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倩遞了辭呈。
她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厚顏的留下來,她的尊嚴也不允許她留下來。
雖然曹櫻的律師團提出了他前妻先外遇的證據——那位健身教練親自出面承認他在三年前和曹櫻的前妻親密交往過。
她不知道律師是用什麼方法,或者花了多少錢才讓那名教練出面的,總之他出面了。
不但如此,還公開許多他和曹櫻前妻的親密照片和金錢往來,他甚至說他手中握有光碟。因為他跳出來澄清說明,輿論又一面倒向同情曹櫻的那一邊。
事情雖然暫時落幕了,但他一定很不高興。
他厭惡同情票加身,尤其是在他的名字前面,加上戴綠帽這樣讓男人尊嚴掃地的字眼,一定讓他非常、非常的不能忍受。
之前,他一直傾向和平解決公開離婚之事,希望社會大眾看到的理由是夫妻兩人個性不合,感情轉淡,而不是百貨業大王的獨生女難耐寂寞,紅杏出牆,而堂堂亞曼金控集團的總裁冷落嬌妻,綠帽罩頂。
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如果不是她嘴快,他可以和平解決這件事。
等律師到美國跟他前妻好好協商就可以了,就算協商不成,他前妻還想與他破鏡重圓,也不至于會受到記者的刺激,把事情鬧得這麼大。
她向來怕麻煩,學生時代便是如此,有女友的男同學或已婚教授對她示好,她一定能閃多遠就閃多遠,連眼神交會也不肯。
然而,她與曹櫻的這段感情卻麻煩透頂,已經超過她所能負荷的,更何況他還認為她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朝夕夢想著能坐上總裁夫人寶座的女人……
他讓她意識到自己跟他的身份地位有多不相配,之前她真的沒想過這個問題,他只是一個讓她心動的男人,她不是因為他的身份地位才對他動心。
而現在,一切都變質了。
既然他會認為她在鞏固總裁夫人的寶座,就表示他認為她在覬覦他的身家,間接承認兩個人的身份地位懸殊。如果他們的地位是平等的,他就不會認為她泄露他的離婚消息是有目的性的。
一切都索然無味得教她心痛。沒必要再繼續了……
「你說說看,這是什麼?」曹櫻蹙著濃眉,手里拿著她的辭呈。「這是什麼?做錯事就想逃走嗎?我有說要結束,我有說你可以走嗎?」
她竟然敢遞辭呈?
沒錯,他還在生她的氣,他們也確實進入沒有聯絡的各自冷靜期,但他有說要分手嗎?
危機處理用掉了他許多時間和精力,事情才稍稍平息,她竟然敢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遞了辭呈?
這表示什麼?代表他們完了嗎?
若不是他交代過她的主管,她的一切動向都要向他報告,他恐怕會連她人都離開了還不知道。
一想到她獨自離開,他的心便緊緊一縮。
生氣歸生氣,他還是在乎她的。
婚變事件終究會過去,她是他的人,他要跟她結婚,這是早計劃好的,他們有共識,現在只是婚前的考驗,他們會克服的!
「如您所見,這是我的辭呈,我照公司規定遞的辭呈。」
她想過,看到她的辭呈他可能會找她,但沒想到這麼快,她早上遞的辭里,現在才中午,他就找她進總裁室單獨談了。
「你找到更好的工作了嗎?還是,你又要回去當米蟲了?」
他直勾勾的看著她,繞出辦公桌,走到她面前,見她櫻唇半啟,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用力將她拉進懷里,低頭狂亂的吻著她,他的手攬著她的腰,緊緊的將她貼在自己的身上,眼光貪婪的梭巡著她的臉,他的舌尖舌忝弄著她的唇,輾轉纏綿的吻著她。
星倩被他的吻征服了,她的心又痛又甜蜜,在他充滿濃厚愛意的熱吻之中釋放了滿月復的委屈,也深深的嘆息。
明知道若跟他繼續走下去,免不了會有麻煩如影隨形,他的前妻、他的養子都是陰影,但她真能離得開他嗎?
僅僅是這樣被他吻著,她就不想離開他的懷抱了,她真能瀟灑的跟他說再見嗎?然後看他跟前妻破鏡重圓或走向別的女人身邊……
終于吻夠了,曹櫻喘息著放開她,她整個人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吻受到極大的震撅,這才發現自己竟如此渴望他的擁抱。
「听著,小安是……」
他桌上的電話響起,打斷了他的未竟之語。
他又將她用力一摟,幾秒之後才放開她,走過去,不耐煩的接起電話。
星倩看著他,注視著他臉上的表情變化,看到他眸光驟冷,身子霎時變得僵硬。
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面色漸漸嚴肅、凝重,那滿懷激情的表情消失了,她也跟著攏起了眉心。出了什麼事?
「馬上召集一級主管開會,十二點半我要看到所有人!」他掛上了電話,面無表情的走向她。
一瞬間,她看到了那甜蜜熾熱的熱情消彌無蹤了,取而代之的是……是什麼呢?
她說不出是什麼,但讓她很不安,好像有股風暴即將來襲,會將她吹得支離破碎……她沒來由的一陣寒顫。
「大麗金控剛剛開了發表會。」曹櫻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看著她。「他們公布了笫四季的重點企劃,剛好跟我們的雙卡企劃不謀而合,連一點點的不同都沒有,針對的客層也跟我們的企劃一樣,負責這兩個企劃的人是大麗銀行的行銷副理,名叫童安琪。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就是我見過一面的那個童安琪,任庭漢的女朋友,我想這絕不是巧合,這件事也跟你有關嗎?你出賣了公司的企劃嗎?」
她看著他,感覺到心髒直往下沉,她相信自己的臉色一定很蒼白。
怎麼會這樣?
那天,任庭漢送她到家,她因為腳踝越來越痛,也趕著下車,不想再跟他獨處,匆促之間,放著文件的手提袋忘了拿。
稍晚,她要整理資料時發現袋子沒拿,打電話給他,他就送回去給她了,她沒想過會有什麼問題,也沒懷疑過他的人格。
顯然,她低估了人性,也高估了任庭漢的人格,原來他是這種人,原來他的水準只有如此而已,是她太輕率了,在同一晚,一連犯了兩個錯誤,而且都是不可原諒的、致命的錯誤……現在,她能對曹櫻解釋什麼?
造成銀行損失已經是既定的事實,對方都已經早一步開發表會,他們辛苦工作的成果泡湯了,也無法彌補……
懊惱、悔恨、自責、內疚……這些石頭一個接著一個的丟向星倩,把她砸得體無完膚。」真的是你?是你把資料給了他?」曹櫻的眼中閃著兩簇怒火。「我最不能容忍的是什麼?是背叛,而你卻做了,你該死的做了!」
他的臉色變得慘白,她不知道他是憤怒還是震驚。面對他怒火沖天的質問,她無法思考,也說不出話來。
「那天—一」她思緒紊亂,但試著解釋。
這件事跟之前爆料那件事不一樣,她不能被他誤會,誤會她出賣銀行……
「閉嘴!」他打斷了她,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她,眼神冰冷的沒有一絲情緒,緊繃的身軀無形的散發出排斥的訊息。
「我是把……」
「我不想听。」毫無音調起伏的冷嗓重復著。「你不是已經遞辭呈了嗎?我現在就準你的辭呈,你馬上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大步走過去,親自打開辦公室的門。
「張秘書!送客!」
她的心狠狠一抽。原來她只是他生命中的過客……
進入車廂,微微暖氣很舒適。
星倩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由于旁邊沒有人,她把旅行袋放旁邊,再月兌下外套圍巾放上去。
原來失去工作又失戀的感覺是這樣啊,之前看幼露和寶寧失戀又失去工作時,她無法體會她們那世界末日的感受,現在她可以理解了,就是有種天下之大,竟沒有她容身之處的感覺。
她告訴兄嫂,她請了幾天假,和幼露、寶寧環島旅行,打算回去之後再向他們坦白她又要當米蟲了,但這次她會盡快找份工作的,請他們不必為她擔心。
看著窗外飛掠而過的城鄉景致,一顆心隱隱作痛。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沒有確切的目標,只是不想待在擁擠的台北,于是她買票坐上了高鐵,目的地是她不熟悉的高雄,原因無他,只因為它好像滿遠的,可以坐很久,在車里放空腦袋,不必想下了車之後要做什麼。
可是,不知道怎麼搞的,她竟然中途在台中站下車了。
一出走車站,她就覺得冷,胃不太舒服。
當然會覺得冷,已經冬天了,氣溫只有十幾度,她穿得不多,外套、圍巾和牛仔褲,她的身體並沒強壯到不怕冷。而之所以沒有穿太多,是因為她不喜歡把自己包得像顆球。
現在要去哪里?
放眼望去,車站有些冷清,周圍也是,這似乎是每個高鐵站的特色。
然後,她看到了一部熟悉的七人座小巴士顯然在等人。
巴士彩繪寫著「英格蘭民宿」,是她和曹櫻定情之夜住的那間民宿,那熟悉的民宿圖案讓她的心緊緊一縮。
是老天要她舊地重游療傷嗎?
好吧!既然是天意,那麼就不要違背。
打起精神來,星倩快步走過去,輕輕敲了敲駕駛座的窗子,司機馬上將窗子降了下來,友善的對她微微一笑。
「彭小姐嗎?另外三位呢?」
所以,他要來接四個人?這麼說來,還有空位嘍!
「不好意思,我不是彭小姐,我姓夏,曾經在民宿住餅,臨時起意出來旅行,還沒訂房間,請問今天晚上還有空房嗎?有的話,我可以現在搭您的車上山嗎?」
「哦——是這樣啊。」司機有點驚訝,但隨即一笑,拿出手機。
「我幫你問問,今天不是假日,好像還有房間。」
星倩嫣然一笑。「謝謝,麻煩你了。」
幾分鐘之後,司機就告訴她好消息,果然有房間。
于是,她和另外兩對情侶一起搭小巴去清境,他們都是大包小包的,只有她拎著一只小旅行袋,行李簡單到不行。
車行蜿蜒上山,一路上,美麗的山櫻盛放,那櫻花……櫻……
怎麼又想起他了?連花也要欺負她是嗎?就不能開點別的花嗎?
她坐在最後面,不時看著前面兩對情侶親昵的互動。
看得出來,兩對都在熱戀中,男方的眼里只有女朋友,不時撥撥女友的頭發,不時吻吻女友的耳際,像對連體嬰似的,一刻也沒分開過。
有一剎那,她微微分了神。
很刺眼,相當刺眼。
她垂下眼眸,不期然看到自己掛在脖子上的項鏈,那心型的墜子被銀戒圈住了。
那是他的戒指,他親手為她戴上的定情之物……
雖然很短暫,她也曾享受過那樣的寵愛和呵護,有男朋友的女人真幸福,她很羨慕他們……
她振作了一下,對著窗戶呵氣。
回去之後,就把戒指還給他吧。
曹櫻的辦公室里,有個人只差沒下跪了,西裝筆挺的他,戴著斯文的金框眼鏡,誠懇老實四個大字全寫在臉上。
「哥,這件事我真的不知情,如果我知道是偷你公司的企劃,我絕對不會用,是真的,你相信我,我絕不敢做那種事。」
鮮少人知道,大麗金控與亞曼金控其實是一家人,大麗金控的最大股東是他阿姨,而大表弟林昭元正是大麗金控的總經理,他們差兩歲,自小一起長大,昭元體弱,都是他在罩他的。
「我可以相信你嗎?」
他不過一通電話過去,直接告訴昭元,大麗推出的雙卡企劃是他的,昭元當時人在國外,但一回到國內,第一時間就趕來了。
他要和夏星倩結束,也要結束得有憑有據,人證物證都要齊全。
既然她沒有否認,現在他要親耳听听任庭漢的說法,他曹櫻死也要死得瞑目,他要知道這件事是誰主動,她是主動或被動?是被任庭漢指使,還是她自己心甘情願把企劃案端過去?
「當然了!扮,你不相信我,我好痛苦。」林昭元愁眉苦臉的說︰「我把罪魁禍首帶來了,你可以親自問他,真的不是我指使的,我沒那種膽子啊,就算要偷,也會偷別人的,我怎麼敢動哥的東西?我現在馬上叫他進來!」
完全沒心情搞排場,不等曹櫻開口讓秘書去叫人,林昭元親自去門外帶進一個人。
曹櫻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抬眸,犀利目光直勾勾的看著任庭漢。
這個小子有什麼魅力讓他的女人不惜背叛他?
她怎麼可以為了這個小子背叛他?
「你應該知道我可以把你告到死。」他臉色古怪的看著任庭漢。「我可以不告你,我只要知道一件事,雙卡企劃案是夏星倩交給你的嗎?」
任庭漢一臉苦瓜。「啊……」這要教他怎麼回答啊?
他以為立了個大功,沒想到才風光了幾天,總經理一回到國內,不但震怒,還把他揪到這里來。
這件事應該神不知鬼不覺,但他竟然被自家的老大給賣了?
這是為什麼啊?
同業與同業之間應該是諜對諜才對啊,商業間諜時有所聞,就算亞曼發現自己的企劃案被偷了,在沒有證據之下,也只能模模鼻子,自認倒楣。
可是現在的情況卻不是如此,他家老大把他這個剽竊者揪到對手面前,擺明了任人宰割,這完全沒道理。
還有安琪,她竟然在總經理震怒的消息傳遍銀行後,馬上跟他撇清關系,說她毫不知情,她以為這是他的點子,說她也被蒙在鼓里……
「你還不說?」林昭元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在旁邊猛施壓。
「不然我換個說法好了。」曹櫻神情沉怒。「她還偷了什麼情報給你?」
任庭漢冷汗直流,嚇得臉色蒼白。「不是——不是那樣……」
曹櫻一雙利眼冷然的看著他,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不是那樣,是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