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委屈兮兮的放低姿態,知道錯不在他的李景兒也不好太刁難。「只有一個閨女的話我不想再听到,想認女兒就得三個都認,在孩子面前不許說溜嘴,我可是都當成親生的對待,哪個被你傷到了休怪我翻臉無情。」
丑話先說在前頭,先小人,後君子。
「另外兩個哪來的?」尤其是那個最大的,這才是來討債的,每回一瞧見他就面露凶狼,活似他來跟他搶娘。
「撿的。」說得簡單扼要。
「撿到的?」她心滿定的,別人的孩子視同己出。
對隨便生生就一大堆的古代人而言,他們是無法了解現代人生不出孩子的痛苦,一個、兩個都當寶,給予最好的教育,最好的成長環境,吃穿用都要最好的,不能忍受次級品。
李雙景的父親是開房地產公司,母親是股票經紀人,兄弟姊妹四個人,一個在日本當公關,一個在德國名牌汽車擔任經理,一個是太空總署的科技人員,她算是最沒出息,當個消防隊分隊長。
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所以從不缺錢,每年收到的壓歲錢比她一年的薪水還高,四個手足都沒孩子,求子若渴。
「孩子的事跳過不提,我倒想明白你是怎麼通過我布置的陷阱,一般人是過不來的。」她花了好幾個月才弄好的,兩手都割破好幾道傷口,煞費苦心地設置一個一個考驗陸戰隊的關卡,一個人絕對沒法破解,要群體含作,體力與智慧兼備才行。
蕭景峰臉上帶炫耀的低笑,「我先前就闖過一回,光養傷就養了五天,之後叫探子探路,畫出地形圖,我手上有些兵太久沒操了,所以我帶他們上山進行夜間突襲操練。」
「你把兵帶上山?」當她是山賊還是土匪窩。
臉色微變的李景兒驚得跳起來。
「我……」出營總要有借口,三天兩夜的山林演練這理由很正當。
「大嫂好,打擾了——」
整齊劃一的宏亮嗓音同時響起。
此時輕霧已然散去,晨起的旭日灑下金光,一棵棵樹……不,是身上插著樹枝樹葉,偽裝是樹的一片樹叢動了起來,將近二十名的年輕小子從樹間走了出來。
阿凡達……Q版。
每個人臉上、手臂上都涂滿綠色汁液,有人還在發上插上雞毛、芒草花……李景兒忽然覺得非常頭痛,老天看她過得太暢快了,故意弄來麻煩讓她體會人生來就是要受苦的,遍嘗八大苦——
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娘!他們是誰?」好多奇怪的人。
看著原本很大,娘刻意拔草、除去雜木、撲土、搬石頭固穩的空地,平常是他帶著妹妹們玩的地方,如今被一堆莫名其妙的人佔去了,感覺好像變小了許多,不太夠用。
結著小身板的霜明眼中有興奮和警惕,他想過去和他們玩,又怕被人趕走,小聲的縮在他娘身後問。
「壞人。」十獲不赦。
這是怎麼回事?得寸進尺了,她只是來不及送人下山,好意地請他們喝涌泉的水,結果一個個就不客氣了,真當自己家,佔山為王了,喝完水後躺下來呼呼大睡。
操練了一晚後的確是累了,但也不能把別人家的門口當床,橫一個,豎一個,睡得七零八落。
睡了一覺後也該走人吧!這叫為客之道。
但他們不。
幾個小子架鍋子起火,有的拾柴,有的淘米,有的切菜剁肉,好幾個鍋子一起煮,埋鍋造飯了。
這會兒,把石屋前的空地當營地了。
李景兒能說什麼嗎?人家「人多勢眾」,她只能咬牙忍了,她還沒蠢到拿刀子砍人。
這些是訓練有素的軍人,別看他們年紀小,沒超過二十歲的樣子,個個可是上過戰場殺過人,刀尖沾著血。
只是這口氣真的很難咽,說是壞人還便宜他們,根本是蝗蟲過境,趕都趕不走。
「壞人?」霜明睜大眼,小拳頭握緊。
「是呀!壞人,沒人歡迎他們不請自來,另一種說法叫不速之客,咱們家這麼小,他們人那麼多,我們會被吃窮的。」李景兒拔著曬了幾天的蘑薛和野生紅棗,除去雜質和沙粒,讓日光充分照射。
她又開始備糧了,一到秋天,山里的果實陸續成熟,例如山楂、野梨、酸橘、棗子、柿子、核桃、栗子等,這些都能儲放很久,或是曬成果干保存,營養價值高。
山里的濕度高,蘑菇終年生長,長至下雪為止,其它草菇、雞絲魅、黃榛蘑……要看情況,通常下雨過後比較多,李景兒只要見到了就不放過,七、八個月下來收了好幾籮筐,她打算留一筐自用,剩下的過兩天挑到山下賣掉。
有時運氣好還能采到松茸,松茸煮飯香氣十足。
山里的寶很多,就看人勤不勤快,真要填飽肚子並不難,山產野菜隨人取用,果子雖小但也能吃出好滋味。
「娘,我不要餓肚子」霜月哭喪著臉,以為真要沒飯吃。
「忍著吧!我們還有水喝。」人可以七天不吃飯,但三天不喝水就不行了,水是生命之源。
看向一直冒水的涌泉,霜明的表情像快要哭了,下嘴唇朝內,上嘴唇抿含,忍著不哭出聲。
小模樣真可憐,讓人瞧了不忍心。
母子倆防賊似的坐在門口,一截樹干兩人當椅子分著坐,霜真帶著月姐兒在屋內玩翻花繩,七巧板,但又不時地往外瞧,好奇地看看外面的人在做什麼,有沒有她們能玩的?
「景娘,你不要再編故事糊弄孩子了,我們的兵紀律嚴明,每個人都自帶干糧和水,不會搶你的儲糧。」蕭景峰好笑又好氣的輕拍孩子頭頂,揉揉他後頸的肉。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曉得你們真的守紀還是陽奉陰違,當兵的食量大,你確定帶的干糧夠吃?我一個婦道人家可擋不住你們侵門踏戶的搶奪。」她影射兵匪不分家。
戰亂時,兵比匪還凶,殺人劫財。
他一听,無奈的搖頭。「一會兒我會整隊帶出去,你這兒較偏僻,我前後查探過了,少有獸蹤出沒,我再帶人看看,能避免的危險盡量避免,有凶猛獸類我一並清除。」
「假公濟私。」她不領情。
「晚一點我讓人把獵到的獵物給你送來,你看要現吃還是用鹽先腌著,我這次上山帶了二十斤鹽上來,夠你腌制一季的腌肉。」她現在欠缺的是現宰的鮮肉,幾十個兵一次能撲全。
綿延幾百里的大山獵戶不多,也就幾戶而已,所以山里的獵物頗豐,他們夜行軍就發現一處野鹿棲息地,四、五十頭鹿群聚售在水草豐美的水源地,沒被捕獵過見了人竟不知躲閃。
蕭景峰原意是想勸她下山,他另外為她安排住所,可是看到母子幾個自給自足,怡然自得的過日子,這話到了嘴邊就說不出口了,他們看起來很快樂,一點也沒有遠離人群的愁苦。
李景兒的話他用心想了一遍,以目前的情形,他們是回不去蕭家,他爹,他娘,甚至他兩個兄弟都不可能接納非自家的小孩,除非他分了家,獨自成一戶,當做自己的主。
以前他從沒想過要分家,再苦再累也要一家子不離散,同甘共苦,和睦相處,他吃點虧不算什麼,一筆寫不出兩個蕭字,血脈相連。
可是听到兄弟為了銀子居然要賣他女兒,不顧手足之情地毀了月姐兒的一生也不在乎,他渾身悲涼的想著︰他到底在做什麼,犧牲了自己卻換來親人的狠心背離,還賠上自個兒的妻女,值得嗎?
分家再也不是不可承受之重,樹大要分枝,人一多就要分開過活,他為蕭家人做得夠多了,如今得為自己著想。
人心偏左,少有例外,蕭景峰的心自是偏向為他生了一個女兒的妻子,雖然兩人算是和離狀態,但他不會放手,就算要求人他也會求到破鏡重圓,再續夫妻情分。
「你還要再來?」李景兒不滿的瞪人。
看她腮幫子一鼓,怒目橫視的模樣,蕭景峰忍不住笑出聲。「操練過後我有十日休沐。」
「關我什麼事?」
「想好了要做什麼了嗎?」他是很好的短工。
李景兒把目一橫,用干蘑菇扔他。「不行,休想,寡婦家不收留男人,你哪兒涼快哪兒去。」
「你男人還沒死,你要當寡婦還早得很。」他都氣笑了,人活得好好的非要說自己是募婦,咒他早死嗎?
忌諱。
「我當我的男人死了」她下巴一揚,十分挑釁。
沒死的話她走得了嗎?
「要不要驗證一下你的男人死了沒?」面對她的猖狂,蕭景峰笑得危險地逼近,溫熱的氣息拂向她面容。
男人的驕傲不容許一再挑戰,他也是剛成親不久便離家,和妻子溫存沒幾回,血氣方剛的他需要一個女人。
「你……你想干什麼?」她心口忽地一跳,雙頰染上霞色,連忙抱住兒子摟在胸口。
看妻子豐盈雙峰被個沒有眼色的臭小子壓住,微暗的黑曈浮上不快。「里面有床吧!我們再生一個。」
「蕭景峰,你要不要臉呀!欺負我一個弱女子。」無恥至極,男人的腦子只有豌豆大,想的全是那檔子事。
「一個弱女子能擺弄出一群男人都快破不了的陷講?你知道那些蜂差點害死我嗎?我又癢又痛,全身紅腫,在冷水里泡了三天。」
最難熬的不是冶療過程,而是同袍的嘲笑。
找個人找到深山野嶺去,還被蜂群叮得滿頭包,見到的人皆捧月復大笑,說他遇到山精山魈了。
「我那是為了自保,何況蜂群為什麼不叮我會叮你,那表示你的人品太差。」一想到他被虎頭蜂滿山追著跑的情景,李景兒忍不住噗嗤一笑,前世她第一次到民宅摘蜂巢時也鬧了不少笑話。
消防員是十項全能的救難英雄,上山下海都得去,她遇到最離譜的一件是有個老太太拐杖掉了,她在自家打電話請求消防隊救援,可她不是要找拐杖,而是要求消防人員把她從二十三樓背到一樓,她要去醫院探望住院的老朋友。
這事太瞎了,走出住家門口就有直達電梯,她非要人背,瞎扯她有幽閉空間恐懼癥,一進電梯會窒息。
最後七、八個隊員輪流背老太太下樓,送上等在樓下的計程車,折騰了三、四個小時。
「我人品差?」她還笑得出來?!
「人品不差怎會遭到天降橫禍,我來來回回的上下山,你瞧我身上可有叮痕。」
傻子才走黃泉道,那條小徑是弄給心存不良的人走的,在某個陷阱前會有暗道,她彎腰一鑽便走向另一條路,與小徑平行,還相隔不遠。
山上有不少有毒植物,李景兒收集起來曬成干,然後再燒成灰,她將草灰灑在走過的地方,數日後,那地方寸草不生,形成一條能讓人通行的小徑,她每回下山都會順道買一包石灰或雄黃,沿著小徑的兩旁灑,蟲蛇不靠近。
畢竟她帶著孩子,總要為他們著想,還編了竹蘺笆綁在暗道兩側,防止雜樹叢生,突出的細枝會戳傷孩子,她用簡陋的手法弄了一條古代版的登山步道,全長五里半。
蕭景峰是盯著她,仿佛他看的不是叮痕,而是他的妻子。「景娘,你別和我鬧了好不好,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話不能講開,以前我做錯了,以後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自己的妻子自己疼,托付別人靠不住。
看他很有誠意,她也緩下語氣,「重點不在你和我,而是蕭家人的態度,你認為他們能重新接納我嗎?」
「這……」的確有點難度。
「還有,我不和你爹娘同住,逢年過節回老家祭祀可以,但是平日生活別多干涉,不相往來,他們過他們的,我們過我們的,你辦得到嗎?」她最不耐煩的就是親戚間的應對,尤其是惡親。
有著二十一世紀思想的李景兒根本不在乎所謂的孝道,穿越前,她十七歲就搬出家里獨居,先租屋後買屋,很少跟父母同住,她忙,他們更忙,住在一起也不見得能見到面。
蕭景峰兩眉一攏,顯然他被難住了。
長子承嗣,分家後的二老自是住在老大那邊,二房、三房給上供養銀子便是盡了孝道,旁人便無二話。
但是不相往來,除了除籍才辦得到,打小爹娘是對他少有關愛,不如長兄和小弟,可沒少他一口吃的,有床睡,有衣穿,溫飽無虞,要他從此成陌路,他心里那道坎過不去。
「蕭景峰,不是我不給你機會,而是你沒法給我我想要的,你娘為了五兩銀子,親口允了親孫女的斷親書,你三弟更泯滅天良,孩子才六個月大就想把她推入花街柳巷,你不怨是因為他們是你的親人。」
「妻子再娶就有,女兒再生不愁,我們對你而言並沒有那麼重要,和你的至親相比,我們微不足道,所以,你在矯情什麼?世上沒有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你只是不甘心,取巧的兩邊都要,要我們委曲求全去成全你的孝心罷了,姓蕭的,真是一窩生的狼,個個都自私得很。」
李景兒這話說得重,幾近刺入心了,她要一次打死,不讓「前夫」這毒瘤絕續毒害,雖然蕭景峰這廝為人處世還不錯,人也長得過得去,可是一想到他家里那幾張丑陋面孔,什麼念頭都消退得一干二淨了。
嫁過一次也算有個交代,背著黃花閨女的身分什麼也做不了,如今她有兒有女,和離過,梳著婦人發式,不論日後還嫁不嫁人,她認為此時單身最好,上無公婆,下無小叔、小泵,左右無妯娌,她做什麼決定都不會有人反對。
「景娘……」他只想讓妻女回到他身邊,有這麼難嗎?
蕭景峰沒想過「自私」這兩個字會冠在他頭上,為人子女孝順父母有何不對,為何她寧可決裂也不願一家團圓,過著安定、不用自食其力的日子。
他不能理解,也想不透她在想什麼,明明有一條直路卻不去走,偏要七拐八彎。
「老大,飯煮好了,可以開飯了,叫上大嫂和小佷子、小佷女一起過來吃。」一名小兵才十六、七歲,笑得像春日的暖陽,手里拿著大鍋鏟揮舞著。
「景娘,一起吃吧!雖然沒什麼好菜,但能吃個飽。」蕭景峰放下心里的糾結,抱走她懷里的小子。
「我……」看到什麼都往鍋里扔的大雜燴,她胃口缺缺,說有多美味她才不信。
「娘,我想吃。」霜明眼楮眨巴眨巴的盯著飯鍋,一副垂涎三尺的饞相,他看到一只好肥的兔腿。
她遲疑了一下。「好,你先跟……呃,蕭叔叔去,娘帶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