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
「呃,不滾可不可以?人用兩只腳走路是天經地義的事,在大街上滾來滾去真的很難看,能不能改用跳的,感覺沒那麼丟人。」新衣服耶!怎麼能像以前隨便的弄髒。
「聒噪。」
「人生一張嘴就是用來說話的嘛!你不能因為自己不喜言語而說別人聒噪,其實我算是話少了,城東張闊嘴的表姨娘才是個中翹楚,從早說到晚沒一刻停止,連睡夢中也能自言自語說到一覺天明,然後再繼續和街坊鄰里閑話家常,日落日出對她來說根本沒兩樣,她……」
「閉嘴。」
小臉蛋被冷冷一叱略失光彩,但隨即又揚起令人瀕臨失控的天真笑容。
「嘴一閉你就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了,樓蘭城內我算是地頭蛇,哪里有好吃好玩的問我最清楚,包管你樂不思蜀的想在樓蘭城定居。」嘻、嘻!那她就有福了,吃香喝辣不怕沒有著落了。
「離我遠一點。」
面對一張冷如棺材板的陰沈面容,毫無懼意的方小巧不知是天生大膽還是餓怕了,一纏上看來比她窮卻「生財有道」的大貴人就死命不放,不管阿爹的葬禮多寒酸,人一入土一了百了,她的肚皮比較重要啦!
雖然五兩銀子很多,夠她省吃儉用一陣子,可是她還小沒有謀生能力,要是踫上蠻橫一些的地痞流氓就什麼都沒了,只有淪落街頭巷尾當乞丐的份。
從小爹就說她聰明伶俐不輸狀元郎,最會看人臉色了,不論走到哪兒都不會餓死,只要找對主子好好巴著,將來不用擔心沒出息,當個會巴結的下人一定吃香,她早晚也能跟人家來個什麼魚躍龍門,那時她就發了。
所以呀!怕不怕是一回事,一想到有用不完、白花花的銀子,下霜落雪的冰寒哪看在眼里,總好過四處受人輕賤。
說穿了她就是臉皮厚,為了日後的肚皮著想,她可以舍棄無用的節操和風骨,打不退罵不走的非要攀上變臉功夫厲害的未來金主,若是能偷學一、兩手本事更好,說不定以後她也會是江湖上響叮當的人物。
「離太遠我怕會跟丟呢!恩人的大恩大德我無以為報,只好以身相許報答你的再造之恩。」反正她別想甩開她,她腳底板磨破皮也要跟。
「有膽再說一遍。」她沒殺過人不代表她不會殺人,真惹惱了她別怪她痛下殺手。
冷颼颼的一股氣流地逼近,方小巧肩頭一縮地打了個哆嗦。「呃,我的意思是感謝你為善不落人後的義舉,依照我賣身葬父的牌子所寫,現在我是你的人喏!任憑你或打或罵,或為奴為婢都成,我絕無二話。」
可是她可別當真才好,她不過隨便說說混口飯吃罷了,千萬不要阿爹尸骨未寒她也跟著一命嗚呼,沒人會賣身葬了她。
「我不需要奴婢。」聲音極冷,冷到令人雙手結凍。
但是不怕死的方小巧只是干笑的退了兩步,手心一搓又涎著笑臉湊上前,「話不是這麼說嘛!出門在外總有不方便的時候,有個手腳利落的婢女在一旁打點不也挺好的,端茶遞飯的服侍你周全。」
「你當我手殘了嗎?」這種小事都要人代勞,她的賊名也該丟進萬丈深淵,徒負「四君子」的贊譽。
眼神冷如死尸的羅蘭衣散發不近人情的冷冽氣息,彷佛一抹幽魂不帶半絲屬于人的生氣,冷冷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樂,一張戴上平凡村姑面具的臉怎麼看都不平凡,由內透出的那股冷意連枝頭的北雁都差點凍僵的往下一掉。
人家沈魚落雁是形容美得叫人不敢逼視的絕子,而她雖然也擁有王嬙、西子之姿容,但冷眼睨世那副死人樣真的會嚇死幾個短命鬼,以為她是索人魂魄的夜叉,以最美的姿態帶走時辰到了的可憐蟲。
如果她多點笑容肯定會迷死一城的百姓,從此君王不早朝貪看她禍國殃民的嬌顏,為博美人一笑甘當商紂王第二,烽火連城當煙火燃放,血流成河仍大開酒池肉林,笙歌並起的大聲狂笑。
可惜她天生冷情不與人親近,除了自家姊妹外她鮮有表情,更沒有所謂的熱心熱腸,行事詭異全憑個人喜好。
此刻的她非常後侮做了一件舉手之勞的「善事」,原本她是為了住宿的盤纏才去兜那麼一圈,豐碩的成果不缺那幾兩銀子,反正也不是她的,當是取之與民,還之于民。
沒想到反而招來一個大麻煩,東跟西跟地像老四竹衣,狗鼻子一嗅就知道她藏身何處,綁手綁腳的讓她不勝其煩。
「我怎麼敢說你一句不是,你是我的大恩人、再世父母,我方小巧一輩子生死不離的神仙主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永遠永遠也不會背棄。」她還指天立地的發誓,煞有其事表現矢志不移的忠誠。
可是這番話听在旁人耳中可就別有一番解釋了,掩嘴輕訝的匆匆走過,投以怪異的眼神?
「不離不棄?」她當真活得不耐煩了,想以此賴上她。
「做人要知恩圖報不可忘恩負義,既然你已經出錢安葬我客死異鄉的老父,從今以後你就是我拚死效忠的主人。」一瞧見她眼底的森冷寒意,聲音越來越小的方小巧不免吞了吞口水。
說不怕是騙人的,可是她更怕餓肚子沒飯吃的日子,早是死晚也是死,她只好賭一賭喏!不然遲早也會到地下和阿爹做伴。
「拿來。」手心一翻,羅蘭衣言簡意賅不多贅言。
「拿……拿什麼?」方小巧一頭霧水的看著縴柔指梢,著實納悶她此舉的用意為何。
「銀子。」
「銀……銀子?!」她整個人傻住的睜大眼,不懂她為什麼伸手向自己要銀子,莫非在考驗她的忠心?
不多想,她完全順應自私的人性環胸一抱,不許任何人搶走她懷里僅剩的三兩銀子。
「銀兩還來,此事一筆勾銷,牌子拿好繼續賣身葬父。」她收回一時的善心,讓她跪到地老天荒。
為之傻眼的小丫頭都快哭出來了,眼眶一紅的硬是擠出三滴楚楚可憐的輕淚。「可是……可是我爹已經葬了呀!」
沒人死一回葬兩次吧!哪有人錢給了人再要回去的道理,她死也不還,這銀子是她的。
「挖出來。」羅蘭衣毫無情感的說道,絲毫不顧及她的喪父之痛。
「什……什麼,挖出來?!」心口抽的一痛,這下她的眼淚是十成十真的沒有做假。
方小巧真的沒想到有人這麼狠心冒犯先人的遺體,人死為大早該送往西方極樂世界,不為善念也該有所忌諱,怎麼可能冷血地將入土的棺木重新掘起,再一次飽受風吹日曬的折磨。
「馬上、立刻。」她沒時間跟她耗,在大姊奪回「血玉觀音」前她必須趕回千楓林,免得大姊又借機整人。
大姊梅衣生性狡猾擅謀略,不安于室,聰明機智世間少有,看似佣懶而無害的見人必笑,笑得越嬌媚可人心機越深沈,幾時會抽出無形刀一捅沒人知情,到死都以為她人如其貌的美慧慈善。
江湖上稱的四君子指的便是她們梅、蘭、菊、竹四姊妹,但因她擅長易容術改變姊妹們貌美的外形,再加上她們從未失手的緣故,因此道上的人先入為主的以為盜技非凡的四君子是男子,更方便她們無所畏懼的下手。
外公「陰風怪盜」俠小小啟蒙了她們對偷的興趣,她不否認受益甚多,但真正的本事靠經驗累積,在這些年的盜賊生涯磨練下,她偷的技巧已達爐火純青的地步。
只是和狡獪的大姊一比十之八九落于下風,大姊專攻心計的城府深不可測,她自認不是對手。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哪有助人之後又強索銀兩,我爹他……死也死得不安心……」嗚!爹呀!我們父女倆遇人不淑,你死得會不會不甘心?人家要刨你十尺不到的安身地呀!
心痛呀!世上的好人哪去了?見難不援還倒踢一腳,這老天何時才能開眼,盡讓魍魎當道。
苦命的她、苦命的阿爹,他們幾時能不再受苦,鼻孔朝天的耀武揚威一番,像東街的老王爺把人當狗踹,神氣非凡的招搖餅市,讓每個見到她的人都臉色發白的跪地叩首。
「你爹與我何千?」羅蘭衣說得無情不在乎他人異樣眼光,堅決要索死人錢。
「可是……可是……人家沒錢啦!」她死命的抱著胸前那微凸的小錢袋,猛搖頭裝窮。
「不要讓我動手。」「變臉後」豆般的小眼中並射出陰寒的冷光,一步步朝她靠近。
為了護住得來不易的銀兩,驚恐不已的方小巧是連連後退。「不,你別過來,這是我的銀子。」
「在誰的手中就是誰的,你同意嗎?」陰惻惻的冷音徘徊左右,那眼底的黯沈幽光一如羅梅衣的陰險。
姊妹相處一十八載,很難不受「污染」,本是同根生,花開四朵不同色,但本質相仿,多多少少受了些影響。
「呃!好像是這樣沒錯。」方小巧老實的點點頭,心里卻閃過一絲說不上來的怪異。
「既然如此就要認命。」眉心一沈,那輕得叫人驚心的話音如風拂過面頰。
沒人瞧得清楚她的身形是如何移動,只覺一道冷風畫過身側,還來不及感受烈日下突起的冷意,它如來時一樣的消失快速,讓人以為是一種錯覺,剛才並未起風。
但是不安的小家伙雙手仍貼著胸懷,一副守財奴的神情盯著轉身離去的身影,不懂她為何故意戲要人,難道只是要逼她放棄的手段,根本不是要討回她視若生命的銀兩?
可是又不太對呀!她有那麼簡單就放過她嗎?要不要跟上去賴到底,三兩銀子怎能和日後的榮華富貴相提並論。
一想起此,自以為聰明絕頂的方小巧得意非凡的拍拍胸口,腳一舉高準備為恩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驀地,她臉色驟變地又模模放置錢袋的地方,不敢相信的找了又找,驚慌無措的神色比死老爹還難看,差點連外衣都要扯破翻找她的三兩銀……等等,「恩人」手上的那塊布有點眼熟。
「啊!小偷,你偷走我的銀子。」那是她的。
三步並兩步向前一沖,目標是被羅蘭衣上下丟擲的小布包。
「在誰手中就是誰的,你想來搶?」手指靈巧的一滑,暗沈的花色隨即在她指間消失無蹤。
如同一場鱉魅的夢魘,讓人撲朔迷離的分不清真假,不明了她是怎麼辦到的,居然神乎其技露了一手。
「那是我的錢啦!你搶一個小甭女的賣身銀兩,快還我……」她的心更痛了,她的銀子呀!
「別再跟著我。」一把甩開嗚咽的方小巧,討厭麻煩的羅家蘭盜正欲施展蓋世輕功離開。
一道高大的黑影地擋住去路,用著溫和得令人皺眉的低沈嗓音在她頭頂揚起。
「何必為難孤苦無依的孩子,把她的銀子還給她吧!你真有急需我可以給你。」
藥味。
不難聞卻讓人憎惡,清清淡淡充滿柔和的氣味,一絲一縷輕飄對藥氣排斥的鼻膜之中,立刻產生天生的抗拒感,充散她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和快意,螓首微顰的流露不豫。
向來陰沈少言的羅蘭衣自認不是好人,偷拐詐騙皆是見不得光的下流事,以盜人財物最為人所垢病。
身為「壞人」最痛恨滿口仁義之徒,尤其是自以為有責為正義公理出頭的假道學,未辨是非先以眼見為實下憑斷,端出風雅氣度便想掌控全局,視他人為不懂事的螻蟻。
曾經有段時間她的身子骨非常差,動不動四肢發寒、目眩頭暈的必須終日臥床,一日三膳與藥物為伍,終年嗆鼻的藥味圍繞四周,幾乎讓她無法忍受自己病弱的無力感。
所以她對毒的鑽研相當有興趣,藉由以毒攻毒的方式她無師自通的治好纏身多年的宿疾,並在無意中得知毒的調配手法,自此她的毒藝精進不下她盜竊的本事。
除了偷以外,毒應該是她最佳的良伴,她可以廢寢忘食的只為等待毒的成效,不在乎它的出世會造成多少人的苦難。
「姑娘,請把錢袋還給這位可憐的苦主吧!搶人財物是不對的行為,你若真有困難不妨直言,在我能力範圍之內定傾囊相助。」
「滾開。」又一無知的鄉願,她在心底不齒。
羅蘭衣厭惡的神情十分明顯,貼著人皮面具下的艷麗嬌顏略微不耐煩,眼角輕瞄的藥袋勾起她童年不愉快的回憶。
庸醫,沽名釣譽。
「姑娘不該任意妄為的做出有失體統的舉止,為人處事當以理為先,不能以己身的需求而逾越禮的範圍。」君子愛財當取之有道,豈能欺幼凌弱搶奪他人賴以維生的銀兩?
「冬烘。」眼露蔑意,她身形一移意欲繞過他而行。
有些動氣的男子為她的冥頑不靈而略沈下眼。「姑娘若不將財物歸還失主,請恕在下不能容你離去。」
「失主?」可笑至極。「在管閑事之前最好先弄清楚,不要自抬身價硬充古聖先賢,你還不夠資格。」
說完,她冷哼一聲揚起手,戲弄似的指勾銀袋帶子輕晃,態度極為張狂的不將任何人放在眼中。
要錢可以,有本事自個來取,她隨時候著。
「姑娘的意思這錢袋是你的?」看看不遠處一臉尷尬的小泵娘,她的神情不似丟失……
莫非真是他搞錯了?
「不是。」這般俗氣的花色她不屑。
「不是?」他真有點迷糊了。「那麼是那位苦追你不放的小泵娘所有?」
羅蘭衣口氣冷淡的揚揚眉,一抹惡意躍入輕眸。「你何不親自問問『苦主』,這銀子是誰的。」
她不惹是非,但是非最好別沾上她,否則……
「難道是我錯了?」小聲的自問。以她表現出來的泰然和嘴角淡揚的嘲弄,他不確定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
一旁的方小巧為突發的局面感到困惑,她是很感謝眼前仁兄的仗義執言,適時的擋住她的「恩人」沒讓她溜掉,不然她又得滿城的套關系、裝可憐的博取同情好打听恩人的下落。.
扁靠她一人的力量怎麼可能追得上行跡可疑……呃!是行動飄敏捷的未來金主,她以後的吃穿用都在這一著了,絕對不能有半點閃失。
她年紀雖小但頭腦靈光,挑對了目標就要全力巴緊,誰能讓她過好日子她還不清楚嗎?
盡避對好心出手相助的大哥感到無比的歉意,可是人往高處爬嘛!瞧他和善得過了頭想攬盡天下事的模樣,就算有金山銀山也早晚敗光,人要自私才有油水可撈。
反觀她的「主子」多有氣魄呀!一看就知道是做大事的人物,即使她的性子怪里怪氣有些難伺候,陰陰沉沉像剛從墳墓堆里爬起來似的,可是就是對她的味,一起斜眼睨人,多有為富不仁的派頭。
「這位大仁大義的阿哥你真的搞錯了,這銀子是她給我的賣身錢,好讓我葬了我急病餅世的阿爹。」你的好意心領了,我還是決定往有利可圖的一方靠攏。
模著身上的新衣裳,她笑得好像沒有心機的孩子,靦的看向主宰她生殺大權的大恩人。
人要懂得看風向,絕對絕對不能逆風而行,怎麼看都是恩人較有「錢」途,明明囊空如洗一個銅板也沒有,誰知她不過是市集繞了一圈而已,沈甸甸的銀子長腳似的全往她身上兜。
雖然她不太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但平空而來的錢財真的太容易了,害她心癢難捺的想試試手氣,也許哪天她也能變出銀子蓋大屋,一輩子享用不盡地當起「大爺」。
「你是說銀子原本是她的?」溫雅的語氣出現一絲輕訝,微露疑惑的擰起眉峰。
「呃!是她的,不過……」她反悔了。
「不過什麼?」看來其中定有所誤解,是他武斷的未詳問清楚。
「不過她嫌我太黏人硬要報答她的大恩大德,所以她決定不做好人了,要我把阿爹的尸骨掘起還她銀兩,讓我另尋好心人再賣身葬父。」羞澀的一笑,她一口氣道出前因後果。
「嗄!這……」他頓時啞口無言的發愕。
懊說誰是誰非,走遍大江南北他還是第一回听聞這等奇事,施舍善款後又強行索回,就算落個臭名也無妨,只因施恩不望報當個過路客,沒想過要人泉涌以盡的回報天大的恩惠?
類似的情況他也曾遭遇過,說來的確是件棘手的事,救一時危急是江湖中人的本份義不容辭,並非為了某種利益施惠于人,她的惱意他能體會,前不久他也才送走一位意欲委身的商戶之女。
梅之傲然在于臨霜雪而不枯,益發獨立的綻滿枝椏,不因酷寒而折其風骨。
可是她的行為似乎就過度些,雖然錢財出自她手中,她有權決定要如何使用,但是銀子既已出手便是他人財物,哪能說要回就要回,枉顧人倫的打擾亡者的安眠,競要人子掘墳以還人情,叫人情何以堪。
事有兩面不一定要用極端的手段予以逼迫,在過與不及之間總能找出個中庸,實在不該以最不堪的方式走向偏頗。
「哇!你這人長得不怎麼樣,連心肝都黑了不成?人家的爹剛下葬你就翻臉打退堂鼓,你還有沒有良心呀?」天下哪有這種人,人家賣身葬父的銀兩還能要回來。
「小七,不得對姑娘出言無狀。」音一沈,柳縫衣輕叱不懂禮數的小廝。
「我哪有說錯,面丑心也丑……啊!好痛,痛痛……」好大的手勁,是誰偷打他?
眉皺眼抽的唐七惡狠狠地回頭一瞪,喊疼的想吼一吼太歲頭上動土的惡徒,但是一瞧見那只長滿厚繭的大掌,隨即肩一縮的忍住含怨的目光,痛呼聲轉為小貓的喵嗚。
他總不能對師父大呼小叫吧!目無尊長的放肆他還沒膽子嘗試,本來就是個丑丫頭嘛!他又沒說錯。
「小徒無禮了,望請姑娘勿見怪。」雙掌一抱,柳縫衣代徒賠禮地予以致歉,表情無奈而謙遜。
他犯了一個錯誤,不該以表面所見妄下斷論,累及無辜遭受污蠛壞了名節,實是他一時疏忽所造成的過錯。
「人丑心丑總是事實,堵不住攸攸眾口。」只要別來煩她,當個女鐘馗亦無妨。
羅蘭衣從不認為自己姿色過人,千楓林中盡出美女,上自曾有樓蘭第一美人之稱的外婆,如今仍貌美如昔的看不出已近花甲之年,下有她嬌憨秀麗的兩個妹子,容貌更是出色得動人魂魄,如花一般的悄然展露風華。
一個活潑好動,一個溫婉可人,還有妍媚靈慧的大姊,夾在中間的她一向不重視皮相的美丑,總當自個的長相還不到嚇人的地步,起碼還沒人因見到她的真實容顏而驚聲尖叫,算是中上之姿吧!
「才不呢!我的大恩人可是……」一大美人耶!全樓蘭城找不到比她更美的姑娘。
「你說什麼?」冷音一起,假面上黃豆大小的眼橫掃,隱含的厲色叫方小巧那張開啟的小嘴頓了一下。
「我什麼都沒說啦!我把嘴巴縫起來就是。」她做了個用針縫補的動作,舉止逗趣的令人發噱。
想要順順當當的討生活、過日子,看人臉色可是一門精深的學問,沒個三兩三她哪能混到這個年頭,老早跟著老爹東走西走的時候被人活活打死了,根本等不到替她阿爹送終。
她一瞧見恩人的神色不對趕緊改口,一張臉變來變去一定有她不為人知的理由,她怎麼可以不顧道義的揭穿,好歹她的三兩銀子還捏在人家手中,不識時務一點她的救命錢就要不回來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話她背得可牢了,若想有口飯吃腰桿子越軟越好,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當個姑娘家絕對比小伙子吃香,裝裝可憐就能讓心軟的大嬸、大娘眼淚汪汪付出憐憫,雞腿、肉包子盡往她懷里塞。
方小巧的外表看來秀秀氣氣,笑起來還有兩道明顯的可愛酒窩,個子不高大概只到羅蘭衣的肩頭,身形瘦小有點弱不禁風,我見猶憐的就像鄰家討人歡心的小妹。
但是在沒人發現時她會忽然捉捉胯下,行為粗鄙的用手挖鼻孔,有如頑皮的男童身著女裝騙取同情,略顯清揚的童音少了一絲女娃兒的甜噥。
風揚過,她一頭干草似的亂發跟著飄高,不小心掃向一旁想偷模她的唐七,鼻頭一癢的沒注意身邊有沒有人,一陣哈啾聲還沒打完,臉色一變的柳縫衣開始後悔收他為徒。
「你……你……你叫為師的如何做人?」語氣沉重地撫著額,柳縫衣眼中的歉意更深了。
「怎……怎麼了?我沒做錯什麼事吧!」他心虛的看看一臉「你慘了」的方小巧,以為他的「不軌」行徑被人發覺了。
他真的沒有任何邪念啦!因為她看起來一副很需要人疼的模樣,所以他才想模模她的頭。
「姑娘,劣徒的唐突行為在下定嚴加管教,絕不會再做出冒犯姑娘芳顏的無禮舉動。」唉!教徒無方,他無顏見人。
「師父,徒兒有做出……」呃!那不是他所為吧!
但他沒機會問出口,一道風似的身影至眼前,朝他大張的咽喉丟入惡臭的黑色細丸,他一含口水就整個吞下肚,難聞的氣味久久不散的留在口中。
只因他一口痰不偏不倚的咳向那張鐵青的面容上,順勢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