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大夫,並也回房歇息,金如玉一回頭就對上鳳翎怨慰的眼。
「就跟你說了,你偏是不信。」
「……我錯了。」
「算了,我還沒謝你把大夫找來。」
「說什麼謝,這不是我本來就該做的事?」走到床邊坐下,輕撫兒子的小臉,感覺不再冰涼,他高懸的心總算放下。「這些年,他鬧過幾次肚子疼?」
「四、五次吧,每回總要驚動絮姨去幫我把大夫找來。」她苦笑著。「他出生時,身子骨就不怎麼好,有時候哭鬧一整晚,有時候突然發高熱,常常讓我抱著他哭一整晚。」
金如玉听著,輕撫著她的臉龐。「這些年,辛苦你了。」
他突然想起,龍靜懷孕初時,害喜得非常嚴重。
那麼,鳳翎呢?從懷孕到生下之樂,面對無人幫助的困境時,她如何撐下去?
她怔怔地望著他,淚水因為緊繃的情緒放松而掉落。
「小樂是我的心頭肉,他哭我就跟著哭、他疼我就跟著疼……我剛剛一直好擔心,就怕你找不到大夫……」
「就算掀開整座冷城,我也會找到大夫。」
「還好……你找到了……」
瞧她笑著,淚卻不斷地掉落,惹得他心里發疼,不假思索地吻去她的淚……點一滴地吮進她這些年的苦澀悲傷。
「別哭……有我在,這些事不會再讓你獨自承擔。」
「不是的,有小樂在我才得到真正的快樂,我每天和他說話,牽著他走第一步路,听著他喊娘,看著他能跑能跳……謝謝你,否則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擁有屬于我的家人。」她笑著眨落一滴淚。
金如玉直睇著她的笑顏,直到這一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她的美麗。
從里至外的絕美,深深地吸引著他,撼動著他。
「所以,你把他取名為之樂?」
「嗯,擁有小樂,是我最快樂的事。」
「那麼……擁有我,能不能讓你更快樂?」
輕撫著她的粉頰,他是如此渴望守護她的笑容,讓這抹笑永不從她臉上凋零。
「……我不知道。」她的心是亂的,可是因為有他,讓她不再覺得自己是孤獨一人,原來她也可以依靠別人,不需要再強撐著自己。
金如玉緩緩勾笑。「這回答听起來還不錯。」至少不再是一味地拒絕。
「你為什麼要這樣容忍我?」她知道自己是不知好歹,但他根本沒必要忍受,大可以轉身就走。
「為什麼?」他笑柔眉眼。「大概是……我愛你吧。」
鳳翎心口狠顫著,懷疑自己听見什麼。
「你睡吧,我來照顧之樂。」他看向外頭的天色,約莫再一個時辰就要天亮,折騰了一晚,她不可能不累。
「不用了,你歇一會吧,並也不是說你早上還約了人?」
「不了,沒看到這小子能跳能笑,我放心不下。」他拉起被子催促著她,「躺著。」
鳳翎順從地躺下卻不自覺地注視著他。這就是被寵的滋味?她已經好久好久沒享受過被寵愛的滋味了,可是他卻願意寵她……
「不要一直盯著我。」金如玉笑道。
「喔……」她慌亂地別開眼,沒發現自己竟然直盯著他不放。
「我怕我又想親你。」
听著,小臉不自主地羞紅一片。
「早點習慣我,我希望……未來我們一家三口還能四處游玩,當然下次我一定會記得,絕不讓之樂吃那麼多干果了。」他喃著,輕撫著她發燙的粉頰。
濃密長睫如蝶翼般輕顫,她沒有應聲,但是她彷佛看到了他說的景象……切是那麼美好、離她那麼近,只要她伸出手就可以得到……那麼,她為什麼不能勇敢一點?
忖著,睡意漸濃,將她給卷進了夢中,再醒來時,是細微的聲響吵醒她。
鳳翎抬眼,剛好瞧見金如玉的背影,他像是在門邊跟並也說什麼。
「大少?」她急忙爬起身。
他回頭走到床邊笑道︰「鳳翎,你再睡會兒吧,之樂已經喝了藥,氣色看起來已經好多了。」
她看了眼睡在身旁的小樂,松了口氣,卻也對自己能入睡感到不可思議。
「我和人約在客悅茶樓,要是有什麼狀況,你再讓小二來找我。」他吩咐著。
「我知道了,你……早點回來。」
金如玉勾彎唇,突然開口,「並也,把門關上。」
門外的並也二話不說地關上門,幾乎是同一時刻,他俯身親吻她,萬般不舍地以唇輕掌她的唇。
「等我回來。」他啞聲喃著。
「好……」她愣愣回應、乖乖躺回床上,讓他輕柔地蓋妥被子,目送他離開。等她回神,發現自己剛做了些什麼,霎時,她的臉爆紅,心跳急促得像是要竄出胸口。
看著躺在身側的兒子,她嬌羞地撫著唇,再閉上眼,腦中翻飛的都是金如玉颯爽的笑,溫柔的眼神一點一滴地流進她的血肉里。
客悅茶樓。
「……似乎是這個沒錯。」二樓雅房里頭,金如玉拿起一只紫白相間的雕龍玉佩。「這種紫玉確實是相當少見。」
「這種紫玉,向來都是大內收去,而這一只雕龍玉佩,是當年我爹留下要當傳家寶的。」坐在對面的唐洛呷了口茶。「就不知道你特地找我,說要看這紫玉,到底所為何事?」
「不知道你能不能割愛?」
「……如玉,方才我不是說了這是傳家之寶?」他沒好氣道。
「是這麼說沒錯,但你就不怕留著不該留的東西在身邊,會成了禍害?」金如玉勾笑道。
唐洛不由得微皺起眉。「你口出此言,難不成是想要告密?」
唐家世代都在冷城,以冷城為中心,方圓百里內的玉礦,都歸唐家所有。玉質分為數等一只是比不上金家所有的羊脂玉礦。
然而由于彼此都是礦商,所以他們一直是互有往來,以物易物增添彼此情感也是常有的事,也正是因為如此,當金如玉特地寫了封信,告知要借看他家中的特殊紫玉時,唐洛才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你想哪去了唐洛?」他碎了聲,使了個眼色,並也立刻將拿在手中的木匣擱在桌上……打開,便見里頭盛裝的是一塊紋路猶如抹上山水畫般的白玉。「你自個兒瞧,這塊白玉也是世上少有的,對吧。」
唐洛一看,輕觸白玉,玉質細膩如緞,通體冰寒,絕對是上乘的白玉,再加上上頭天然的紋路,行家一見就知道這塊玉價值不菲。
「你到底想干麼?」
「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這紫玉確實是八年前才從唐家玉礦里挖出的,對吧。」
「如玉,這紫玉是極為少見的,我爺爺那代留下的記載上頭說從未見過,確實是直到八年前在竹林鎮上的玉礦挖出,而且產量極少,當時……我爹說約莫是十斤的量,他留下了一點,就只雕了這塊雕龍玉佩,其余的都送進宮了。直到現在,都不曾再挖出紫玉。」
「是當時的礦官押進宮的?」
「可不是?紫玉量少自然價高,礦官見到自然是全都押進宮里,這是咱們這行不變的做法,你又不是不知道。」
「倒是。」
謗據都聞律例,雖說礦為民有,但現場必定有礦官鎮守,每年以挖出的礦產比例分配,而只要挖出稀少珍奇的一律繳進宮中,違者,輕罰物價百倍,重責是可以抄家的。
「你突然找這紫玉做什麼?」
「朋友托我找案件相關證物,所以我才會要你讓出這塊紫玉,免得替自己招來殺身之禍。」他打開天窗說亮話。
「上頭有巡撫正在追查內閣副首輔貪污一案,要找的就是當年送進內務監里的紫玉。」
唐洛愣了下。「可這也不對呀,這是我爹托人私雕的,跟宮中御雕師雕的根本就不同,你拿了這個有什麼用?」
「誰說沒用?至少可以讓你唐家免于被搜查的下場。」當然,還有其它用處,好比說他可以請人在底下刻上御雕師的落款再栽贓……但這就是險招了,得要看情況才成。
唐洛這才搞清楚狀況。「要幫我就說一聲,干麼不一開始說清楚?」
「不嚇嚇你那多無趣。」
「你這性子怕是一輩子都改不了。」
「改什麼?只要我娘子不嫌棄我便成。」想起出門前,鳳翎對他態度的轉變,教他不由得勾彎了唇。
「你何時成親的,怎麼沒發帖子給我?」唐洛板起臉來,剛硬的臉更顯冷鷙。
「還沒成親,不過應該也快了。」金如玉笑答。
「那好,待會跟我回鋪子,我挑支上等的翠玉簪給未來的嫂子當見面禮。」
「你送我娘子翠玉簪是在挑釁我?」
「你……我送玉石鎮總可以了吧!」
「那得先讓我驗貨,不夠上等我可不要。」
唐洛氣得牙癢癢的。「走,給你自個兒挑,就算你要挑足文房四寶,我也沒意見。」
「那是肯定要的,要不然我這塊白玉豈不是送得虧大了?」
「嘿,我給你紫玉了!」
「這種東西留著又不是什麼好事。」
「走走走,看你要什麼你盡避搬。」
金如玉哈哈笑著,跟著起身離去。
送他娘子?他金家就有上好的玉,要送也是他送。但如果是要送之樂的……他得要替之樂好好地挑足文房四寶和一只玉算盤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