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李舞揚清脆的聲音響起。
柳岩楓靜靜用擺在桌案上的鉛粉、黛青作畫,不發一語。
「不過就扎了根銀針加上一顆丹藥,就讓我伶姨氣色大為好轉,」她側頭打量著他,「是針的緣故還是丹藥的神效?」
他繼續畫著,偏偏他要畫的的人似乎一刻也坐不住。
她站了起來,從他右側晃到了左側,「畫圖是用手不是用嘴,所以說句話吧?求你……我很好奇呢。」
他終于分心瞄了她一眼。「兩者相輔而成的結果。」語氣沒有太大的起伏。
「我想也是。」她一副很了解似的撫著下巴,天知道她根本不懂,不過這不是重點。她繼續說道︰「所以……下次若再用同樣的方法,就可以讓伶姨多活三個月嗎?」
柳岩楓這下終于知道她從一早就像只麻雀般說個不停,在他四周打轉的原因。
他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要她適可而止。
她烏眸靈活的轉了轉,「我說過,我不為難你,只是……你把給伶姨吃的丹藥給我好不好?剩下的我自己想辦法。」
「若拿捏不當,你伶姨興許立刻身亡。這樣你若還要丹藥,我給你八百顆都沒問題。」
听到這話,李舞揚的臉上浮現苦惱。她坐在一旁,略微無奈的撐著自己下巴估囔著,「這不行、那不行……這可如何是好?」
他當沒听到她的話。自找麻煩才會答腔,反正她說累了自然就會閉上嘴。
「你似乎真的無所不能……」她已經很習慣沒有得到他的回應,繼續不厭其煩的開口,「不但畫得一手好畫,還擁有一身好醫術、好功夫,甚至能使野馬從瘋狂變溫馴、更是神秘的夢魂谷谷主……你到底還有沒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啊?」
「我是個狐狸精。」他淡淡的說。
她哈哈大笑,沒把他的話當真,「你?若你是狐精,我就是山妖了。到時咱們來個妖精大戰,看誰輸誰贏。」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干脆來個相應不理。這回連看她一眼都沒有。
「對了。」她異想天開,期待的看著他,「不如你收我為徒吧?」
柳岩楓聞言,不以為然的眉頭一揚。
「這是拒絕的意思嗎?你這人還真是,」便又張口啐道︰「有好醫術卻沒好心腸。」
「你伶姨不是可以回到苗疆了?」他淡淡的提醒她。他為了她願意出手相救皇室中人,已經是最大的讓步。「所以別得寸進尺。這是一開始就說好的。」他不留情的提醒。
「我知道了啦!」她心微沉,不自在的動了動自己的身軀,知道以他的脾氣,如果不願意做的事,說再多也是枉然。「我只是想……」她靠向他身旁,不死心的輕聲說道︰「不如你收我為徒,然後我去就伶姨,這樣人就不算你救的,對吧?」
這女人實在固執的很,這種話都說得出來?!而且她這麼靠著他,他根本不用作畫了。
「我知道這是異想天開,但……總得試試嘛!」她對他露出一個溫柔淺笑。
「好不好?」
他深邃的目光看向她,放下手中的筆,伸手撫上她的臉。「舞揚,你完成了你伶姨的心願。」他緩緩說道,「已經夠了。」
他沉穩的聲音要她面對現實,也擺明了拒絕她。
她嘆了口氣,頭微微一側,輕吻了下他的掌心,「我明白,我是該謝你,不該再舊事重提。」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他一把拉過她,讓她坐在他腿上。
她挨著他坐了下來,明白這世間本來就如他所言——草木會枯,人會死,命由天定。她能做的都做了,一切就听天由命吧。
下一刻,她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切身問題——
「若夢魂谷里的人都痛恨皇室中人,你如何平息眾怒,跟我成親?」
這的確是個難題,他看著她絕美的臉龐,並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快就思索到這點頭上。
「谷里的人並不喜歡我,不是嗎?」李舞揚記得很清楚,那日她與柳岩楓離開夢魂谷要回到王府時,谷里的人看著她的仇視眼神,現在想來她還會忍不住打哆嗦。
「我會處理。」他安慰的拍著她的背。
「他們無法接受我,甚至討厭我……真的只因我是皇室中人嗎?」她輕聲問。
「這是其中之一。」
「但我並非謹王爺的親生女兒。」
「我知道。」雖然她與謹王爺沒有血緣關系,但她依然承襲皇姓,是謹王府的舞揚郡主。
「伶姨很少跟我提到我爹娘,」她低下頭,幽幽說道;「但是我還是記得他們。不如……」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興奮的說︰「等我父王回來,我求他讓我改回原姓如何?就用我原本的姓名嫁入夢魂谷,這樣成嗎?」相信這點小事,以義父和伶姨對她疼愛有加的心,一定會同意。
柳岩楓將她摟進懷里,也希望問題真的只要她改姓便能解決,但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她的李姓或許是個問題,但族人介意的是他最後竟然成為謹王爺的女婿,與皇室之人結成親家這一點,她換不換回本姓其實幫助不大。
他沒有潑正在興奮上的她冷水,因為明白她的提議只是希望不令他為難,他為她的心意感到一陣溫暖。
「姐姐!」
听到亭外的叫聲,李舞揚露出一個淺笑,招了招手。
李諾興奮的跑向她,沖進她懷里。
她想要從柳岩楓的腿上起身,但他的手卻壓住她的腿,不許她離開。她嬌嗔的看了他一眼。
他嘴角微揚了下,伸出手將李諾抱起來,放在自己另一邊的腿上,讓他們姐弟倆面對面。
李諾一臉興奮的攀在他身上,還抬起頭用力的親了下他的臉頰。
柳岩楓的眉頭微皺了下。
看到他不自在的神情,她忍不住笑出來。「諾諾喜歡你。」她俏皮的伸出手,輕捏著他高挺的鼻梁。
柳岩楓並不想笑,但這樣輕松的時刻卻令他不自覺揚起了唇角。
一陣和風吹來,春天真的要來了……
「姐姐!」
突如其來的大吼聲,令李舞揚不輕易被手上的針刺了一下。「哎呀!般什麼——」
「姐!」砰的一聲,她的房門被人用力從外頭撞開,接著李諾圓滾滾的身子幾乎用滾的滾進了她的懷里。
她低眉垂睫的看著懷里的胖小子,露出好氣又好笑的神情,「諾諾?怎麼了?」她正忙著準備出嫁要用的鴛鴦刺繡,這可得趁著天色正亮的時候做,若再等會兒天黑了,今日就得休息了。
「姐夫,諾諾要姐夫!」
「姐夫回家去了,等等才回來。」她一把抱起了弟弟。
雖然柳岩楓總是不苟言笑的對待諾兒,偏偏諾兒就愛跟著他,粘在他的四周打轉,童言童語總弄得他苦笑不得。
指著自己的臉頰,李諾嘟著小嘴,「可是諾諾……痛痛!」
李舞揚頭一側,注意到他臉上的紅腫,這是個很明顯的掌印。她的臉色不禁一沉,「誰打你?」
「那個討厭的壞姐姐!」
眼底閃過怒火,雖然基于禮法,她該制止弟弟的言辭,畢竟他口中所言的壞姐姐指的正是謹王府貨真價實的郡主,他同父異母的姐姐李紫絮。
「郡主!」一旁的夏竹看主子沉下臉,打小就跟在主子身旁,又怎會看不出主子此刻心中的怒火正直往上竄。「先別氣惱,咱們先問清楚怎麼回事。」
李舞揚不發一語,面容鐵青。
今日柳岩楓收到夢魂谷使者送來的一封信,一早就離開謹王府回夢魂谷處理事情,沒想到他人才剛走,李紫絮就來找麻煩。
夏竹眼看主子的神色不豫,忙不迭的說︰「郡馬爺不在府里,王爺和伶王妃也出發去了江南,若現下郡主您氣惱起來,只怕咱們不但討不回公道,還可能惹禍上身。」
李舞揚不是不知道這層道理,要不然她早就抱著李諾去找李紫絮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理論了。明明都是一家人,為何不能以和為貴?她都要出嫁了,給她幾天平靜的日子也不成嗎?刁蠻的討厭丫頭!
「諾兒乖,」她放柔自己的神情,輕揉著弟弟的頭,「告訴姐姐,那個壞姐姐為什麼打你?」
「郡主!」听到主子也跟著稱紫絮郡主為壞姐姐,夏竹不由得暗暗捏了把冷汗,「若讓人听見了——」
「這是我的舞絮閣,除了我的人還有誰敢擅入?」李舞揚看著夏竹。當年伶姨就是看夏竹機伶,所以才將她派到自己身旁,目的其實就是要夏竹隨時提點沖動的她,凡事三思而行,讓自己做個大家閨秀。不過有時……就像現在這個節骨眼,夏竹就顯得太膽小怕事了。「你到一旁去,等我問出所以然,你再發表你的高見吧。」
夏竹只好頭一低,乖乖的站在一旁。
「諾兒快跟姐姐說,她為什麼打你?」她繼續將注意力放到弟弟身上。
「她說諾諾拿她的東西。」
「諾兒有拿嗎?」她問。
李諾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是壞姐姐要給諾諾東西,諾諾不要。」
「諾兒真乖。」她將他緊緊抱進懷里。這個六歲的弟弟是她最疼愛的小人兒。
原本謹王爺的原配大王妃也育有一子,卻沒料到在司徒伶嫁進來的第二年便因出痘不治而亡,而王爺專寵庶王妃是謹府上下眾所周知的事,所以李諾一出生,便取代原本早夭的嫡長子成了謹王府的世子。
據聞當年王爺與大王妃的婚事本就非王爺所願,所以夫妻倆的關系自成親以來一直都是相敬如賓,直到司徒伶入府之後更加惡化,最終導致形同陌路。
謹王爺是當今聖上的第九子,身為皇室國親,享盡榮華富貴,對于能入謹王府,世人眼多稱羨,殊不知這富麗堂皇的大宅院里,藏著多少勾心斗角。
司徒伶不過是一個平凡百姓,豈能與出身高貴的大王妃想比,偏偏她的人生也因一個男人的鐘愛而改變一切。
這些年來,她是大王妃的心頭刺,小小的李諾一出生自然也成了王妃的眼中釘,也因為深諳這個道理,所以她一向進退守分,不容許自己範絲毫錯誤。
只是她沒料到,自己病體猶虛,在王爺陪同下返鄉,大王妃那一房就趕著來欺負人了。
這一點,也不是小小年紀的李諾能理解的。
「姐姐不是叫諾兒絕對不能跑出去嗎?」李舞揚輕聲問道,「諾諾跑出去了是嗎?」
李諾嘟起嘴,「諾諾沒有。」
「好孩子不能說謊。」輕點了下他的鼻子,她又道︰「沒出綠竹閣,怎麼會遇上壞姐姐?」
「紙鳶……」他的手指向天空,「飛走,諾諾去追。」
李舞揚將李諾抱起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看著他被打的紅腫的臉頰,心里又氣又心疼,這些年來,她是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但若凡事都要忍氣吞聲,這種日子也過得實在沒道理。
「郡主,不如等郡馬爺回府再說吧。」夏竹在一旁輕聲的勸道。
輕搖懷里的小人兒,她吐了幾口大氣,一股氣仍不停往上冒,但卻只能痛苦的壓制著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