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百個身穿黑色西裝,帶著墨鏡的年輕人,整整齊齊地圍住一幢佔地廣闊的白色建築物,然而豪華的屋舍內卻感受不出一絲緊張的氣氛,外頭震天的叫囂聲一點兒也影響不了他們嘻笑的本性。
舞龍堂的議事廳里,蒼、天、寒、雲、飛五龍獨缺寒龍,而外頭那些陣仗正是為了寒龍而來。
「雲龍,有消息了嗎?」五龍之首的飛龍向負責情報的雲龍詢問。
他非常的不高興,望著門外那一群人,他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只見雲龍羞愧地低下頭。「沒有。」寒龍如果存心躲著他們,任誰也找不到。
飛龍光火地握拳搥在議事桌上。真是太不像話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兄弟,居然隱瞞遇到的難題,難道他以為一走了之,舞龍堂就能倖免於難嗎?
「知道是為了什麼事嗎?」飛龍雖然信得過寒龍自保的本事,但是,猛虎畢竟難敵眾猴拳,他不希望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受到傷害。
「根據消息來源指出,尹老頭宣布在近期內公布繼承人選,而寒龍有可能列名其中,對於這一點,尹國忠大表不滿,私下勾結火影門要殺寒龍滅口。」雲龍早在發現寒龍有異樣之時就已經查出來,只是沒想到他會不告而別。
「混帳東西!當年欺負寒龍年紀小,他的母親又與尹宇翔無婚約關系,就把他像趕狗似的丟到外頭任其自生自滅,這會兒又擺這等陣仗想要人!」蒼龍忿忿不平地道。
眾人頗有同感地點點頭。
「天龍,出去告訴尹國忠,要人沒有,槍子兒倒不少。」飛龍話一說完,大夥兒全都鼓掌叫好。
一會兒,天龍走進來。「他們堅持要舞龍堂交出寒龍,否則舞龍堂的各項事業會不定期的受到騷擾。」「他們以為舞龍堂的人是讓人唬大的嗎?」三兩句話就想嚇人。
飛龍一改往日作風說︰「必要時給予適當的反擊。」自從尹宇翔定居美國之後,三分之二的大權落入尹國忠手里,尹氏集團就不再是規矩正派的商人,漸漸地往黑道的路線走去,以合法掩護非法,從事各種媒介、聚賭、販毒……更忘形地想榮登台灣第一大幫的盟主之位,而最快的方法就是結合次要敵人斗垮主要敵人舞龍堂。
近年來,不論黑道、白道,演變至今已毫無倫理、道義可言,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角色,有事沒事就亂放冷槍,以為干掉大哥自己就能坐擁江山。
「還有,盡快找到寒龍。」舞龍堂的成員,每一個人背後都有一段心酸的往事。就像寒龍,本來應該是名門之後,卻因為財產的繼承問題受到排擠,最後終於淪落到沿街乞討。現在尹宇翔想補償他,將繼承權過到他的名下,沒想到卻為他惹來殺機。
「我回來了。」張勝男一踏進家門,就感覺到姊姊們幸災樂禍的眼神,她下意識地繃緊神經。
會不會是窩藏尹寒的事東窗事發?
這些天因為他的傷勢毫無起色,她幾乎一放學就往空屋跑,會不會因此露出什麼蛛絲馬跡?沒辦法了,只好努力培養挨罵的情緒。
不一會兒,耳邊果然傳來母親尖銳的叫聲。
「我千叮嚀萬交代,你是全家人的希望,無論如何都要好好念書!這下倒好了,我才幾天不在家,你的成績就一落千丈,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陳芬芳愈說愈激動,好像張勝男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似的。
張勝男暗暗吁了一口氣,還好沒被發現。
「媽,你別生氣,你說的話我一句也不敢忘,我一定會考上好大學,讓你揚眉吐氣。」陳芬芳听見張勝男的話情緒又激動起來。
「你們听听她說的是什麼話?書是為我念的嗎?將來你有出息,願不願意認我這個老媽子都還不知道!我現在為了你們拼死拼活的工作,你居然說是為了讓我揚眉吐氣?」唉!又說錯話了!
「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張勝男提不出更好的解釋,一時語塞。
「好了!只不過是退步了點,考個第五名也不錯嘛!吧嘛大呼小叫的嚇孩子?」張耀明忙著替母女倆打圓場。
萬歲!她長這麼大,父親頭一次敢反駁媽媽的話,帥呆了!
其實張勝男了解母親的心思。母親小時候因為家里窮,供不起她念書,除了遺憾之外,在工作上也因為學歷的關系無法有較好的升遷機會,所以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轍,對兒女的要求自然就高了些。
站在一旁的四位姊姊見父親發揮男人本色,便鼓起勇氣提出醞釀已久的想法。
「爸爸,我們想搬出去住。」大姐囁嚅地說。
這無疑是再度投下一顆原子彈。
丙然,陳芬芳禁不起打擊的大吼︰「家里不好嗎?為什麼要搬出去住?」「不是不好,只是想節省通車的時間。」見到母親的反應,任誰也不敢將心里的話說出來。
母親重男輕女的程度可謂已走火入魔。小妹若真是男孩子也就算了,偏偏她不是,而她們卻得陪著母親一起演戲,將明明是女孩的妹妹當成男孩對待。
「我不同意!」陳芬芳絕不容許女兒離家獨居。
四姊妹低下頭不敢反駁。在高壓政策下成長,養成了閉嘴就不會找罵挨的退縮個性。
「去吧!你們都已經成年了,是應該有自己的空間。」張耀明支持女兒們的做法。
「你是不是老番癲了,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住多危險?」陳芬芳極力反對。
「不是一個,是我們四個。」「你們……想造反啊?」陳芬芳禁不起女兒們的集體反叛,跌坐在椅子上。
「媽,我們都二十好幾了,可以決定自己的將來。」「你呢?」陳芬芳轉身指著一直未發言的老四。
「我也是。」她挺起胸膛大聲表態。
這是張家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家庭革命,打破多年來專制的生活方式。
張勝男羨慕極了,只可惜她的羽翼未豐,膽子不夠大,否則她也想選擇自己的路。
尹寒俯臥在克難的床上,雙手支著下顎,看著捧著書本猛K的張勝男。
他住在這里已經五天了,其實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但是他就是不想走。
他喜歡跟這個小傢伙在一起,瞧他念書的模樣,彷彿書里真藏有顏如玉似的。
不知道為什麼,他在這里住了五天,這場雨也一連下了五天。這些日子里,張勝男天天下了課就到這兒念書、陪他。他喜歡這種感覺。
「我肚子餓了。」尹寒打破沉默。
「我買了肉粽,自己拿去吃吧!」張勝男還是盯著書看。
「又是亂七八糟的食物。」他抗議張勝男天天虐待他的胃。
張勝男抬頭看著尹寒,她今天心情特好,所以容許他抱怨。
「先生!我是個窮學生,沒讓你吃一頓餓一頓,就是你的造化了,還嫌我小氣?」她都快被他吃垮了。
「不然我請你吃大餐好了。」尹寒幻想著張勝男穿上裙子的模樣。
「你找死啊!要是讓鄰居發現,我就無家可歸了。」沒心肝的人,救了他反而要遭池魚之殃。
「那正好,你就搬來跟我住,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尹寒興奮地靠到張勝男身邊。
如果她有那個勇氣的話,她會做!但是她沒那份勇氣。
天好陰,雲好黑,她好煩!
「怎麼不回答?」尹寒非要一個答案不可。
「我無話可答。」要回答什麼?人一旦決心想擁有什麼,就必須毫無止境的追逐,即使近在咫尺,對她而言卻是遙不可及,她沒有勇氣,更沒有夸父的荒誕想法,所以只能放棄。
「這不像你。」是不是每個人都有如四面佛,隨時隨地以不同的面貌示人?
「連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你當然也不會清楚的。」張勝男不打算再跟他哈拉下去,她的腦袋只能有聯考,其他都是夢想。
尹寒的傷勢復原得很快,比張勝男預期中的半個月快了幾天。
這期間,張勝男瞞著家人遞茶送水,偶爾假借溫書之名陪著他,兩人之間建立起微妙的感情。
她當然知道這是一件冒險的事。她對尹寒一無所知,但也不想知道;等他傷勢復原,他們又是兩個世界的人,她考她的大學,他過他的生活,也許這一輩子再也不會見面。
人生有許多的驛站,或許是心情的轉換,也或許是一場生離死別。但,毋庸置疑的,那將會帶她走向另一個人生境界。
「你真的不想跟著我?」尹寒越看張勝男越喜歡。
「別吵,沒看見我正在K書嗎?」張勝男雙手摀著耳朵,扯開喉嚨大叫。「如果沒考上台大,穩讓我老媽掃地出門。」「書有什麼好念的?過得去就可以啦!一些小學沒畢業的老闆,手底下多的是碩士、博士替他賣命。」尹寒搶走張勝男的書。
張勝男手腳俐落地搶回來,「念書是學習知識,不是讓你拿來衡量所得。」「這原本就是一個向錢看的社會,有錢沒文憑可以去買,照樣受人尊重,有文憑也不一定有高所得,學問再好也不一定有人會甩你。」尹寒憤世嫉俗的傾向非常嚴重。
他到底是何許人?一身的名牌服飾,滿口亂七八糟的歪理,世上多一些這種人豈不是天下大亂?
「懶得理你!」張勝男說不過他,繼續苦讀。
「不要念了,明天我就要走了,多陪陪我。」尹寒挨著張勝男撒嬌。
要走了?張勝男心中有些不舍,但她強壓下不舍,無情的說︰「傷好了自然應該離開。難不成要我養你一輩子?這些日子我省吃儉用,你再不走,我都要借貸度日了。」「你真是沒心、沒肝、沒肺,離情依依四個字你會不會寫?」尹寒弄不清楚這是什麼情愫,總之他對一個十八歲的小男孩動情了。
「你煩不煩啊!大男人婆婆媽媽的,真不像話。」張勝男的小腦袋里只有大學兩個字,裝不下其他。
她收拾書包準備回去,繼續待在這里,台大的窄門鐵定擠不進去。
「才說你兩句就生氣想走人啦!」尹寒拉住張勝男的手。
張勝男驚嚇地甩掉他的手,「放手啦!吧什麼拉拉扯扯?」她的臉倏地暈紅。
她自己也覺得奇怪,平常和哥兒們勾肩搭背也沒什麼感覺,怎麼他才踫一下她的手,她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哇!你臉紅的樣子更像女生。」尹寒好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大叫。
「你不要開口閉口就說我像女生,你才像老女人,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煩不煩?自己眼楮月兌窗,還硬把馮京當馬涼。
看張勝男氣嘟嘟的樣子,不想將他當女生都難。
尹寒微笑地摟著張勝男的肩膀,叮嚀著說︰「別忘了,有事就到這里找我。」他遞給張勝男一張紙條和一把鑰匙。「心情不好也可以到那兒避避風頭。」張勝男拍掉他掛在她身上的手,不肯收下他送的東西。「還是自己留著吧,我不會有機會做這種事。」她不是個有膽子違抗母命的人,距離聯考也剩不到三個月,她哪有空到處閑晃?
「收下啦!你看這支鑰匙多漂亮,K金的煉子閃閃發光,即使用不著當裝飾品也不錯呀!」尹寒強行替張勝男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