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樂懷疑搞投資理財證券什麼的人是不是都是數字控,每天必須按照行程表走,若是遲了幾分幾秒就會心情不好、擺臭臉,至少她看王智淵就是這樣。
前幾天一直催她收拾行李;昨天念她行李為何不裝入盥洗用品和家居服,這會看起來不像是要準備過夜;今天又打電話催催催,質問她要拖到什麼時候,約幾點鐘見面?她只想在道館多待一會兒啊,後來她被他煩到來了火氣,問他別墅的地址,她要自己坐計程車上山,他卻說不行,他們是夫妻,必須一起到。
夫妻個屁啦,你這麼會演戲怎麼不去拍電影,奧斯卡獎、金馬獎最佳男主角一定頒給你!韓家樂想大聲抱怨又不行,只能再一次硬生生吞下這口氣。
于是跟著王智淵一起入住田園居的日子,比韓家樂預期得早了許多。
在她下車前,幸好他提醒,她連忙取下項鏈,把婚戒戴在無名指上。
這棟山上別墅佔地不小,建築物以白色為主,落地玻璃窗門采光極佳,屋院周遭植滿樹木花草,清風徐徐,翠綠枝葉搖曳,陣陣花香,韓家樂忙著贊嘆、忙著東張西望,她還發現別墅的各角落都安裝了監視器,保全系統周密。
她不習慣有僕人幫她提行李,更加不好意思田女乃女乃親自迎接,遂過去抱一抱,熱情的問候田女乃女乃。
王智淵見女乃女乃笑得開懷,可他卻不是很高興,因為他發現韓家樂似乎很喜歡給人抱抱這一招,對那個劉明榮也抱,對趙東也抱,現在換成去抱女乃女乃,簡直是男女不分的抱來抱去。
「智淵啊,你這陣子要忙香港那邊的事務交接,回來總公司要忙著熟悉副理職位,跟樂樂還要搬家,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女乃女乃別這麼說,我能帶樂樂回來和女乃女乃一起住很開心。」王智淵笑著回道,但其實他對女乃女乃沒有多少感情。
韓家樂感覺到伸過來握著她的微涼手掌,知道他是在暗示她,只好配合的附和幾句。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身邊的男人似乎戴了一張面具,他面對女乃女乃時雖然總是帶著笑意,但她就是感到不對勁,這對祖孫似乎並不親近,她還寧可他像在道館那樣,不爽大可以擺臭臉,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干麼連對自己的家人都要演戲,若換成她,她才不會在爺爺的眼前做雙面人。
「呵呵,能跟孫子和孫媳婦住在一起我才是最開心的,好孩子來,看看你們住的地方,晚餐前先休息一下吧,呵呵呵。」
韓家樂听著田女乃女乃愉快的笑聲,看著王智淵泰然自若的應對,她卻渾身神經緊繃,雖然她早就知道會跟他住進東院,可是只要一想到要和他待在同一個房間里還是超緊張的。
王智淵又回到兒時曾經短暫住餅的屋子,他不由得皺眉,記憶里除了爺爺女乃女乃還有爸媽和大哥,他呢,他在什麼地方?想起來了,母親總是在旁人沒看見的時候推開他,細聲警告他遠離父親和哥哥,叫他一個人去別處玩,好像他是什麼髒東西。
「哇,這不是真的吧,歐洲城堡……全部是用樂高積木拼起來的城堡耶,超級厲害,是誰的作品?」
韓家樂的嚷嚷聲將王智淵拉出塵封的傷痛,他這才注意到僕人整理出來給他們用的起居房留有一個空間擺放樂高積木。
那些五顏六色、不同形狀的積木,或堆高或左右或往下相接,有的拼裝成飛機坦克車,有的拼成動物,其中一個最大型的、差不多人的半身高的歐式城堡,正是韓家樂所見。
王智淵不免感到驚訝,女乃女乃竟會讓人去他和父母、哥哥以前住的家里,把樂高搬過來,看到那座城堡,哥哥教他組裝樂高積木的愉快回憶不斷涌出,他看韓家樂滿臉驚奇的靠近那個積木城堡,笑了笑回道︰「這是我高中時候利用每天睡前的一些時間慢慢做出來的。」
「真的假的,你沒騙我?確定是你自己拼起來的?」韓家樂得到他的同意,伸手輕輕模著互相堆疊的積木,對他深感佩服。「做這麼大的城堡要用掉多少樂高積木啊?」
「十三萬個。」他嘴角上揚,回想他當時努力從單個尖塔慢慢拼裝成一整組的城堡,到現在他還是覺得滿有成就感的。
「十三萬……哇!」她嘖嘖稱奇,也不禁開始回想她高中時候在干麼,記得放學後她不是跟朋友到處玩,就是跟爺爺的弟子一起練拳腳,怎麼可能安靜坐著堆積木。「用掉十三萬個樂高積木做出歐洲城堡,這需要多大的耐心、花多久時間啊!」
「花多久時間……我沒仔細算過,大概有一個多月吧。」
「嘿,王智淵,你很厲害耶,這座城堡真的是神作,還有你用樂高組裝的其他東西,像這些動物,每一個都超好看的,我肯定做不出來。」
「你當然做不出來,因為你連一碗面都不會煮。好啦,少說廢話,在晚餐之前快點整理行李,這邊的衣櫥和櫃子讓你擺東西,保養品什麼的可以放到梳妝台。」
韓家樂又被打槍,她偷偷對著跩男人吐舌做鬼臉,正巧被他發現瞪了回來,她趕緊打開行李裝忙。
王智淵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後,瞥了她一眼,他這才發現她帶來的衣物用品比出差的男人還要少,女人保養的瓶瓶罐罐她都沒有,只拿出一瓶他沒看過的牌子、大概是夜市買的乳液,他問她用什麼洗臉,她說用浴室的肥皂就可以了,他看她真的和一般的女人非常不一樣,應該可以直接歸類為男人了。
他微微牽動嘴角,便逕自到更衣間換衣服。
她的行李不多,很快就整理好了,她走出房間參觀一下東院的環境,過了一會兒又踅了回來。「嘿,王智淵,我以為東院就一個臥室,沒想到還有兩個空房間、客廳、餐廳、衛浴設備,出去有庭院能逛逛,這里這麼大,是不是該來劃分一下我和你各自活動的空間?」她沒有得到回應,卻听到衣櫥滑門的推拉聲音,她便循聲來到更衣間。「王智……」她才剛開口,卻馬上又閉上嘴。
韓家樂看見他赤果著上半身,似乎正要換衣服,修長結實的男性Sexy滿滿,她在道館看多了師兄們換衣服的樣子,也不覺得有什麼需要回避的,但她的視線卻被他背部的一道明顯疤痕定住,她不自覺走上前,睜眼仔細審視,忍不住伸手觸踫面積不小的傷疤,想像著他發生過什麼事,才會留下這凹凸不平甚至有點可怕的疤痕?
王智淵如同受驚嚇的貓,渾身汗毛豎起,轉回頭一把抓開她的手,吼道︰「別踫我!」
她被他激烈的反應嚇到了,面對她從未見過的冷峻警戒表情,她已顧不了手腕被抓痛,心頭一緊,講話也變得有些結巴,「對不起,我、我只是……」
王智淵不理會她的道歉,甩開她的手後,嚴厲警告她不準再隨便踫他。
韓家樂急忙退出房間,沉默的坐在客廳的椅子上。
時值四月,又是在山上,晚上還是帶著涼意,王智淵換上一件V領針織衫後,便一個人在東院亂晃,走在石板鋪的小徑上,兩旁點著燈,綠樹花草散放清香,隨著晚風徐徐吹來,讓他全身舒緩,逐漸沉澱激動的情緒。
「你怎麼哭了……是不是媽媽又罵你了?媽媽只是心情不好,她不是有意要對你說那些話的。」
王智淵想起小時候,哥哥總是在他難過的時候來安慰他、陪他玩。
「樂高積木很好玩喔,送給你,我們一起玩吧!」
王智淵記得哥哥送他的第一個樂高,是能拼裝出起重機的套組,他很喜歡,尤其和哥哥拼的時候更好玩,他還記得哥哥說過,組裝積木的時候,腦子跟心也能安靜下來,專注在如何完成想要的作品,所有煩悶惱人的壞事統統進不來。
王智淵發現哥哥說的沒錯,組裝樂高真能讓他靜下心來,不去想那些困擾他的事情,可一旦哥哥和他玩耍被母親發現了,她會嚴厲趕他走,在沒有人看見的地方用力捏他、推他,他哭也沒用。
「我警告你多少遍了,離智城遠一點,以後他是要擔負起王家事業的繼承人,是我重要的寶貝兒子,你走開,不要來害智城!」
他每每想到母親說的話,都會認為自己不是母親親生的、不是王家血脈,所以母親不愛他,可是他受傷的時候母親又會一臉著急的帶他去看醫生,哭著說很擔心他,他是她的寶貝兒子。
听到母親說不討厭他,甚至是愛他,他真的很感動,可是等他傷勢痊癒後,母親又會常常罵他、打他,而且他小學還沒畢業,母親事先也沒有先跟他說,就硬是把他轉到寄宿學校就讀,還警告他沒有她的準許,他不能回家也不能靠近哥哥。
他就這麼孤獨的生活著,每次只要一想家,他就會拿出樂高積木組裝來轉移情緒,後來他親眼目睹哥哥的屍身,更沒想到母親趕來時認定他就是害死哥哥的凶手,可他不是啊,母親卻不肯听他解釋,抓狂的哭著打他、罵他。
「你這個災星……害死你爸爸還不夠嗎……現在還要來害死智城……天啊……智城……我的寶貝兒子……為什麼死的是他不是你!」
王智淵深呼吸一口,壓抑傷痛,直到現在,他仍然不懂母親為何恨他,更不知道母親有沒有真心疼愛過他。
但是他知道他喜歡哥哥,哥哥很聰明,每次考試都是滿分,是無可挑剔的資優生,倍受家人疼愛,母親特別寵哥哥,哥哥是天之驕子,皇家金控未來的繼承人,他喜歡哥哥,越喜歡就越難受,哥哥是閃耀的太陽,他就被打入陰暗,他注定在哥哥的陰影底下成長,因為母親的差別待遇,他曾怨過哥哥,可是哥哥的死亡,也讓他感到自責……
不知不覺中,王智淵走到他與哥哥曾經一起游玩、午睡的庭院,草木依舊,可是哥哥已經不在人世了。
想到這兒,他的心頭又涌上一股落寞,忽地,一抹倩影吸引他注目,路燈映出她皎好的容顏,他不禁低喃,「唐靜……女乃女乃也邀她過來?」
唐靜是他的學妹,也是他大嫂,他因而對她多了幾分憐惜,他正想走上前向她打聲招呼,可是在听到她的話語後,他的腳步倏地一頓。
「謝謝女乃女乃邀我來共進晚餐,我听說智淵和弟妹也過來了,一家人相聚真好。」
「你先不用謝我,是智淵提起你,想讓你這個嫂嫂過來一起吃飯,否則我不想讓你來。」
「女乃女乃……」
「別說了,你也不用露出為難的樣子,既然我讓你過來吃晚飯,就愉快的吃吧,還有,借著這個機會,我想告訴你,以後不必破費為我準備禮物,像是你送這個昂貴的久久如意項鏈更是不可以,壽宴當天因為有太多人在看,我不想讓你沒面子才會收下,現在還給你。
「在我面前你不用打腫臉充胖子,這條寶石項鏈色澤好,你把它拿回去改一下款式,訂個好價錢賣給客戶吧,多少能填補公司財務缺口,我也希望以後你不要再找智淵訴苦,把他當提款機。」
「女乃女乃怎麼這麼說,我、我絕對沒有把智淵當提款機……」
「我不管你有沒有,也不管是不是智淵主動要出錢幫你,總之,我不喜歡,智城留給你的財產還不夠嗎?你自己也該負起責任,處理好賭鬼父親的債務和你公司財務吃緊的問題,你明白嗎?這次幸好是智淵幫了你,你父親才不至于真鬧出什麼事情來,現在智淵已經結婚了,有屬于他的家庭,不要再讓智淵去蹚你和你父親的渾水。」
唐靜緊緊握著裝有寶石項鏈的盒子,面對女乃女乃的教訓她無言以對。
王智淵把兩人的對話听得一清二楚,他很想告訴女乃女乃是他自己願意拿錢給唐靜,她要還他也是他拒收的,她甚至沒有向他提起過她父親的賭債,他不懂女乃女乃為何要這樣對待唐靜,但如果他這時候出面質疑女乃女乃,唐靜一定會覺得更加難堪,他握緊雙拳,逼自己硬是忍住在心頭翻騰的復雜感受。
韓家樂自知惹王智淵生氣,不敢再跟他講話,也想著他也不打算理她,反正她只要配合的演好妻子的角色就好了。
可她沒想到他在東院是一個樣子,到了田女乃女乃面前又變成另一個樣子,她偷偷撇嘴,搞不好在田園居工作的人眼中,他是個體貼又疼老婆的好老公,還會幫她夾菜……嗟!而她更沒想到的是唐靜也在,這樣正好,多一個人吃飯也比較熱鬧,呵呵。
可是很快的韓家樂就笑不出來了,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吃飯吃得這麼痛苦。
她瞄到田女乃女乃大家閨秀似的安靜吃著飯,連咀嚼都不出聲,唐靜也是,吃相超級優雅,她都懷疑自己吃一口,抵得過唐靜吃五口,優雅美人的食量好小,王智淵就更不用說了,表里不一的雙面人,他心里一定還在氣她剛剛偷看他換衣服。
怎麼這里吃飯的氣氛和她在道館差那麼多,大家鬧烘烘的聊天搶食才夠滋味啊。
哎呀不管了,有這麼好的機會能吃到富豪家里廚師現做的握壽司,還有鮭魚、大龍蝦、軟殼蟹、雞肉串燒等等好料……韓家樂雙眼發亮,十指大動,決定不管別人了,先吃飽再說。
但是她真不習慣如此安靜的吃飯啊,瞥到田女乃女乃慢食,唐靜面前的盤中物沒動多少,王智淵這死家伙還在悶不吭聲,那麼她該如何向親愛的廚師開口,你能不能一次做五個……不對,做七個握壽司給我,不然我吃完要等好久,麻煩鮪魚和章魚的多弄一點,海膽的也不錯。
韓家樂暗自嘆氣,終究不好對人家的廚師開口,再加上死氣沉沉的,害她吞咽時總覺得喉嚨卡卡的。
此時,王智淵、唐靜因為女乃女乃而各懷心事,忽地手機鈴聲大響——
「歡迎來我們這一家……充滿歡樂的這一家……夕陽依舊那麼美麗……啊明天還是好天氣……夕陽依舊那麼美麗……啊明天還是好天氣……」
韓家樂被自己的手機鈴響嚇了一跳,急忙說道︰「不好意思,是我的手機,不好意思……」她掏褲袋,沒有,啊,在外套口袋,她轉向披在椅背的外套拿出手機,螢幕顯示大師兄,她朝三人點個頭,離開座位去旁邊接電話,她悄聲告訴大師兄她正在幫羅咪醬工作很忙,晚點再回電。
韓家樂結束通話後再回到餐桌前,立即感受到王智淵的瞪視,彷佛在不滿質問︰你用的是什麼怪鈴聲?
氣氛再次恢復靜悄悄。
片刻,田冬娥忍不住了,對著韓家樂笑道︰「呵呵,你的手機鈴聲怎麼會是『我們這一家』的卡通歌曲?太有趣了,听這首歌,就會讓我想到花媽對家人各種夸張又可愛的行為,呵呵呵。」
韓家樂沒想到田女乃女乃會開口,更驚訝她居然也知道「我們這一家」的花媽。
田冬娥似是看出她的驚訝,又笑道︰「朋友的外孫喜歡看這部卡通,有一次我去作客,陪著看了也滿喜歡的,朋友的外孫就幫我下載這首歌到手機里。」
韓家樂也跟著笑了。「我們道館的小小學員也有看,我為了要他們听家長的話、專注跆拳道上課,會用這一首卡通歌吸引他們,就不知不覺被這首歌洗腦了,設成手機鈴聲。」
「要說到洗腦歌,『妖怪手表』更洗腦吧,是現在最夯的卡通。」田冬娥搖頭晃腦哼兩句,「妖怪咧……妖怪咧……妖怪咧……妖怪咧……呼叫妖怪快出來……」
其他人听到都傻了,他們從未見過田冬娥孩子般的唱著卡通歌曲。
韓家樂驚為天人,用力向女乃女乃比出兩手大拇指夸贊道︰「哇,女乃女乃好流行喔,你怎麼也知道『妖怪手表』?你完全就不是老人家,是小朋友這一國的。」
「小朋友這一國?」田冬娥被她逗得笑得更開心了。「對了,這一餐還好吧,有合你的口味嗎?」
「太棒了,廚師做的握壽司超級好吃!呃,不過我有一點點意見,日式盤子都小小的,裝不了太多東西,不夠塞我的牙縫,如果做的量再多那麼一些些,就非常完美了。」
「喂!」王智淵實在听不下去了,插嘴道︰「我看你剛才已經吃了好多了。」他又轉而對女乃女乃道︰「她啊,根本就是大食怪,上次我幫她煮面,她一直要我加面,相撲選手都沒她吃得多,太恐怖了!」
「我哪有相撲選手吃得多啊,你太夸張了……」
「我絕對不夸張,你就是大食怪。」
「干麼這樣講我,我才不是大食怪,你不要笑喔,女乃女乃你看他在笑我啦,你千萬不要听他亂講!」
「女乃女乃,我沒有亂講,我講的都是事實。」
唐靜觀察女乃女乃被王智淵與韓家樂的對話逗到笑個不停,不禁哀怨女乃女乃對她的差別待遇,對王智淵的反應也有些不是滋味,照理說他有恐女過敏癥,怎麼還能這麼自在的和韓家樂相處,她不喜歡看到他也對別的女人免疫,還這麼輕松的笑著。
對于阿蘭和其他工作人員而言,已經許久不曾听見田園居里出現笑聲,更難得的是,長年在外的王智淵回來陪伴董事長。
田冬娥十分喜愛韓家樂的爽朗不做作,讓她想到向日葵這討人喜歡的花兒,她和韓旭森的個性真的好像,跟她一同吃飯有說有笑的不無聊,飯菜好似也變得更加美味了。「能吃就是福,既然你愛吃,讓廚師再多做一點。」
韓家樂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不用麻煩啦,其實把桌上的料理全部吃完我也差不多了……我看你們都不吃了,應該都飽了吧,但是你們的盤子里還有食物,不要讓僕人收走倒掉浪費了,干脆把它們統統交給我解決。」
「還說你不是大食怪!」王智淵取笑道。
「喂,我是在遵守爺爺的教誨,爺爺說東西不吃完會遭天譴。」韓家樂白了笑她的男人一眼。
「怎麼辦呢?」田冬娥嘆道︰「我常常吃不完,也會遭天譴吧?」
聞言,韓家樂愣住,王智淵和唐靜也盯著她,她豈不是一句打到餐桌上的所有人,更何況田女乃女乃是癌末病患,她冒汗急忙解釋道︰「女乃女乃怎麼會遭天譴,有我幫你吃完,你一定長命百歲,大家也都會長命百歲的,哈,哈哈……」
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的笨蛋!王智淵瞥了姓韓的笨蛋一眼,她還當真把大家的盤子都拿到她面前。
沒多久,僕人送上甜點,是紅豆芝麻湯圓,他不由得望向唐靜,她愛的甜食終于讓她露出歡顏,她吃完自己的那一碗,似乎還覺得不夠,他便將自己的這一碗遞給她,輕聲道︰「這是你愛吃的。」
「謝謝……」他的體貼讓唐靜感動,也慶幸女乃女乃的注意力都放在韓家樂身上,沒空多看她一眼。
但韓家樂的眼角余光還是看到了,王智淵把自己的甜點給唐靜,像是對唐靜欲言又止,在田女乃女乃壽宴上時也一樣,她感覺王智淵對唐靜不只有兄嫂的感情,這樣的想法令她心頭有些悶悶的,不過她馬上警告自己︰我管你們是什麼關系,反正我做好自己的任務拿錢就行了,干脆我這個假妻子來幫你們一把。
她一口氣吃光了甜點,對田女乃女乃說道︰「啊,吃得好飽喔,多謝女乃女乃招待。對了,我第一次來田園居,只看到東院,都不曉得女乃女乃住的北院長什麼樣子,你帶我去參觀參觀好不好?就我們兩個,我不想老公一起,誰教他剛才要笑我食量大。」
「呵呵,好啊,我帶你去參觀我住的地方,就只帶你過去,呵呵呵。」
王智淵沒想到女乃女乃一下子就被韓家樂拉走,唐靜也感到意外,和他默默對望。
韓家樂心想,現在王智淵應該在跟唐靜到別處說話吧,唉,她想那些干麼,既然和田女乃女乃一起散步,她就好好欣賞北院的風景吧。
只不過她一直滿好奇的,田女乃女乃與她爺爺的家世相差那麼大,究竟是怎麼認識的?她的個性向來有話直說,便問出口了,听田女乃女乃說了,她才知道爺爺還沒開道館以前,曾經受田女乃女乃的父親聘請當田女乃女乃的隨行保鏢,因兩人同年又聊得來,日久自然生情,卻因女方家長堅決反對而分開,即便各自婚嫁,仍舊忘不了彼此。
「當初我跟你爺爺說好了,雖然我們互相忘不掉,卻還是要忠于自己的婚姻,絕對不能背叛另一半與孩子。之後,你爺爺再來找我,我雖知他已喪妻,卻不能同他一起,因為我的丈夫健在。直到我的丈夫過世,等我忙完接管丈夫家族的事業,再去找你爺爺時,可惜他先走一步了……唉!」
「女乃女乃……」韓家樂跟著老人家頓住腳步,她感受到田女乃女乃的哀傷,連忙勾住老人家的胳臂,安慰道︰「以後我就代替爺爺陪著你,讓你高高興興的,不要難過喔。」
「好孩子……」田冬娥微笑著拍拍她的手。
夜風清涼,路燈照亮小徑和草木。
一老一少悠閑散步,參觀北院屋子跟庭園植栽造景。
不知為何,韓家樂老是記掛著王智淵背部的傷,若是今天不弄清楚,她肯定睡不著,于是她鼓起勇氣問道︰「那個,呃,有一件事情可不可以問女乃女乃?」
「什麼事?」田冬娥听她說了感到相當驚訝。「你竟然不知道智淵背上疤痕是怎麼弄的?他沒告訴你嗎?」
「沒有。」韓家樂搖搖頭。「我第一次認識他的時候,連他有恐女癥會過敏起疹都不曉得,他說我這樣子不像女的,相處起來像哥兒們滿舒服,對我免疫,我們才會交往、結婚。」只有頭一句是真,後面交往結婚什麼的是胡說。
「這樣啊……」田冬娥嘆了口氣,眺望著遠方林蔭。「都說家丑不可外揚,可你是我的孫媳婦,即便智淵不說,我還是要告訴你……他背上的傷,是他母親在他十一歲時虐待造成的。」
「虐、虐待?!」韓家樂大吃一驚。
「是啊。」田冬娥回憶起往事,又陷入感傷。「智淵的母親生性多愁敏感,有一陣子變得很迷信,常常去廟里找一個陳師姊算命,尤其她生下智淵以後,身體病痛一直不好,她更加相信那個陳師姊說的,智淵誕生會克死家人,所以她才會多病不好,特別要小心父兄,他們會因為智淵而死于非命。」
「怎麼會……」韓家樂瞠目結舌。
「所以智淵從小就不得他母親疼愛。」田冬娥嘆道︰「或許是巧合,智淵的父親在他十一歲時到馬來西亞出差,卻不幸踫上飛機失事。」
周文馨听說丈夫喪命,完全不能接受,全部怪罪到小兒子頭上,陳師姊又在一旁加油添醋、煽風點火,告訴周文馨唯有透過祭改作法儀式,讓災星跪到神壇前好好的懺悔,才能夠改變他們一家人的壞運。
周文馨信了,不惜花費上百萬,急著帶小兒子去讓陳師姊作法。
十一歲的智淵被關入神壇,被他母親跟那個叫陳師姊的恐怖女人,還有另外三個女助手一同用力抓住他,無論他怎麼哭求,他母親都冷漠不理會,只是不停跟著陳師姊念經,幾個女人緊緊的抓著他強迫他跪在地上,他無法掙月兌,只听到法器當當響、念經的奇怪立調,又不曉得她們往他背上弄了什麼,痛到他蜷縮尖叫哭喊,感覺背脊有火燒燙劇痛。
韓家樂听得膽顫心驚,微張著嘴,一時之間講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道︰「女乃女乃既然知道這種事,為什麼不去阻止?」
田冬娥臉色黯然,感傷嘆道︰「我若能早點知道文馨的所作所為,一定會阻止,保護智淵,只怪我當時太專注在夫家的事業,加上大兒子驟逝,許多事情接踵而來,我忙到沒有心思理會別的事,就這麼忽略了文馨跟孫子……等我查到智淵遭受了怎樣的虐待,已經是好久以後的事了。」
韓家樂不禁在心里哀嘆一聲。
田冬娥又續道︰「當時,那個裝神弄鬼來騙錢的陳師姊作法過了頭,害智淵燒傷,文馨畢竟是他的母親,于心不忍,中斷儀式,又怕別人發現她虐待兒子,急忙送智淵到一個醫師那邊治療,那個人是文馨念書時期的好友,幫著她將智淵藏匿在飯店客房治療,瞞過所有人,甚至我也不曉得智淵受傷。
「我也不清楚文馨是怎麼對智淵說的,因為智淵從燒傷到痊癒回家的表現如常,對于神壇作法的那一段他從沒有提起過,唯一奇怪的是,後來他沒來由的出現恐女癥。」
韓家樂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他過敏起疹子那狼狽不堪的模樣,沒想到居然是因為有著這樣沉痛的過去。
「智淵本來好好的啊,怎麼就突然患上恐女過敏癥?」田冬娥蹙眉道︰「那個時候我一直想不通,我看智城和智淵兄弟感情好,能夠陪伴他們母親度過失去丈夫的悲痛,文馨母代父職,重視孩子的教育,要帶他們出國讀書,我覺得換個環境也好,免得文馨在家里常常想起寅和。
「智城完成學業跟著母親回國,我安排他進銀行上班,他優秀又有能力,成為我工作上的好幫手,後來他結婚了,也很努力的準備繼承家族事業,但是智淵啊,卻像斷了線的風箏,畢業後不肯回台灣,人也不曉得在哪里。文馨說智淵不會回來,他不想踫家族事業,說要靠自己找到一份工作,獨立生活。
「若非智淵收到智城傳給他的手機訊息,擔心的趕到他家,發現智城吞下過量的安眠藥,趕緊送醫院,那麼我也不會知道文馨因智城的死,瘋了似的狂打智淵,還咒罵他,也就不能從那些難听的話當中,得知文馨受那個陳師姊影響,視智淵為克死家人的災星……」
「天啊,怎麼會這樣……」韓家樂倒抽一口氣,她听著心都忍不住揪痛著。
王智城吞藥過量致死,使她聯想到自殺,她無法想像王智淵親身經歷哥哥死亡,那是多恐怖的畫面!
失去長孫,田冬娥不勝欷吁。「我以為文馨會為了兩個孩子振作,表面上看起來他們三人相處的情形都很好,可我萬萬沒想到會看錯了,原來文馨才是最大的問題。
「後來經過調查,我才明白,文馨被那個不正派的陳師姊慫恿,干出花大錢傷害智淵的荒謬事情,還要隱瞞智淵燒傷,甚至為了不讓旁人指指點點她對兩個兒子的差別待遇,也防止智城為了保護弟弟向外求援,特意將他們送出國讀書,她便能分開他們兄弟,把智城留在她身邊,再把智淵送到寄宿學校,她好眼不見為淨。」
韓家樂及時扶住雙腿突然發軟的老人家,憂心問道︰「女乃女乃還好吧?」
「還好。」田冬娥苦笑道︰「年紀大了,沒辦法走太多路,坐著休息一下就好。」她讓韓家樂扶著,坐到庭園角落的長椅上,接著又道︰「只怪我不停的在忙事業,沒能好好照看智淵和智城,後來我也想明白了,智淵的恐女癥是因為受到陳師姊驚嚇所造成的後遺癥。
「智淵選擇在外地生活是被母親逼的,一部分原因也是他父親和哥哥相繼死去的打擊,使他產生自己真的會克死家人的想法,不敢回家,其實那些都是毫無根據的,是惡徒假借宮廟神明抓住人心的脆弱,胡說八道想要騙錢。」
韓家樂听了猛點頭,最好那個陳師姊什麼鬼的身上也被火燒一燒,看會不會痛!她挺心疼王智淵小小年紀就要承受這些苦痛。「所以二哥並非別人說的……被王家所有人嫌棄才會流放在外?」
「當然不是,這種話你是听誰說的?」田冬娥蹙眉,從韓家樂口中得知在她壽宴上賓客的閑言閑語,她嗤之以鼻,對小孫子感到更加不舍。「都怪我知道得太晚了,害智淵長時間背負克死家人的荒唐罪名,遭受虐待,就算我已經報警檢舉那個宮廟詐騙害人,把陳師姊抓起來,並送文馨到新加坡的別墅休養,請醫護人員照顧,以免文馨見了智淵會有情緒,但是這些都無法彌補智淵受創的身心,現在他還得持續到心理醫師那邊治療,我對他真的感到很抱歉,也曉得他不會和我親近,我們祖孫之間一直很疏離……」
「女乃女乃……」韓家樂輕輕拍撫著老人家的背,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才好。
原來不是只有她有這樣的感覺啊,祖孫疏離多悲哀,女乃女乃是否也察覺到孫子的表里不一?
「以前在智淵最需要的時候,我沒有幫到他,現在也不知該如何拉近和他的關系,就只能把他挖回自家公司,盡可能的讓他待在我身旁。」田冬娥一面說著,一面拉起韓家樂的雙手。「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慶幸智淵雖然受到母親的虐待,卻沒有變壞,還是和他哥哥一樣優秀,我也從沒想過智淵會跟你結婚,他答應帶著你搬來田園居,我真的很高興。」
「是啊是啊,二哥就是想孝順女乃女乃,讓女乃女乃高興才搬過來的。」韓家樂牽動嘴角,听了王智淵童年的遭遇,還有女乃女乃壽宴上見過的人們,再回想他找上她的說詞,她不禁感到困惑,他真的是為了孝順女乃女乃才這麼做的嗎?
「謝謝你……」
「蛤?」韓家樂回過神來,不明白的反問︰「謝我什麼?」
「謝謝你願意跟智淵在一起,真的謝謝你願意做他的妻子。」田冬娥慈祥的笑看著她,或許在其他人眼中她大剌剌的不夠文雅,她偏偏瞧著喜歡,直覺她生得美,性子也可愛得不得了,不愧是韓旭森的孫女啊,她的好孫媳婦。
「女乃女乃……」韓家樂感到很不好意思又很心虛。
「智淵從小到大受了好多苦,父親和哥哥都不在了,本該疼愛他的母親卻不能見面,應當由我這個女乃女乃照顧他,但是我已經八十歲了,活不久了,我最擔心的就是他以後一個人孤伶伶的,沒有女朋友又不結婚該怎麼辦,現在好了,有你陪著他,我就放心了。」
「女乃女乃快別這麼說……」韓家樂實在愧對田女乃女乃,本要說些長命百歲壽與天齊的吉祥話,又想起女乃女乃已是癌末病患,她真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緊緊回握住女乃女乃的手。
「這夜色多好啊!」田冬娥閉眼感受夜風徐徐吹拂,深吸一口草木清香,有孫媳婦相伴,她心情愉快的道︰「我想起智淵小的時候過來這里,他總愛跟在智城身後,兩人還會帶著一只狗狗,他們玩得可開心了。
「我記著智淵愛吃甜點,我會準備他最喜歡的紅豆芝麻湯圓;他討厭流汗,不愛劇烈運動;他老是喜歡學智城說話,說組裝樂高積木很好玩,專注作品的時候,腦子跟心也能安靜下來,拋開煩惱;他也喜歡研究數字報表。
「喔,對了,有一次智城鬧他,把啤酒加進果汁里讓他喝下,他喝不到一半就醉了,呵呵,不過是啤酒他也會醉倒,根本沒有酒量,醉後什麼話都敢講,快要笑死大家了,呵呵呵,等他清醒過來,又完全不記得他說過什麼……只是智城偷偷給未成年的弟弟喝酒,還是挨了爸媽一頓罰。」
「二哥也被大哥整過?他沒說呢,我都不曉得他酒量那麼差。」韓家樂如此回應。事實上,她對王智淵一無所知,今天才听到他的事情。
田冬娥回憶往事,越發感慨。「智淵那孩子啊,在我沒看見的地方孤孤單單地長大,唉,我沒有照顧到他,對他的記憶還停留在他小時候,我把他的東西拿來東院放著,也不知現在他還玩不玩樂高積木,或是有別的興趣,有沒有其他愛吃的東西……」
韓家樂不忍心看田女乃女乃唉聲嘆氣,沖動月兌口道︰「女乃女乃想這些干麼,你只要好好的享清福就行啦,我會代替你對二哥好的,你就放心吧!」
「噢,樂樂,真是多謝你,有你來替我照顧智淵是最好不過的了。」
韓家樂听田女乃女乃開心道謝,感覺對方握著她手的力道微微加重,她突然感覺到「照顧」這兩個字用說得容易,卻是相當大的責任,她忍不住大冒冷汗開始後悔了,沒事干麼多嘴問這麼多,干麼知道有錢人家里的秘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