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完病房之後,章越珊故作鎮定的從護理站前面走過去,假裝沒听到身後那些耳語。
她知道大家都在背後竅竅私語,這陣子她和于泳的感情事件成了醫院最大的八卦,變成大家茶余飯後熱烈討論的話題。
于泳不顧她的感受和葉馨出雙入對,幾乎是公開交往了,每個人都說她被于泳狠狠甩了,說于泳移情別戀了,說她不敵葉馨年輕的,說就算她身為院長,握有醫院最大的權力也留不住于泳的心。
他,真的對她太殘忍了。
他可以把醫院搶走、他可以不認女兒、他可以把她當陌生人,但她沒想到,他會利用感情來傷害她。
因為他的態度,她想過要離開這里,她也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如果留在這里只是讓她一天比一天難受,一天比一天更加心痛,她又有什麼好留戀的呢?
吧脆就帶著美心去國外定居吧!他想要醫院就給他好了,她不要了,她什麼都不要了……
電梯門開了,她幽然嘆息一聲,正要走進去,卻冷不防愣住了。
電梯里有一對相當耀眼的男女,正是于泳和葉馨,他們有說有笑的,視線里只有彼此,那愉快的氣氛卻在看到她之後戛然而止了。
于泳大刺刺的盯著她,眼里有著她不懂的片刻思索,在她還來不及細想時,那抹思索已經消失了,他扯開嘴角聳肩笑了,看得她一片揪心。
「怎麼不進來呢,院長?」葉馨笑容可掬的招呼她。
她倉皇的低頭走了進去,他炯然的眼神太具殺傷力了,她要躲開,以免一個不小心會燒到自己。
她背對著他們,而他們兩人肩並著肩站在她身後,這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你說你想看哪部電影?」于泳慵懶的問道。
他的問題讓章越珊的心狠狠抽痛了起來。
她閉上眼,咬著嘴唇,在心里大聲的告訴自己,不是問她,他不是在問她……
「就是那部愛情喜劇‘湖畔之夢’啊。」葉馨撒嬌地問︰「怎麼,副院長有時間陪我這個小小的實習醫師去看嗎?」
「我不陪你陪誰?你想看,當然要陪你去看。」
「謝謝啦~」葉馨又是一陣嬌笑。
章越珊幾乎可以想像她把頭靠在于泳肩上了。
「謝什麼?我們之間還需要謝嗎?」
「哈,確實哦,我們之間的關系說謝就太見外了。」她笑盈盈的問︰「那我們什麼時候去滑雪?要去日本還是首爾?我想住在滑雪村里。」
「你這麼怕冷的人,還滑什麼雪?昨天不知道是誰,賴在別人家里不走,還吵著要泡澡……」
懊死!她真想走出去,真想馬上離開。
他已經從她家搬出去了,他也不住麗石大樓,可能另外買公寓了吧。
原來他已經有人相陪了,是她傻,還擔心他一個人住會寂寞,看來他不但不寂寞,生活還精彩得很。
「哎喲,你很討厭耶……」
章越珊緊緊抿著唇,告訴自己不能想,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和葉馨表現親密來傷害她的……
但,如果他不是故意的,是真的愛上葉馨了呢?
令她更感狼狽的是內心深處那種近乎嫉妒的情緒。
現在的她,對自己毫無把握啊!葉馨確實青春無敵,而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怎麼比?
再說,葉馨身上又沒有背負于家的恩怨情仇,于泳跟她在一起會比較輕松自在吧,光是這點,她就得認輸了。
「話說回來,你煎的牛排真的很好吃耶,下次我還要吃。」
「不害臊,一個女孩子家在男人家里混吃混喝的好嗎?居然連睡衣和牙膏牙刷都帶來了,怎麼?是想跟我同居不成?」
听到這里,章越珊幾乎快站不住了,好像有根鞭子從她的心髒鞭打過去,讓她有說不出的疼和刺痛。
被了吧?到此為止吧!不要再講了,再講下去,她會不顧一切把電梯按停,會在他們眼前奔出去……
終于,一樓到了,她連忙走出去。
就那麼事與願違,她一直祈禱有人進來,但從十樓一路下來,居然都沒有人按電梯,讓她有如置身惡夢之中。
幸好惡夢終于結束了,她可以不必再跟他們兩個待在電梯里了,以後她會避開他們,絕不讓這種事再發生……
「你看完了沒有?」葉馨翹首凝望著前方問道。
他們離章越珊有段距離,她走得很快,好像有什麼在追趕她似的,剛才幾乎像是逃出了電梯。
「我有在看什麼嗎?」于泳緊緊蹙著眉心,緊緊咬著牙根,煩躁的瞪著前方。
懊死!她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她瘦了一大圈,現在根本像風吹就會倒,臉色還蒼白得像鬼。
「你——有。」葉馨忽然不忍卒賭的低呼了一聲。「哦~她一定很痛!」
于泳的眉蹙得更緊了。
一名壯漢把越珊撞倒在地,他很想過去把她扶起來,但有個人比他更快,是楊正宇。
「有人趁虛而入了,你真的無所謂嗎?」葉馨挑眉問。
于泳緊抿著唇不語,眼見楊正宇把章越珊扶到一邊的候診區坐下,看著她的膝蓋,殷殷垂詢她有沒有事。
無所謂嗎?
他媽的無所謂!他有可能無所謂嗎?楊正宇把真相告訴他的目的是什麼,他比誰都清楚,然而他還是走進楊正宇所要的結果里,讓他得逞了。
他只是假裝無所謂罷了,她們母女無時無刻都在他的心里,一直都在……
「走吧!」他撇了撇唇,轉身走出醫院大門,他需要吹吹冷風。
章越珊鼓起勇氣敲了門,現在是休息時間,她知道于泳在辦公室里,就是知道才來的。
「進來。」
里面傳來于泳懶洋洋的聲音,她深吸一口氣,開門走進去。
一進辦公室,她就看到白色窗台上擺著一盆小小的聖誕紅,那是她沒見過的,是葉馨買來放的嗎?
她有多久沒進這間辦公室了?
上次在這里決裂,他冷峻的說不要她、不要女兒,還要把醫院搶過去,從此他們只有公事上的交集,私下再沒有聯絡了。
他當然不會跟她聯絡,她可是害他家破人亡的凶手的女兒呢,他怎麼會跟她聯絡?
決裂後,幾次午夜夢回,她首度後悔自己當初執拗的生下他的女兒。
如果沒有把孩子生下來,依照他現在仇視她的態勢,他們可以斷得干干淨淨,但因為有孩子的存在,他們永遠無法斷干淨,永遠無法毫無瓜葛。
他一定很恨自己跟她還有這麼一個無法消失的牽絆吧,她也不願意,也為女兒感到很心痛,一個不能得到他疼愛,只會惹他生厭的女兒,她比他更感到悲哀。
所以,她決定了,她要把美心從這個有他在的地方帶走,她們要去一個沒有他的地方生活,這麼一來,等美心長大了之後,就永遠不會知道她有一個討厭她至極的爸爸,也就不會受到傷害了。
「院長大駕光臨,有什麼指教嗎?」于泳乖張地看著她,咧嘴而笑,語氣是輕慢的,眼神凌厲而冷酷。
「不要用那種語氣說話可以嗎?」她走到他辦公桌前,幽幽地看著他。「我想跟你談一談。」
為什麼自己被他這麼殘忍的對待,卻還是如此迷戀他?
他總是能輕易攪亂她的心湖,此刻也一樣,她想好好的看看他再走,把他的面容雋永的刻在心版上。
「談什麼?原諒?要我不要報復?不要奪走章仁漢的心血?」他譏誚地看著她。
她是不是沒睡好?眼窩深陷顯得無神,臉色蒼白無比,雙肩脆弱得像載不動空氣似的,看她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他該死的只想扶著她坐下來,讓她在他的臂彎之中棲息。
「正好相反。」她緩緩的開口。
最近他動作頻頻,不但一反過去不太情願為有錢人操刀的作風,選擇優先為達官貴人開刀,還每每在手術成功之後對外發表臨床經驗,吸引大批媒體追逐訪問。
另外,他和醫院其他幾名股東聯絡頻繁,更集結了院內過去對她爸爸不滿的一股勢力,大有要推翻她這個院長的態勢。
現在的他已經是代表晨風醫院的指標性人物了,她相信如果他現在離開晨風醫院,一定會影響醫院的聲望和業績,醫院也是以營利為目的的單位,如果他走了,或者投效其他醫院,都將使醫院人心惶惶。
「什麼意思?我洗耳恭听。」他輕揚嘴角,在她面前表現得滿不在乎。
「在說之前,我還有一句話想問你。」她以晶瑩的雙眸看著他。「我想問你,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