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寒招財找了個借口出去,將隨侍的丫鬟支開後,連忙去驛站將信寄了,這才回到附近的一處販賣香料的鋪子,隨便挑了種香料,等著丫鬟回來。
她絲毫沒料想到,她所寫的信最後並未能交到家人手上,她的信與另外幾封信在半途被一陣風吹走,飄進一條河里,最後被人撿到時已糊成一團,分辨不清上頭的字跡。
半晌後,丫鬟碧桃拿著包糕點匆匆回來,「小姐,雲香糕買回來了,今兒個去買的人可多了呢,我等了好才買到。」
「看來這雲香糕味道定是不錯,才會有這麼多人買來吃。」寒招財笑著說了句,接過那包雲香糕,分了她兩塊。
就是先前經過,瞧見那賣雲香糕的店前擠了不少人,她這才故意差她去買,好有足夠的時間去寄信。
了卻一樁心事,寒招財走出香料鋪子,一邊嘗著雲香糕,一邊悠哉的逛起綏城里最熱鬧的大街。
來到一處玉器鋪前,碧桃指著那鋪子個紹道︰「小姐,這鋪子是咱們婁家在綏城的一處店鋪。」
聞言,寒招財停步看了幾眼,見到有人用板車推了一車的玉料出來,她望過去,發現那些似乎都是用剩的邊角料。
她上前詢問推著板車的十二、三歲的少年,「這些玉料是要運去哪里?」
婁梓修和婁梓維恰好從玉器鋪走出來,听見她的話,婁梓維回答她,「這都是玉雕剩下的邊料,沒什麼用了,只能賣給其他作坊,拿去做些細碎的飾物。」
「也不是不能用。」寒招財拿起一小塊碎玉,想到一個主意,隨口說了出來,「其實可以讓人把這些角料雕成小點的玉葫蘆,然後送去寺里請那些大師開光,再賣給信徒,所得的銀子再對半分。」
婁梓維听見她的話,附和道︰「噫,這主意倒不錯,如此一來,靠著這些廢料,還能賺上一筆銀子。」
婁梓修則另有顧慮,「寺里是清修之地,怕那些大師不會答應用這辦法來牟利。」
寒招財想了想說道︰「要不干脆把一半的玉葫蘆送給寺里,咱們留下一半當成添頭,送給那些上咱們鋪子買貨的人,還的討個好名聲。」
听她這麼一說,婁梓修微一沉吟頷首道︰「這樣的話倒是可行,我回去再向爹提一提。」說完,他關切的看著她,「四妹身子可有好些?我和梓維來綏城事情已辦得差不多,打算明天動身回去。」
寒招財若她回說還沒好,可以不與他們一塊回去嗎?
見她沉默著沒答腔,婁梓修體貼的接著說︰「要是你身子還不適,那就讓梓維先回去,我留下來照顧你,等你痊愈後再一道回去。」
看來早晚都要回婁家,逃避不了,寒招財貼只好認命,「大哥不用擔心,我身子已無礙。」
她不是沒想過要私下逃走,但如此一來,婁家定然會派人尋她,她不相給家里帶來麻煩,只好先跟著回婁家,再做打算。
棒日晌午,婁家有五輛馬車駛離綏城,往蘇雲城而去。其中一輛坐著婁家兄弟,另一輛是下人所乘,還有兩輛車里載著要回去的玉雕,最後一輛坐著的是寒招財,因她大病初愈,所以婁梓修安排她單獨坐一輛馬車,安心靜養。
听著轆轆的車輪聲,寒招財不由得想起兩天前已先行回蘇雲城的路挽風。
算算路程,他也差不多抵達雲城了吧,以後兩人要再相見只怕不容易。
想起船難之後,兩人結伴同行的經過,她心有所感的喃喃自語,「婁竹心哪婁竹心,你若是知道在你死後,我和你傾慕之人曾朝夕相處了幾日,會不會犯恨自個兒死得太冤枉了?」
至今她仍是不知,當初在船上,究竟是誰想毒死婁竹心?
也不知那桃麗和趙婆子現下怎麼樣了,她們能僥幸逃過那場船難嗎?
寒招財接著再想到家里,等爹娘他們收到她寄去的信,看完後會不會不相信她信里所寫的事?
不有二哥可還好?她和二哥只相差一歲,感情一向最親厚,發現自己撞死了她,他必定會很內疚,只殺望他在看完她所寫的信後能不再自責,等她回去。
跋路的兩天里,寒招財思緒亂紛紛,越接近蘇雲城,她心中越是不安。
為了不讓人察覺出異樣,自與婁家兄弟相遇後,她盡量隱藏起自己的本性,裝出婁竹心生前那副嫻靜的模樣示人,但婁家還會有其它熟悉婁竹心的人,就怕會露餡。
兩天後,馬車載著她講了婁家的大門。
在內院下了馬車後,幾個婆子和丫鬟迎了上來。
「我可憐的姑娘,這一趟出去,回來竟瘦了這麼多,八成是受著驚嚇了。」一個婆心疼的一把摟著她。
寒招財從婁竹心的記憶里得知,這約莫五、六十歲的婆子是她的女乃娘,婁家的人都叫她桂嬸。
這位女乃娘簡直是把婁竹心當成親女兒般疼愛,在這府里,婁竹心最親近的人可說就是這位女乃娘,這回去拜壽,因為顧慮到女乃娘年紀大,婁竹心不舍得讓她跟著受舟車勞頓之苦,才沒帶她去,恰好讓她逃過一劫。
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說了句,「女乃娘,我沒事。」
另外一個下顎長了顆痣,有著張瓜子臉,模樣俏麗的丫鬟,帶著滿臉欣喜的表情上前說道︰「桂嬸,咱們姑娘能平安回來已是萬幸,我先前听人說,那艘客船上共載了一百多人,但據說幸存下來的人十不存一呢,姑娘這回大難不死,日後定有後福。」
寒招財認出說話的這丫頭名叫冬菊,和桃麗都是婁竹心院子里的大丫頭。
邊還有兩個約莫十三、四歲的丫鬟,一個叫憐翠,一個叫惜花,惜花身子圓滾滾的,咧著嘴笑著,憐翠則十分縴瘦,秀眉微蹙著。
除了生死不明的桃麗和趙婆子,婁竹心院子里的下人全都在這兒了。
寒招財裝模作樣的抹了抹眼楮,應了聲,「是呀,我能平安回來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回頭拿些銀子給桃麗和趙婆子的家人,我帶著她們跟我一塊去向外祖母拜壽,卻沒能把她們帶回來,委實愧對她們家人,還有那幾個護送我去的家僕,我也會一並稟明母親,求母親拿些銀子撫恤他們的家人。」
「四帖娘心善,唉,只是可憐他們人都葬身在淮江里,怕是找不到潰體,連好好安葬都沒辦法。」冬菊枺著淚回道。
說話間,幾人簇擁著寒招財回到她住的小院。
她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婁竹心的香閨。這婁家不愧富國一方,就連庶女所住的小院也處處雕梁畫棟,連那案桌和繡凳都瓖著螺鈿。
她在一張椅子落坐,听到桂嬸說︰「姑娘好不容易才回來,等過兩日,咱們得去上個香,感謝老天給保佑。對了,太太吮咐,讓你明天再去拜見就成,今兒個兒先好好歇著。」
「嗯。」寒招財頷首,接著說︰「我想先去淨個身。」這大熱天里,先前在馬車里悶出一身汗,黏膩膩的。
聞言,桂嬸即刻吩吮咐那兩個小丫頭,「憐翠、惜花,你們快去浴房幫姑娘準備熱水。」
兩人應了聲一塊離開。
別嬸看著她那張略顯清瘦的臉龐,憐惜的道︰「瞧您不僅瘦了,這臉色也不好,這幾日得好好幫姑娘補補身子才成。」
「我很好,女乃娘就別操心我了。」
兩人再敘一會兒的話,丫鬟備好熱水,寒招財便去了浴房,為免別人起疑,這回她不好再推拒丫鬟的伺候,讓她們替她洗了頭,淨完身,再用了午飯,寒招財躺在冰簟涼席上,舒舒服服的睡了個香甜的午覺。
翌日一早,寒招財到婁家主母秦氏的房里請安。
除了她,婁家三兄弟的妻子也都在房里,幾個嫂嫂熱絡的關心她。
秦氏則親昵的拉著她的手,滿臉心疼的說︰「瞧瞧都瘦了呢,這次可辛苦你了,若早知這回去拜壽會讓你遭了這麼大的難,我就是撐著這把老骨頭自個兒去,也不會讓你去,你可莫要怨我。」
秦氏只生了一子一女,兒子是婁家二少爺,女兒是婁竹心的大姊,已出嫁多年。
平素里她對幾個庶子庶女並不差,至少讓人挑不出毛病來,而婁竹心因生母早逝,年幼如時就養在她膝下,她對婁竹心自然比其它兩個庶女更加親近幾分。
如今類竹心上頭的三個姊姊都嫁人了,只剩下她一個閨女還未出嫁,她和丈夫打算替她尋一門對婁家有利的親事。
原本她是屬意路挽風,這路家大房、二房都有人在朝為官,與路家結親,對他們婁家只有好處沒壞處,偏生路挽風拒了他們的婚事,讓她不得不另外幫著庶女尋找其它的對象,只不過眼下時還未挑到合適的。
「母親千萬別這麼說,能去向外祖母拜壽,是母親想讓我在外祖母跟前盡孝,我感激母親都來不及,怎會怨母親。遇上這場劫難,興許是我命中注定,哪里怨得了別人。」寒招財依著婁竹心生前的性子,溫婉的說了這番話。
這所謂的外祖母,是秦氏的母親,依血緣來說,與婁竹心沒半點關系,但她生為庶女,自然也得把嫡母的母親奉為自己的外祖母。
秦氏欣慰的頷首,「你這孩子素來就是這乖巧懂事,也不枉我和你爹一向最疼你。」她接著問起她是怎從那場船難里逃出生天的。
寒招財簡單回答她,是船覆後抓了塊板子,才沒溺死,後來與路挽風先後被被沖到岸邊,才撿回一命,至于離開岸邊到綏城的那段經過,她輕描淡寫的帶過。
「……後來我就在緩城遇上大哥和二哥,便跟著他們一道回來。」
听完,秦氏訝異道︰「想不到你竟會與路挽風坐同一艘客船,還被沖到同一處岸邊,這也太巧了。」
婁竹心二嫂江氏也附和道︰「就是說呀,這在蘇雲城,他們兩人也難得能見上一面。」
大嫂孟氏和三嫂陶氏也在一旁搭腔說了幾句。
秦氏知道婁竹心傾心路挽風之事,心思一轉,試探的問了句,「這段時日,那路挽風待你如何?」
心知孤男寡女一路同行,難免會招人閑話,寒招財特意撇清,「我與他雖同行一段路,不過他一直待我客氣有禮,一路上沒有任何失禮之處。」
秦氏搖頭嘆了口氣,「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傻。」
「母親為何這麼說?」她不解的問。
江氏捂著嘴笑,指著她,隱晦的說︰「你不是對路挽風他……若是路上……不就得娶你了嗎?」她丈夫婁梓綱是秦氏的嫡子,故而三個媳婦里她也與秦氏最為親厚,一听就明白秦氏的意思。
寒招財本就是十分聰慧之人,略一思索,也明白過來,故作羞澀的說了句,「他先前已回絕與我結親之事,我怎好借此逼他,這不是君子所為。」
秦氏笑後了句,「你這丫頭又不是君子,怎地也這般迂腐,浪費了大好的良機,可惜了。」她接著話鋒一轉,「不過既然你和他這般有緣,母親會想辦法幫幫你,看能不能讓你得償所願。」
她這麼說倒不全是為了她,而是若能與路家聯姻,對婁家有利無害,如此一來就能減少一個對頭,增加一個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