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好,沐浴著溫暖又不熾烈的陽光,耳邊偶爾傳來布谷鳥的叫聲,葉蘭難得心情不錯,一邊洗刷一邊輕聲哼著歌,結果雪白的棉布,剛要搭到竹竿上,不想就突然被人抓了手腕,不必說,一上午的辛苦白費了,白棉布全掉在地上。
葉蘭惱怒的猛然扭過頭,頓時懵住了,再听到這兩句話,她才想起這人是逃離王府之前遇到的「聊友」。話說,當日好像還答應了他很多事呢,沒過片刻自己就拍拍走人了,于是她有些心虛的干笑招呼道︰「那個……嗯,好久不見。」
左天諭怒氣更盛,想起一夜白頭的六皇叔,差點想打人,但轉而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高聲又問道︰「你那兩個孩子呢,我的兩個弟弟妹妹是不是也活著?」
「什麼弟弟妹妹?」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兒女,葉蘭就如同刺蜻一樣本能的豎起全身的尖刺,一把甩開他的手,冷聲道︰「那是我的孩兒,跟你有什麼關系?」
「怎麼就沒關系,那是我的堂兄弟,堂姊妹,他們是我六皇叔的血脈!」左天諭也是急了,想著六皇叔若是得知妻兒還活在世上,是不是就會更加愛惜性命,不至于每戰都沖殺在前。「快說,孩子是不是還活著?」
一眾護衛們原本還抱著些桃色心態在偷偷看戲,見此趕緊圍了過來,對著葉蘭虎視眈眈,大有主子一聲令下就抽刀剁人的架式。
葉蘭心里琢磨了一下,臉色更冷了,「怪不得當日會在王府見到你,原來你也是皇家之人。孩子自然還活著,卻跟你們皇家沒關系,那是我的骨肉!」
左天諭放了心,哪里還計較她臉色不好,剛要揮手示意護衛們退下,不想鋪子的後門卻是被人一腳踹了開來,無數老少爺兒們舉著鐵齒耙子、鐮刀,甚至扁擔,一窩蜂地殺了進來。
一眾護衛更是緊張,團團把主子圍在中間,高聲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通報來意,否則殺無赦!」
可那些老少爺兒們卻是連個眼神都吝嗇扔給他們,反而圍住葉蘭大聲問道︰「團團他娘,這些人可傷到你了?別害怕,有大伙兒在呢,誰也別想傷你一根寒毛!」
葉蘭不等回話,那些護衛卻是听不得這樣囂張的宣言,厲聲喝罵道︰「大膽習民,瞎了你們的狗眼,居然以下犯上……」
「閉嘴!」領頭的吳大叔嗓門震天,他輕蔑的掃了左天諭和護衛們一眼,冷哼道︰「不就是一群狗奴才嗎?別以為你們不穿狗皮,我們就認不出來了,識相的趕緊滾,要不然這兒就是你們的葬身之地!」
那侍衛還要說話,葉蘭卻是生怕鄉親們吃了虧,趕緊開口解釋道︰「吳大叔,不要著急,這人是我以前認識的一個朋友,因為一些事起了口角,但也不會傷了我,都是誤會。」
說完,她狠狠瞪了左天諭一眼。
左天諭想了想,也揮揮手示意護衛們退下,「你們都退出去吧,確實是舊識,不需要刀刃相見。」
護衛們哪里敢退啊,他們護衛的可是一國太子,未來的帝王,若是掉了一根寒毛,他們有幾個腦袋都不夠掉,全家老小也別想活了。
左天諭卻是瞪起眼楮,惱怒趕人,「還不退下!」
護衛們終究不敢違背主子的命令,但也不敢走遠,委委屈屈地退到門簾之後就再不肯多退一步了。
吳大叔等人看得心里疑惑,低聲問葉蘭,「團團他娘,翠花報信說這人不懷好意,怎麼又是你朋友了?你若是有何難處可要同大伙兒說不要怕連累我們自己倒受了委屈。」
葉蘭听得心熱至極,但這會兒也不是說話的好時機,于是只點頭應下,為了讓村人放心,她又道︰「大叔放心,這是……我夫家的佷子,不會傷我的。」
「哦,原來如此啊。」一眾村人眼里都是八卦之意大起,但也都沒多說什麼,最後還是留了五、六個壯實後生借口買燒餅,留在鋪子里,執意要等到翠花再找山子和二老回來。
左天諭听到那「佷子」二字,這心里實在別扭,他氣哼哼地坐到一旁的石凳上,嘲諷道︰「怪不得老話說,最毒婦人心!你騙得所有人都以為你們母子三個死了,結果卻在這里逍遙度日,可憐我那六皇叔一夜白頭,幾乎傷心死了。」
听到左元昊一夜白頭,葉蘭心頭劇痛,但轉而想起當日那場截殺,還有胡家大火,若不是有山子護持,他們母子又怎麼可能活命?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負心漢狠心拋下他們,即便她有錯處,他又何嘗給過她解釋的機會,又何嘗盡餅為人父、為人夫的責任?
「不要說笑了,他若是當真心里有我們母子,我們也不必詐死,遠逃在外!」
左天諭還想替自家六皇叔辯駁幾句,但想想也是心煩,人家夫妻的恩怨情仇就讓他們自己糾結好了,他摻和進去真是半點好處都沒有。
這般想著他倒去了那些惱色,反而痞氣十足的拍了拍空蕩蕩的石桌嚷道︰「皇嬸,佷兒辦差歸來,風塵僕僕,月復中空空,勞駕預備幾樣好菜如何?」
葉蘭原本還蓄勢待發,等待同他唇槍舌戰呢,不想他卻同棉花一般變得綿軟了,甚至還有些黏牙的趨勢。
不過,怎麼說這也比劍拔弩張要好得多。
「等著!鄉下鋪子沒什麼好菜,只管吃飽,不管吃好,記得付錢。」
「好咧,謝老板娘。」左天諭從善如流的拱手道謝,末了仰起臉懶洋洋曬起了太陽,當真一副等吃飯的大爺模樣。
葉蘭翻了個白眼,搖搖頭走去灶間,新出爐的燒餅,再炒個韭菜雞蛋,拌個麻香野菜,蒸個肉末小白菜,最後再來一碗醉炒河蝦,不過兩刻鐘,燒餅配上四個小菜就端上桌面,加上兩樣家里腌漬的醬黃瓜和蒜茄子,倒也算是豐盛。
左天諭許是放下了心事,左手燒餅,右手筷子翻飛,風卷殘雲一樣吃個不停,看得葉蘭直以為他是哪里逃荒的難民,怎麼可能是金尊玉貴的皇家人?
就是前邊鋪子里的一眾護衛們也是看得呆了眼,不明白今日太子殿下是被什麼附體了,居然性情大變,這麼能吃,但他們卻也放了心,偷偷把準備試毒的銀針塞回去,接過葉蘭端來的菜也是大口吃喝起來,畢竟跑了大半日,誰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寶塔村里的幾個後生見此便放下了手里一直握著的鐮刀,正好這時,山子帶著兩老兩小匆忙趕了回來,他們就告辭回家去了。
胡婆一見葉蘭就抓了她的手,焦急問道︰「怎麼回事,翠花說鋪子來了歹人,你沒犯傻到要錢不要命吧?」
葉蘭听了哭笑不得,趕緊應道︰「姑母放心,翠花誤會了,不是歹人,是……嗯,一個舊相識。」
「舊相識?」胡婆很是疑惑。
葉蘭沒有辦法,又道︰「是團團他爹那邊的親戚。」
「什麼親戚,我是正經的家里人,直系血親!」吃飽喝足的左天諭一听這話卻是站起來反駁,不意見到兩個孩子趴在二老懷里,白胖又可愛,各自含著指頭瞪著大眼楮望著他,立時好像整顆心都融化了。
他三兩步就竄過去,伸手就要抱起團團,不想山子卻是伸手攔了他,他下意識閃躲,但還是沒有擺月兌那只裹著黑棉布的手臂。
他本是天之驕子,最不缺的就是傲氣,一時起了爭勝之心,就要同山子比試一二。
葉蘭趕緊攔著,惱道︰「你們快住手!怎麼又打起來了?」
左天諭和山子倒也听話,互相瞪視一眼就轉開了臉。
葉蘭想了想,接過團團塞給了左天諭,然後又把圓圓塞給山子,兩個大男人一人抱著個小肉團,畫面特別有喜感。
團團圓圓許是覺得這兩個懷抱不舒坦,扭扭小,一人來了一泡尿。
左天諭原本還想偷親堂弟,結果立時僵了身子,大聲喊葉蘭幫忙。
葉蘭卻是不理他,拉了老倆口去灶間吃飯,倒是山子極淡定的走去廂房取了干淨的褲子給圓圓換了上去。
左天諭趕緊有樣學樣,一時間兩人倒是難得相處和諧許多。
葉蘭一邊吃飯一邊偷瞄外邊,末了想起報信的翠花連忙問道︰「翠花哪里去了,怎麼不回來吃飯?」
胡婆應道︰「嗯,那丫頭不小心扭到腳,掉河里了。」
葉蘭大驚,「她沒嗆壞吧,怎麼這麼不小心?」
胡婆擺手,笑得神秘又古怪,「別擔心,有山子在呢,怎麼會讓她淹到,許是再過一些時日,咱們家里就要辦喜事了。」
葉蘭會意,真心贊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二老互相對視一眼,神色有些小心的又問道︰「大小姐,我們想要收山子做義子,你說怎麼樣?」
「當然好啊!」葉蘭怎會不知兩人早有此意,拖到如今就是怕她多心,趕緊一口應下,「只要姑父姑母不嫌棄我們母子三個是多余的就成。」
「大小姐怎麼這麼說,胡家沒了誰也不會沒了你的位置……」胡婆急了。
葉蘭趕緊抱了她的胳膊撒嬌,「好啊,姑母的話我可記住了,到時候您若是更疼兒媳婦,我可不依。」
丙然胡婆臉色好了許多,笑道︰「好,你可是親佷女,兒媳婦是外人。」
胡伯也是笑起來,一家三口繼續說說笑笑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