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最近的客人似乎變少了,是不是咱們居酒屋做太少宣傳?」
當這話是貓叫春的道子用修得美美的指甲挖挖耳屎,左腳抖呀抖地隨音樂打拍子,沒有一絲老板的架子反倒像是打雜的,右手端著一杯現榨的果汁斜睨稀稀落落的客人。
小貓兩、三只是意料中的事,哪來牢騷,不是熟客或是有緣人又怎麼進得來,她還嫌人太多杵著佔位置,害她沒機會自行放假。
瞧!那只自以為高傲,其實懶得要命的大笨貓多頹廢,早也睡、晚也睡地趴在窗邊打盹,完全不知貓的本能是捉老鼠,就光會享福。
客人會少它是罪魁,誰叫它是帶路的呢!整天吃飽睡、睡飽吃,她看得都眼紅。
「你想上哪兒宣傳呀!士林夜市?」取笑的聲音清脆悅耳,冷不防由兩人背後冒出來。
士林白牙一亮地朝栗海雲一笑,「海雲妹妹,你不覺得近來的日子過得有點無聊嗎?」
他幾乎要開始數白頭發了,「養老」的生活真不是人過的,他已經連打三個哈欠了,眼皮用筷子撐住才不致往下滑落。
人家是忙里偷閑,他是閑得發慌,無所事事地看著兩張熟得不能再熟的臉孔真的會生膩,沒點新鮮事,人生還有什麼生存意義。
「是無聊了些,不過我很安分,不會想東想西自找麻煩,有時間偷懶一下也不錯。」發尾太久沒修了,開始枯黃分叉了。
栗海雲手中小剪子一轉,一小撮斷發隱沒空氣中,隨即飄落難掃的角落里。
「但偷懶太久骨頭可是會生銹,你的大好時光白白糟糟蹋了。」伸了伸懶腰,他再度打個哈欠甩甩腿,免得血液循環不良導致發麻。
「無所謂,比起某位三十多歲的老人家,小妹的青春年華還堪浪費。」等某人該為關節上油時她會有所警惕的。
「小姐,這樣的人身攻擊很傷人喲!三十多歲的男人正是最有魅力的時候,你要懂得欣賞真正的性感男。」他擺出一個最帥的角度眨了眨眼。
說實在話,三十來歲的「老」男人裝可愛還真是挺滑稽的,逗得道子開心得嗆了一口果汁。
客人不多不代表生意蕭條,因為開店的時間還沒到,三三兩兩的熟客不請自來,他們總不好趕人家出門,能進得了居酒屋的大門就是有緣人,何妨交個朋友,敦親睦鄰她不擅長,但招呼客人還算拿手,管他現在幾點幾分,隨意就好。
道子沒有招蜂引蝶的絕色容貌,小小的瓜子臉看起來滿順眼的,一雙不媚的鳳眼只要一笑就只剩下一條縫,既不勾人也不妖邪,老叫人懷疑她將眼珠子藏哪去了。
幸好她五官拼湊在一起還耐看,充滿一種難以言喻的古典風情,為她不甚美麗的臉蛋加分不少,遠看像一幅古老畫相,典雅秀麗。
如果她不開口大笑的話,相信每一位客人都會深信她是擁有神秘氣質的畫中仕女,雖不美卻有著獨特味道,引人忍不住多瞧一眼。
可惜她的熱情天性和外表完全不符,一見到投緣的客人會主動攀談、送茶、送酒、送點心,為人真是十分阿莎力,打八折送一桌酒席亦照樣闊氣。
當然啦!千萬別踩到她的痛處,東方人的標準身材是她人生的一大遺憾,號稱一六○的身高得減去六公分左右的高跟鞋,因此「矮」是她唯一的忌諱。
「嘖!老板,你的蛀牙也該去補一補了,小心嚇壞了上門的客人……啊!謀殺。」閃字訣一念……啊!閃到腰了。
才剛慶幸躲過一劫的栗海雲放下被她拿來擋凶器的托盤,腰一直才發現不小心去扭到了,讓她樂極生悲地低哀一聲。
「不,我在消滅一只蟑螂,咱們開店做生意要講究衛生,別讓客人吃壞了肚子上衛生署告我們。」沒大沒小,連老板都敢得罪。
等她小指頭的指甲修好準有她好受,眼楮那麼利干什麼,她剛蛀了一顆牙的事還不太習慣,老忘了要掩口輕笑維持形象。
「哈……哈老板,你幾時掛上營業執照怎沒通知一聲,我們好自備花籃、花圈大肆張揚一番。」省得店在陋室無人問。
道子直接請她吃一顆橘子封住她的嘴,「你當咱們居酒屋死了人呀!要不要寫幾幅挽聯掛在牆上,哀悼英年早逝?」
魔力居酒屋沒招牌也沒門牌號碼,它存在于人們所輕忽的小小空間,不繳稅也不收信用卡,一切現金交易,是間位于十九樓高的「地下」居酒屋。
也就是說沒牌的,不用政府機關審核的營業事業,專走偏門。
「老板,你詛咒員工厚。」剛好,她口渴了,剝片橘子來嘗嘗。
哇!這麼酸,她不會買錯檸檬或葡萄柚吧!酸得她牙都軟了。
道子笑著取出酒杯準備招待客人,「我一向很民主,你問問夜市大哥,我付的薪水夠不夠你買口棺材。」
兩個女人的視線一落,不想里外不是人的士林笑得不安。寧可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女人,這是他曾祖那代傳下的祖訓,不從不行。
「老板,我叫士林不是夜市,請別隨意替我改名,還有海雲妹妹,你不要那麼熱情的拍我的背,我快得內傷了。」報仇呀!捶那麼用力。
「名字是一種稱謂,咱們听得懂喚誰就好,何必計較太多。」誰叫他長了張夜市臉,害她老忘了他本名叫什麼。
「就是嘛!想得到我熱情對待可是不容易,是你我才特別關照你。」一說完栗海雲又重重的拍了他兩下,表示交情夠。
團結力量大,當兩個不懷好意的女人同時用關愛的眼神一望,再笨的男人也會舉雙手投降,在居酒屋中他屬于弱勢團體。
「拜托,別靠我太近,我的花粉過敏癥還沒好。」他暗喻兩人是盛放的嬌花。
只不過是蔓陀蘿科,全身上下都有毒。
「呿!你幾時有花敏癥來著,讓老板我來替你診斷診斷。」磨刀霍霍向豬羊用在他身上最恰當不過。
「不……呵……不用了,我有特效藥一服見效,不勞老板貴手。」開玩笑,他這個月薪水還沒領呢!怎能枉死。
「怎麼跟我客氣,自家人不必害羞,我幫你馬兩節好舒活舒活筋絡,絕對不會像上次那位‘幸運者’骨折癱瘓,直到現在仍躺在床上當死人。」
道子的玉手化為魔手,杯碗盤匙排得井然有序,可是折動關節的「喀啦」聲讓人心口跳了一下,口水一吞地想找避難所。
諸如此景時常在魔力居酒屋上演,運動量過盛的老板和員工不時來個雞飛狗跳的追逐戰,好帶動沉悶的氣氛。
一家店不過是四個人,再加上不定量的客源,他們一身糟力無處發泄,自然找自己人來逗樂,不甘寂寞的心性總會鬧上幾回,好像不鬧一鬧會渾身不舒服似的。
但是鬧歸鬧絕不影響客人用餐的心情,上一秒鐘大剌剌的踹了受害者一腳,下一秒鐘如電影中的變臉快速回復一張親切熱情的笑臉。
笑聲總是飛揚輕蕩,幾名不按開店時間闖入的熟客也跟著會心一笑,先前踏進居酒屋時的煩躁和壓力一掃而空,安靜地取自己喜愛的食物用餐。
此時,趴在暖陽下的黑貓突然喵了一聲,一碧一藍的貓眼倏地發亮,黑沉的毛發如接收天線一般張開,進入備戰狀態。
實際上它也沒有多大的動作,只是身軀輕盈的一躍落地,四足無聲無息地走向電梯。
似有某種魔力存在,不用躍上躍下的按鍵,電梯門自動向兩旁滑開,高傲的貓首一抬,炯炯的眸光透著不可一世的尊貴,緩緩隨數字的遞減而下降。
「嗚……可惡、可惡,真是太可惡了,他居然敢這麼對我,全然不顧多年的情誼,我……嗚……恨死他了,我要和他切八段絕交,老死不相往來!」
邊走邊抹淚的展青梅憤憤不休的踢踢路邊的石子,咬牙切齒的模樣,仿佛恨不得將某人撕成碎片。
她的一口氣梗在喉嚨不吐不快,抽抽噎噎的咒罵從小到大的死對頭、黏人精、八世仇人,巴不得天下道雷將他活活劈死。
話說二十四年前一個風和日麗的傍晚,干扁發皺的小紅猴誕生在市立醫院的分娩室,而她悲慘的一世也就此注定了。
誰規定感情好的難兄難弟一定要比鄰而居,而且同娶一對交情甚篤的好朋友為妻,兩家只隔了一面牆壁緊貼在一起,後陽台還打通好方便兩家人行走,借鹽借醋不必知會自己動手。
包離譜的是,這兩家父母根本是腦袋生蟲了,竟然效法古人指月復為婚,還自以為風雅的以長干行的一句「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為可憐的兒女命名為竹馬、青梅。
非常樂觀的想法,親上加親嘛!肥水怎能流向外人田,兩家變一家多和樂融融,以後不用擔心兒媳不孝,或是女兒受人欺負,四雙「慈祥」的眼楮盯著怎會出亂子,他們就是不要孩子離開身邊,如意算盤打點得妥妥當當地準備敲碎中間那面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他們忘記將姓氏加上去了。
展青梅、段竹馬,明看沒什麼古怪,就一對相親相愛的青梅竹馬,叫人一看不免好笑的說句天作之合,不在一起才是可惜了。
可是……
猛一看卻像是「斬青梅、斷竹馬」,那還有戲唱嗎?一出生他們的命理就已犯沖了,沒有轉圜的余地。
偏偏兩人的父母一心湊合他們成對,舉凡衣服、鞋子、書包、手表等一律配對,她有的他一定有,他沒有的她也不可能有,「出雙入對」得宛如一對小情人。
沒錯,是出雙入對。
不知道段家的爸爸腦子在想什麼,居然讓兒子晚讀兩年就為了讓他和展家小妹一同上學、放學,還要他們手牽手不能分開地上同一班。
從幼稚園開始到小學、國中、高中這段人生灰暗期,他們像兩個被操控的人偶,形影不離得如同連體嬰。
甚至其中一人生病請假,另一人也要跟著放假一天照顧對方,簡直叫人受不了。
要不是她故意考進一所男子止步的女子大學好斷絕十多年的苦難,她悲慘的一生大概永無止境,繼續受段竹馬的摧殘。
「喂!小姐,你能不能別哭了,你知不知道你哭起來有夠丑的,讓已經不美的五官看來更嚇人。」殷玫瑰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真是丟人現眼,壞了女人的格調。
「你……你是來損我還是來安慰我,什麼朋友嘛!」和殷玫瑰一比,她的確是不夠漂亮。
鮮花還要綠葉配,自己就是殷玫瑰旁邊那片幫襯的小綠葉,不怎麼起眼卻又少不了,負責襯托出她的艷麗無雙和嬌貴。
重點在這個「貴」字上蒙門出身的大小姐和小家碧玉的酸梅子很不巧的是大學四年的同窗好友,還是上下鋪的室友。
唯一的差別是一個不用工作就有近十萬的零用錢,一個身兼三個家教外加每周在麥當勞站二十個小時才能付清學費和生活費。
因為她反骨嘛!沒按照父母的要求考取男女合校的大學,因此一切開銷自理,誰叫她「不孝」又拋棄「未來」的老公。
雖然拚得快喘不過氣,但為了四年的清靜和自由,展青梅咬緊牙關跟他拚了,她才不想貼上某某人專屬的標簽一輩子翻不了身。
「很抱歉,本人剛好榮升損友排行榜冠軍,專門來取笑朋友的不幸和落井下石的。」瞧她那張苦瓜臉真是現代阿信,自找苦吃。
展青梅鼻頭紅紅地瞪了好友一眼,用她送的昂貴手帕擤鼻水。「玫瑰,我以前怎沒發現你的心是黑色的。」
殷玫瑰好笑地往臉上撲粉,不在乎路上行人的注目。「現在了解也不遲呀!我的巫婆帽藏在天花板,要不要借你戴戴看。」
看能不能轉運,她最近的霉事實在多得連身為好朋友的自己都忍不住嘆息。
「去你的,就會消遣我,沒瞧見我頭頂一片烏雲環繞呀!」抽了抽鼻,她化悲憤為力量踢翻重達十公斤的鋁制回收箱。
女人的怨念是很可怕的,必要時她們可以化身為神力女超人,殺盡天下所有一起長大的禍水男。心有余惡的殷玫瑰壞心的想道。
「不要嫉妒我的美麗,你這懶女人若肯花時間裝扮自己,相信你那位竹馬兄會立刻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絕不敢再處處找你麻煩。」瞧她的花容月貌也是一堆鈔票堆砌而成。
「別讓我吐好不好,什麼我的竹馬兄,我和他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他是路人甲,她生命中最大的惡夢。
揮之不去又苦苦糾纏,不分日夜地沒一刻得到安寧,比背後靈還難鏟除。
「少來了,青梅妹妹,你們的關系早在你還在娘胎就定下了,除非有奇跡出現,否則你這輩子只能認了。」誰叫她命不好投錯了胎。
「而奇跡不會打在我身上對吧!」她一臉沮喪的低頭數螞蟻,再一次踹飛一顆石頭。
算是出氣吧!一雙一百九的低包頭鞋踢壞了也不可惜,反正是地攤貨大促銷,買兩雙算三百還送一瓶廉價指甲油。
「聰明,孺子可教也,現實是非常殘酷的。」殷玫瑰故作同情的嘆了一口氣,眼底有著顯而易見的幸災樂禍。
「你……」可恨呀!她干麼自找罪受的找這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富家女大吐苦水。「別模我的頭。」
臉一哂的殷玫瑰訕訕然的收回手。「說吧!他又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傷害你這只純潔的小綿羊?」
不是她有戀發癖,而是展青梅那頭又直又長的黑發實在美得叫人眼紅,從沒吹整染燙,平順得不起一絲卷度,光滑黑亮得如牛女乃般滋潤有澤,看得人好想從背後模一把。
當初若非她的黑瀑長發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以她的身世背景怎肯屈就那老舊宿舍。
沒想到當年的一失足換來個愛抱怨的好朋友,自己比她更早學會認命,人人捧在手掌心呵護的千金小姐在她眼中一文不值,只是一只心情垃圾桶。
「不想告訴你。」一想起此事,她的心情又變得惡劣萬分,很想拆房子。
殷玫瑰沒好氣的一嗤。「不告訴我何必找我出來,你這個人根本藏不住話。」
「因為你很閑,隨傳隨到。」如果她也有多金的老爸就不用看人臉色做事了。
可惜她的愛國老爸是個公務員,領死薪水,做了大半輩子的退休金還沒人家一年的年終獎金多,只夠買幾畝山上的旱田。
而她每個周末則被迫和她的「敵人」上山除草,讓劣地也能長出青綠色的女敕芽,順便累積那千年也化不開的仇恨。
冤孽呀!何時能了,她怎能親手埋葬自己的一生?
「展青梅,你皮在癢了是不是,什麼叫我很閑,我預備逛一天的百貨公司幫助經濟成長。」又不是應召女還隨傳隨到。
展青梅的兩眼亮了一下,羨慕她的米蟲生活,「如果我是你就好了,不用面對兩家人的逼迫。」
「我還推入火坑呢!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別看我外表風光得很,其實天下的父母都差不多,晚上的宴會不去都不成。」自己才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她眼露憐憫地給予同情。「‘又’要相親了?」
「今年第九十七場相親宴。」殷玫瑰說得很無力,完全任人宰割。
打從一入大學開始,類似的相親場面不下百來次,當時她還能用學業尚未完成來搪塞,打發一場是一場。
以她的姿色不怕嫁不出去,可是以利益為先的父親所考量的不是她的幸福,而是她的婚姻能帶來多少利潤。
所以別說是青年才俊了,上了年紀的老頭、帶著一堆拖油瓶的離婚男人,甚至是油頭粉面的紈?子弟、愛拈花惹草的公子,他一律來者不拒。
只要有利可圖她都得出席,今天張三,明天李四,後天王五,她永遠有吃不完的相親宴,直到她將自己高價賣出為止。
「呃!辛苦。」展青梅忍笑的不敢說出心底話,怕少了個訴苦的朋友。
大而有神的眼一轉,殷玫瑰笑得很虛假,「想笑就笑吧!反正我命比你好,不必應付一個青梅竹馬的宿敵。」
一提到這,展青梅的牙磨得嘎嘎作響。
「不要提醒我他的存在。」不然她真會沖到便利商店買把刀子,然後一刀了結他。
「怎麼,他又搶了你的工作,害你被上司刮了一頓?」她真的不是普通的倒楣。殷玫瑰在心里為好友的遭遇哀悼。
從小一起長大也就算了,起碼出了社會各分東西,誰也踩不到誰的頭上,大家樂得輕松。
可是兩人好死不死的同時進了同一間公司,分屬工作性質相似的兩個部門,有些Case又必須合作完成,一天八小時有六個小時得看見對方那張臉。
而因扁平足不必當兵的段竹馬又比她的職等高一級,每天做同樣的工作卻可以遲到早退,薪水還比她多三千。
扁是公報私仇的戲碼就不知上演幾回,她只能忍氣吞聲地接受他使陰的賤招,以及暗自想辦法月兌離他的魔掌外調。
不過大概又搞砸了,看她一臉殺氣騰騰的模樣,肯定是落了下風。
「更慘。」
「更慘?」不會吧!她不是已經慘到谷底了。
欲哭無淚的展青梅喪氣的踢了踢一只瓶蓋。「我被開除了。」
「開……開除?!」怎麼會,她做了快三年,表現一向不錯。
「呃!等等,又是你那位竹馬兄搞的鬼?」
「不用那麼客氣的稱呼他,直接叫他賤人比較適當,除了他還有誰?」卑鄙下流得令人唾棄。
她沒見過那麼沒度量的男人,凡事愛斤斤計較,什麼都愛比個高下,好像沒戴上優勝的桂冠是人生一大恥辱,非要爭出個勝負不可。
小時候她的鉛筆比他多一根,他居然陰險的向老師報告說她偷了他的鉛筆,讓所有人都當她是小偷地防著她。
還有她的體操成績也比他優秀,怕她搶走他的鋒頭,他的手段是教唆同班女生割破她的運動服,讓她無法上場而扣分。
諸如此類的行為不勝枚舉,沒什麼野心的她向來不在意他的惡作劇,他愛鬧、愛使壞是他家的事,她一律相應不理。
沒想到他出了社會還是這德行,死性不改地專找她麻煩,好像她天生欠了他似的不肯罷手,幼稚又沒長進。
「為什麼,他不是一向愛和你在同一件事上斗來斗去。」沒道理在工作兩年多後才逼她離職。
展青梅表情很累的嘆了一口氣。「誰曉得他在發什麼神經,突然學廣告上的對白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要我在年底嫁給他。」
「嫁給他?!」張大的嘴足以吞下鴕鳥蛋,殷玫瑰嚇得呆滯了三秒鐘。
「很諷刺的笑話對不對,叫我拿刀砍他十來下還差不多,我又不是瘋子,自投羅網。」
什麼我們這樣下去實在不行,找個日子和兩家父母說一說,該辦的事趕緊辦一辦,有錢沒錢娶個老婆好過年,他老媽等著抱孫子。
他當她是母豬呀!想要老婆到外頭找去,恕她不奉陪,這個游戲她沒興趣摻一腳,別想扯她下水。
被玩弄了二十四年還不知省悟那她還算是人嗎?和敵人握手言和是最愚蠢的舉動,沒事她還得隨時提防他暗箭傷人,搞得自己神經緊繃。
是很諷刺。殷玫瑰不自覺的點點頭。「不過他有那麼大的權限開除你嗎?」
雖然她不曾參與兩人一起長大的過程,但由這些年的相處看來,她很難想像竹馬兄的情感歸向落在好友身上,他們根本是水火難相容的世仇嘛!
有點像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意味,她實在看不出兩人之間曾激出什麼愛的火花,除了短兵相接,他們是世界上最不適合的一對。
套句老人家的說法是犯沖,八字不合,世世代代難成雙。
「還不簡單,他和人事處的老巫婆有一腿。」她語氣中沒有一絲酸意,只有陰不過人的不甘。
「不會吧!你沒搞錯,那位人事經理不是快四十了?」足足大他十來歲耶!
「是四十二,未婚。」而且非常饑渴。
聞言咋舌的殷玫瑰已經不知該說什麼了。他的胃口真好。「你怎麼發現這件事的?」
太離奇、太不可思議了,為了達到目的他真不擇手段呀!連年紀大得足以當他媽的母鯊也吞得下肚,叫人好生佩服。
「捉賊在贓……」她才起個頭,馬上有人接下文。
「捉奸在床。」
要不是革職令下得太古怪引起她的疑心,她也不會一肚子疑問地跑去人事處尋問,然後瞧見兩人在辦公桌上翻雲覆雨,干盡難以入目的下流事。
本來她可以當沒看見這回事任由他們大搞不倫,可是兩人邊做還邊取笑她的不自量力,毫無顧忌地說出兩人以性為交易讓她走路。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們既然不仁不義在先,就別怪她後小人的招來辦公室的同事,趁兩人在興頭之際拉開門提供免費活秀供人欣賞。
她沒留下來看結局,只听見一陣兵荒馬亂的桌椅踫撞聲,以及不難分辨的怒罵男音高喊她的名字。
一口怨氣實難平復,展青梅看準了地上一顆巴掌大的石頭用力一踢,把它當成仇人的腦袋毫不留情,一腳踢向藍藍的天空。
她沒注意到拋物線的落點在何方,大約五秒鐘後傳來窗戶破裂的清脆碎聲。
「喔,是蓮花跑車,你完了。」她要工作一年才賠得起一扇窗的損失。
「天呀!我的霉運還沒走完嗎?」為什麼她今天做的事沒一件順心?
展青梅和殷玫瑰相望了一眼,不曉得誰先不負責任的喊了聲跑,兩人默契不足分往路的兩端開溜,沒人願意留下來當炮灰。
平時一百公尺跑十八秒的人瞬間變成飛毛腿,爆發力十足地逃避事實,一個此一個還烏龜的縮著脖子怕見人。
只顧著逃命的她們沒發現車內有兩雙凌厲、有趣的眼正注視著自己,一個看著腳踩三吋高跟鞋還能健步如飛的艷麗美女,一個望著那頭黑亮的發絲消失在轉角,若有所思。
一只全身漆黑的大貓緩緩走過停靠路邊的蓮花跑車,前足一躍追上展青梅,一口叼走她僅剩一千五百六十七元的老舊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