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子爵拿過她手中竹簡,無聊展開,蹙眉看著上頭寫著的病癥以及救治方法,一旁尚有古大夫以朱砂筆做的標注,「你今兒個從古大夫那就帶回這個?」
「多看點,多學點,總是好事。」
「小南和小北兩兄弟有沒有認真學習?小北不會又在混水模魚吧?」
「小北他比較難專注,不過他倒是很努力遵守你的命令,每餐吃五大碗飯。」一想到這,葉芙蓉就覺得好笑,這個男人從小到大,凡是遇到關心的人,都只會要人家努力加餐飯。
小時候的她不懂,一想到要吃那麼多碗飯便愁眉苦臉,現下她懂了,每每回想起,心頭便甜如蜜。
「小南呢?」
「小南時刻跟著古大夫,凡是古大夫的教導,他全記在心上。」
「他有沒有也吃五大碗飯?」小南又白又瘦,有時他真懷疑,強風一吹,小南便會倒地不起。
她忍笑道︰「他盡量努力了。」
「嘖!你見著他,多盯著他。」
「他吃不了那麼多的。」
鮑子爵橫了她一眼,「他和你小時候一樣,擅長陽奉陰違,本公子的命令,只要不想听,便會假裝沒听見,當年我真該盯著你每餐吃十碗,你現在便會壯得像棵大樹,風吹不倒。」
她吐吐舌頭,「我若真壯得像棵大樹,你可就抱不動我了。」
「你不試試怎知本公子抱不動?」他眉向上一挑,「決定了,就從明天開始,你餐餐吃十碗飯,瞧本公子是否真會抱不動你。」
「我不要。」她嘟嘴跺腳。
他傲慢道︰「我是公子,你得听命行事。」
葉芙蓉雙手權腰,模仿他的神情,「我是公子心愛的女人,我說不就是不!連公子都不能強逼我就範。」
他先是一愣,接著朗聲大笑,他笑到上氣不接下氣,「說得好,你是我最心愛的女人,就連我也不能強逼你就範,瞧我,竟已將你寵得無法無天。」
他輕彈了下她的鼻尖,她笑倒在他懷里,「我這樣不好嗎?」
「好,好極了!」他樂見他的女人如他一樣任性。
她咯咯嬌笑,沉弱于他的嬌寵。
疾行足音匆匆而至,公子爵松開懷中的女人,利眼一望。
葉芙蓉止住唇畔笑容,望著滿臉不知所措的田泉及一名面生的灰衣人,有事發生!
來到亭外的田泉及灰衣人一同單膝下跪,「公子爺。」
「說。」
「咱們派至林國的探子來報。」
鮑子爵神色一凜,一個箭步來到灰衣人面前,「就是你?」
灰衣人恭敬道︰「是,公子爺。」
鮑子爵一把抓起他追問:「出了什麼事?」
葉芙蓉不安的上前,看著面色緊張的田泉與神色陰郁的灰衣人,她不曉得他有派人潛至林國,想來是擔心三公子在林國的情況。
被抓住雙肩的灰衣人有些畏懼,小心翼翼回道︰「回公子爺,五日前,三公子所居住的行館傳出……傳出……」
「傳出什麼?說!」
灰衣人硬著頭皮說︰「傳出夜里闖進一群刺客,三公子遇刺身亡。」
「不可能!三哥不可能死在刺客手中,絕對不會!」打死公子爵他也不願相信他最敬愛的三哥橫死林國,在他心里,三哥無所不能,出使林國不過是暫時的,待時機成熟便會返回楠國。
葉芙蓉驚得倒吸了口涼氣,手捂著心口,難以相信三公子會死了。
「屬下本也認為是誤傳,于是潛入三公子的行館確認,死的確實是三公子無誤,三公子他……三公子他……他的頭被砍下……」說到最後,灰衣人的聲音越來越小。
鮑子爵腦袋重重轟了聲,如遭雷擊,身軀一震,雙腿幾乎要軟倒。
葉芙蓉見狀,立刻伸手扶他。
田泉也趕忙幫手,不讓他倒下,「公子爺……」
他顫抖的抬起手,聲音無比虛弱,「沒事……本公子沒事……」
葉芙蓉眼眶發熱,喉頭泛著酸楚,由他止不住顫抖的身軀,知道他有多痛,他痛,她跟著痛;他慟,她也慟。
哀痛的公子爵面如死灰,「你們……都退下……」
「公子爺……」
「田泉,你們先下去休息,若公子爺有事,我會派人傳喚。」葉芙蓉努力撐住心愛的男人。
他茫然直視前方黑暗處,雙腿努力站直,站穩,強撐著不倒下。
「是,小姐。」擔心的田泉不得不領著灰衣人躬身退離。
待田泉和灰衣人走遠後,公子爵雙腿瞬間頹軟重重跪地。
撐不住的葉芙蓉跟著他一塊兒倒下,無比心疼的她雙手緊抱著他,「爵!」
受到打擊的公子爵瞪著黑暗,聲音破碎,「是……誰……」
「爵……」她傷心落淚,雙手捧著他的臉。
幽暗黑瞳滿布悲傷,視線回到心愛的女人身上,他的眼開始下雨,撕聲道︰「究竟是誰……」
她與他淚眼相對,以拇指不住抹去他傷心的淚。
「為何……為何要這般趕盡殺絕?!」他心痛如絞,三哥,他的三哥竟遭刺客斬下首級,如此的心狠手辣,究竟受何人指使?
葉芙蓉難受到不知如何安慰,他是如此崇拜三公子,對于三公子被迫出使林國,他卻無法送行一事耿耿于懷,如今卻接獲三公子身亡的消息,教他情何以堪?
鮑子爵緊緊抱著她,雙肩劇烈顫抖,趴在她肩上,淚如雨下,「三哥……三哥……」
哀傷的她拍撫他的背脊,聲音哽在喉頭,眼里有流不盡的淚,才覺得近來日子過得平靜安穩,卻又出了難以承受的大事。
這座看似富麗堂皇的王城,充滿陰謀詭計,就連已遠離的人,仍慘遭毒手,身處于風暴中,還有誰能夠幸免于難?
鮑子爵伏在她肩上,哀聲痛哭,為三哥的離世,也為自己的無能為力。人的心,在痛起來時,竟會痛到難以呼吸。
在今夜,他失去唯一視他為親手足的三哥。
他的手足硬生生被殘酷扯斷,敵人何其殘忍,連讓他和三哥言歸于好的機會都不給。
他無比懊悔哀傷痛哭,當日為何不堅持己見,助三哥一臂之力,如此三哥便不會死于非命。
「我錯了!我對不起三哥!」他哭著嘸啞懺悔。
她吻吻他的發,柔聲道︰「我們都知道,你也不想事情變成這樣,三公子他不會怪你的。」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他一再懊悔重復,「三哥……三哥……對不起!對不起……」
葉芙蓉抱著他,前後搖晃,不時吻掉他的淚,撫慰他遭受重創的心靈。
棒日,所有公子被召進王宮。
坐在大殿首座的大王滿臉哀戚,望著下方的兒子們,昨夜他派至林國的密探來報,淳兒死了。
身首分家,死得干淨利落,和樂兒一樣。
他,又死了一個兒子。
本該是傷心的事,但他有些愉悅,又少了一個人覬覦他的王位,昨夜他難得睡了個好覺,而今日這至尊寶座坐起來格外平穩舒服。
他心里懷疑地望著下方的兒子們,他們是真不知?抑或是假不知?淳兒到底是死在林國之手,或是他們其中有人出手?
他緩緩開口,「昨夜本王收到密探自林國傳來消息。」
站在下方的公子們靜心聆听。
面無表情的公子爵已知父王要說什麼,他很想大聲問︰父王,是您派人殺了三哥嗎?您就這麼不放心,非得趕盡殺絕不可?
大王一一掃視兒子們,每個衣冠楚楚,亳無異樣,他故作哀傷撫額,「淳兒遇刺身亡,可憐的淳兒……」
鮑子策率先跳出來,激動揮動雙臂,「父王,林國如此心狠手辣,無疑是沒將咱們楠國放在眼里,咱們不能默不出聲,一定要替三哥討回公道,要林國血債血償!」
老七惺惺作態要為二哥出頭,公子爵見了幾欲作嘔。
溫文的公子碧上前,雙手一揖,「啟稟父王,不知三弟之死,是否與林國有關?」
不欲隨便興戰的大王搖首,「目前尚不得而知,本王昨夜已要密探再探,究竟是何人主使,竟殘忍的將淳兒身首分家。」
此話一出,饒是早已知悉情況的公子爵也與兄長們做出驚愕憤慨的表情,他的心再次扯痛,再次深覺對不起三哥。
是誰殺了三哥?昨夜他一直在想這件事,除了父王外,其它兄弟都值得懷疑,他丁點都不信他們會真心為三哥傷心。
冷靜的公子封步上前,雙手一揖,「啟稟父王,兒臣認為咱們該詳加徹查,三哥死于何人之手,如此方能替三哥討回公道。」
鮑子爵強忍滿腔悲傷,沉重步上前,雙手一揖,「啟稟父王,兒臣認為,當務之急,除了找出真凶外,也要讓三哥落葉歸根。」
大王遺憾的嘆口氣,「爵兒,你說的沒錯,本王原也如是想,身為我王族子嗣,豈能陳尸他方。偏偏林國距咱們楠國路途遙遠,若將淳兒的尸身運回,早就腐爛。淳兒生前儀表堂堂,想他也不願面目全非返回王城。」
鮑子爵心一擰,已可猜出父王要說什麼,急著下跪求情,「父王!」
「本王心知你們兄弟情深,但這是本王不得不沉痛做出的決定,尸身化了,你們便不會見著淳兒腐敗的模樣,對淳兒與你們都是好事。」
案王這麼做,豈不是要三哥尸骨無存?!鮑子爵心涼了,頭重重磕到地上,「兒臣懇求父王三思。」
「爵兒,本王心意已定,你心下清楚,這對你三哥是最好的安排。」
鮑子爵雙手伏地,牙根咬得死緊,嘗到了血味,百般不願死狀淒慘的三哥最後還落得尸骨無存的下場。
二哥,究竟做錯什麼?
「父王英明。」公子策眼角含淚,雙手高高一揖。
他這一呼喊,無疑是在公子爵的傷口撒鹽,他更加痛很老七,恨不得宰了老七。
面露哀傷的大王瞬間一口氣似乎喘不上,捂著心口,劇烈咳嗽,咳得他面紅耳赤,就要厥過去。
「父王!」公子們齊聲呼喚,就要沖上前查看。
好不容易緩過氣來的大王蒼白著臉,虛弱地抬起手,「不礙事,本王只是想到淳兒可憐的遭偶,不免悲從中來,以至于岔了氣。」
鮑子碧率先道︰「望父王保重龍體。」
「望父王保重龍體。」另外兄弟三人齊聲附和。
大王以手指揩揩眼角淚水,胸膛用力起伏,濁啞著聲,「你們幾個也別太傷心難過,淳兒若地下有知,也不想你們因他壞了身子。」
「兒臣遵旨。」
大王擺擺手,「都退下吧,本王想一個人好好靜靜。」
「兒臣告退。」公子們躬身,魚貫退下。
大王微眯著眼,看著兒子們退離,他用力深吸口氣,緩緩吐出積郁在胸口的濁氣。
四個兒子,貌似忠心,但人心隔肚皮,除了他自己,誰也不能相信。
大王坐在王座里,眸底沒半點溫情,每回他都刻意在大殿召見兒子們,竟在提醒他們,他才是王,他們縱然是他的親生兒子,可也是听命的臣子,他要他們永遠記住這一點!
退出大殿的四位公子,除了公子爵心情沉重外,公子碧和公子封面上無多大表情,公子策則是腳步無比輕快。
「八弟,你的眼楮似乎有些腫,莫不是你早就收到三哥的死訊,所以大哭一場吧?」他湊到老八身側,嘖嘖出聲。
鮑子爵目皆欲裂,瞪著幸災樂禍的老七。
鮑子策笑揚唇,拍拍他的肩,「人死不能復生,八弟,你就別太傷心了。」
這一拍,拍出公子爵的火氣,拍斷他的理智,他倏地擒抓住老七的衣襟,揚起右拳直接往老七可憎的嘴臉重重招呼過去。
鮑子策沒料到老八會在宮中動手,被打個正著,臉頰瞬間腫起,還不小心咬破嘴角,血淌了下來。
「老八,你敢動手打我?!」公子策揮拳還以顏色,但被公子爵偏頭閃過,隨即再重重補上一拳。
內侍們見到八公子突然動手打七公子,全都嚇壞了,不知如何是好。
鮑子碧見狀,擋在兩人中間,「好了!你們倆成何體統!」
「二哥,你讓開,今日我非得好好教訓老八。」沒能成功反擊的公子策氣得七竅生煙。
正氣頭上的公子爵可管不了那麼多,「二哥,你讓開,今日我非得好好教訓老七這小人不可。」
「你罵誰是小人?!」
「當然是你!」
兩兄弟隔著公子碧揮舞拳頭,吵得不可開交,內侍們急得手足無措,深怕他們又會大打出手。
「夠了!」關于老七跟老八的陳年爛帳,公子碧丁點興趣也沒有,之所以出面,純粹不想他們鬧得太難看,驚動父王。
鮑子封冷笑,雙手盤在胸口,沒興趣費勁阻止。
「二哥,你別攔著我,今日我非得讓老八知道,什麼叫尊敬兄長。」
「呸!你根本就不配!」
接到王公公稟報的大王雷霆震怒,發出驚天怒吼,「你們兩個在做什麼?!造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