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未歸還 第七章

書名︰相思未歸還|作者︰蔡小雀|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正在挖掘傳說中喀雅娜寶藏的考古團隊負責人慘遭槍殺,登時震動了整個國際,埃及政府發布哀悼之意,並鄭重聲明全力緝凶。

柄際媒體卻是一擁而上,像蒼蠅見了血般拚命包圍著他們打轉。

不但各種陰謀論出爐,包括喀雅娜和圖門法老王的詛咒作祟等說法也鬧得沸沸揚揚。

雖然合約尚未到期,但美國方面投資此次考古團隊的企業主卻打了退堂鼓,特地派會計師過來表達惋惜但堅決的撤資之意。

在開羅三星級飯店里,所有考古隊的隊員聚集在這次行動的副指揮孟大衛的房里,人人愁眉苦臉,坐困愁城。

「怎麼辦?」珍妮不甘心極了。「難道我們真的要放棄?這陣子已經挖掘出許多珍貴的證據,可以證明喀雅娜之墓就在我們營地的腳底下啊!」

「但投資的美國企業主並不認同那些零散破碎的證據。」孟大衛憂郁地頂了頂眼鏡,他已經力抗過那位餃上命而來的凶狠會計師。「他們說跟上次教授在北方美尼亞城挖掘到的那批文物差不多,並不能代表我們就快找到喀雅娜之墓了。」

維根懊惱地道︰「可是我們簽訂了合約,他們不能任意毀約!」

「他們寧願賠償違約金。」

「去他的!都是一堆沒有遠見的膽小表!」約翰火大。

臉色蒼白,始終坐在角落沒有說話的範八芳終于開口了。

「賴瑞教授生前最大的心願就是找到喀雅娜之墓,無論如何,我都想完成他的遺願。」她語聲輕柔卻堅定地道。

她的話獲得了眾人熱烈而贊同的掌聲。

「對!」維根重重一拍大腿。「我們就是為了發掘喀雅娜之墓而來的,絕不能半途而廢,就算要我拿錢出來貼我也願意!」

「我也同意。」蒙妮卡深情款款地望向維根。

「可是除了我們自己的費用,還有其他多項龐大的支出……」孟大衛憂心忡忡。「怎麼辦?」

這一句話頓時又打沉了所有人的熱切和希望。

範八芳頹然地抱膝,滿臉惘然無助。

就在這時,房門響起了兩下輕敲。

眾人不約而同望向房門,該不會是那個鯊魚般的會計師又來催促他們簽下契約終止吧?

最後,還是維根去打開門。「你是哪位?」

一個身穿淺灰色西裝的英俊男人優雅地對他微笑。「您好,請問各位是喀雅娜之墓考古團隊的成員嗎?」

眾人眼底紛紛閃過迷惑之色。

「我們是。」珍妮定了過去,「有什麼事嗎?」

「各位好,我是歐洲範杰律師事務所的文森。韋。」他禮貌地遞出了燙金名片。「我的當事人願意全額贊助考古團隊接下來所有考古研究的資金。」

歐洲範杰?不就是那間立足歐洲百年的權威大律師行嗎?听說範杰的客戶如果不是鉅富就是權貴,一般普普通通的企業或個人身份,還沒資格成為範杰的客戶。

所有人瞬間震驚到呆掉了。

驚喜!這是多麼意想不到的天大驚喜啊!

考古團隊的支出所費甚鉅,況且才剛剛發生教授遭槍殺的事件,還有那麼多流言蜚語和法老王詛咒的恫喝效果,怎麼還有人願意出資支助呢?

英俊律師微微一笑,「我的當事人是國際知名企業家,他願意支付所有考古團隊所需的龐大費用,只有兩個條件。」

「什麼樣的條件?」孟大衛語氣熱切地沖口問道。

「管他什麼條件,趕快答應就對了。」約翰暗暗咕噥,掩不住滿臉興奮之色。

其他人充滿希冀期待地望向孟大衛。

本來還以為得被迫解散了,沒想到居然在漫天烏雲中又有一線金光出現,他們怎麼能不抓住這個天大的好機會?

「第一,考古團隊所有成果,除了該歸予埃及政府的部分外,我的當事人佔六成。」

「這……」雖然不算太寬厚,但也屬合理。孟大衛回頭瞥了隊員們一眼,所有人均報以贊同的眸光。

範八芳也殷切地重重點頭──拜托!答應他!

孟大衛點頭,「好,我們同意。」

「第二,我的當事人要全程參與。」英俊律師微笑的提出第二個條件。

所有人面面相覷,全程參與?

考古是非常辛苦而漫長的工作,出資的大老板們通常只會坐在辦公室里吹冷氣,用電話遙控關切,是哪一位企業家這麼想不開?願意走出冷氣房和他們在烈日下共同打拚?

「我們同意。」孟大衛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反正出資的企業家在過足了考古學家的癮以後,就會匆匆打包行李逃回到舒適的生活里了,他一點都不擔心。

「如果各位沒有任何異議的話,請在合約上簽名。」律師自公事包里取出數份文件,顯然一切早已成竹在胸,他們看準了考古團隊不會推卻這個大好機會。

輪到範八芳簽名的時候,律師神態間對她分外恭敬。

「麻煩您了。」

「呃,不客氣……」她有些受寵若驚。「應該是我們向你以及你的當事人道謝才是。」

英俊律師露齒一笑。

範八芳覺得他好像笑得興味濃厚,甚至還有點開心的樣子?

奇怪,她認識他嗎?

結束了上一份契約,開始了新的契約,當大家都得以重回營地時,心情分外感慨。

景物猶在,人事已非。

尤其是範八芳,她走進賴瑞教授的帳篷里,看著那盒吃得只剩下一小塊的喜餅,陡然心一酸。

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幾日前營地里那其樂融融的氣氛仿佛還殘留著,可是他們之中已經少了一個人,而且還是最重要的靈魂人物,他們精神上的領袖與導師。

她嘆了一口氣。

「芳,我們的新老板來了!」蒙妮卡掀開門簾,曬得呈健康小麥色的臉上透著一抹興奮。「他好帥好帥啊……而且跟你一樣,是東方人!」

東方人?

難道他們的新老板是日本鬼子?誰都知道日本人對于發掘本國與他國歷史的熱情勁,往往一擲千金也在所不惜。

可惜,她討厭日本人。

因為當年她阿公曾經被日本人和當地保正聯合起來敲詐走了不少家產,不然現在她家哪里會只剩下忠孝東路的兩間店面?以前忠孝東路起碼有一大排的房子是範家的咧!

「噢。」她比較關心的是別的。「新老板會不會很臭屁,吹噓他曾經到非洲打過老虎之類的?」

「新老板好帥好帥好帥……」蒙妮卡心花怒放。

「喂!克制一點,你忘了你的挪威猛男了嗎?」

「唉,對喔,我已經愛上維根了。」蒙妮卡嘆了一口氣。「已經太慢了。」

她又好氣又好笑。「你要的話,現在也還不遲。」

「不行的,我愛維根、維根愛我。」蒙妮卡甜蜜蜜地道,「啊,對了,新老板在找你,而且找得很急哦!」

「找我?」干嘛?嫌演講訓話的對象少一個嗎?

「我們快出去吧。」

範八芳跟著她走出帳篷,眼楮還未來得及適應從陰涼室內轉到灼熱刺眼的太陽底下,一個高大的身影瞬間朝她撲了過來,然後緊緊地抱住她。

「小芳芳!」

這個聲音、這個擁抱……熟悉到令她瞬間全身寒毛排排站了起來!

她她她……她不是在作白日夢吧?!

「尚諾?!你怎麼會在這里?」她一抬頭,呆住了。

英挺的尚諾身穿一件白色襯衫,一條藍色牛仔褲,一副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的迷人模樣。

「跟你培養感情呀。」他眨眨眼楮,理所當然地道。

「跟我……」她倏地睜大雙眼,「你就是我們的新老板?!」

「你的意思是,你完全不知道?」他故作震驚。

在那邊震驚個什麼東西啊?她心里大大不是滋味。

她是考古學家,又不是通靈人,哪里會未卜先知?

範八芳敢打賭,他一定是故意的。

「你會不會太夸張了?為了要跟我培養感情也用不著花那麼大一筆錢當‘爐主’,你可知道整個考古團隊會燒掉你多少鈔票?」她替他心痛。

尚諾咧嘴一笑,「雖然我是屬于行事非常低調的那種人,但是我可以坦白告訴你,我有的是錢。」

「你──」就算再有錢也不能想干什麼就干什麼吧?範八芳又震撼又氣惱,完全說不出話來。

「放心,我是個商人,不會做賠本的生意,我已經審慎評估過了。而且,親愛的小芳芳,只要你喜歡,我願意無限量無限期支持你愛做的事!」

她震驚又感動到說不出話來。

花那麼多錢,就只是為了成全她考古的理想……她的鼻頭莫名酸酸熱熱了起來,突然很想哭。

「我放你鴿子,你沒有生我的氣,還對我這麼好……」淚霧迷蒙了雙眼,她有些哽咽。「為什麼?」

尚諾目不轉楮地凝視著她,溫柔地替她拭了眼淚,「我不知道。也許是上輩子欠了你、該了你的吧?誰教我莫名其妙瘋狂地愛上了你呢?」

範八芳臉上的淚水越拭越多了。

她真的很窩心、很感動,可是一切來得措手不及,假如有一天愛情莫名其妙來了,又莫名其妙走了,怎麼辦?

她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接受這個莫名其妙的結局嗎?

「我不想愛上你。」她拚命想把眼淚吞回去,卻怎麼也沒有辦法。「你太危險了。」

「我怎麼會危險呢?」他輕聲嘆息,將她攬入懷里。「我只是個傻傻在約定的地點等了好久好久的呆子……對了,你知道那間‘大度鐘表行’有個老阿伯會揮舞木劍亂K人嗎?那個老頭子才超危險──」

範八芳眼眶還含著淚,聞言噗哧地笑了出來,「那是我大伯父。」

「呃……」他連忙噤聲,不敢說話。

她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炳哈大笑。

「你這個狠心的女人,知道我打輸一個老人家,居然笑得這麼高興?」他委屈得不得了。

「哈哈哈……」

「不要笑那麼大聲啦,臼齒都被我看見了。」尚諾語帶恫喝,雖然如此,他還是很高興她終于笑了。

她還是最適合笑得很歡暢、很開心的樣子。

尚諾深情地注視著她,愉快地模了模她的頭。

曬得跟小黑炭一樣,但是看起來分外可愛啊。

他們倆重逢的「感人時刻」全程用中文溝通,其他隊員雖然有听沒有懂,但是光看也看懂了。

原來新老板跟芳交情匪淺啊……

難怪呀難怪。

晚上,尚諾舉辦了一個盛大的營火晚會,美酒美食應有盡有,有穿著雪白制服的服務生輪番為「客人們」添酒、上菜,還有一支開羅當地最受歡迎的樂團,現場演唱帶著濃濃阿拉伯風情的情歌。

原本對新老板有所顧忌與緊張不安的隊員們,在大啖美食的那一剎那就愛死了新老板。

新老板真是上道又大方啊!

「為什麼埃及樂團唱的是阿拉伯曲子?」坐在範八芳身旁的尚諾好奇問道。

「因為七世紀時,阿拉伯人入侵埃及,所以阿拉伯文就成為埃及的官方語言。」她低聲解釋。

「原來如此。」他恍然大悟。

「你大舉投資考古隊,實際上究竟對埃及了解多少?」她看著其他人都放松心情愉快地欣賞樂團演唱,忍不住問道。

「我告訴你,你別說出去……」他輕輕在她耳邊吹氣。「僅止于電影‘神鬼傳奇’第一、二集的內容。」

「‘神鬼傳奇’?!」範八芳差點嗆到,不過不知是因為他的答案,還是他在耳垂邊吹氣挑逗的緣故。

「對啊,就是木乃伊,魔蠍大帝,還有邪惡的印何闐之類的。」尚諾一點都不覺慚愧。

真是……啞口無言。她啼笑皆非,半晌後才搖搖頭道︰「印何闐事實上一點也個邪惡,他是埃及歷史上最才華洋溢且賢德睿智的祭司,他發明了許多造福埃及人的設施,包括水利、建築工法等等。」

「你的意思是電影里都是亂演的?」他大受震驚。

「我的意思是,電影是電影,歷史是歷史。」她真是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他就是喜歡這樣故弄玄虛,明明聰明絕頂,卻老是裝出一副空有外貌沒有頭腦的公子樣。

她真搞不懂他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付了一大筆錢搶當金主,跟著她來到這個鳥不生蛋的沙漠營地,坐在這里耍白痴逗她笑。

他真的是被愛沖昏了頭嗎?

可是……愛情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他該不會把發生在他倆之間強烈的激情與致命的吸引力給錯認了吧?

「克魯格香檳好喝嗎?」尚諾轉移話題,含笑問道。

「很好喝。」她凝視手中的水晶杯,真不敢相信自己在考古營地中喝著昂貴甜美的克魯格香檳。

這跟喝冰啤酒不同,這是……飲酒作樂。

想到過世不久的賴瑞教授,範八芳心頭涌起一陣沉重的愧疚感。

「怎麼了?」他注意到她的異狀。

她望著他布滿關懷的黑眸,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沒什麼,我只是喝多了,頭有些暈。我想去走走,讓腦袋清醒一點。」

「八芳……」他跟著站了起來,「我陪你去。」

他倆一站起,所有人都好奇又忐忑地望著他倆。

「怎麼了嗎?」維根率先問,心頭有點不是滋味,還有點防備這個看起來就像公子的新老板,會不會假公濟私對範八芳亂來。

「我陪她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尚諾笑容滿面,眼神卻帶著警告,大手宣誓主權地緊攬著範八芳的肩頭。「你們慢慢聊。」

維根想說點什麼,摩妮卡卻暗示地揪了他一把,他只好閉上嘴巴,目送他倆離去。

「我真怕他會傷害她。」他嘆氣道。

「不會的,」摩妮卡唇畔揚起一抹微笑。「要是有個男人為我做了這麼多,我會願意給他一個機會去證明他有多麼愛我。」

「你們女人就是無可救藥的浪漫。」維根揉了揉她的頭,親昵地笑道。

「愛情是我們的四分之一人生,浪漫是我們另外四分之一人生。」

「還有另外兩個四分之一呢?」

「當然就是一個體貼的丈夫和一份成功的事業!」

「哇,你們女人還真貪心。」維根驚嘆。

「彼此彼此,」摩妮卡笑著摩蹭他的大鼻子。「彼此彼此。」

漫步在靜寂的古代遺址上,歌聲和熱鬧的人聲已經離他們很遠了。

範八芳抬頭望著身邊英俊斑大的男人,心頭不知是甜蜜還是迷惘。

「你怎麼知道我在埃及參與考古工作?」她終于問出一整天下來,盤旋在心頭的疑惑。

「我動員所有的管道,全力追查你的下落。」尚諾低頭注視著她,微微一笑。「但是我只知道你的姓名,不知道你的地址,你的電話號碼,所以查了一個星期卻徒勞無功,在這期間,我還天天到‘大度鐘表行’門外站崗。」

「傻瓜,你不怕我大伯父又拿木劍亂敲你嗎?」她心頭一熱,又想笑又感動。

「他試過了,但是我也學聰明了,每次他一追我就跑,有一次他又抓著木劍一路從捷運國父紀念館站追到捷運忠孝新生站想海K我……」他余悸猶存。「吁!那一次可真是喘死我了,幸虧我年輕力壯,又有健身晨跑做瑜伽的好習慣,這才沒被他得逞。」

「噗!」她忍不住噴笑。

「不過自從那次慘烈的追逐過後,你大伯父對我可欣賞了,」他洋洋得意地道︰「後來我去那里站崗的時候,他還讓人送了一杯烏龍茶出來。但是他怎麼也不肯告訴我,他究竟認不認識你。」

「當然,我大伯父是非常有原則的。」她笑著拭去流下眼角的淚水。「那最後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有一天深夜,我站崗結束後回到家,邊吃泡面邊打開電視頻道……」他一本正經地道︰「在CNN看到的。」

「CNN?」她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哦,對,我們上新聞。真慘。」

「我很抱歉你們考古隊發生這樣的悲劇,但是我必須承認,在CNN鏡頭帶到你一臉肅穆憂傷地走進開羅醫院門口時,我的心髒幾乎停止跳動。」他深深地瞅著她,「你不知道,我有多麼高興我終于找到你了。」

範八芳痴痴地回視著他,心頭悸動不已。

她從來沒想到他會這麼認真地看待他們之間的事,甚至還為了她,吃了那麼多的苦頭。

「還有,我人已經來到這兒,就不會讓發生在賴瑞教授身上的悲劇再度重現。」他低沉有力地道︰「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他的氣勢如鋼似鐵般堅決,範八芳連日來恐懼忐忑的心情剎那間獲得安慰與平撫。

他已經來了,來到她的身邊,寬闊的臂膀化為有力的羽翼,將她守護在身後,不再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令她害怕。

範八芳胸口塞滿了暖暖燙燙的激動和幸福感,拚命想眨掉浮現的淚水,極力想維持自己考古學家冷靜鎮定的形象,可是在這一瞬間,所有的矜持與莫名的情緒阻礙全然潰散無蹤,她伸出雙手緊緊地環住他結實的腰,小臉深深埋在他胸前。

尚諾也沒有多說任何一個字,只是將她摟得更緊。

只要她在他身邊,毫發無傷,平平安安……就夠了。

自台灣到埃及,他苦苦追逐著的這顆心,終于得到了最妥貼寧靜、溫暖滿足的依歸……

不止激情,非關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