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四天,星期四的傍,歐陽雋趕在下班前來到歐陽岳的辦公室,問他一個他放在心里好幾天的問題,「阿岳,你最近有遇到海以霏嗎?」
正在處理公事的歐陽岳頭也沒抬的回道︰「沒有。」
「你也沒有?」歐陽雋奇怪的叫道,「她在忙什麼?」
以往他出席三次公開活動,至少會遇到海以霏一次,可是最近這十幾天他都沒有遇到她,他還以為自己和她錯過了,沒想到她真的都沒出來做公關,這是從未生過的事,實在太奇怪了。
無意和堂弟探討這個問題,歐陽岳話鋒一轉,知會道︰「我後天出發。」
話題從池塘一下子跳到太平洋,歐陽雋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去奇萊山?」
「嗯,我就不回公司了,假單我明天會送出去。」
歐陽雋神色一沉,「你真的要去攀登聖母峰?」雖然日前父親松口答應他去,但那是不得已的決定,並不是父親的真心,所以他一直在期待阿岳能念在他父母深愛他的分上改變心意,沒想到他還是做了這麼自私的決定。
歐陽岳按照慣例,以沉默做為回答。
見歐陽岳一逕的看著公文不理他,歐陽雋火大的抽走他桌上的文件夾丟到一旁,「你想要我媽擔心死嗎?」伯父伯母的過世對母親的打擊有多大他又不是不知道,母親現在光听到聖母峰這三個字就快瘋掉了,更何況是讓他去攀登。
歐陽岳這才抬起頭來,「阿雋,我不敢要求你支持我,但請你不要阻攔我。」
「阿岳!」
「不要再說了,這是我的夢想,我一定要達成。」
歐陽雋氣怒的問道︰「這件事你告訴我爸了嗎?」
「上次開閉門會議的時候我不是說過了。」
一听,歐陽雋的火氣燒得更旺盛了,卻也拿他無可奈何,「不然你也學學伯父、伯母,等我爸媽都上天堂了你再去。」
伯父伯母雖一心向往攀登聖母峰,但為了讓爺爺女乃女乃能安享晚年,他們一直把這個夢想往後延,直到爺爺女乃女乃都含笑而終了,他們才挾手去圓滿自己的夢想。
他不是嗎?歐陽岳想這麼說,但這句話太傷人,所以他再次選擇沉默以對。
勸不動歐陽岳,歐陽雋只能趕緊去找父親商量,如果歐陽岳仍一意孤行,那就別怪他使用暴力,讓他掛病號沒辦法去尼泊爾。
歐陽雋離開後,歐陽岳收拾桌面準備下班,他後天就要去走奇萊東稜了,所以這兩天他都沒有安排公開活動。
這時,他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響了,他順手拿起來接听,「使好,我早歐陽岳。」
「您好,我是李沛青,請問歐陽執行長還記得我嗎?」
歐陽岳頓時笑開來,停下收抬的動作,向後輕松的靠向椅背,「當然記得,李大美女教練。」他陪著她說笑,她成為他的游泳教練之前,她可是他最喜歡的李阿姨呢。
李沛青是張雅樺和張雅淳最要好的朋友,他五年前從家里搬出來後,他們才比較少見面。
李沛青也跟著笑了,隨即她也不繞圈子,直說了,「你明天上有沒有空?」
「李教練找我,我什麼時候都有空。」自從他變成她的學生之後,他就都喊她李教練。
「臭小子,就會灌我迷湯。」李沛青接著又道︰「明天晚上六點來我學校,我現在任職的學校是……」她報上校名與地址。
「好,要帶上阿雋嗎?」歐陽岳會這麼問,是因為歐陽雋也是她的學生。
「我等等會打給他。」
「好,那我們明天見面再聊。」
「嗯,記得帶泳具來。」
「好,李教練再見。」
「再見。」
歐陽岳愉快的結束通話,這是他近幾個月來最快樂的一件事,他快意的哼著歌,把辦公桌收拾好後,提起公文包回家。
晚飯後,歐陽岳舒舒服服的坐在客廳沙發上喝咖啡、听音樂,原以為他會就這樣舒適的度過一整晚,沒想到張雅淳卻不請自來,她甚至自己拿備份鑰匙開門。
「歐陽岳,你這個壞孩子,還不快過來跟你嬸嬸說你不會去登聖母峰!」張雅淳人未到聲先到。
唉,他應該等出發後再打電話跟阿雋說他要去攀登聖母峰的事……
歐陽岳無奈的關上音樂站起來,嘴甜的喊道︰「嬸嬸!」
她可沒那個好心情與他話家常,她憂急的走到他身邊,再一次命令道︰「快,說你不會去登聖母峰!」如果不是丈夫下班回家告訴她,她還不知道佷子後天就要去登奇萊山,之後就是要去變聖母峰。
他為難的看著她,「嬸嬸。」
想起逝去的姊姊和姊夫,張雅淳不禁悲從中來,「阿岳,算嬸嬸拜托你好不好,不要去。」她當初就是不夠堅持,才會失去姊姊和姊夫,所以這一次無論如何她都會阻止佷子去玩命。
「嬸嬸……」歐陽岳再一次苦喊。
「阿岳。」張雅淳害怕的緊抓著他的手背,「嬸嬸不能失去你,失去你嬸嬸會活不下去的。」
「嬸嬸,我會平安回來。」他溫言安撫道。
「平安回來?」回憶涌上,張雅淳忍不住流下淚來,「當初你爸爸媽媽也是這麼說的,結果呢?」她不明白,這世上的山那麼多,佷子為什麼就偏要去攀登最危險的那一座?「我不管,我不準你去!」
「嬸嬸,難道你希望我背著你偷偷去嗎?」若不是他尊重叔叔嬸嬸,他就這麼做了。
她當然不希望,但她更不希望他去玩命!
「阿岳,你還那麼年輕,你……」
「嬸嬸。」歐陽岳放軟語氣截下她的話,「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很小心、很小心。」
如果小心有用,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登山專家命喪聖母峰了。阻止不了他,張雅淳只能再度哀求,「阿岳,等以後嬸嬸走了你再去,嗯?」
這樣的話從堂弟口中說出來是一回事,從嬸嬸口中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歐陽岳正色的喊道︰「嬸嬸!」
她都這麼求他了,他還是不答應,張雅淳又生氣又心疼,「阿岳。」她緊緊的抱住他,「你這個讓嬸嬸傷心的壞孩子……」
歐陽岳回抱住她,輕輕拍撫她的背,他知道嬸嬸愛他,但失去了夢想,他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義?
不,不可以就這麼放棄!張雅淳心想得再找人來勸他,而她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李沛青。對,沛青算是看著阿岳長大的,又是他的游泳教練,他一定會听沛青的話。
不敢耽擱,她放開歐陽岳,急急的找好友去了。
不明白嬸嬸為何會匆匆離開,不過歐陽岳著實松了一口氣,他對著她的背影在心中致歉,嬸嬸,讓你傷心了,對不起。
張雅淳一走進電梯,立刻拿出手機打給李沛青,得知李沛青正要離開學校,張雅淳便說有要事找她,現在就開車過去接她。
接到李沛青後,張雅淳就近找了一間咖啡廳,兩人坐下來商談。
「什麼?阿岳下個月要去登聖母峰?」李沛青驚叫道,頓時一把火直沖腦門,「那臭小子是怎樣,不把我們凌遲死他不甘心是不是。」
當年,雖然他的父母攀登聖母峰發生不幸,但他們同時也很慶幸他因病逃過了一劫。
「沛青,怎麼辦,我們都勸不動阿岳。」張雅淳向她求救。
「好,我明天就跟他談。」
「謝謝你。」
「說什麼謝謝,大家朋友幾十年了,阿岳就像我的兒子一樣,又是我的學生,我怎麼能讓他去冒險?」她是一個運動員,她了解歐陽岳想挑戰極限的心情,她也不想扼殺他的夢想,但是,不管那個夢想有多偉大,都不值得畜自己的性命去搏,她一定要設法阻止。
這一夜,兩位憂心歐陽岳的長輩,相互訴苦、相互激勵,誓言要歐陽岳打消攀登聖母峰的念頭。
次日晚上七點,歐陽岳依約前來李沛青任教的學校,李沛青怕他找不到她,還特地到校門口等他。
歐陽岳身穿運動服與球鞋,手上提著一個運動包。
兩人在校園里走了一段路後,李沛沒好氣地道︰「不去登聖母峰會死嗎?」
想起昨晚嬸嬸匆匆離開,他說道︰「嬸嬸昨晚找過你了。」他說得肯定。
她點點頭,勸道︰「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你的叔叔嬸嬸想一想吧。」
「李教練,我想你應該了解我為什麼一定要登聖母峰。」
「是啊,我是了解,但我不是你的山友,我是你的長輩,有哪一個長輩會眼睜睜看著晚輩去做危及生命的事?」李沛青說得鏗鏘有力。
不想惹她更生氣,他轉移話題,「我想李教練今晚找我來不是為了這件事。」
但她可不讓他應付過去,「阿岳,若你確是要去,我們也阻止不了,但是做人不可以那麼自私,你有沒有想過你把你的快樂建築在多少人的痛苦之上?」
她頓了下,又道︰「我知道,你今天之所以能這麼義無反顧,是因為你認為你並沒有讓白發人送黑發人,可是阿岳,愛你的人並不只有你的父母,還有我們,再退一萬步想,你至少也要像你父母一樣,留一點什麼給我們再去吧。」
她說得有道理,但歐陽岳也有話要說,「為什麼都要往最壞的方向想,成功登頂平安歸來的人更多。」
「因為我們上次賭輸了,所以我們怕了。」
這時,兩人來到游泳池,歐陽岳跟著李沛清進門,就看見穿著運動服站在泳池畔,調整一名女學生泳姿的海以霏,他的心緒立轉,她怎麼會在這里?
「以霏。」李沛青開口喚海以霏過來。
听見呼喚聲,海以裳轉過頭,一看見歐陽岳,她也嚇了一跳,他認識李教練?
等海以霏走近,李沛青才道︰「應該不用我多做介紹了吧?我最愛的兩個人。」
緣分就是這麼奇妙,她分別認識他們,這幾年也一直覺得他們是很速配一對,偏偏他們相識時就是生意上的對手,她沒在報上看見他們的感情有什麼改變。
「是。」歐陽岳和海以霏異口同聲回道。
歐陽岳沒想到,原來海以霏也是李沛青的學生,接著他想到一件事,問道︰「阿雋不來嗎?」
「那個懶惰電,一听到我說要下水,他就突然猛咳嗽,說他感冒了。」李沛青沒好氣地撇嘴道。
她真的拿那個三不五時就逃課的懶惰鬼沒轍,以前她每次叫他練習,他總說會游就好了,不像阿岳,是個標準的好學生。
海以霏在心里點頭,原來他和歐陽雋都是李教練的學生。
「以霏,你要叫他師兄。」李沛青故意這麼說,好拉近兩人的距離。
「師兄。」海以霏硬是從喉嚨里擠出這兩個字。
李沛青看向歐陽岳,「不問候一下師妹嗎?」
「師妹。」一喊完,歐陽岳就看向別處,覺得別杻極了。
這兩個人……李沛青默默的觀察著,覺得不太對勁,和她認識的不一樣,和她在報上看到的也不一樣。
「好了,阿岳,你去準備一下,給你的小師弟、小師妹們做個示範。」
教練果然是為了這件事約他,歐陽岳點頭道︰「是。」
由于歐陽岳已事先把泳褲穿在身上,他也懶得去更衣室,走到一旁月兌掉運動服和球鞋,接著從運動包里拿出泳帽戴上,泳鏡則是先戴在額頭上,然後熱身。
「來來來。」李沛青一邊說,一邊拍手把各自在練習的學生們叫過來,「統統過來這里,看師兄怎麼游兩百公尺混合四式。」
蚌人混合四式的順序是蝶式、仰式、蛙式、自由式。
「早。」隊員齊聲應是,而後照著李沛青的指示,在泳池里排成一列。
「哇,好迷人的人魚線。」
「哇,好厲害的胸肌。」
「哇,好漂亮的月復肌。」
听見小師妹們的驚呼聲,歐陽岳後悔了,他應該要穿競賽型的連身泳衣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