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彬,請王爺進來。」屋內的男子終于出聲了。
這會兒哪用得著人家動手,誠王爺用扇子揮開武彬,當然,不忘了囑咐武彬讓廚房準備他愛吃的包子,便上前推開房門走進去。
「今兒個是上已節,攜酒游春的好日子,你卻把自個兒關在書房,真是太不像話了!」誠王爺慵懶的往窗榻一坐。
背對著房門,專注凝視壁上墨寶的蔚如皓緩緩轉過身,剛硬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起伏,教人難以猜透他的心思。「我還以為今日皇上在春水池宴會群臣,王爺怎麼會來這兒?」
「春水池的宴會哪比得上皇城正在喧鬧的謠言有趣?據說莫家千金跟皇城最厲害的鏢師跑了,本王實在好奇,很想知道大當家會如何看待此事。」誠王爺邊搖著扇子邊搖著頭道︰「沒想到,唉!本王對大當家真是失望極了,沒想到大當家如此不堪一擊!」
「王爺消息不夠靈通,莫家千金有兩個,跑了一個,還有一個。」
咦?誠王爺闔上扇子,用扇柄搔著腦袋瓜。「莫家千金何時變成兩個?」
「我何時教她變成兩個,她就會變成兩個。」
「……本王被你搞糊涂了!」誠王爺面露憂色,他的兄弟難道是受刺激太大,神智錯亂了嗎?
「不管是誰,我說她是莫家千金,莫老爺就必須讓她成為莫家千金。」蔚如皓步回書案後面坐下,深不見底的黑眸有一種教人不寒而栗的寧靜,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周身流動著不安的氣息。
餅了半晌,誠王爺明白的點了點頭,可是臉上的憂愁更深了。「你要依約迎娶莫家千金,只是這位莫家千金另有安排,可是,總不能為了留住面子,隨便找個姑娘教莫老爺收為養女,充當莫家千金啊。」
「她可不是一般的姑娘。」蔚如皓輕快撥打書案上的銀算盤,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誠王爺看了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不是因為其如飛箭般的速度,而是他渾身散發出來的肅殺之氣。大事不妙了!
每當他震怒的時候,他就會拼命的撥打算盤,以此教自己冷靜下來。
「哪位姑娘?」
一聲,他的手轉而壓住銀算盤。「雲琉璃。」
「雲琉璃……雲璩風……他們不是一家人嗎?」誠王爺兩眼猛然暴凸。瘋了瘋了,雲璩風害他蒙羞,教他顏面掃地,而他竟然要娶他的妹子,這不是瘋了嗎?
「沒錯,雲琉璃就是雲璩風的妹子。」她的兄長教他蒙羞,他要她以一輩子償還,他不會愛她,還要她生不如死!
「得罪你的是雲璩風,何苦牽連無辜的雲琉璃?」
「王爺認為雲琉璃有可能事前不知情嗎?」
「若她真的事前不知情呢?」
「……總要有人為此事付出代價。」
「大當家還真是個愛計較的人。」
「我沒有王爺的肚量和胸襟,我只是一個不喜歡吃虧的商人。」
誠王爺知道他不是,他只是太驕傲了,不能容忍自己成了皇城的笑話,八人花轎一定要上莫家迎親,既然莫家千金不能坐上花轎,那就教引發事端的雲璩風賠他一個妻子。
「本王當你是兄弟,你听本王一勸,若執意要雲璩風的妹妹,也別教人家委屈了,冤有頭,債有主,畢竟雲琉璃不是雲璩風。」真是可笑,堂堂一個王爺竟然像女人一樣嘮叨……別太計較了,還不是因為他真在乎這位兄弟,所以真情流露!蔚如皓就是特別投他的緣,也許是他身上有著生在皇家看不到的義氣吧。
「王爺不用替我擔心,我自有主張。」他不會放過雲璩風,一定會找到雲璩風,教他在他面前磕頭謝罪。
誠王爺听了在心頭嘆氣。怎能不擔心呢?瞧他這個樣子,像是準備報仇血恨,而非娶妻。
他知道蔚氏有一條家規——不準休妻,不準納妾。
蔚氏的祖先深諳紅顏禍水,妻妾爭斗引發的禍亂有可能導致家敗,因此蔚如皓娶了雲琉璃,就是一生一世,除非雲琉璃死了,或是生不出子嗣,自覺有愧自休離開蔚家。
蔚如皓若無意違背家規之意,一旦他娶了仇人之妹,不也等于是在為難他自個兒嗎?
誠王爺正想說點什麼,武彬送來了熱騰騰的包子,那香味迷得他神魂顛倒。這世上哪有什麼事比滿足口月復之欲還重要,惱人的事情就暫且拋到腦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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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嘆了聲氣,雲琉璃將書寫的宣紙揉成一團,一扔,小狼毫再度蘸飽墨汁,再一次寫下人生的無奈,可是運筆不順,又寫壞了,再揉成一團,扔了,重新再來……
「琉璃為何不開心?」吉兒實在是看不明白,三天了,老爺派出去的人尋不到小姐和雲爺的行蹤,這足以確定他們已經逃離皇城,而蔚氏大當家並未追究此事,只是要琉璃以「莫家千金」的身份嫁入蔚家。既然如此,小姐和雲爺有情人成眷屬,琉璃又有個好歸宿,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手一歪,「林」字長出尾巴,雲琉璃雙眸一瞪,過了半晌,幽幽一嘆。寫了一個上午,終是白費力氣,混亂的心神還是沒法子定下來。
吉兒彎子把地上的紙團收拾干淨。「不開心的時候,你老愛寫字,可是越寫越糟,真像鬼畫符。」雖然吉兒的書沒有琉璃讀得那麼多,可在琉璃的教下,她可以寫出一手好字。
放下手上的小狼毫,她充滿思念的道︰「記得我娘在世時曾經這麼說︰‘不開心的時候最適合練字了,當琉璃可以寫出完美無缺的字,琉璃就懂得控制自個兒的情緒。’可惜,我總是寫不出完美無缺的字。」
「老爺收你當養女,你又要嫁給蔚氏大當家,這是雙喜臨門,為何不開心?」
雲琉璃起身離開書案,走到窗邊。春臨大地,百花綻放,她看見的卻是一片蕭索。
「我的兄長令蔚氏大當家蒙羞,他為何要娶我?」
「我听說蔚夫人近年臥病不起,她希望有生之年可以看見蔚大當家成親。」
「他要成親,皇城多得是姑娘願意嫁給他。」
「小姐寧可跟雲爺跑了,也不願意嫁給蔚大當家,這會兒城里的人都在謠傳蔚大當家一定有什麼隱疾,恐怕沒有一家的小姐願意嫁過去。」
她輕蹙柳眉,蔚如皓的處境還真教人同情。
吉兒好言勸說︰「你別胡思亂想,嫁過去之後,好好伺候蔚大當家,我相信蔚大當家一定會喜歡你,沒有人不喜歡琉璃的。」
「你的嘴巴真甜,可是我怎麼想都不對。」她相信他的動機絕不單純,是想藉此逼兄長和小姐現身,還是報復?前者的可能性不大,他們馬不停蹄遠離皇城,皇城的消息傳到他們耳中,只怕要等上好幾個月了,蔚如皓卻急于一個月內把她迎娶進門,縱使他們有心回來阻止,也為時已晚,所以,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小姐老說你女俠之類的小說看太多了,腦袋瓜兒盡愛胡思亂想,這個壞習慣一定要改掉。」
「你等著瞧,他一定有什麼陰謀詭計。」
「蔚大當家會有什麼陰謀詭計?」
「我若知道他在耍什麼陰謀詭計,這會兒就不會煩心了。」她也清楚自個兒必須責無旁貸的承擔所有罪過,一如她向老天爺的祈求,只要兄長和小姐可以逃出皇城,她願意代他們接受責罰。
一頓,吉兒不解的搔著頭,實在不懂她在想些什麼。
「你還不明白嗎?你真以為蔚大當家不在意小姐跟我兄長跑了嗎?」
吉兒欲言又止。她還是覺得琉璃太過杞人憂天了,琉璃何罪之有?蔚大當家總不至于蠻橫無理的把小姐和雲爺的事情怪罪在琉璃身上。不過,琉璃的憂心也不是沒有道理,蔚大當家的寬容確實教人惶恐。
這時,雲琉璃忽見莫夫人帶著貼身丫頭走過回廊,往她的閨房而來,她趕緊拉著吉兒走出房門迎接。
「夫人身子不適,應該在房里歇著,想見琉璃,派人叫琉璃過去就好了,怎麼親自過來?」她扶著莫夫人走進房內。
「鎮日待在房里,沒病也會悶出病來。」莫夫人在窗榻坐下,同時拉著雲琉璃在她旁邊坐下。
「夫人……」她想勸夫人放寬心,可是不知小姐身在何處,是否平安順遂,那份為母擔心子女的煎熬,她多少明白。
「我代老爺向你賠不是,這事不怪你,是我的錯,明知香靈心系璩風,立誓此生非璩風不嫁,我卻沒有阻止老爺的私心,今日之果,是我種下的因。」
「夫人別這麼說,小姐溫婉柔順,誰也沒料到她對此事如此剛烈堅決。」
莫夫人轉頭叫貼身丫頭把她準備的東西擺在炕幾上,掀開蓋住托盤的繡帕,上頭是一把玉梳子,上頭刻鏤彩繪富貴的牡丹花,這是她送給琉璃的禮物,祈求她可以一生富貴。
拿起梳子,莫夫人慈祥的重新幫她梳理那頭烏亮的發絲,雖然不是她懷胎生下的女兒,卻打心底將她視如己出。琉璃總像姐姐一樣教導陪伴香靈,尤其六年前當她好不容易為莫家生下一子,更是疏于關心香靈,正因為如此,香靈戀上璩風,她多年來竟然渾然未覺。
「琉璃,真是難為你了。」
搖了搖頭,她開朗的道︰「琉璃不為難,以莫家千金的身份嫁到蔚家,這是琉璃的福氣。」
「雖然名為莫家千金,你在蔚家受了苦,莫家卻不能成為你的依靠,還好你聰穎機靈,懂得照顧自己。」莫夫人把梳子放在她的手上。
「琉璃不管上哪兒都會找到生存之道,請夫人莫為琉璃掛心,倒是琉璃有一事相求,哪天若是尋到兄長和小姐,千萬別教他們知道是蔚大當家指名琉璃代嫁,而是琉璃自願嫁到蔚家。」
聞言鼻酸,莫夫人不禁紅了眼眶,點頭應允。這丫頭就是如此善體人意。
「吉兒,你可否願意隨琉璃到蔚家?」
「我願意。」吉兒義無反顧的道。
「那真是太好了,有吉兒陪在你身邊,我也比較放心。」
是啊,有個親近的人陪在身邊,她在蔚家就不會孤單寂寞了,遇到事情也多一個人可以商量,只是前路茫茫,她不應該拖累其他人。她還來不及請夫人收回成命,莫夫人就說她累了,隨即起身帶著貼身丫頭離開,她好只好勸吉兒自個兒改變心意。
「你這個傻丫頭,何苦跟我一起受罪?」
「有琉璃在,沒有人可以欺負我。」
「我都自身難保了,哪有本事保護你?」
「我知道琉璃最聰明了,總是有法子化險為夷。」
「瞧你把我說得好像神仙似的!」她轉身把牆角的箱子搬了出來,寶貝的用手絹拂去上頭的灰塵。「吉兒,成親那一天,記得幫我把這個箱子帶上。」
「這里頭是什麼?」
「這是我爹娘留給我的東西,就像爹娘在我身邊一樣,我相信這些東西會保護我,一定也會保護你。」
連夫人都為琉璃憂心,吉兒也開始感覺到不安。「如果藍爺在就好了,藍爺一定會想法子阻止。」藍玉鳴是莫家莊總管的兒子,他和雲璩風號稱是莫家鏢局的左右門神,武藝高超,據說連大內高手都不是他的對手。
雲琉璃笑而不語。還好玉哥哥不在,若是玉哥哥為了她得罪蔚如皓,她良心何安?因為她父母雙亡,又喜歡逗人家開心,玉哥哥因此特別疼愛她,有時候她覺得玉哥哥比自個兒的兄長更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