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陌生的兩個人,也能因為一個微笑而拉近距離,更別說那個小女人總是抱著畫冊對他傻笑,所以即使明知翁雅婷「居心叵測」,蔣生還是漸漸放下成見。
包何況她從來不打擾他的早餐時間,所以他不再厭惡她的目光,甚至偶爾還會主動和她閑聊幾句。
若不是先前她曾向他告白,他想他們一定可以成為朋友。
但無所謂,目前這樣就很好。
每天當他走出捷運站就可以感受到她凝視的目光,一轉頭就可以瞥見她安靜作畫的身影,一個眼神就可以看到她臉紅心跳的響應——
噙著一抹不自覺的微笑,蔣生一如往常來到「邂逅」,只是就在他推開玻璃大門時,沉穩的步伐一頓,敏銳地注意到店里少了一個人——
應該說那個本該是翁雅婷坐的座位上竟空無一人。
一個多月來,翁雅婷從不缺席,今天怎麼會……
難道她去廁所了?
「蔣先生早啊!」老板娘熱情招呼。
「早。」他淡然響應,一雙黑眸忍不住朝廁所掃去。
「還是老樣子嗎?」老板娘一邊煎蛋一邊問。
「對。」他掏出皮夾付錢。
察覺到他的目光,老板娘以為他想上廁所,于是繼續笑︰「廁所現在沒人,你想去上的話可以直接去。」
「沒人?」蔣生愣住了。
「對啊。」
如果廁所里沒有人,那個女人是跑到哪里去了?
蔣生拎著公文包,視線忍不住搜尋店內。
也許是想要看好戲,店里常客總是會讓出他和翁雅婷常坐的那兩個位置,現在除了他倆的座位,大部分的座位都坐滿了人。
「翁小姐還沒來喔。」老板娘眼特尖,一察覺蔣生的目光,就趕緊報備,早將兩人視為一對。
蔣生輕咳一聲,沒有馬上接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淡淡回道。
「我知道了。」語畢,依舊維持淡淡的表情走向座位。
還沒來?她是怎麼了?該不會又感冒了吧?
他皴起眉頭,忍不住靶到擔憂,隨即想到她遲鈍迷糊的個性,又開始擔心她是不是又遇到扒手、騙子了?
她和他都是這里的常客,沒道理會突然不見……不過話說回來也沒人規定她得每天過來,更沒人規定她得每天坐在相同的位子上,用喜悅的目光迎接他——
察覺到這番理所當然的心思,他驀地一驚。
他是不是太過自以為是,也太過在意她了?
僵著身體,他不敢繼續往下深思,只能強迫自己停止思考。
當餐點送上後,他安靜用餐,一雙黑眸卻不停往窗外望去。
五分鐘過去,那抹倩影始終沒出現。
接著又一個五分鐘,再一個五分鐘……
已經七點二十五分了,難道她今天不會來了嗎?
他再也無法佯裝淡定,果斷放下刀叉,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名片,就著上頭的電話號碼撥出。
「喂……」
電話很快被人接起,那道嗓音虛弱得令人心驚。
「你怎麼了?」
「蔣……蔣先生?!」翁雅婷認出蔣生的聲音,驚呼出聲。
「你怎麼了?」她果然又生病了嗎?
「我……我沒事。」
「沒事,你的聲音會听起來像鬼?」他毫不留情,卻是心急如焚所致。
眼看無法自圓其說,胃又痛得厲害,翁雅婷只好老實回答︰「我只是有點胃痛,請假在家休息……如果你是想問瓷盤的事,我已經修復好了,何時想取件都可以。」她直覺他打電話過來,就是想詢問這件事。
「誰問你瓷盤的事了?」蔣生眉頭皺得死緊。「你去看醫生了嗎?」這個小女人為什麼老是生病?
「我已經服過胃乳了。」胃乳︰胃藥,胃片
「胃乳?」他忍不住提高尾音。
「我、我……我那種胃乳很有效的,我現在好多了!我只要休息一下就可以了。」一頓,又額外補充︰「如果真的不行我一定會去看醫生,只是現在診所都還沒開……」
「你可以到大醫院掛急診。」他沉聲建議。
她噎了下。
「那個……應該不用這麼小題大作吧?」她只是胃痛,又不是胃出血。
「小心為上。」意思就是听他的。
「可是……」翁雅婷冏了。「可是有點胃痛就掛急診,這也太……浪費醫療資源了。」
「只是有點胃痛,你會連班都上不了?」
翁雅婷再次被他噎了下,無言以對。
眼看陷入一陣沉默,蔣生這才驚覺自己太咄咄逼人。
他又不是她的誰,憑什麼指手劃腳?沉定的臉龐一僵,他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失常,這才恢復淡定。
「既然你覺得胃乳有用那就這樣吧,好好休息,記得別再空月復喝咖啡。」事出必有因,這個小女人真該改改壞習慣了。
「我知道……」咬著下唇,雖然被凶,但翁雅婷甜滋滋地笑了,因為她知道蔣生是關心她!
「至于瓷盤……康先生既然說好下禮拜三去取件就不會提早。」
「喔。」她依舊傻笑著,感覺胃痛竟減緩許多。
「所以禮拜三那天你會在嗎?」他必須親眼看到她沒事。
「當然,我那天沒排休。」就算有排休,她也一定會去上班的,畢竟那天他會偕同康先生一起到美術館取件。
「嗯。」他總算安心了,既然達到目的,應該掛掉電話讓她好好休息,不知為何卻始終舍不得。
翁雅婷也一樣。
明知沉默讓人尷尬,他們卻誰也沒有先說再見,彷佛都在等待對方再說些什麼。
說什麼都好,只要能夠再次听到對方的聲音。
「蔣先生……那個……」翁雅婷最先沉不住氣。
「有事?」蔣生的心跳因某種期待而微微加快。
「就是……就是……」她的語氣好赧然。「你不是幫過我處理失竊的事嗎?我一直想問你哪天有空,我想請你吃飯……呃,以示感激。」
其實不只是感激,也是為了和他多親近,只是這個想法她一直不敢說出口,就怕破壞和諧的氣氛。
「我說過那只是小事。」
「可是……」
听出她語氣中的急迫,他的心跳竟更快了。
他當然知道她的小心思,也知道她始終沒有放棄追求他,但相較于之前的冷眼旁觀,他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再無動于衷,甚至為了她的執著而迷惑。
于是在理智出動以前,他沖動地答應了。
「我明天就有空。」這個周六他剛好不用加班。
「真的嗎?」翁雅婷雀躍得差點跳起來。「所以……所以你是答應嘍?」
「中午十一點整,我開車去你家接你。」對,他答應她了。
轟!
美夢成真,翁雅婷覺得自己就快暈倒了,不是因為胃痛加劇,而是因為過度喜悅。「其實我、我也會開車,你不用麻煩——」
「我去接你。」他直接拒絕,想到她的迷糊就提心吊膽。「準時中午十一點,你家大樓前見,就這樣。」
「好……」她興奮得手軟腳軟、頭暈目眩,可能真的要考慮掛急診了。
「你好好休息。」握緊手機,他第一次如此不理智,卻覺得這樣也挺不錯的。
「好……」
「那……再見。」
「再見。」她咬著下唇,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按下結束通話鍵。
她拿著手機整整呆了好幾秒,才將臉埋進枕頭,欣喜若狂地尖叫出聲。
他答應了他答應了他答應了……這是不是代表他開始接受她了?
YA!
今天陽光很燦爛,微風也很舒適,但站在自家大門前,翁雅婷卻緊張得不停模模長發、拉拉裙子,就怕身上哪里被風吹亂了。
若不是擔心蔣生隨時會到,她真恨不得一直拿著小鏡子檢查儀容,確保表現出最完美的一面,但現在……她只希望風別再吹下去,至少別把她精心夾鬈的長發吹亂了。
平常她總是習慣把長發綰起,服裝也是千篇一律的T恤搭長裙,但今天卻特地穿上新買的無袖碎花黑色小洋裝,並搭了件杏色蕾絲鏤空針織罩衫,還畫了點淡妝,不知道他喜不喜歡?
將一頭長發攏到胸前,她緊張地舌忝了舌忝有些干燥的嘴唇,忍不住再次低頭查看手表——
十一點整了,蔣生怎麼還沒來?
念頭才下,巷子口就駛來一輛鐵灰色轎車,正是蔣生所駕駛的AudiA3SIDortbaclc.
小臉開始發燙,她清楚听見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地加快,趕緊拿起放在腳邊的小竹籃、畫板,還有塞得鼓鼓的大包包。
車子在路邊停好,蔣生推門而出,在看見她手邊的大包小包後愣了一下。
「你……就這樣去餐廳?」帶著畫板?
「不是,我……我……我其實是想請你去野餐……」她小臉發燙,也知道自己有多蠢。
一開始她說的請吃飯其實就是野餐,誰知高興過頭忘了把話說清楚,直到今天做完三明治、果汁和炒飯後她才驚覺這個失誤,可是為時已晚,因為蔣生傳簡訊來說他已出發,她也只能硬著頭皮放馬後炮了。
「野餐?」他又愣了一下。
「對,就是隨便找個風景區野餐,看是要賞景、拍照還是聊天、吃飯都可以……不過如果你覺得不好,我們也是可以去餐廳。」
看著她「一應全」的大小裝備,以及那充滿渴盼的眼神,他可不認為她說的是真心話。
「其實野餐也不錯。」好吧,他承認他不忍心拒絕她,雖然今天一身西裝筆挺一點也不適合野餐。「東西我幫你放好吧。」說話的同時,他順手接過她手邊的大包小包,聞到她似乎噴了點香水。
不只如此,他還注意到她畫了點淡妝,連穿著打扮也和平常不同。
雖然他並不是多麼注重外貌的男人,但女為悅己者容,看到她特地打扮,屬于男性的驕傲還是讓他忍不住虛榮起來。
「真的嗎?」她睜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就去陽明山吧。」
他一一將東西放到後車廂後,又轉頭多看了她幾眼。「今天太陽很大,你有帶帽子嗎?」她皮膚那麼白,真舍不得她曬傷。
「我有帶洋傘。」討厭,為什麼這樣看她?
「那就好。」一頓,又提醒︰「山上可能會有蚊蟲。」
「我也有帶防蚊液……」
東西準備得那麼齊全,看來她真的非常期待這次的約會。
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上揚,見她如此含羞帶怯,蔣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驚艷,由衷贊美︰「你今天很漂亮。」
轟!
翁雅婷覺得自己全身上下一定都紅透了。
「謝謝。」唔,真想找個地方躲起來!「那……那個時間不早了,我……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當然。」他為她打開車門,一雙湛亮的眼始終沾黏在她身上。
不是沒看過比她漂亮的女人,但怎麼說呢……只有她讓他如此心動。
「謝謝!」她匆匆道謝,鑽進車內,一張小臉再也不敢往他看去。
微揚的嘴角勾得更高,蔣生為她輕輕關上車門,噙著微笑繞過車頭坐入駕駛座,見她已系好安全帶,他才將車子重新駿上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