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風舟抬一進了任家院子,劉氏同任大山才算看到未來女婿來了。
方才實在是顧不上,對于他們一家人來說,老宅就是套在脖子上的繩子,不知何時就勒緊,讓他們五口人喘不上氣來。
如今,族老竟答應分宗,以後徹底月兌離了老宅的掌控,夫妻倆一時都有些懵了。
「隋公子,那個……今日……」
任大山想說讓他看笑話了,但是心頭空洞洞的,實在難受,說到一半就不知怎麼接下去。
劉氏還算好,很快回過神來,請隋風舟進屋喝茶。
隋風舟笑著望向東屋,劉氏會意,應道︰「瑤瑤出門了,說是要去見一個劉大夫……」她生怕未來女婿誤會,又添了一句,「听說是個年歲同她爹相當的名醫。」
隋風舟自然知道劉大夫是何人,只不過越發好奇任瑤瑤所為何事,于是也不進屋,簡單說了幾句就出了任家。
結果不等他走出巷口,就見到了笑著回來的任瑤瑤。
「隋大哥,你怎麼來了?」
雖然還有兩個月才成親,但是突然見到未來的夫婿,她還是忍不住臉紅,嘴里問著,手指忍不住就卷起了衣角。
隋風舟看得心一暖,拉了她站到身前,替她擋住有些寒涼的北風,問道︰「你去見劉大夫了?」
任瑤瑤點頭,想了想還是說道︰「有些事托付劉大夫,不過你先不要問,過幾日就知道了。」
隋風舟桃眉,心里好奇更甚,不過還是點頭,「好。」
「還有,侯爺哪日回京城?」
「後日。」
「可不可以請侯爺推遲一日,我後日想要登門拜訪。」
任瑤瑤生怕隋風舟追問,說罷就如同小兔子一般慌忙竄進巷子進了自家門,但設有一會兒又探出頭來,小聲囑咐道︰「隋大哥,一定記得幫我說啊。」
隋風舟勾起唇角,笑得寵溺,「好,進去吧,風涼。」
任瑤瑤臉色更紅,迅速關了院門。
可憐天下父母心,忠義侯即便平日對兒子經常吹胡子瞪眼楮,但該護著的時候可是半點都不差。
任家的親事定下之後,周府的酒席就沒有停過,塞安縣里有頭有臉的人物,無論是世家大族的旁支,還是商賈富戶,幾乎都是座上客。
原因無他,忠義侯要替兒子累積人脈,畢竟以後兒子要長住塞安縣,多個朋友多條路,怎麼也好過多個仇人啊。
隋風舟回來的時候,忠義侯剛剛喝了醒酒湯,眼見兒子進來就罵道︰「我後日就回京城了,你居然還往外跑?沒出息的東西!」
隋風舟也不惱,上前行禮,給老爹倒了茶,果然忠義侯的臉色就好看很多。
他這才說道︰「瑤瑤方才托我給爹帶句話,請您推遲上路一日,她後日要來拜訪。」
「什麼?這可是有些……」忠義侯想說沒規矩,畢竟父母健在,哪有未過門的兒媳提前來拜見公爹的啊,但想起那張榨油方子,他又把這三個字咽了回去,這未來兒媳可是不能當做平常姑娘看待。「成,晚一日上路也不會耽擱什麼。」
不過忠義侯到底忍不住好奇,又問道︰「她可說有何事?」
「孩兒也是好奇。」
「哼,沒出息,媳婦兒還沒過門就被人家治得服服帖帖。」
忠義侯好奇心泛濫,在兒子那里得不到答案,就又犯了脾氣。
隋風舟笑著應和兩句,越發寒涼的北風從父子身邊經過,受不得這父慈子孝的和樂,扭頭跑掉了……
十月十五日,難得的好日子,適宜出行搬遷婚嫁祭祀。
任大山一早就換了最好的衣衫,帶著請了假的族哥兒,雇了馬車回任家村去請香火。
劉氏更是半夜就爬起來,把東廂房南間打掃得干干淨淨,新買的供桌上,果品點心、香爐齊全,就等著香火請回來,以後這里就是任家五口的宗祠了,百年後他們夫妻過世,靈位就會擺進來,讓後世子孫祭拜。
任瑤瑤早上起來後跟著娘親忙碌了半晌,只是做為一個現代人,她對這些香火宗祠之類實在沒什麼敬畏或者歸屬之心,于是扯了個借口出門,直接去了劉大夫家里。
劉氏忙碌完,找不到閨女,忍不住笑罵幾句也就算了,心里更惦記自家男人和兒子,畢竟老宅那幾口子可不是好相與的,還不知道要如何吵鬧呢。
丙然劉氏料的半點都沒錯,任家雇來的馬車剛進村子,就見陳氏坐在村口大樹下拍著腿的哭,那模樣好似死了兒子一般,嘴里罵得難听至極。
「哎呀,我這苦命的老不死啊,還沒進棺材就被兒子嫌棄了!到底生下這個畜生干什麼,把老娘當了仇人對待啊!老天爺啊,禰也不睜眼看看,一個響雷劈死他吧!走路跌死他,吃飯噎死他啊……」
任大山忍著心酸難過,摟著兒子坐在馬車里沒有下來。
輝哥兒也是緊緊抱了他爹,小聲說道︰「爹,我一定孝順您。」
「好,我家輝哥兒好好讀書,爹……也不會讓你難做人。」許是見到兒子這般乖巧,任大山臉色好了很多。
輝哥兒重重點頭,「嗯,爹放心,姊姊說以後家里要我頂門戶呢。」
陳氏哭了沒一會兒,村里人听到消息,趕緊趕了過來,直接架起陳氏「勸」回了老宅。
但任大義做為任家唯一的讀書人卻是阻攔不住,祠堂門一開,不等族老們從香爐里分出爐灰,點燃新香,他就直接拉著任大山說開了。
「二弟啊,先前是大哥不對,但咱們都是一家人啊!我們從一個娘肚子里爬出來的,怎麼也不能是兩家人啊。瑤瑤過些時日嫁進隋家,娘家無人撐腰可是要受委屈了,我這個做大伯的,自然心疼她。不如不要分宗了,你讓侯爺保舉我出仕,以後我平步青雲,自然也沒人會虧待瑤瑤……」
他越說越興奮,好似錦繡前程就在眼前了,卻是沒看見任大山黑透的臉色。
如今已經這個樣子了,自家大哥想到的依然是升官發財,完全不記得先前如何狠毒自私,若是真讓他靠著隋家爬上去,將來別說幫自家閨女撐腰,隨時背叛隋家都有可能。
任大山難得精明又心狠了一次,甩開大哥的胳膊就進了祠堂。
幾位族老雖然也是不舍,但強扭的瓜不甜,就是留下任大山一家五口,最後結成仇就徹底絕了這根高枝,不如大方一些,留些情分,以後更好說話。
分宗,顧名思義,以後任大山一家就是任家另一支脈了,听起來莊嚴,說起來沉重,其實不過就是從祠堂的香爐里分點香灰,點三根香帶回去城南。
眨眼間就完成的事,硬是被族老們拖成了半個時辰,歷數任家那並不如何輝煌的家族史,听得輝哥兒昏昏欲睡,倒是任大山听得很是認真。
好不容易,分完香火出了祠堂大門,冷不防斜刺里竄出一道花里胡哨的身影,嚇得輝哥兒猛然往後一跳,差點撞翻任大山手里的香爐。
原來,馮氏描畫得如同夜叉一般,正堵在門前,許是沒有成事,她有些憤恨,撇嘴斜眼罵道︰「看什麼看?祠堂門前就不容別人走路了?再說了,這麼多看熱鬧的,就不準我站一站了?」
她這般說可是強詞奪理了,畢竟村人再多,都是把道路讓出來的,只有她守在門邊,而且方才故意搗亂。她打的主意實在太明顯了,就是要阻攔任大山分宗。
要知道香爐里的香火寓意著人家以後傳宗接代,香火永存,若是打翻,實在太過忌諱,甚至有詛咒任大山一家斷子絕孫的惡毒之意。
任大山再好的脾氣,這會兒也忍耐不住了。
「大嫂,還請讓一讓!熬人不進宗祠,三丈之內也不準停步!大哥讀書多,你居然這麼簡單的規矩都不懂?」
說罷,他帶著兒子快步上了車,迅速出了村子,別說同村人族老告辭,就連頭都沒回一下。
族老們氣得厲害,狠狠瞪了馮氏一眼就擺手示意村人散去。
馮氏恨得跺腳,惱道︰「者二這個榆木疙瘩,居然還敢呵斥我?」
任大義也是皺起眉頭,「罷了,他如今有人撐腰了,咱們倒是還要指望他……」
「指望什麼,人家如今都同你是遠親了。」
「那也是我兄弟!」
夫妻倆心里都不舒坦,說著便吵了起來,可惜,村人早散個干淨,連勸架的人都沒有半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