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跑跑,用盡全身的力氣跑,不跑就會成為劍下亡魂,死狀其慘無比……倘若若逃不過,他可以預見明日一早皇城將淹沒在一片鬼哭神號之中,因為皇室最討人喜歡的誠王爺竟遭亂劍砍死皇室中找不到像他如此親民的王爺,且逢人就笑,懲奸除惡,有何理由必須對他痛下殺手?
他還不想死!年方二十,未拜堂,未生子,吃喝玩樂還沒過癮,千山萬水還沒游遍,怎麼能就這樣掛掉?何況要死,也要死得漂漂亮亮……
雖然男子不應該如此在意皮相,但一個人給別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顏面」,況且他是世人眼中俊美有如天外飛仙般的誠王爺,怎能在身上留下一道道丑陋的傷痕?
他可以不要命,但一定要美美的和世間說再見,只是——
端正曜終于雙腳無力的撲倒在地。不行了,他再也跑不動了,看樣子,天要亡他,他又怎能逆天而行呢?
準備兩眼一閉,任人宰割時,一臂之距的前方忽然出現一雙黑底厚靴,雙眸倏地睜亮。他遇到救星了嗎?
也不管是否有損王爺的威嚴,往前伸手一抱,努力仰頭看向救命恩人,「有人要殺本王……」嚇!是他
「王爺這會不是應該裹著錦被夢周公,怎會在此?」祈儒風——丹鳳王朝左丞相——人稱冷面宰相,雖然年僅二十五,卻高居百官之上。
哼!他準是個逢迎拍馬屁之類的小人,要不,怎能深得當今皇上的寵信?
不過憑良心,此人面如冠玉,口若施朱,美得凡夫俗子望塵莫及,除了冷了點,不易親近,朝中倒也未曾有人敢說他不是。
這麼美的男子若非曾為帝師,真教人懷疑皇上對他的眷寵乃出于斷袖之癖。
端正曜回過神來,連忙松手放開他的腿,爬起身試圖力挽形象的擺出尊貴之姿,不過似乎沒有多大的意義……無所謂,反正他就是不喜歡在他面前示弱。
「本王不能出來夜游嗎?」若不是他好奇心太旺盛,不小心著了人家的道,被引出王府,這會他正在軟榻上看秘戲圖。
「王爺難道不知道夜里危機四伏嗎?」
「本王又不做見不得人的勾當,沒什麼好怕。」
皇城買賣活絡,並沒有宵禁,甚至在東南區設有夜市,每逢正月十五元宵節,八月十五中秋節,觀燈賞月,歌舞百戲,不只夜市熱鬧,整個皇城更是一夜喧鬧不歇。可是京畿重地,亥時一到,皇城禁軍便會在幾個路口設下路防,沒事上街,還是會引來關切。
「王爺的意思是,不需要我多管閑事嗎?」
他這會終于注意到後面正在激烈廝殺,原來刀劍沒有往他身上亂砍,是因為有人擋下來了。
「此言差矣!」他手腳利落的溜到祈儒風左側,一副沒出息的龜樣,嘴巴上卻不忘耍一下王爺的威風,「皇城竟然出現這種目無法紀的盜賊,左相大人怎麼可以放任不管?」
「既然教我遇上了,豈容這等猖狂之徒在天子腳下胡作非為!可是王爺怎會惹來殺機?」
「……左相大人逮到人不就知道了嗎?」絕對不能教這個家伙知道真相,否則一定會招來一頓訕笑。不過,話說回來,他怎麼會這麼討厭這個家伙呢?明明長了張賞心悅目的俊臉,可不知為何,他就是瞧他不順眼!
「這兩個黑衣人是高手,想要活抓,除非驚動皇城禁軍。」
「我還以為左相大人的人有點真本事。」他嘲弄的斜睨身邊的人一臉。皇兄老在他面前夸他,好像他有通天的本領,不像自己,在皇兄面前向來被列為麻煩人物……真是令人嫉妒。
「他們不過是自小苞在身邊的護衛,談不上有什麼大的本事。」這話剛落下,就見黑衣人不再戀棧的撤退,兩名護衛急見狀,起直追。
「既然沒本事活抓,教他們別追了,免得遭人埋伏暗算。」
「王爺放寬心,他們本事不大,但絕非無腦之人。」
咦?這話怎麼听起來像在暗示他是無腦之人?這個家伙比那兩名黑衣人還猖狂,沒有狠狠訓上一頓,難消他心頭之火。正要開口卻突然想到,耍性子逞口舌之快固然爽快,可是這麼一來,不就認了自己無腦,才會跳進人家設下的陷阱?道出事情的經過……張開的嘴巴趕緊閉上。
半刻鐘後,兩名護衛回來,回報追到第二街就把人跟丟了。
整個皇城區分為三大部分——宮城、帝城、大城。
爆城乃帝王住所,位在全城最北部的正中。宮城隔著一條大街與帝城相接,帝城為宗廟和軍政機構所在地。
除了宮城和帝城,皇城內尚有南北並列的大街十四條和東西平行的大街十一條,坊和市並未明顯區分,只是越靠近宮城和帝城,身分地位更為顯赫,邸第也更加奢華。
兩名護衛跟到第二街,雖不能因此斷定幕後指使者是誰,但不難猜出黑衣殺手背後的靠山,若非皇親國戚,便是高官顯貴,當然,也可能是個幌子,可是冒著遇上皇城禁軍路防的危險,顯然是個不智之舉。祈儒風深諳其中道理,但端正曜可沒想這麼多。
「本王果然是福大命大之人,多謝啦」他是不喜歡這位冷面宰相,但畢竟人家對他有救命之恩,不說聲謝謝,不配為人。
「王爺乃貴中之貴,不應該獨自在街上夜游,這事若教皇上知道了,王府上的奴才們都要受罰。」
「本王不說,左相大人不說,這事怎麼會鬧到皇上那去?」
「這事教我撞見了,怎能不稟報皇上呢?」
端正曜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楮。這不是擺明跟他過不去嗎?「你也太大驚小敝了,這點小事有必要告到皇上那嗎?」最近老听皇兄嘮叨,他耳朵都快長繭了。
「怎能說是小事?王爺今兒個若不是幸運遇見卑職公干回來,明兒個誠王府的奴才們就等著陪葬。」祈儒風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教這位原本端著架子的誠王爺瞬間氣勢矮人一截。
「呃……本王以後會留心,再也不會教人有機可趁。」今夜他確實太過愚蠢,又不是不知道皇兄即位之後,三番兩次差一點被中人暗算,他早該提高警覺,這回出門竟然沒帶侍衛,分明找死!他死了倒好,但若累及府里上百口奴才,他會死不瞑目。
「請王爺恕罪,卑職擔不起欺君之罪。」
「這怎麼算是欺君呢?」
「對聖上知而不言,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你這個人怎麼那麼死腦筋?」端正曜氣得直跺腳,活像個姑娘似的。
對此,祈儒風早就司空見慣了,不再多費口舌,拱手長揖,轉身指向後方。「我的馬車就在那里,請王爺上馬車,我送王爺回府。」
「你——本王府里的奴才若因為你多嘴而受到責罰,本王絕不會放過你!」懊惱的甩袖,端正曜大步走向馬車。
祈儒風輕揚唇角,態度從容的跟隨在後。
只要稟明皇上,誠王爺該娶妻了,以免夜半時分不安分的到處夜游,萬一遇到盜賊,出了事,那可怎麼辦,便能達到目的。
他,絕不會累及誠王府那些無辜的奴才。
「娶——妻」
轟!天搖地動,端正曜瞬間從富麗當皇的宮殿墜入伸手不見五指的萬丈深淵。昨兒個夜里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按理他應該是福大命大之人,為何今兒個又有人想置他于死地?
放下手中朱筆,丹鳳王朝的皇帝端天穆將目光自奏折上移開,落向那個頹坐在地的弟弟,雖然此刻他的樣子很滑稽,不過他可笑不出來。「朕十六歲就娶妻了,你卻至今還未婚配,難免招來閑言閑語。」
「臣弟貪玩,不怕閑言閑語。」
「朕知道你貪玩,可是夜半時分獨自上街夜游,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
祈儒風這個……他硬生生咽下到了舌尖的咒罵。他是生來專找他麻煩的嗎?還是他哪又惹到那個冷面宰相?說起來真嘔,他這個王爺成天被人家告御狀……算了,至少這個家伙倒還識相,真相只道出一半,要不,待會出了皇宮,他非直接殺過去砸了祈府的大門不可!
「……昨兒個夜里太悶了,臣弟不知不覺就游到了街上,皇兄有所不知,這皇城的夜色別有一番風情,若有機會,皇兄真該好好游賞一番……」
「你別岔開話,以為這樣子朕就會忘了正事嗎?」
「臣弟的事怎能算得上是正事?」
「什麼是正事?」端天穆厲眼一瞪。「難道等朕替你收尸,才是正事嗎?」
「臣弟連一根頭發都沒少,還不用皇兄收尸——呃,不過是夜游,皇兄何必看得如此嚴重呢?」在那雙比獵鷹還銳利的目光注視下,他還是安分的收起嘻皮笑臉的好。
「你當自個兒是宵小,還是鬼魂?」端天穆突然拿起一本奏折,正好落在端正曜前方,嚇了他一跳,幸好他還坐在地上,否則又要一丟腿軟一次。「真是太胡鬧了!」
「皇上息怒,臣弟再也不敢了。」天啊!他可不曾看過皇兄生那麼大的氣。
「你哪有不敢的事?依朕看,還是盡快給你娶妻,有個人盯著你,才不會再莽撞行事。」
皇上的口氣越來越嚴厲,好像真有這個打算,這下子端正曜不是雙腳發軟,而是臉色慘白。他激動的往前爬了幾步,抖著聲音提醒,「皇上,臣弟怎能娶妻呢?」
「為什麼不能娶妻?」
「因為……」牙一咬,及時攔住接下來的話,他瞧一眼隨侍在旁的太監。
端天穆冷笑。「不能娶妻還是要娶,否則,難道真要應了鬧得皇城喧鬧不休的傳言——其實誠王爺是女兒身嗎?」
這不是傳言,而是事實。這種話他……不,是她,當然不能當著他人面前說出口,萬一皇兄不認此事,治她一個欺君之罪……唉!最近她老覺得脖子上那顆腦袋瓜真的會落地,雖然比起亂劍砍死,一刀斃命漂亮多了,可是,腦袋瓜和身體分了家,還是丑了點!
「皇上,那是很久以前的傳言。」
「既然有過這樣的傳言,就表示人們心里有這樣的疑惑——怎麼還坐在那不起來?」端天穆眉頭一皺。「堂堂一個王爺卻老像個小娃兒坐在地上耍賴,莫怪皇城的百姓總是笑說誠王爺是個姑娘。」
端正曜撐著軟趴趴的雙腳站起身,嘴里忍不住喃喃自語,「若是教本王逮到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家伙到處胡言亂語,非剝他的皮,啃了他的骨,喝他的血。」
「你若是有個王爺的樣子,會有人敢胡言亂語嗎?」
她很努力想當個王爺,可是十四年了,還是個半吊子,她自己也相當苦惱,卻又沒辦法,畢竟骨子里是姑娘家,怎麼裝模作樣都缺少男子氣概。
「朕對你太縱容了,凡事由著你,如今才會讓你變成皇城的笑話。左相大人說得沒錯,朕應該給你選蚌王妃,娶妻之後,你就不會再隨意上街夜游。」
「左相大人……」她早該猜到了,皇兄怎麼會無緣無故拿「娶妻」這種事嚇唬她,那位冷面宰相對誠王府的奴才們這麼好心,為什麼就不能放她一馬?「左相大人管得也太多了,說到娶妻,他不是更應該著急嗎?」
丹鳳王朝的男子通常十八娶妻,過了二十二還未娶老婆,不是家里太窮,就是有什麼隱疾。皇城想嫁給左相大人的閨女可以排滿好幾條街,他擅長騎射,身手不凡,肯定身強體健,可是二十五了還未婚配,這不是違背常理嗎?
「左相大人可不像你,終日游手好閑,為了輔佐朕,他為國事勞心勞力,因此誤了婚事,朕對此事自有主張。」
嘴一撇,這種比較真是教人不爽。「臣弟天天要進宮陪皇上射箭對弈,還要上朝,听眾臣議論國事,怎能說是終日游手好閑呢?」
端天穆挑眉,冷冷的數端正曜的罪狀。「朕要你天天進宮,你三天兩頭就鬧一次頭疼肚子疼,甚至連府里馬病了也可以拿來當借口,你的花樣比戲班子還多。至于上朝,一年十根手指數得完,竟然有臉拿出來說嘴。」
丹鳳王朝立國至今第四代了,四代君王皆勤于政事,除了五日休沐一次,還有正旦元宵冬至之類的重要節日外,皇上天天臨朝視事,可是這位自詡皇城最討人喜歡的誠王爺,卻把上朝當成一種重要節日,常常不來,教朝廷上下臣僚說起這位王爺,只能搖頭嘆氣。
「上朝對臣弟來說太悶了……呃,臣弟以後對上朝一事會更熱中一點。」皇兄還真愛瞪人,也不想想,她是個姑娘家,雖然她當男兒身比當姑娘多出一倍以上的時日,但對誠王爺這個身分還是有諸多不適應之處,雖然皇兄三年前方從父皇口中得知她是替身,卻可以完全忘了她是弱女子,真不知他是如何辦到的。
「不想落人話柄,你就給朕爭氣一點!」
若她是真的誠王爺,皇兄還要教她爭氣嗎?生在皇室,即便女子,亦懂得皇家沒有手足之情,只有權力斗爭,如今她可以無憂無慮當個討人喜歡的誠王爺,那是因為她不可能取代皇兄坐上龍位。
收好幾案上的奏章,端天穆瞬間換上一張溫潤如玉的面孔,笑盈盈的站起身。「陪朕去校場騎馬射箭吧。」
騎馬射箭……嬌顏轉眼垮了下來。她可以像個弱女子直接昏厥算了嗎?難道這輩子她都擺月兌不了這種野蠻的玩意?是誰說王爺必須善于騎射?王爺不可以專攻吃喝玩樂嗎?她對吃的尤其有研究,皇城每一家飯館酒肆,包括路邊最不起眼的小攤販,她都造訪過無數回,特別是奉香樓——說到奉香樓,就想起那里的桂釀醉雞,哇!口水快流下來了。
不能再想了,她還得騎馬射箭……嗚,有沒有人可以救救她?
每次騎馬射箭過後,總要花上三天的工夫方能恢復元氣,這正是她痛恨騎馬射箭之處。說真格的,待在馬背上難道會比夜游安全嗎?一個不小心被甩下馬背,她的骨頭豈不是要四分五裂?
當她躺在榻上咿咿哇哇叫疼時,就不自覺想起那位害人甚深的左相大人,多管閑事跑去告御狀,教她飽受娶妻驚嚇,肌肉筋骨還受盡凌虐,不狠狠臭罵他一頓,怎消心頭之氣?
所以,早朝會上數月不見的誠王爺又出現了,眾臣眼珠子瞪凸了,誠王爺的眼珠子也瞪凸了——為何不見左相大人?才知左相大人今日告病不上朝,她氣得差一點咬舌自盡,那她寅時就斗志高昂準備上朝,是在忙什麼?
朝堂之上君臣參議什麼她听了,可是沒一句上心,腦子只想著那位冷面宰相。難道是告了御狀,心虛了,生怕她會沖上朝堂給他難堪,因而稱病躲在家中?他想得美,她的心眼比鳥屎還小,這逮不到人,下朝之後,她上他相府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