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去的真相就被兩人自欺的埋在心里,只是再怎麼逃避,該來的總是會來。
一個艷陽高照的午後,听聞狐主現身消息的狐族長老,帶著一行人進京求見,可卻撲了個空,下人們說柳若雲人一早就到謹王府去了。
听到這個回應,長老臉色微變,只好帶人轉向謹王府。一經通報,他立刻被恭敬的請進王府里。
「老爺爺!」李舞揚一看到進門來的慈祥老人,不禁嘴角微揚。
長老有些顧忌的看了她一眼,下意識閃躲著她和善的目光,徑自看向坐在廳上的柳若雲。
「狐主!」多年未見,一看狐主果然安在,長老忍不住心頭一熱,聲音竟有些哽咽,「真是您……老夫不是在作夢吧?」
「長老,」柳若雲眼底也閃著水光,伸手扶起長老,「這些年來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長老抓著他的手不放,「這些年來是狐主受苦了才是。」
「說受苦倒言重,不過就是成了一個法力盡失的尋常人罷了。」他揮了揮手,口氣輕描淡寫。
「法力盡失?!」長老皺起眉頭。
「放心吧,這只是暫時的,現在雖還沒回復十成的功力,但至少已有七八成能耐,相信假以時日便會全部復原。何況現在還有岩楓這個妙手神醫在此,我不好也難啊!」柳若雲半是安慰半打趣道。
長老看向坐在李舞揚的柳岩楓,目光一整,頜首行禮,「谷主!」
柳岩楓對他輕點了下頭。
「長老怎麼會突然進京?」柳若雲定楮看著他,「你該明白,這里是和卓的地地盤,是我狐族危險之地。」
「老身明白,只是……」他嘆了口氣,有些為難的看向一直沉默的柳岩楓。
柳岩楓敏感察覺長老望向自己眼中閃過一抹無奈,他淡淡的開口,「長老進京,莫非跟我有關?」
「與其說是跟谷主有關,不如說是跟郡主有關吧。」
「我?」李舞揚困惑的眨了眨眼。
「如意……已將當年滅我狐族那位道人的家人擄來了。」
听到這句話,李舞揚臉色轉白,立刻緊張的看向柳岩楓,這件事她幾乎都忘記了。
「人呢?」柳岩楓的語氣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在夢魂谷嗎?」
長老沒有回答,意味深長的看了李舞揚一眼。
他這個眼神,使她胸口一緊,呼吸微窒。
柳岩楓見狀,輕握住她的手,而她白著臉,就見他幾不可察的對她輕搖了下頭。
不能說嗎?她不由自主拉緊他的手,尋求支撐的力量。
長老雙眸微斂,聲音低柔卻極具殺傷力,「因為茲事體大,所以我把人帶來了,現在就在外頭的馬車上。」
「把人帶上來!」柳若雲率先做了決定。
「不!」柳岩楓忍不住月兌口而出,「把人帶回夢魂谷,這事等殺了和卓之後再談。」
柳若雲目光射向他,對他的激動覺得十分古怪,他鮮少看這個孩子如此失態。
「老身也認為把人帶上來並不妥。」長老附和道。
「理由是什麼?」柳若雲沉下臉。
「因為這里是謹王府。」長老目光落在柳岩楓身上,不由得感到失望起來。谷主的態度擺明了……「谷主,難道您已知情了?」
柳岩楓冷著臉,沒有答腔。
「狐主,這人是……」長老一頓,面對柳若雲索性直言道︰「謹王爺的庶妃,司徒伶。她人現在就在外頭的馬車里,之前病重時,谷主還曾出手相救過,但現在看來,應是已離大去之期不遠了。這一路上她整個人昏昏沉沉,昏迷的時間比清醒還長,怕是撐不了多久,偏偏她嘴硬得很,不管怎麼問,她什麼都不說。」
看見長老說話時的冷漠,李舞揚心一擰,深深看了柳岩楓一眼,再也顧不得其他,抽回自己的手,一馬當先的沖了出去。
但她人才接近馬車,就被姜如意擋了下來。
她原本就不喜歡她,現在擺明了厭惡她,「沒谷主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李舞揚一把推開她,著急的爬上馬車,果然看見蒼白著一張臉,躺在馬車里的司徒伶。
「伶姨?」她輕喚。
听到這熟悉的叫喚,司徒伶吃力的睜開雙眸。「舞揚?!」看到疼愛的李舞揚,她揚起嘴角,朝對方伸出手。
李舞揚立刻抓住她發涼的手,將她扶坐起來。
伶姨虛弱的模樣使她泫然欲泣,過去種種霎時涌入腦中。
「伶姨……」她聲音中有著難掩的哀傷,「怎麼會這樣?」
「別哭……」司徒伶氣虛地低喃,「別哭……」
抱著伶姨,李舞揚明白有些事她雖不想問,卻不得不問。「伶姨,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我爹……真的殺了岩楓的娘嗎?」
被姜如意擄來的這一路上,司徒伶雖然已病得不輕,但沒有糊涂,她與王爺本以為可將舞揚托付給深情的柳岩楓,可惜造化弄人,沒想他竟是太子與狐妖之子,正是姑爺當年唯一手下留情的余辜!
盡避如此,她仍什麼都沒說。就算他們殺了她,她也不在乎,她會遵照小姐的吩咐——一輩子都不承認舞揚真正的身世!
「當年姑爺誤信奸人和卓所言,確實……殺了不少人。」司徒伶背靠著李舞揚,氣弱低語,「姑爺很後悔,也盡力想彌補了,可惜最後還是賠上自個兒跟小姐的命。不過這一切都跟你無關,因為你是李舞揚,王爺已經收你為義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姓李。」
伶姨愛護她的心,就如同岩楓為了與她相守,不惜撒謊面對族人一樣……
李舞揚的眼淚直掉落。
「把眼淚擦掉,別哭了,就跟人說你是伶姨撿來的孤女。記住伶姨的話——你是李舞揚,不管任何人問你,都別承認你爹是尹了凡,娘親是謀水心,明不明白?」
李舞揚雙手發涼,臉色慘白。一段感情原本單純,以心交心,若加入了丑陋的欺瞞,還能同樣真摯嗎?
「若有罪,就讓我來擔。」司徒伶突然一陣激動,緊緊握住她的手,口氣急促起來,「你父王……求他們別為難你父王還有諾兒……一切都與你們無關……」倏地,她手一松,身子一軟便暈了過去。
李舞揚察覺懷中的人沒了反應,心驚的收了一聲。
于此同時,柳岩楓立即一把掀開車簾。
她猛然轉頭,四目相接的瞬間,心中涌過千頭萬緒,但她頭一搖要自己冷靜下來,一把抓住他道︰「伶姨暈過去了,你快來看看她。」
柳岩楓沒有多問,立刻伸手將司徒伶抱進謹王府,縱使感受到周遭冷如冰霜和不以為然的眼神,他依然故我。
就算到了這一刻,他的態度仍然表明他選擇李舞揚,這使得在場的人各懷心思。
夜漸漸深了,李舞揚在燭光之下看著伶姨蒼白的面容,很清楚事情至此,她已沒有力量阻止災難的到來。
司徒伶在柳岩楓施針後情況漸漸回穩,一醒來,她便顫抖著聲音道︰「你不該進京來的,和卓一直想得到小姐……這個人,你得離他遠遠的!」
「已經來不及了。」她細心的替伶姨拉上被子,輕聲說。
司徒伶微驚的睜大眼。
像是在談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李舞揚一臉平靜,「他送來了聘禮,不過我已經拒收。可笑的是,這滿手血腥的始作俑者竟還自己跑到跟前告訴我十年前的血仇,他說我爹貪圖榮華富貴才替他賣命,最後自己卻無福消受。」
「他胡說!」司徒伶激動了起來,「他胡說……」
「我知道。」李舞揚怕她暈過去,連忙安撫她。「伶姨,你冷靜些。」
「你父王被他們抓了!」司徒伶無法冷靜,「叫他來……他可以幫你,如此一來,和卓或其他人便都不敢對你如何,你父王可以保住你!」
「別急,伶姨。」到了這地步,誰能保全得了誰呢?「放心,我會求岩楓放了父王。至于和卓……他現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整個朝廷都把玩在他手上,他竟敢不顧父王已將我許人,拿著聘禮直闖謹王府,若真想得到我,我看就算父王出面也阻止不了。」
司徒伶大口的喘著氣,似乎又要暈了過去。
李舞揚一把抱住她。情勢比人強,到了這個節骨眼,她看透了某些事。
「伶姨,你先睡一下吧。」她低聲安撫著司徒伶,「我去找岩楓,然後就帶父王來看你。」
司徒伶心頭依然不安,但因為身體虛弱,也只能躺在床上,陷入不安穩的睡眠之中。
「舞揚!」
李舞揚才起身,一個轉身就心驚的看見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的柳若雲,「舅父?」
「放心吧。」看她一臉驚恐的護在司徒伶前頭,柳若雲眼神一柔,「我不會傷害她。」
李舞揚謹慎地望著他,就見他緩緩的走到花廳,坐了下來。
交代好一旁的夏雨看顧伶姨,接著她就跟在他身後走了過去。
「當年若只憑和卓一已之力,是沒有能耐滅了狐族的。舞揚……」他一臉黯然的看著她走近,有些事他雖不想做,但卻也沒不得不問明白。「當初和卓是因為有尹了凡的協助才能一把火燒了山林,毀去們的棲身之處……你知道這件事嗎?」
「我知道。」她沒有逃避,直言不諱。「和卓日前不顧禮法,堅持送來貴重的聘禮時,已全都告訴舞揚了。」
「那你認為我該如何處置才好?」
李舞揚知道柳若雲的為難,身為狐主的他無法徇私,但因為不想傷害岩楓,他卻起了私心。
「你雖不是謹王爺的親生女,但身處皇室多年,也該知道和卓結黨專權,紊亂朝政,已沒人治得了他。這幾日,我見了許多生面孔在我的宅第附近出現,看來我的身份是曝露了,和卓這次不只打算要殺了岩楓,更要斬草除根消滅我族!」
李舞揚聞言心驚,這點倒是她使料未及。
「皇上老病,太子瘋癲,而謹王爺早離開權力中心多年……他或許可以保得住自己這一家,但還是保不了岩楓。」柳若雲語重心長的開口。「若走到這地步,岩楓依然堅持不治太子,只顧守在你身旁,那麼就算他是我外甥,我也無法選擇站在他那邊,與我的族人對立。真到了那一天,不但王爺保不住他、族人驅逐他,他也將與所有人為敵,最後只會絕了自己的路。」
李舞揚心寒不已,清楚事已至此,不論她做了再多努力也無法使他族人接受她了。
如果岩楓選擇她,就等于與他的族人勢如水火;而如果和卓真的要斬草除根,她父王能做的也確實有限……
殘酷的現實逼她抉擇,撕裂她心中的情感。
「舅父,舞揚明白您的意思了,舞揚只求您一件事……」
柳若雲溫和的看著她,等她啟口。
「放了我父王,然後我便會離開。」最後,她終究只剩這條路走。「遠遠的離開,此生與岩楓不再相見!」
柳若雲沒有遲疑的點頭同意了,這正是他要的結果。看著她絕美哀傷的臉容,她的承諾令他放下心,卻也難掩一股道不出的欷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