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大怒,剛想給葉蓮點教訓,但想了想,投鼠忌器,到底還是忍了下來。
「這般說來,這消息倒也算是重要。我同上邊說說,只要你把確切的名單和兵力分布圖偷出來,就給你兩顆解藥,如何?」
葉蓮看出黑衣人隱隱的惱怒和渴望,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這些時日她的小命被人家攥著,堂堂金枝玉葉得卑躬屈膝,她心里不知多惱恨,如今她終于佔了一次上風,如何會不得意?
「首領真是把我當小孩子糊弄了,這消息一旦給了你,我們靖海只有兵敗一途,而你們兩國攻城略地,重劃河山,這樣潑天的功勞,居然只值兩顆解藥,換我兩個月安寧?」
「那你說要如何?」黑衣人冷了臉,若不是為了那份情報,他足有一百種方法要了這個蠢女人的性命。
葉蓮高抬了下巴,不屑應道︰「當然是徹底解毒!若是不給我解毒,寧可魚死網破,我也不會再幫你偷消息,到時候你們就等著我家王爺帶兵踏平你們的草原吧。」
黑衣人隱在袖子里的拳頭握得咯吱作響,末了卻是咬牙應道︰「三日後,我們一手消息,一手解藥,兩不相欺。」
「不成,萬一你用假藥騙我怎麼辦?」
「那就先給一半消息,你服了解藥有起色,再給另一半。」
「好。」
暗夜里的忠勇王府,好似一頭酣睡的巨獸,慵懶又冷厲。黑衣人一邊在心里暗罵著狂妄的葉蓮,一邊悄悄避開一隊值夜的護衛,跳出了高高的院牆,根本沒有發現那處夜色最濃的牆角里,早站了兩個人。
陳生死死低著頭,不敢看王爺鐵青的臉色,雖然他早就猜到王妃有古怪,甚至還著手調查,但如今親眼見到王妃密會黑衣人,他還是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敝不得,人家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他妻子是父母自小傍他定下的農家姑娘,他一直有些嫌棄妻子粗鄙,不通詩文,可這會兒他第一次覺得,粗鄙有粗鄙的好處,起碼她不會背叛自己,不會與別人勾搭,像王妃這樣精通詩文的女子又如何,反倒更狠毒自私……
「你先回去吧,今日之事慎言。」
不知是不是夜里的風太涼了,陳生只覺自家王爺吐出的字都變成了冰疙瘩,砸得他腰更彎了,趕緊應道︰「是,王爺,屬下明白。」
說著話兒,他就悄悄退了出去。值夜的護衛听到動靜,還要上前問詢,被他一把就扯走了,這時候若是觸怒王爺,一定會被炸得粉身碎骨。
左元昊深深凝望著那幾盞琉璃燈許久,心里翻江倒海一般,惱怒至極。
記得他五歲那年,南疆幾個小柄到都城來朝庭納貢,皇兄很是忙碌,對他照管也就輕了很多,他不想枯坐讀書,就背著宮女嬤嬤們跑去後宮玩耍。
結果不小心,撞見皇兄一個特別嬌寵的妃子不知因為什麼事情在懲治宮女,那妃子染得鮮紅的指甲,抓著長鞭,打得宮女滿身是血。他躲在灌木下,看著那半死的宮女被拖下去,青石板上留下長長的印記,他止不住的吐了好久。
雖然以後長大,不再膽小,甚至在戰場上也曾殺敵無數,但本能里卻對揮鞭子的霸道女子十分厭惡,以至于每每看到葉蘭葉蓮姊妹,他總是不自覺的會對刁蠻的葉蘭惡言相向,對楚楚可憐的葉蓮憐惜有加,最後更是執意退親,娶葉蓮進府。
可惜,今日他才發現,原來眼楮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刁蠻的葉蘭救了他的性命,為他生兒育女,甚至送了性命。
惹人憐惜的葉蓮卻背叛了他,害死了先鋒軍上萬性命,不管有什麼理由,都不能原諒!
不遠處的老樹上,兩只趴在窩里夜話的寒鴉,偷偷探頭看了看那個吹了許久冷風的男子,互相對視一眼就交頸睡去了。不知道誰得罪了那人,怕是下場絕對好不了。
同樣已經睡得香甜的葉蓮,卻是嘴角帶笑,作著美夢,夢里她解了毒,又懷了王爺的孩子,王爺因為戰敗沮喪,她安慰夫君,撫育孩子,被整個都城贊頌賢良……
世界上跑得最快的,一直都是小道消息。
一萬先鋒軍被圍殺,這樣的大事朝廷根本沒想瞞住上上下下,畢竟是一萬條性命,不知多少人家要打起白幡,哭聲震天,就是想瞞也瞞不住。
但朝中官員們也不是傻子,苦無對策的坐困愁城,不知多少人被派了出去,茶館酒樓里常見拍著桌子大罵沙羅人和西疆蠻騎的壯漢,末了嚷著當兵殺敵,保家衛國,引得眾多百姓紛紛叫好,很快又有商家主動跳出來,捐錢捐物資,支持朝廷抵抗外敵。
一時間,整個靖海就像一台被發動起來的龐大機器,迅速轉動起來,而忠勇王府就是整個機器的核心,人人都盯著這里,期盼著他們心目中的無敵猛將再次出征,大殺四方。
這一日,沙羅人叩關的軍報八百里加急送到都城,皇帝下旨封忠勇王為抗敵大元帥,擇日出征。
朝廷六部從大老到小吏都忙得腳不沾地,生怕耽誤北伐,成了靖海上下的公敵。
然後,忠勇王府里卻是有一個人比所有人都要心急忐忑,那就是葉蓮。
當日同黑衣人交鋒,她倒是得意揚揚佔了上風,說的那些重要名單和兵力分布圖好似盤子里的點心似的,她想取伸手就能得到一樣,可事實上,她這幾日想盡辦法,居然都沒能踏進書房一步,她又不敢行事太過明顯,生怕引起別人的懷疑。
眼見晚上就到了交易的時候,她咬咬牙,只得艇而走險一把了。
昂責守衛書房的幾隊護衛其實也是苦不堪言,前幾日不知因為何事,他們各個都被隊長罰了十兩銀子,不當值的時候,還要被鞭子趕著苦練武藝,反倒當值時還能喘口大氣。
但這王府的女主子也不知道怎麼了,今日送湯,明日送衣衫鞋襪,恨不得腦袋削個尖的想進書房,他們攔著要被喝罵,不攔著要被責罰,真是左右為難。
這會兒,一見葉蓮扶著丫鬟的手裊裊婷婷又走了過來,守在門口兩側的四個護衛立時就苦了臉,互相對視一眼,齊齊低了頭,心里打定主意裝死到底。
然而他們卻沒想到,葉蓮走到門口,一字不說,居然倒頭就暈了。
丫鬟驚叫喊道︰「娘娘,您這是怎麼了?」
四個護衛也是吃了一驚,遲疑了一瞬就分了兩人上前問道︰「娘娘這是怎麼了?王爺不在府里,可要找洪總管請太醫?」
那丫鬟也是個潑辣的,眉毛一豎就開罵了,「你們這些蠢貨,沒長眼楮嗎?娘娘都昏倒了,怎麼可能不找太醫?你們趕緊分頭去找洪總管,多請幾個太醫回來!」
「欸,是,我們馬上就去。」兩個護衛心里暗道麻煩,但還是扭頭同兩個兄弟交代一聲就匆匆跑走了。
剩下兩個護衛見丫鬟一個人吃力的扶著王妃,想上前幫忙又覺得男女授受不親,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丫鬟累得臉色通紅,開口又罵道︰「你們兩個蠢蛋,就不知道去尋張軟椅把娘娘抬回後院去嗎?萬一娘娘肚子里懷了小主子,躺在地上著了涼,你們擔待得起嗎?」
兩個護衛有些猶豫,不願擅離職守,可是眼見葉蓮臉色蒼白如紙,又有些害怕當真因為他們的關系害死了王府的小主子。
那丫鬟見狀還要大罵,不想陳生卻是從游廊下匆匆走了過來,待得問清事情原委,他立時呵斥兩個護衛——
「你們兩個長了狗腦子啊,娘娘若是有個好歹,殺了你們也賠不起。趕緊去尋軟椅,這里有我守著呢。」
兩個護衛听他這般說,大大松了一口氣,一溜小跑去尋軟椅了。
陳生這才轉身笑嘻嘻看向那丫鬟,「這位姊姊,在下這般處置可好?」
那丫鬟自以為陳生又是一個想要討好女主子的,不屑的翻了個白眼說道︰「算你識相,趕緊開門,我扶娘娘進去歇歇。這里風涼,若是等著軟椅找回來,怕是娘娘都吹得頭疼了。」
陳生面色遲疑了一瞬,但最後還是開了門。
丫鬟大喜,葉蓮也好似只暈了腦子,雙腳卻很是利落的邁進門坎。
陳生看著重新闔上的門扇,嘴角冷笑越深。世上門坎很多,有些卻是絕對邁不得的,因為那不是通向榮華富貴,而是地獄黃泉……
不知是哪里出了問題,過了足足兩刻鐘,兩個護衛才抬了軟椅過來,早就清醒了的葉蓮在丫鬟的攙扶下坐了上去,「虛弱」的一擺手,懶懶說道︰「勞煩幾位護衛了,每人賞二兩銀子吧。」
「謝娘娘!」兩個去尋軟椅的護衛累得滿頭大汗,聞言卻是心下感激,自家王爺真是眼光雪亮,選的好王妃,多體恤下屬啊。
很快,洪公公也帶著太醫進了府門,太醫診治一番之後,只道王妃娘娘有些體虛,並不是懷孕。
幾個護衛听得消息,還有些遺憾,只有陳生手里捏著二兩碎銀子,笑得一臉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