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後江南
她叫秋桐。
見過秋天的梧桐嗎?
盛夏的梧桐枝繁葉茂,洋洋灑灑盡是濃綠、墨綠,風吹過,粗獷而奔放;秋日的梧桐卻是葉凋枝殘,雖是迎風挺得一身骨氣,依舊難掩身影蕭瑟,月兌不去寂寥感傷。
當初為她起「秋桐」這個名字的人,並非經過一番細心考究,只不過是口頭一聲,隨意喚著,一如︰小巧、如意、琴兒、瑟兒、梅香、春菊……秋桐。
但是她喜歡自己的名字,接受奴婢的身分,甘心將由小至大的青春流光全付出在這朱門大院里——「秋桐姊姊!秋桐姊姊!」小丫頭十萬火急,心慌意亂地一路呼喚而來。「原來你在這兒……糟糕了,老夫人又大發雷霆了。」
「別慌,喘口氣再慢慢說。」秋桐娟秀姣好的臉龐浮起一朵溫柔的微笑,手中的竹掃帚已將一地梧桐落葉掃成一堆,準備待會兒好讓老長工裝進麻袋里當灶下的火種。「老夫人怎麼會發脾氣的?是不是誰碎嘴,又把生意上的事說給她老人家知道了?」
小丫頭聞言,登時佩服不已。「秋桐姊姊,你怎麼知道的?剛剛就是賬房司先生來了,老夫人才會發了那麼大的脾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老夫人會氣得把手中的茶碗往我頭上砸來呢。」
秋桐的笑容消失了,低聲道︰「我明白了。」
老夫人想必是看到那赤字連連的帳目了吧。
「秋桐姊姊,你等會兒進去可得當心點啊,我瞧老夫人這次氣得不輕,她一定會找個人發這頓氣的。」小丫頭打了個寒顫,囁嚅著說︰「很高興我不是那個倒霉鬼,可我也不想你變成這個倒霉鬼呀。」
「什麼這個那個的?」她倒是被小丫頭逗笑了。「放心,我也不舍得讓老夫人砸破我的頭,那還得浪費錢請大夫來治傷,不劃算。」
小丫頭想笑,卻又憂心仲仲。「秋桐姊姊,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說笑?人家真的很怕你被老夫人責罰呀。」
「你幫我跟季伯說一聲,請他記得把這堆落葉收拾進麻袋里。」秋桐吩咐她,不以為意地一笑。
「喔,好。」小丫頭看著她從容離去,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真是多心了。
雖然秋桐姊姊看似溫溫吞吞,說話從不拉高聲線,也沒大過聲,但是若說天下間還有誰能夠制得了老夫人,也就只有她了。
園子很大。
雖然是秋天,但四處仍然可見花木扶疏,小橋流水的痕跡;說是痕跡,是因為他們實在沒有多余的錢和多出來的心力細細修整維護這寬大遼闊的豪門大院。
曾經這里有不下百名奴僕穿梭,專司培花的、剪葉的、修繕的、燒飯的、湖茶的、拂塵的……應有盡有。
可是這些年都風流雲散了。
秋桐褪色的淺綠繡花鞋踏過長得太高了的雜草,心下不免盤算起,等晚上服侍好老夫人歇覺了以後,或許該偷偷地來割一割這兒長得亂七八糟的野草,才不會又絆倒了季伯。
她已經損失不起這位忠心耿耿的老長工了。
繞過秋意瑟瑟、四方蒼涼的園林,她走近那棟氣勢巍峨龐大依舊的主屋,遠遠就听見了刺耳的摔杯砸碗聲。
「都是一堆蠢材!我溫家是何等顯赫又何等的財雄勢大?誰會笨得不想同我們溫家做生意?
你別以為我老了,就看不出你欺瞞蒙混,上下其手的狼子野心……你、你馬上給我收拾包袱滾出去!溫家不缺你這該死的廢物……咳咳咳……」那尖銳霸氣依然的蒼老聲調火氣狂熾,卻敵不過那止也止不住的喘咳聲。
秋桐臉色微變,急急快步奔了進去。
丙不其然,大廳里一片狼藉碎裂,慘不忍睹。
只是老夫人體氣不衰,還有力氣砸東西……匆匆一瞥,她倒安心了許多。
賬房司先生也是跟著老夫人幾十年的老人了,盡避面色如土,只是老淚雙垂地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走也不敢走。
「老夫人,您又把奴婢特地幫您熬的藥湯全都給潑了不成?」她走近震怒中的蒼老母獅,語氣溫和得一如初生的白兔般渾然天真,玉手輕輕握住溫老夫人手中緊指著的漢玉碗。門還有,您明明答應過,這昂貴的漢玉碗只能拿來敲我這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是又妄自尊大的丫頭,可您怎麼又食言了?司先生的腦袋有我的好砸、好解氣嗎?」
不知怎的,她那不慍不火輕輕巧巧的幾句話,登時讓那只戴著鴿蛋般大小冰種翡翠戒子的枯槁老手一松,溫老夫人囂張跋扈的憤怒嘴臉頓時軟化了下來。
「哼!」饒是如此,溫老夫人還是輕蔑厭惡地撇了撇嘴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我還要你這死丫頭來勸?我就偏砸他的頭,你能拿我怎的?」
「是是是,好好好,您想怎麼砸就怎麼砸。」
她笑意甜得如蘭似馥,好脾氣地道︰「不過您藥潑了沒有?若真是潑了,那咱們說好的,我可得再多煎兩帖給您服下,而且這回喝完可沒仙植片含了,您得包涵。」
溫老夫人又氣又惱,眼底卻閃過一抹隱藏不住的心慌。「你威脅我?看看我教出什麼好畜生,竟敢威脅主子!」
「三帖。」她笑吟吟的接口。
溫老夫人一口氣堵在胸口。「好你個賤婢——」
「四帖。」她慢條斯理的吐出兩個字,幾乎是歉然地微笑。
溫老夫人嘴巴登時閉上了,只是余怒未消地狠狠賞她一記白眼。半晌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重重一哼。「藥還在。」
「老夫人果然明見千里。」秋桐淺淺笑著,不大不小地捧了一捧溫老夫人,順手灌上一碗迷湯。「那就讓奴婢來伺候老夫人吃藥吧。」果不其然,溫老夫人臉色緩和了許多,只是眸中威嚴冷峻依舊。
司老賬房感激又敬佩地瞥了眼秋桐,在她含笑的目光示意下,趕緊躡手躡腳退出大廳,然後飛也似地逃命去。
若不是秋桐丫頭來得及時,恐怕他不死也被剝掉一層皮了。
「秋桐,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是替他解圍。」
她端起早已放涼的藥湯之際,背後驀然響起了溫老夫人威嚴而冷峻的冷哼,不禁微微一僵。
再回過身來時,她清秀細致的臉蛋已掛上一朵謙卑怯柔的笑容。「是,婢子的一舉一動自然是逃不過老夫人您的法眼。老夫人恕罪,請饒婢子一回吧。」
穿著一層又一層細紡精繡的上好一麗服華袍。
溫老夫人銀白的發髻梳得一絲不苟,插著美麗昂貴的金釵玉簪和珠花,尤其是那一串紅得耀眼的南洋珊瑚大珠串纏繞懸掛在胸口好幾圈,分外襯托出她渾然天生的尊貴氣勢。
是,秋桐承認自己是寵著老夫人的。
老夫人就像是一個王國已損落、光華已逝去,卻堅決不信也不認輸的退位王後,她氣勢依舊凌厲,氣焰依舊高張,可是她終究也老了,也會病,會死。
再怎麼鋒利可怕的剜,一日一鈍了、銹蝕了,即將寸寸斷折,還是不免令人見來心痛。
溫老夫人接過秋桐雙手獻上的藥湯,勉強地一飲而盡,滿口的苦澀雖有隨之而來的仙檀片舒解,可接下來要說的話,才是真正令她苦到心頭、苦到骨子里去。
「「漱玉坊」就要垮了。」她眸底生氣勃勃的刻薄扁芒褪去,眼神漸漸空洞了起來。
秋桐胸口一緊,但她只是保持沉默,因為老夫人話還沒說完,奴婢不該插嘴。
「赫赫揚揚了百年,自我曾祖映月公創蠶房、絲場與繡坊以來,一梭一線織出的半座錦繡天下,沒想到傳到我手里,眼看著就要廢了,沒了……」溫老夫人沒有哭;她不會哭,自小到大不曾流淚過。她的眼里只是空空的,像被狂風刮過般荒涼,也或許她仍在震驚之中,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
誰都知道老溫家養的蠶最好,紡的絲最勻,織的緞最密,繡的面最美,自進貢皇室的刺繡綢緞珍品,到王公貴族大商巨賈,人人無不爭相以穿上溫家「漱玉坊」出品的衣裳為榮。
可是誰會知道,風光百年的溫家竟然會落到衰敗至此的地步。
秋桐凝視著溫老夫人,心口的絞擰包緊了。
她慢慢呼出了懲得胸間發疼的一口氣,溫和道︰「老夫人,咱們「漱玉坊」根苗壯、扎得深,不妨事的。」
溫老夫人微微一震,神情有一絲茫然。
「「漱玉坊」根苗壯、扎得深,不妨事……是嗎?」
「是,不妨事的。」她像哄孩子般地哄慰著,手勁徐緩地替溫老夫人槌著肩。
「我不會讓「漱玉坊」倒下去的,絕對不會。」
溫老夫人顫巍巍地閉上了眼,繃緊的身子瞬問放軟了,喃喃自語︰「不會倒下去的……不會倒下去的……」
秋桐眼底灼熱了起來,輕聲保證,「是,絕對不會倒下去的。」
那是溫家的老根,是老夫人的命,她一定要想辦法保住「漱玉坊」」。
「秋桐。」溫老夫人閉著眼假寐,突然開口。
「是。」
「明天你就叫老司走。」
「老夫人?」她一驚。
溫老夫人語氣又轉寒如冰。「他老了,昏庸了,忘了誰才是主子,也忘了自個兒就是個奴才。」
「老夫人,別……」秋桐難掩一絲情急地開口,「請您看在司先生多年來勞心勞力的份上,再給他一次機會吧,更何況司先生對溫府忠心耿耿——」「沒你的事!」溫老夫人打斷她的說情,語氣斬釘截鐵的說︰「我雖老,但我還沒死,我還是這個家的主子,你敢不听我的話?」
秋桐只得住嘴,憂愁地低垂了眉,心直直往下沉。
夜深露重,秋桐卻睡不著。不只是惦念著那還沒割的野草,不只是牽念著為溫家賣命了數十年,卻落得如此下場的老賬房,她還同時深深掛記著那沉甸甸壓在心頭的決定。
要下定決心去做一件事並不難,最難的是真正去實踐完成它,尤其是如何扛起「漱玉坊」,如何讓它起死回生。
難,太難。
說到底,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她也只不過是個丫頭呀!
秋桐嘆了一口氣,翻身坐起來,在單薄的中衣外添上了件樸素的淡綠色衫子,並不忘把灰撲撲的深色棉襖裹上身。
夜涼如水,又是秋天了、她病不得的。要是病了,還得花錢吃藥,萬一倒霉病死了,那她人是輕松了,可這府里的大大小小懊怎麼辦?
她將一頭青絲綁成了及腰的長辮子,穿上最破舊的一雙鞋,小心翼翼地點起一盞燈籠,推開房門,踏入夜色里。
外頭很冷,但幸虧快十五了,天上有皎潔欲圓的月亮,她索性吹熄了燈籠,就這麼漫步走向園林。
四處都沒人,沒聲息,連蟲唧聲都不知消失到哪兒了。
秋桐打了個冷顫,小手攏緊了襖子,邊走邊哼著曲兒壯膽。
「小白菜呀地里黃,三歲兩歲沒了娘,爹爹……」她呆了下,連忙呸呸呸了幾聲。「呀,我真傻了,沒事唱這個做什麼?換——」
可唱點什麼呢?丫頭堆里翻來唱去不外乎這些自小飄萍般零丁無助的曲子,哪里有什麼歡騰慶團圓的熱鬧好調子?
她苦苦思索,就這麼想著想著,差點被高高亂長的草絆倒了,這才回過神來。
咦?到了。
秋桐搖搖頭,暗笑著自己一到晚上就變笨了的腦袋。可一蹲了下來,才發覺自己連鐮刀都沒帶,還割個頭呀?
「算了,雙手萬能,沒什麼是這一雙手做不了的事。」她信心滿滿,微笑地使勁拔著那一叢叢看似柔弱卻結實的野草。
她好不努力地拔拔拔,拔得掌心磨疼了、腫了,連手指都熱辣辣得幾乎彎不俐落。
直到偶然抬起頭,用袖子抹去滿額的涔涔汗水,她才瞥見那個月光下高大幽暗的身影。
「誰?是誰在那兒?」秋桐大大一驚,倒抽了口涼氣,疾聲喝問。
那偉岸的身影一動也不動,只是閑閑地站在那兒,負著手,冷冷地看著她。
可恨月光太亮,亮得她不得不清楚瞧見了那雙深邃冰冷,卻又閃動著一絲令人模不透的嘲諷光芒的眼眸,也不得不看見那張英挺粗獷冷漠的臉龐……她下意識一陣莫名心慌起來。
他一身黑衣,形容俊美如神,卻隱隱散發著教人恐懼的魔魅妖異。
糟了,該不會是園子太大,人氣太少,連什麼不干淨的髒東西都聚過來了吧?
她嘴巴發干,卻撐著一口氣,冷靜地瞪視著他。
就算是什麼髒東西也不能非請勿進,這溫府是有主人的,再不也有她這個丫頭守著!
「你是誰?」秋桐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站了起來。「三更半夜,誰讓你進來的?」
懲屈著長長的一口氣不敢喘,還足足花了她十個心跳的辰光,終于,男子開口了。
「你又是誰?」他低沉的嗓音如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也一樣冰冷諷刺。
「我是……我干嘛告訴你呀!」她沉下臉。
「你再不走,我要叫人來了。」
「叫。」他淡淡道,「我等你叫。」
「你——」她一時氣結。
男子仿佛看穿她的虛張聲勢,也看穿她的顧慮,眼底諷笑之意更深了。
秋桐的確有顧忌,這沒落的豪門大院里就剩下了四五個人,不是老就是小,最年輕力壯的就屬她!難不成她還能叫老季伯出來和這高大賊子廝殺不成?
「你有什麼目的?」她冷靜了下來,拍了拍沾著草屑和泥土的小手。「夜闖民宅,不外乎兩種目的︰一是劫財,二是劫色。不過很可惜,你應當也瞧見了,溫家沒有金銀細軟,只剩下一座破落待修的園子,至于色……我相信你隨便到哪家窯子,都能找到比我更有美色的姑娘,所以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男子目光深幽地盯著她,英俊臉上卻看不出任何喜怒。「你倒有點膽量。你是誰?溫家大小姐?」
「我只是個丫頭。」她防備地看著他。
饒是嘴上說得勇氣十足,她心下還是抑不住地微微發慌,厚厚的襖子也不太暖,抵擋不住如水的涼夜;或者是他銳利的目光令她手腳發抖的?
她學他將雙手往背後藏,只不過她是唯恐顫抖得厲害的手,泄漏出了她心里的害怕。
怎能不怕?黑夜沉沉,他又是個高大的陌生人,渾身散發著不祥的氣息,就算這里是她的地盤,她還是怕啊!
「丫頭?」他似笑非笑,緩緩抱臂。
秋桐警戒地盯著他賁起的肩臂肌肉和寬厚的胸膛……更不祥了,他的模樣像是可以輕易擰斷她的脖子,或是一拳將她打飛出去。
「對,就是個丫頭。」
「可笑啊可笑。」男子驀然大笑了起來,笑聲里帶著濃濃惡意的滿足。「江南第一織錦世家,貨通天下的溫家,沒想到就剩下一個丫頭在這兒撐著,端著,真是教人不勝歉吁哪。」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溫家當然有的是人,我們溫家……」秋桐惱羞成怒,一口氣堵在喉頭。「光是蠶房絲場繡坊就有上百個工人,還會少人了嗎?你別瞧不起人了。」
「是,上百個工人。」他笑聲消失,薄唇依舊駐留一絲揮不去的冷笑。
她心底毛毛的,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讓她感覺到心下陣陣發摻。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有種預感,他闖入這大宅子里,不是為了財,也不是為了色,而是某種她想不透也模不清的……秋桐正胡思亂想間,沒發覺男子不知幾時已來到她面前,高大的體魄深深籠罩、威迫著她。
「你究竟——」她抬頭,驀然驚跳了起來,渾身僵硬。「你想干嘛?」
他緩緩俯下頭,修長粗糙的大手獰不及防地握住她的下巴,逼迫她迎視自己。
「你,怕我嗎?」
驚慌的心在胸口坪坪狂跳,秋桐戒慎恐懼而憤怒地瞪著他。「怕你?笑話!我怕天怕地,就是不怕擅闖民宅、卑鄙下流的無良賊子!」
「哦?」男子語氣淡然,眸底寒光卻令人不得不驚懼。
「我警告你,你要真敢踫我一根手指頭,我就咬舌自盡,你不會佔到任何便宜的!」她一咬牙,大不了是一死。
他渾身散發的灼熱體溫和凌人霸道的氣勢,令她喘也喘不過氣來。
她從未和一個男人如此近地接觸過,也從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踫過她的臉……她心慌,她氣憤,同時也莫名忐忑燥熱。
而且該死的是,在這緊急時刻,她竟然還有心思察覺到看似一身風塵僕僕的他,身上衣衫綢質精密,是上好蠶絲織就的天青料子,配他寬闊的胸膛肩背格外顯稱。
「你這股愚蠢的勇氣,也是百年溫家教出來的嗎?」他逼視她,眼底閃動著熾熱的邪惡,諷刺的問。
她懲著一口氣,努力不瑟縮,狠狠地瞪著他。
「我說過你要是敢踫我——」
下一瞬間,她的唇瓣被某個冰涼而有力的東西強勢地侵略了!
秋桐倒抽了口氣,駭然地想掙月兌他蠻橫的掌控,和那陌生卻狂野的唇。
男子緊緊地將她筵在鋼鐵般的臂彎里,凶悍地用唇辦輾轉懲罰著她的大膽與愚勇。
這就是溫家的「好家教」嗎?她以為憑這不足為懼的勇氣就能對抗、抵擋得了他嗎?
是誰給了她這樣夷然不懼的勇氣,給了她這樣自以為是的骨氣向他放話?
這點令男子更加怒火中燒,唇瓣狠狠地蹂躪著她嬌軟的小嘴,那狂猛灼烈的火焰像是能將她燒成寸寸灰燼。
她喘息,她掙扎,她痛恨眼前這該死的惡霸硬生生奪走她珍貴私密的……女孩兒的初吻…他太唐突太放肆,他、他他……在最初的震驚過後,秋桐回過神來,死命地踢他、踹他,嗚咽著瘋狂地想咬死他。
可是他毫不留情地緊緊簸著她,步步吞噬掉她柔軟的甜美……她怎麼也掙月兌不了。
秋桐又羞又恨又惱,恨不能咬舌自盡,可是她整個人整個唇全都被他佔領了、掌控了,就算要死,也身不由己!
好痛……她的唇又熱又燙又痛,仿佛可以嘗到自己嘴里咸咸的血味……她以為自己會就這樣羞憤而死。
就在她以為自己快要死掉的時候,那殘忍的掠奪不知怎的漸漸緩和了、放慢了下來,不知幾時,他的舌尖開始轉為誘惑撩撥勾惹著她的,她呼吸一窒,背脊不禁竄過一陣強烈的栗然。
一股陌生的奇異感覺隨著他邪惡的溫柔舌忝弄吸吮蔓延全身,她深深戰栗,本能地想逃開這遠比剛剛的傷害還要更令人心慌的灼熱悸蕩。
然後就像一開始那樣的迅雷不及掩耳,他的氣息和熱度倏然消失在她敏感的唇瓣上。
她怔怔地望著他,微微紅腫濕潤的櫻唇嬌艷欲滴,帶著一絲茫然的傻氣。
他目不轉楮地注視著她,深幽幽的眸光里看不出任何情緒。
秋桐下意識地踫觸著自己的唇,他濃厚狂野的味道仿似還留在上頭,她微微暈眩,腦中一片空白。
「原來堂堂溫家的教養,也不過如此。」男子微微一笑,笑意冷得令人打顫。
秋桐頓時如遭電極,猛然自恍惚中驚醒過來,想也不想便甩了他一記耳光「你、你這個天殺的混帳、色鬼!你憑什麼對我——」她眼圈紅了起來,怒火中燒。
「有意思。」他英俊臉龐因重摑之力微偏過頭去,卻只是若有所思地輕觸頰上熱辣辣的印子。
「有什麼意思?」她恨恨地瞪著他,手背拚命擦著唇。「呸呸呸!」
他沒有回答,只是用那令人膽寒心慌的深邃眼神盯著她,然後一如來時,迅速而無聲地走了。
秋桐呆呆地望著那個黑沉沉的背影,冷冷地消失在黑暗的夜色里。
他被她摑了一耳光,居然沒有生氣?她還以為他會咆哮地擰斷她的頸子。
他究竟是什麼人?他、他究竟想做什麼?
「可惡!」火辣辣的羞憤涌了上來,她憤然地猛擦著自己的嘴,淚水不爭氣地滑落了下來。
真是撞了邪,見了鬼!
可惡!可惡!
下次就別讓她再撞見他,要是再撞見……她非殺了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