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離去,龍潚才終于淡淡地道︰「你若把我的副將玩死了,自己也提頭來見。」
「他們都認為在磐石城、厲城這樣的大城,直接面對敵人大殺四方才是功勞,卻忽略了小地方其實也需要注意的,這種心態可是十分要不得,很容易被人鑽了漏洞!大將軍你說是嗎?」綦卉提醒著,她特地提出了彥城,可是有用意的。
龍潚忖思片刻,不得不說她很有道理,大城的守將個個驍勇善戰,小城的守軍大多軍紀渙散,不過因為覺得那些都是些小地方,攻打也沒多少利益,鬼族應當不會干那種蠢事,連自己都忽略了,或者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不過這樣直接了當的被指明了疏忽,實在是令人不爽啊!龍潚表情微冷,哼了一聲。
綦卉心頭一跳,但沉靜下來想了一下,也嫣然一笑道︰「所以大將軍也沒有看起來那麼鎮定嘛!」
龍潚聞言臉一沉,輕輕一彈手上的刀,鏗然一聲,綦卉眼前的琴弦,突然一根根全斷了開來,發出了叮叮當當的嘈雜聲響,她也倒抽口氣,來不及反應。
可是那斷開的弦,沒有一根傷到她。
龍潚只是淡淡看她一眼,便提著擦得雪亮的刀,慢條斯理的步出了院外。
而被他嚇得不輕的綦卉,有些賭氣地將琴一推,但隨即又格格一笑。「我才不相信你真的會傷我!」
可惜龍潚走得早了,如果他能看到她這副嬌憨神態,恐怕也會開始懷疑這個營養不良的干癟丑小子,會不會是個女娃兒裝扮的……
玄機子的義子小森與左副將盧慎打了個賭的消息,很快的便在整個磐石城中傳開。
百姓自然是將此當成奇聞趣事看待,但戰龍軍的將士們對此的態度便完全不同,因為不管是小森的崛起,或者是盧慎的去留,都與他們息息相關,所以這些天里來,軍營里討論得熱火朝天,甚至有人異想天開的也開了個賭局,想從中賺點錢。
只是這個賭局,才開了沒十天,便流局了。
每個來投注的,無論賭注大小,全都投盧慎勝,沒有一人站在小森那邊,也只能流局。
畢竟現在距離兩個月也只剩不到二十天的時間,厲城那里一點動靜都沒有,仍被鬼族困著,而小森甚至連磐石城都沒有出去過。
終于,兩個月的期限到了最後五天,已經有些戰龍軍的將士們忍不住了,因為鬼族大舉集結于厲城之前,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而該去救援的他們,卻都還龜縮在這磐石城內,叫他們這些有著傲骨的軍人們怎麼忍受。
打輸沒關系,但還沒打就一副認輸的孬樣躲起來,才是他們最介意的。
終于,綦卉居住的小草廬外,集結了一大群的戰龍軍將士,以盧慎為首,都在外頭鼓噪著要綦卉快點認輸,不要再浪費時間,否則鬼族一旦真的攻打厲城,因為她一人裝神弄鬼造成厲城重大傷亡的話,她根本擔不起這個責任!
外頭吵鬧的聲浪,傳入了綦卉的耳中,她卻毫不慌亂。
對此她心中早有準備,反而覺得這群兵痞子能忍到現在才來,已經比她想像的還要有耐性了,足見龍潚的嚇阻力還是很夠的。
她步出了家門外,同樣一身素色儒服,頭束青巾,除了臉上那塊紅斑比較嚇人,看上去就像是個太學里的讀書人,以這樣毫無抵抗力的裝備,面對一群凶神惡煞,她竟沒有一絲膽怯之色。
「出來了!小森出來了!小森,快去告訴將軍你已經輸了!」
「小伙子!快快認輸縮回你的被窩里,讓老子出兵吧!」
「你要害死多少厲城百姓你才甘心?別再浪費時間……」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叫囂著,不過卻是沒有人敢對綦卉動手,畢竟他們都受過玄機子的恩惠,骨子里也服從著龍潚的命令,所以即使叫得面紅耳赤,卻也忍住了出手的沖動。
「你們……」綦卉清亮的聲音才剛出,四周立刻安靜了下來,「你們圍困了我的住家,逼我認輸,難道是連這幾天都等不了,怕盧慎輸了就必須滾蛋?」
她的話引起了莫大反彈,其中一個盧慎的親信,參將李言,不由呸了一聲。「剩下五天不到的時間了,盧副將是贏定了!我們來只是要你看清大勢,不要因為你的自私害了厲城所有的百姓!只有你認輸了,沒有了賭注的羈絆,大將軍才會讓我們出兵去救援厲城!」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眾人喧鬧起來。
「如果我偏不呢?」綦卉冷下臉來,她雖然說話不大聲,氣勢也不強,但卻像株頑強的小草般,在千夫所指之下,也沒有倒下。「而且我還要再跟你們這群不听命令前來逼迫的將士們打賭,如果盧慎輸了,你們就全部一起滾到彥城去吧!」
盧慎見她冥頑不靈,心火大起,果然又中招。「你要他們和我都去彥城?這里有多少個參將,多少個千夫長你知道嗎?你是存心要戰龍軍缺員嗎?」
綦卉有些無言看著盧慎,真不知該笑還是該哭。「所以你也覺得我會贏,還擔心戰龍軍缺員的事啊?」
「我……」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盧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又在情急之下被她拐了,一下子居然語窒了。
而其余軍士惱羞成怒,居然也鬧了起來。「好啊好啊,盧副將答應他!反正他必輸的!」
「答應他答應他,輸了干脆換他去彥城好了……」
就在這方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大路的那一頭突然傳來噠噠的馬蹄聲,聲音由遠而近,听起來應該有三到五騎。
在場的所有將士一听,居然全部閉上了嘴,往聲音的來處望去。
一馬當先的不是別人,便是他們又尊敬又崇拜的大將軍龍潚,而其他的隨從就不必多說了。
龍潚一知道一群兵痞子來鬧,原本還不想管,但當他一接到某個消息時,不由得心頭大驚,策馬便趕了過來。
他下了馬,大步走到眾人之前,那群方才還義憤填膺的將士們全露出困窘慚愧的表情,齊齊矮了身子。
「請大將軍治罪!」
龍潚作證的一場賭注,這些人偏偏要來破壞,雖說是打著大義的旗子,但顯然也是有損龍潚的顏面。
龍潚便冷哼一聲。「今日在此者,罰俸半年!」
這在戰龍軍已經是最輕的懲罰了,眾人松了一口氣,卻不知道龍潚在大老遠就听清楚了他們這里發生了什麼事,知道更重的處罰還在後頭,他就不落井下石了。
他慢慢的走到了綦卉身邊,神色復雜地望著她。「你一直這麼沉著,是早知道那里的事會如此結果?你究竟怎麼辦到的?」
綦卉一向平和的小臉,難得的露出了驚喜。「消息傳回來了?」
「傳回來了。」龍潚點了點頭,又看向了那群听不懂他們啞謎的軍士們。
此刻他的情緒很是復雜,卻似乎有點了解綦卉當初跟盧慎打賭時,帶著的是一種惡作劇的心情,因為這種心情,他現在也有。
重重的咳了一聲,龍潚肅著臉開口道︰「今日本將軍接到了厲城來的消息,鬼族集結于城門之外的大軍,終于在昨日……退兵了!」
所有的將士不由嘩然,每個人都是一臉見鬼的樣子。小森明明在磐石城里沒做什麼,鬼族居然就退兵了?
「為什麼?」盧慎難以置信的瞪著綦卉。「你做了什麼?」
他問出了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綦卉也不賣關子,坦然地答道︰「要讓鬼族退兵,就要先知道他們為什麼出兵。去年我們大夏國,有個參謀名叫姚蒞文的,叛逃到鬼族對吧?這一次鬼族會攻厲城,就是姚蒞文挑撥的,因為他甚是清楚南方幾座城的情勢。」
說到姚蒞文,每個人都咬牙切齒,因為這個人是被金銀財寶收買,完全沒有節操可言。
綦卉見眾人都接受這件事了,才又繼續說道︰「姚蒞文可以為錢背叛我們,就同樣可以背叛鬼族,所以鬼族的王室其實對他也不太信任。我便是利用他們這種嫌隙,以將軍的名義寫了封密信出去,內容便是姚蒞文如何忍辱負重替我們戰龍軍在鬼族臥底,終于唆使他們攻打了厲城。厲城表面上糧盡援絕,事實上我們戰龍軍的軍隊早已在厲城蓄勢待發,等到我們故意示敵以弱,姚蒞文便可以鼓吹鬼族開始大力進攻……而這封信,我故意讓送信的人失手,落在了鬼族手上。」
龍潚听得目光閃爍,這個小森的手段雖然不像玄機子老師那麼干脆俐落,卻也出乎了他的意料,比他想像中做得更好。
「那鬼族的族長突赫,是個相當多疑的人,即使懷疑信的真假,一定也不會讓原本人數就不多的鬼族大軍前來送死,所以必然退兵。而那個姚蒞文,現在只怕正在鬼族的牢里被審問吧!」綦卉一口氣將過程說完,听起來簡單,但其中包含的心計卻很嚇人。
所以……真的不費一兵一卒就讓鬼族退兵了,而且在兩個月之內!
龍潚看綦卉的眼神已經不同了。雖然他可以猜得到,小森應該是接收了玄機子生前布下的暗線及斥候小隊,才能達成此計,但即使有著這樣的臂助,能夠達到這成果的,他相信戰龍軍里的其他參謀及幕僚,沒人能做得到!
此番解釋過後,眾人更是目瞪口呆,最後齊齊將訝異又驚嘆的眼光放在了綦卉身上。
這個小森,玄機子老軍師的傳人,真的用一封信就讓鬼族退兵了,還順便教訓了一下姚蒞文那個叛徒!
「好!吧得好!姚蒞文就是該死!」盧慎一拍大腿,即使對綦卉有心結,卻也不吝出口贊美。
想不到他一旁的千夫長苦著臉道︰「盧副將,你……你拍的是我的大腿啊!」
盧慎瞄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本副將太激動了、太激動了,還不是被姚蒞文那家伙的下場傍刺激的?小森軍師,本副將這次願賭服輸,大將軍,明日屬下便動身前往彥城去!」
綦卉有些陰陽怪氣地道︰「可不只你呢……」
一旁那些剛才還叫囂得歡的一群將士們,全都面露慚愧,齊齊對著龍潚及綦卉行了一個軍禮。「屬下願賭服輸!」
「行了,全都滾到彥城去!」龍潚皺起眉,揮揮手打發了他們。雖然他不知道這麼強大的兵力放到彥城那鬼地方做什麼,不過綦卉的能力,已經初步得到他的認可了,他不怕她再故弄玄虛一回。
待眾人退去,綦卉見龍潚臉色不善,不禁問道︰「大將軍可是氣我將盧慎和一干將士弄到彥城去了,害你少了一個得力臂膀,也讓戰龍軍出現空缺?」
「那群兵痞子傲慢慣了,讓他們去磨磨也好。」龍潚倒不在乎那個,他眉頭深鎖,有些不滿地道︰「本將軍只是想不到,雖然你讓我方不失一兵一卒,就讓鬼族退兵了,但鬼族同樣是毫發無傷。這種做法,不適合本將軍的作風啊……」
一听,綦卉忍不住笑了。「誰告訴大將軍我的計劃只到這里為止呢?」
龍潚挑了挑眉,似乎這玄機子的傳人,還真有點玄機啊?
「小子待在義父身邊學習這些年,都是以身為大將軍的首席軍師為目標,又怎麼會不了解大將軍的作風?接下來還有更精采的,大將軍等著看好戲吧!」
綦卉笑得有點神秘,卻是不再透露了,龍潚瞧她賣關子的模樣,不知怎麼地手癢了起來,猙獰一笑突然狠狠的捏住了她的臉蛋。
「笑笑笑,你笑個屁!當軍師的都這麼愛耍滑作怪嗎?坦白的說出來你會死嗎?之前玄機子老師愛賣關子,你也愛賣關子,本將軍不能拿他出氣,那只好拿你出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