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返回行館,老匡立刻通知軍醫翟大夫速至樓冬濤院子,為其療傷。
翟大夫急急忙忙趕來,發現樓冬濤的左半邊身子都被鮮血染紅,趕緊褪下他的上衣檢視傷處,見他傷口上貼著血竭貼片,不禁一怔。
「將至用了血竭貼片,為何血流不止?」翟大夫不解。
血竭是一帖昂貴但止血效果奇佳的藥物,過往在戰場上需要及時止血時,血竭貼片是必備良藥,也是相當重要的軍需品。
翟大夫雖百思不解,還是趕緊用上行館里的藥物幫樓冬濤止血包扎。
「將軍,這血竭貼片為何毫無功效?」待處理完傷口後,翟大夫這才又疑惑地說︰「貼片是從何處取得?」
「是張恭在全盛隆的倉庫中開封取得。」樓冬濤神情凝肅地說︰「翟大夫發現了什麼可疑之處?」
「老夫也說不上來,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翟大夫眉頭深鎖地說︰「血竭是止血良方,是十分重要的軍需,若這些貼片毫無止血功效,那事態可嚴重了。」
樓冬濤沉吟片刻,「過往的血竭貼片並未發生這樣的問題,為何這批剛到的貼片會沒有止血功效……」
他若有所思,仔細回想推敲。
在他告捷、即將返京之時,厲青書以皇商的身分來到出雲山城。厲青書是張清文的親外甥、厲家佔有全盛隆商行一半的股份,然後全盛隆商行又在此時取得兵部的大量軍需訂單……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翟大夫,」他交代翟大夫,「你立刻將這貼片拿去仔細化驗,我要知道這其中究竟有何蹊蹺。」
「老夫立刻去辦。」翟大夫彎腰一欠。
這時,外面有人急急忙忙、慌慌張張地來報——
「將軍!有急事稟報!」
樓冬濤目光一凝,「說。」
「就在剛才,雷家宅子大火,火勢一發不可收拾,連只狗都沒能逃出生天。」
聞言,樓冬濤心頭一震。
「鄭大人前去看了嗎?」他問。
「鄭大人已經去了,不過因為火勢太猛,也只能在遠遠的地方看著。」
听著,樓冬濤神情凝肅,不發一語。
一旁的翟大夫也感覺到事不尋常,「將軍,這火未免太巧了。」
「嗯。」樓冬濤沉聲說︰「真的太巧。」
他才剛在全盛隆商行的倉庫發現疑似假藥的軍需品,都還沒來得及找上雷家,雷家宅子便讓一場大火燒了,至今還沒活口逃出。
這事情任由誰來看,都感覺得到其中必有詭譎之處。
「張恭回來了嗎?」他問。
「張副將還未返回行館。」
「他一回來,要他立刻來見我。」
「屬下遵命。」
回到行館後,杜書淵便守在樓冬濤的院子外。
看大家忙進忙出,個個神色緊張凝肅,她不禁心里慌慌的。
翟大夫出來時,她偷偷問了樓冬濤的傷勢,翟大夫說他的傷勢無礙,只是多流了一些血,有點虛弱罷了,歇息幾日,服幾帖湯藥便能痊癒。
即使知道這傷要不了樓冬濤的命,可此事因她而起,杜書淵心里有無限的愧疚懊悔。
因為擔心、因為滿懷歉意,她守在樓冬濤房外,一步都沒有離開。
午夜時分,有人端湯藥來,她一見便立刻上前——
「是給將軍的湯藥嗎?」她問那小厭。
小廝點頭,「正是,是翟大夫開的方子。」
「給我」她伸出手,「我給將軍送進去吧。」
「是。」小廝將湯藥交到她手上,「那就有勞五小姐了。」
「放心吧。」她說︰「我會讓將軍全部喝完的。」說完,她一個轉身便進到院子里。
來到他房門外,她輕聲地道︰「你醒著嗎?」
「書淵?」听見外面傳來她的聲音,樓冬濤有點訝異,畢竟時候不早了,她早該就寢。
「對,是我,」她說︰「我要進去嘍。」
版知一聲後,她推門走進房里,繞過一道兩扇屏風,轉個彎穿過兩道簾子,進到了他的寢間。
此時,他正光著上身坐在床邊。因為左肩及右手掌都受了傷,所以他身上及手掌都纏著紗布。
看見果著上身的他,她愣了一下,有點羞赧。
「沒打擾你休息吧?」她問。
「我還沒躺下。」樓冬濤見她手上端著湯藥,微微一頓,「怎麼是你送來?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沒睡下嗎?」
她小小步地走向他,「我睡不著,一直在院子外等著。」
聞言,他微頓,「在外面等著?」
「嗯。」她有點嬌怯地看著他,「雖然翟大夫說你的傷勢無礙,可是我不放心。」
知道她關心自己的傷勢,還在院子外一直守著,樓冬濤心頭一暖,他定定地看著她,越來越覺得順眼,越來越覺得喜歡。
「對不起,你會受傷都是我害的。」她衷心地向他道歉。只要一想到利劍刺穿他身體的那一幕,她還是忍不住想哭。
如果那一劍不是刺在他肩膀,而是他的胸口,他就再也無法像現在這樣跟她說話了。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又掉下眼淚。
她並不是愛哭鬼,可這些日子,她的淚腺不知怎地變得很發達。
「哭什麼?」他蹙眉笑嘆。
「我、我只要想到那一劍可能會要了你的命,就……」
她話未說完,他已伸出手拉著她在床邊坐下。
「我受過比這個還嚴重幾倍的傷,現在還不是好端端的。」他臉上帶著輕松笑意,雲淡風輕地說︰「別說了,先喂我喝藥吧。」
她微頓,疑惑的看著他。
他伸出自己纏著紗布的右手,「你瞧,我如何自己喝藥?」
杜書淵明白過來,趕緊地用調羹一匙一匙的喂他喝下湯藥。
那湯藥光是聞便知又臭又苦,可他卻面不改色喝得一滴不剩。她將湯碗擱下,持手絹輕輕地擦拭著他的唇邊。
兩人靠近時,她感覺到他正目不轉楮地注視著她,不覺心跳加速,面紅耳赤。
她偷偷用眼尾余光瞥了他一記,竟不小心迎上他專注又炙熱的目光。
她的心陡地一悸,卻故作若無其事地微微縮起身子,往後挪坐。
「你在家里也這麼麻煩嗎?」
看出她的不自在,他隨便找了個輕松的話題解除她此刻的尷尬。
她抬起眼,微頓,「嗄?」
「你在家里,也像這樣經常惹事?」他故意語帶促狹。
她認真起來,「不,我不惹事的。」
「是嗎?」他挑挑眉,「所以說……你在家里是個乖女兒?」
「當然。」
「那為什麼來到這兒就像月兌韁野馬似的,到處給我添亂子?」他笑視著她。
「我……」她無法反駁他的指控,因為她確實給他惹了一些麻煩,甚至還害他受傷。她面露愧色,低聲下氣地說︰「我、我知道我錯了。」
「是嗎?」他眼楮直勾勾地看著她,「所以你以後再也不會亂跑了?」
「我也不是故意要亂跑……」她斜瞥著他,語帶抱怨地說︰「還不是撞見你去沐春樓找綠湖姑娘,我才氣得不想回行館。」
聞言,他一怔。
看見他去沐春樓找綠湖,她就氣得不想回行館?她是在吃醋?
一個女人吃醋,別無其他原因,就只是……她喜歡了、愛了。
若她只是單純為了履行婚約而嫁他,她怎會在乎他跟什麼女人攪和在一起?
知道她對自己有著情愫,而非只是履約義務,他暗自歡喜。
「你吃醋?」他笑視著她。
迎上他眼底那一抹狡黠,她臉上一熱,「才沒有,我只是生氣。」
「氣什麼?」
「氣你沒節操啊!」她鼓著腮幫子嬌嗔。
樓冬濤听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瞪著他,有點羞惱地說︰「笑什麼?」
「笑你傻。」他說︰「我去沐春樓不是為了找綠湖。」
她微怔,「不是找綠湖姑娘,那你……」少來,一個大男人去那種地方不是為了尋芳,難道是借茅房嗎?
「我找沐春樓的老板娘春姨。」他說。
她微瞪大了眼楮,「什……你跟沐春樓的老板娘也……」
她見過春姨,春姨雖已四十,可風韻依舊,是個十足十的美魔女。這麼說來,他不只跟綠湖姑娘好,也跟春姨有……
「你跟春姨也有一腿啊?」她氣怒。
「什麼一腿?你在胡說什麼?」他啼笑皆非地說︰「我跟她是朋友。」
「朋友有很多種,我怎麼知道你跟她是哪一種?」她醋壇子一翻,氣呼呼地將臉撇開。
見她連春姨的醋都吃,樓冬濤更覺得有趣了。
「春姨是出雲山城的包打听,也是我的耳目。」他說。
聞言,她一愣,「耳目?你是說她……」
「我去找她,只是為了查清厲青書的底細。」他笑嘆一記。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他眼中有著對她的寵溺,「要不咱們去問她。」
她一听,急忙榣頭,一臉尷尬,「不,那多丟臉……」
他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深深地注視著她,「往後亂吃飛醋,也別一聲不吭的跑到我不知道的地方去了……」
她回望著他,怯怯地點了頭。
「那你問到了什麼嗎?」她好奇。
「厲青書是兵部尚書張清文的親外甥,而厲家又將手伸進雷家的軍需生意之中……」他笑視著她,「說起來,你這次亂跑倒是意外立了功。」
她一頓,「我立了什麼功?」
「你被囚禁的那處倉庫正是雷家全盛隆所有,張恭為了立刻幫我止血,開封了一箱軍需,取出血竭貼片幫我止血,可是翟大夫卻發現貼片毫無止血功效,所以……」
「啊!」他話未說完,杜書淵突然想起一事,又驚又急地說︰「我被他們綁在里面時,有听見他們提到說什麼貨都換過了,還說已經重新貼上封條,難道……」
樓冬濤神情一凝,「你真的听見了?」
「嗯!」她十分肯定地點點頭,「我听得一清二楚。」
樓冬濤沉默須臾,喃喃地說︰「看來我的猜測沒錯……」
「全盛隆用假貨嗎?」她問。
「這事恐怕不單是全盛隆所為。」他神情凝肅地說︰「全盛隆再膽大妄為也不能一手遮天,背後必然有更大的勢力在幫襯著。」
「莫非是厲家?」她從前雖不是刑事偵查組的警察,可推理案情,她也是懂的。
「稍早前,雷家宅子被一場突來的大火吞噬,至今仍沒找到活口。」他說。
她一震,「難道是滅口?」
他挑挑眉,笑視著她,「你還真懂點什麼呢!」
她秀眉一蹙,「我又不是笨蛋。」
他眼神溫柔地笑視著她,模了模她的頭,「我倒喜歡你笨笨的樣子,挺可愛的。」
迎上他溫柔深情的寵溺眼神,杜書淵心頭一悸,臉紅心跳,難為情地撇過臉,咕噥著,「人家才不當笨蛋呢。」
說著,她想起了夏朵,胸口一緊。「對了!」她神情焦急憂心地說︰「夏朵呢?你們有發現夏朵嗎?」
他微頓,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說明夏朵出賣她的事。「我听見他們說要把我賣了,那夏朵是不是也讓他們抓了?」她急道︰「我是跟夏朵在一起的,他們抓了我,一定不會放過夏朵,夏朵她會不會已經……」
看她如此擔心夏朵的安負,他實在不忍心告訴她真相。
還說不想當笨蛋,明明就是個被賣了還幫忙算銀子的傻瓜呀!
她要是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夏朵為了三十兩便將她出賣了,會是如何傷心難過啊?
「她沒事。」他決定對她說謊——善意的謊。
她一怔,「真、真的嗎?」
他點頭微笑,「張恭在另一處倉庫找到她,她沒事,我已吩咐張恭給她一筆盤纏,讓她跟她哥哥可以離開出雲山城。」
她瞪大了眼楮,「真的?」
「當然是真的,」他直視著她的眼楮,「我為什麼要騙你?」
她怔怔的看著他半晌,然後露出安心的表情,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她抬起眼,眼底有著感激,「謝謝你幫了她,真是太好了。」
她唇角懸著一抹溫柔又溫暖的笑意,讓樓冬濤有點看愣了。
她真是個善良的姑娘,雖說她父親收賄,操守不佳,但她絕對是個善良單純、溫暖熱忱的好女孩。他曾經對她有偏見,可現在,他徹徹底底的欣賞著她、喜歡著她,甚至是愛上了她。
知道夏朵平安無事,杜書淵放下心中一塊大石。一回神,她看見樓冬濤身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的新舊傷。
方才她因為害羞,視線始終集中在他臉上,可現在發現他身上的傷痕及傷疤,不覺一陣揪心。
她听說他十幾歲便在沙場上拼搏,至今應該有十來年了吧?他雖殺敵無數,應該也被敵人傷了無數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