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他帶著龍嫣到錢莊立下抵押借據,她交出三張權狀之後,他還特地帶著她到他和一些商場友人走動的茶肆,對她噓寒問暖、萬般呵護,教她在受寵若驚之際,也確實听聞到一些人正在討論著西方戰事,確定金如秀所言不假。
金如秀笑睇著她,說著各方見識逗得她笑得花枝亂顫,更讓她放下戒心。
入夜,他回到府里,知道龍靜已經清醒,卻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她。
他想見她,可該用什麼臉去見她。
最後只敢站在寢房外,听著里頭巧瓶一聲一句地控訴著他的罪行——
「小姐,都是金二少害的……」
他不敢听她的回答,只能急步走開,逃得遠遠的。
他欺騙自己,只要知道她是安好的就好,可事實上,他想她,他想親吻她、擁抱她,想跟她說對不起……
可是,龍二夫人要是不醒,那句對不起他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
眼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取回原該屬于她的一切。
這日,金如秀剛婉拒了龍嫣共進晚膳的邀約,要離開龍府時,長治已在龍府外頭候著他。
金如秀冷冷看他一眼,逕自要上馬車時,手腕被扣得死緊。
「放手。」
「听說你和大小姐一起合作生意?」
「與你何干?」他瞧也不瞧他一眼。
「二小姐呢?她最近過得如何?為何我不能進入金府看她?」
「你只要管好你的事就好。」
「管好我的事,那好,我剛好可以問你,為何近來金家油行里也在販賣薰香燈油?」長治無法不以為意,實在是金府近來動作頻頻,讓他不得不防備。
之前得知二小姐遇劫受到驚嚇,留在金府靜養,二夫人也去照顧,但他前去探視,金府門房卻不準他入內,再加上听人說,金如秀和大小姐近來走得極近,甚至合作生意,如今金府的油行還販賣和龍家同樣的商品……這種種跡象透露太多不尋常的訊息。
「那是你家小姐答允的。」金如秀淡道,眼角余光瞥見站在廳柱旁的龍嫣。
「好,那麼讓我親自問小姐。」
「她還在靜養,不方便見客。」
「我不過是問小姐幾句話,不會叨擾太久。」
「改日再說。」
明顯的搪塞之詞讓長治惱怒地扯著他,金如秀也不甘示弱地反手扣緊他的腕。「給我放手,否則我不會客氣。」
長治直睇著他,不解地問︰「金二少,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這不是他所認識的金二少,盡避以往的金如秀霸道又可惡,但不會像眼前這般冰冷無情。
「龍靜買子你是共謀,對吧。」
他相信,池正泰既然知道這件事,應該也會告訴龍嫣……戲要演當然要演足全套,讓龍嫣信到骨子里不可。
再者,不讓長治去探視龍嫣,這戲才能演得逼真……事已至此,他是絕對不允許有任何人破壞他的計劃。
長治一怔。
「所以,你一定知道她一開始要的是誰,對不。」
「但……但不管怎樣,小姐懷的是你的孩子,你……」
「所以我會善待她,等她生下孩子之後,我跟她之間就毫無瓜葛了。」
長治不由得猛抽口氣。「你……你不要小姐了!和大小姐合作你根本是在報復小姐,你要讓小姐一無所有。」
金如秀撇唇冷笑了聲。「你說呢。」他微使勁,掙月兌他的鉗制。
「你……」長治呆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坐上馬車離去。
他必須想辦法見到小姐!
金府,獸圈。
龍靜倚在亭柱上,看著前方的圈子,眼神有些空洞,巧瓶在旁伺候著。
「龍姑娘,吃點東西吧。」
與金如秀相似的嗓音響起,教神色恍惚的她不禁看向身旁,隨即又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不餓。」
「我听你的丫鬟說,你這幾日吃得極少。」金如玉淺嚷著茶,淡聲道。
初听龍靜的丫鬟提起時他有些疑惑,仔細一問才知道,如秀一直沒有去探望龍靜。
真不知道如秀到底是在搞什麼鬼,明明夜夜都歸營,可就是沒去安慰龍靜。也不想想她的母親尚在昏迷之中,身子又欠佳,正是需要安慰的時刻,可他偏是不見她,真不知道是哪根筋扭到。
在無計可施的狀況下,他只好請廚房在亭內擺上菜,讓她到外頭透口氣。
「我沒什麼胃口。」
「再沒胃口也得多少吃一點,否則誰來替你照顧母親,而你肚子里的孩子又該怎麼辦?」
龍靜垂睫想想,只好拿起筷子隨便地吃著。
她知道自己的責任,也知道自己必須擔下這一切,可是現在的她很想見如秀,她想告訴他,不是他的錯,他不需要躲著她。
巧瓶把一切都告訴她了,巧瓶當面指責如秀,說一切都是他的錯,才會害她又要安胎、讓娘中毒。可是,這怎能都怪到他身上。
金如玉瞧她終于動了筷子,才淡聲道︰「其實如秀的本性不差。」
「嗯,我知道。」她點著頭。
她說他是紙扎老虎,並非指他虛有其表,而是說,他就像是圈子里的豹子們……旦馴服,就算有著凶猛外表,卻還是有顆非常良善的心。
所以,她能夠想像他的內疚,會怎麼把所有罪都往身上攬。
她想,他是因為如此,所以才不見她的。
「小時候,有一回如秀弄壞了一件我娘很喜歡的馬甲,然後他就失蹤了。」金如玉端起溫茶淺嚷著。
「失蹤?」
金如玉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後來,我爹在通往聚祿城的官道邊找到他。」
龍靜不解地看著他。
「那馬甲是住在聚祿城的千勝侯爺夫人送給我娘的,所以他打算到聚祿城再買一件新的送給找娘,然後就獨自一人出遠門,那時的他還不到十歲。」
龍靜不禁抿嘴低笑。
「他雖然我行我素慣了,但是他要是捅了什麼樓子,他都會自個兒承擔,他會盡心彌補,而不試著先求對方原諒。」
她听到這里總算恍然大悟,原來金如玉是在試著替他解釋。
「你們兄弟倆的感情真好,真懂彼此。」
「有什麼辦法,誰教他是我弟弟,就算再笨再蠢我還是得疼他。」他萬般無奈地嘆了口氣。
龍靜不禁搖頭失笑。
這人哪,明明就是真心對待自個兒兄弟好,卻偏不直接說。
不過,她想如秀應該是懂的,畢竟他們是兄弟,更是雙生子。
「總算笑了。」金如玉抬眼看她。
「我……對不起,我讓大家擔心了。」她愧疚地垂下眼。
這些日子,她在金府備受禮遇,就連他們父母也都會抽空來看她,陪她閑聊幾句,要她放寬心,可是沒見到真正想見的人,她的心就是慌亂不定。
這心頭莫名的不安得要由他來安撫才成。
「不,我沒擔心,擔心的是如秀。」
「他會擔心我嗎?」她反問。
「你說呢?」金如玉看向遠方,瞥見遠處的拱門邊有抹影子。「如秀的個性不好,但我還是頭一回看他真的動了殺意,雖說他行事總是魯莽,但他是為了你,你……」
「我知道,我都懂,他啊,是真的把我當成他的妻,所以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我,雖然做法我不認同,但是我知道他是為了保護我,不得不這麼做。」
也正是因為懂他,所以當她瞧見有人要傷他時,才會奮不顧身地跑向他,直到那一刻她才察覺,對于他盡避不曾說出口,可是她重視他的程度卻已超乎想像。
「那麼你想怎麼做為」金如玉笑問。
「什麼意思?」
「要是他來采視你,你要給他什麼臉色?」
「我為什麼要給他臉色?」
「你不給他臉色?」
「我……」她羞怯地垂下眼。「我想他,我……給他臉色做什麼呢。」
金如玉大嘆口氣。「可惜了,我還打算要彌多愁眉苦臉個幾天,嚇得他不敢見你才好。」說著,他瞥見拱門邊的影子消失了,眉頭不禁微皺。
「難道他這幾日不見我,是因為我一直苦著臉?」
「這個嘛你得問他。」金如玉站起身,「多吃點,我去去就來。」
龍靜點點頭,瞧他直往前方的拱門而去。
「你站在這里做什麼?」
金如玉才轉過拱門,就見金如秀背對著自己,像是發愣般地站著。
「沒事,我要回房休息了。」這些日子他都住在桃花源最邊的小書室。
瞧他連頭也沒回,金如玉忍不住微皺起眉。「你吃飯了沒,你的媳婦正在亭子里用膳,你不陪她?」
「不了,我累了。」話落,他像是閃避什麼,急著要走。
金如玉沉著臉,接著勾唇笑得戲澹。「既然這樣,你要不要干脆把她讓給我?」金如秀驀地回身,黑眸森寒地瞪著他。
「我說錯了?既然你累了,你不要了,我不介意收下她,況且她生下的孩子如果像你,那麼肯定也像我,我就把那孩子當親生的,往後見我就叫爹,見你就叫叔叔,你覺得如何?」
金如秀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在說什麼渾話剎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妻子!」
「可是你不是不要了?」
「誰跟你說我不要了!」
「如果你要,為什麼你夜夜回府,卻不曾去采視過她為難道你不知道她初醒來,在這陌生的府邸里會有多無助?況且她的娘親還未清醒,她的身子也難受,可你卻把她孤獨丟在府里,這就是你疼惜她的做法?」
「你知道的還真清楚。」金如秀撇嘴冷哼。
他當然知道她心里有多難受,可是他還沒為她奪回一切、她的娘親尚未清醒,要他怎麼面對她?
而剛剛,他親眼瞧見他倆有說有笑,她甚至羞怯地垂下眼……那是她極少在他面前顯露過的神情,這意味著什麼?
「我當然清楚,我還打算替你疼愛她呢。」
「你!」
「反正咱們長得一樣,選我有什麼不好?」
金如秀怒極的揮拳相向,金如玉閃開的瞬間,長腿已經掃向他的下盤,他躍起避開,回身踢瑞,金如玉伸手抓住他的腿,惱火地往他胸口一,},硬是將他繪瑞飛至圈子邊上。
金如秀翻身躍起的瞬間……道軟女敕嗓音乍至——「你們在干麼?」
他粗喘著氣息,黑眸不敢偏移,直瞪著擋在正前方的金如玉,不由分說地一拳朝他臉上揮去。
金如玉反身避開,卻還是被打中了唇角,唇角立刻滲出血來。
金如玉垂眼,抹去唇角的血絲,抬眼的瞬間,已經飛步朝金如秀逼近,動作迅捷,招招狠厲,而金如秀身如韌柳,回身閃避之余還掃腿反攻,趁金如玉腳步踉蹌時,掌風朝他門面攻去——
「住手!」龍靜喝道……把抱住金如秀,硬逼著金如秀強將掌風往旁打去,花叢頓時被削斷大半,掉落時發出聲響。
守在一旁的並成並也兩兄弟向前了兩步,對看了一眼,模模鼻子,留在原地,看向同一方向,嚴防夫人老爺突然跑來。
巧瓶見到這幕又嚇得柞在一旁。
龍靜錯愕地側眼看去,不敢想像這一掌要是打在金如玉臉上……「你瘋啦?!他是你大哥耶!」
「是大哥又怎樣?」他怒聲咆哮。
想搶他的女人,他就不是他大哥!
龍靜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就算發生了再大的事,你都不該對你大哥拳腳相向,況且你剛剛一點都沒留情,是要他的命不成為」
金如玉雖不像外傳那般光風霏月,雖然老愛說些話挖苦他,但他是真心待他好,甚至還代替他照顧她……他沒感謝就算了,居然還跟他大打出手。
「就要他的命!」
龍靜想也沒想地揮掌打去,啪的一聲巴掌聲響亮無比,金如秀瞪大的黑眸閃動著失控的憤怒。
金如玉見狀,不禁暗嘖了聲,沒想到事情竟會出現意料之外的變化。
「你為了他打我……」這一巴掌打在臉上他該不痛不癢,可痛意卻在胸口爆開,炸得心底一片血肉模糊。
「你不該這麼做!」
「我為什麼不該這麼做為」他反抓著她的手質問。「是不是你心疼了?」
「你在胡說什麼。」
「好了,如秀,先放開龍靜。」金如玉伸手抓著他。
「你給我走開!」金如秀甩開他的手,黑眸有著警告。
金如玉見狀,沒轍地退後幾步,就怕自己會護兩個人更生嫌隙。
「喂,你到底在發什麼飆?」龍靜也不掙扎,只是直瞪著他。
好幾天沒看到他了,她好想他,也想好要怎麼安撫他內心的愧疚,但她作夢也沒想到,闊別幾日再相逢氣氛竟是如此烏煙瘴氣,劍拔弩張。
「問你啊。」
「問我?」
「三月那一晚,你要買的到底是誰的種?」
龍靜怔住,看向金如玉,金如玉斂笑微搖頭。
不是金如玉說的,那會是誰說的?
「你要的不是我。」金如秀撇唇自嘲。
「不是,我……」
「你敢說,那晚你要的是我?」
龍靜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把話咽下。
「你要的是我大哥,不是嗎?所以當初我揭你底牌的時候,你的反應只有驚慌,那是因為你根本不知道那晚的人是我。」很多細節他不是沒發覺,他只是假裝不知道,可是剛剛……她竟護著大哥,這意味著什麼?
打從見過大哥之後,她對待自己的態度就和以往不同,她不再正眼看他,甚至話也變少,他可以耐住性子不在意,可當他親眼目睹她和大哥談笑風生,時而羞澀,時而勾笑……全都是不曾在他面前展露的風情。
他就再也無法忍耐。
他以為他可以等待,有一天她一定會戚受到他的愛也愛上他,可是從一開始,他就仿佛是不存在的,她甚至是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就算他再愛,就算他願意等待,她也不會為他改變。
她不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