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身來,定定的看著她,「你冒了很大的險。」他不得不承認她勇氣可嘉。
「你說過我一點都不聰明,似乎真是如此。」她苦笑兼自我嘲諷。
他蹙眉,「你不擔心離開?」
「你失望嗎?」她反問他。
怎麼可能?但他不懂她怎麼突然變得豁達了,與先前死皮賴臉的姿態不同了……不!這只是逞強的話,等真正要離開時,也許又會哭天搶地的巴著他不放。
「你的時間不多。」繃著一張瞼,他轉身走到馬匹旁,俐落的翻身上了馬背,策馬離去,凝眸著他偉岸的馬上英姿,她心兒仍然酸酸的,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傲了件來日會後悔一生的事。
十五日後,一輪明月高高掛,但向欣琳心情低落,拿著燈籠在這片仍不見動靜的花田里走來走去,心里是愈來愈焦急。她並不想離開,但總不能當一個言而無信的人!
彬坐在泥土上,她仰頭看著天空的明月,真心誠意的祈求。
不久,她听到馬蹄聲,也看見萬昶鈞下了馬背,朝她走近的拔挺身影。
花田里沒有半株新芽,他心頭一凜,表情也顯得復雜。
這半個月來,她從早忙到半夜,有多麼努力,他都看在眼底,但話都說死了,即便他因為知道一些內幕而心軟,著實也不知該如何將挽留的話說出口。
四目對視久久,他才開了口,「你……有沒有想到明天要去哪里了?」果然,他已經迫不及待要趕她走了!
「時間還沒到!」
她心緒緊繃,但很清楚自己只是在做垂死的掙扎。
「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深沉的望著她倔強的臉,腦海里浮現的卻是兩天前,洪總管跟他說的話!
紫鈴草桔萎一事與向姑娘毫無關系……從洪總管口中,他也明白了他不在金馥堂的日子,她的日子並不好過,她不當少夫人,反而任由那些下人使喚,但出了事,她卻跳出來一肩擔下,這女人的腦里裝的是漿糊嗎?
「我還有時間,請你走開。」
她的心情不好,自然也不會給他好臉色。反正,有差嗎?能給他看臉色的時間也就這麼一點點而已了。
她還擺臭臉?這個時間不求他讓她留下來,反而逞強耍起脾氣?
「你以為你還能做什麼?祈天求福,讓它們一夜發芽?」他真是受不了!
「我是!我就是!」她不悅的起身瞪著他。
「什麼?!」他微眯起眼。
「我在祈求另一個月光奇跡。」她曾經由美變丑,這是事實,所以,她祈求月神,夜夜祈求,可是,也日日失望。
「你瘋了是不是?」他以一種混合錯愕、擔憂的眼神瞠視著她。
早知他不會相信的,但她的時間不多了,她不想將最後的時間浪費在跟他唇槍舌劍上,「隨便你怎麼想都成,請你走開。」
「你……」
「你真奇怪,你叫任何人不可以理我,自己卻杵在這里不走?」
還嫌他礙眼?他咬了咬牙,「好!好!」可惡!他吃飽撐著,這麼多事干麼?
明天這里若仍是一片荒蕪,她要離開也是她自找的,再當好人嘛!
他怒不可遏的上了馬背,策馬離去。
他一走,她即怔怔的跌坐田地。
她其實早把他視為這一生最後的依賴了,一旦離開,她將孤苦無依,她不想、她不要啊,她想陪在他身邊,更希望他能接受她,因為……她的心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給了他!
淚水一滴一滴的滾落眼眶,她趴臥在田地上,疲憊加上濃濃的失落,她傷心的闔上眼皮,在冷冷夜風吹拂下,墜入夢鄉。
不久,月亮的臉似在偷偷的改變,溶溶月光灑在這一大片乾涸的土壤上,瞬問覆蓋上一層金光又迅速消失不見,接著,一株又一株的小小綠敕芽相繼破土而出,一排接著一排……
「天啊!你成功了!」
怎麼突然搖搖晃晃的?
睡夢中的向欣琳突然感到一陣天搖地動,她迷迷糊糊的張開雙眸,才發現天空已經蒙蒙亮,而她身邊竟圍了小琦及上回跪地求饒的那群奴僕,每個人嘴巴開開闔闔的,臉上都是笑意,但實在太吵了,她完全听不出來他們在說什麼。
或許是她一臉茫然,小琦和另一名奴僕直接將睡眼惺忪的她扶起身來,讓她清楚的看見在金色晨曦的照耀下,那一株株冒出泥土的翠綠女敕芽。
向欣琳眼眶一熱,泛起欣喜的淚光。
「太好了,你不必被趕出去了,不然,我會內疚一輩子的。」小琦最為內疚,尤其當所有僕佣都以目光控訴她是罪魁禍首時,對挺身而出的向欣琳,她更是羞愧難當,所以,天天偷偷拿了茶和饅頭到農舍,想贖些罪。
其他人也紛紛表達自己的內疚及感謝後,便很快的回到工作崗位上。要不,被少主瞧見了,可又慘了!
好在閃得快,一夜無眠的萬昶鈞已經策馬前來。
他心中已有定見,無論紫鈴草有無起死回生,他都會讓她留下來,因為她太笨卻太有脾氣,若把她丟到外面生活,恐怕得罪了人也不自知,所以,他就勉為其難的留下她,當作善事。
但他似乎沒有機會做這件善事了,他目瞪口呆的看著又叫又跳的向欣琳,還有那一片冒出綠敕芽的花田。
他飛快的下了馬背,跑了過去,蹲來查看。沒錯,的確是紫鈴草的初芽。
「我可沒有移花接木,這下子,你不能趕我走了。」眉飛色舞的跑了過來,她笑咪咪的蹲在他身邊。
怔怔的看著她樂不可支的笑臉,他仍然有些不可置信,但事實就擺在眼前,「沒錯,你辦到了,恭喜你。」
她露齒一笑,「我還可以再跟你賭。」
他蹙眉,「什磨意思?」
她馬上舉起右手,「我發誓我一定會讓它們開花。若開不了花,我就走人。」這個笨蛋開心過頭了?發這誓根本沒有經過大腦,「沒必要,」他馬上否決。不想她起誓,畢竟先前這批紫鈴草就沒有結花苞的紀錄。
「有必要,有壓力才有動力。」
她卻是信心滿滿,因為她知道在這個無奇不有的天地之闖,真的有股神奇的力量可以為她帶來奇跡。而且,勢必在緊要關頭,才會展現神跡。
所以,立這個誓,雖然冒險,但是,一旦紫鈴草成功開花。她相信最高興的人一定是萬昶鈞,而她,一定要把這份最大的喜悅帶給他。
「可是……」他覺得不妥,也感到不安。他不想她離開,這一點是很篤定的。
「我會親自照顧的,我有把握。真的!」
她努力說服他,但卻慢半拍的察覺到一點矛盾處,「怎麼你不是很希望我走的嗎?我立這個誓最高興的人應該是你才是,還是,」她眼楮突然熠熠發光,「你舍不得我走了?噢!」沒預警的,他竟然敲了她頭上一記,她擰眉撫著發疼的頭。
「誰舍不得你了?只是我做人太公正,但既然你這個笨蛋要自己挖個坑跳下去,那就做吧!」被她洞悉了思緒,他莫名的感到渾身不自在。只好繃起臉來訓她。「這種花草生長期是兩個月就能開花,所以,兩個月後,送你離開時,我會多給你一些銀票,讓你可以離得遠遠的。」
「不會有那一天的。」
他又好氣又好笑地直視著她,真不知道她哪兒來的信心?笨蛋就是笨蛋。
但或許就因為是笨蛋,天生就多了股傻勁吧。
于是,他就看著她天天穿梭于花田問,嘴上老喃喃念著陽光、水、氣候、泥土,還勤做功課,繼續窩在農舍過著簡單的生活,而且還莫名其妙的向他要求,不要任何人來幫她,也不要讓其他奴僕認為他已經原諒了她,甚至讓他們知道他還要求要開花,她才能真正的留下來。
他完全不知道她在搞什麼鬼,但是他卻因此成了奴僕們眼中刻意刁難向欣琳的主子,連洪總管等人都忍不住來向她請命。
說來也很不可思議,在不知不覺同,向欣琳不僅收服了不少奴僕們的心,就連他也……莫名的頭皮發麻,萬昶鈞明明意識到某件事,卻拒絕去想明白,就怕自己錯得離譜,或者乾脆自戕。
不知是傻人有傻福,還是她的用心呵護。就在其他花田因為一年一度的休耕而呈現一大片光禿禿的景致時,這小小的一方良田竟然結起一串串珍貴花苞。
當向欣琳趾離氣揚的抬高下頷,得意揚揚的身影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開心的走過來、晃過去,那張黑得發亮的臉龐,晶亮的明眸,襯著一身綠衣,他只覺得她很美,這一刻,真的很美,美得足以讓人怦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