小聲點,別吵醒無眠。」他做了噤聲手勢,目光輕柔地望向睡在床上的人兒。
世事不如人所預料,他也難以置信竟有人能打動他冷硬的心,無聲無息的侵入,最後用無法招架的似水柔情攻陷他枯寂的心。
一得知皇後的伎倆時,他的確不把未來的樂王妃當一回事,早已準備一連串出人意料的驚喜等著她,讓她來時熱熱鬧鬧,去時如一陣風般疾速消失。
誰知被打敗的人是他,她根本什麼也沒做,他便兵敗如山倒。
發現喜歡上她時,是在逗弄她的情況下,當時他驚得差點由爬了一半的樹上掉落,手上還捉著不小心扯落的鳥巢。
為此他避了她三天,不見她、不與她同桌共食,想是一時錯覺。
但是當睡相差的她又滾進他懷中,他的嘆息聲幽然逸出,她的嬌俏臉兒多令人憐惜,他怎麼舍得把她推開,讓她成為供奉別人家的嬌花。
不過真正令他情根深種的是這次的落水事件,她明明有心設計他,想推他落池,可是浮橋一裂開的同時,她既驚愕又想顧全他的安危,在危及之際竟不顧自己地伸手一推,想將他推向池邊。
可惜她力道不夠,推不動他,腳下一空就落水了。
「嘖!真該叫那些力挺你的人來看看你此時的嘴臉,鐵定紛紛打退堂鼓,偏向皇後那一邊。」幾時看過他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的一面。
夏侯萊陽所指的是宮將軍為首的武將,以及少數的文官,他們始終相信樂王的傻病終有康復的一天,他的治國長才遠勝于一心向佛的太子。
「無眠受了風寒,她的高燒才退,盡量讓她睡得安寧,你別驚擾了她。」一見微白小臉在睡夢中擰起雙眉,南宮夜色神色微變,出聲警告他低聲交談。
「哼!是誰害的?還不是你這位醋勁大的樂王。」要是由他一手抱起王妃急奔,她就不會寒氣入身,多了病痛折磨。
南宮夜色面頰輕赧,微咳了幾聲,「本王的王妃是隨便可踫的嗎?何況她著了一身濕衣。」
夏侯萊陽冷漠一睇,「我沒瞧見。」
「她的體態嬌美、阿娜多姿,衣服一貼身玲瓏有致立現,你敢說你沒瞧見?」
他的王妃只有他能嬌寵,別人連多看一眼也不成。
「她不是我心里的那個人。」心中無情,視若無睹。
眼角一揚,他語帶惋惜,「老是出言頂撞的無禮丫鬟,本王打算把她送到雲陽城養馬。」
「王爺——」他聲音驀地一沉。
炳,不信他會無動于衷!揶揄完好友的南宮夜色將話鋒一轉,「皇後那邊近來有何動靜?」
「一樣力薦太子即位,與宰相江通海同出一氣,希望皇上能早日退位,讓新皇登基。」她已經迫不及待地為太子鋪路。
「太子的意思呢?」皇兄一向清心寡欲,怕無心一國之君。
「不明。」他表態過,但不被接受。
「看來近日我該找太子好好談一談。」由他去勸服皇後,切勿一意孤行。
「不妥。」夏侯萊陽阻止。
「為何?」
「王爺是傻子,記得嗎?目前不宜有太多人知曉內情,太子寢宮恐怕也安插了皇後眼線。」防心重的人不輕易相信他人,定要掌握周全方可放心。
「何時才是適當時機?」他不想永遠當個傻子,無法光明正大的親近自己的王妃。
南宮夜色急了,他不願妻子對他只有關懷之意,卻無男女之情,她對他的關心出自心中的良善,而非深愛一名男子的心。
而他想得到她全部的愛。
「再看看,暫時還不能輕舉妄動。」小不忍則亂大謀,不可冒不必要的險。
風吹簾子動,園里的花香飄了進來,三兩只色彩鮮艷的蝴蝶翩翩飛舞花叢間,和煦日光照在枝椏的樹葉上,反映出炫目五彩。
幽幽醒來的單無眠掀了掀翦翦雲瞳,她吃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仿佛作了一場很長的夢,她疲累不堪,聯手也舉不高。
躺在床上的她虛弱地朝前一看,莫名地,她第一眼看到的是身形偉岸的夫君,他宛若狂狷不羈的戰神傲然挺立,容貌俊美得無人能出其右。
這一刻,她的心跳得好快、面色潮紅,好像有什麼東西鑽入心窩,讓她無法不芳心暗動,多了戀慕。
「王妃,你醒了,不再閉目休息一會?」先發覺異樣的夏侯萊陽轉過頭,他注意到她迷蒙的眼神專注的盯著樂王。
「我……我口渴,想喝水……」她喉嚨很干,像火燒喉一般。
「王妃要喝水當然由本王來倒,本王是愛妻的王爺。」他一腳踢開趴在床尾、睡得像死豬的丫鬟,一手端著茶水往床頭坐下。
在地上滾了一圈的冬雨還以為地牛翻身了,她揉揉眼楮看看四周,納悶怎不見山搖地動。
單無眠想笑,發出的聲音卻是難听的粗啞,「王爺,妾身可以自己喝……」
「你不讓本王喂?」他馬上臭著一張臉,好似別人虧欠了他。
「不是的,那就勞煩王爺了。」她雙手無力,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吞飲。
教她訝異的是平時笨手笨腳、傻里傻氣的樂王,竟然把茶杯拿得很穩,一手擁著她縴肩,一手喂她喝水,不疾不徐地等她喝完。
「你真沒用,泡點水就一睡不醒,你瞧本王還能拿著雙頭龍鼎到處跑,可見你身體太虛了,以後不要再亂喝母後給你的補品,越補越虛。」
其實皇後送來的補藥早被南宮夜色給換掉,她現在喝的是針對調養女子身子的湯品,有補血益氣、清肝養肺的功能。
不過為了預防萬一,他刻意禁止她服用任何由皇宮內院送來的東西,這次下的是喝上一年便從此絕育的防妊藥,但下回會是什麼呢?
「妾身身子很好,不虛……咳、咳!」怎麼就咳了?真不給自己面子。
「看吧!才剛說就虛了,亂吃別人的東西就會生病,本王本來不傻的,可是跟你一樣吃了母後送來的壽桃後,本王就變傻了。」南宮夜色還是忍不住暗示她。
她一听,內心微驚地抬眸,「妾身知道了,不給王爺添麻煩。」
「好,你很乖,肯听本王的話,本王要給你一個獎賞,愛妃來,你想要什麼都可以。」他想寵她。
「真的什麼都可以?」她問得很輕。
他拍拍胸脯,又假意拍得太重而裝咳。「本王是大人,說話算話。」
「那妾身想……」她偏過頭想了一下,模樣可人。「逛逛天城的市集,妾身自幼就向往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他瞧她瞧得失神,目光盯著殷紅小口,若非夏侯萊陽偷偷踩了他一腳,他的嘴就湊上去了,吻住那誘人的馥軟。「好,沒問題。」
單無眠一雙水汪汪大眼倏地燦亮。「現在去?」
「等你病好了再去。」他一桶冷水淋下去,澆熄她眼中的亮光。
「可是我已經好了……」只是有點喘而已。
南宮夜色伸出一根手指頭,朝她兩眉間一推,她立即氣虛地往後一倒,然後他放聲大笑,「愛妃愛睡覺,本王也困了,就陪你睡,你不許打呼吵醒本王。」
一說完,他踢掉兩只大鞋,姿態難看的爬上床,一腳跨在她腿際,另一手則橫過她胸口,呼呼呼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