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小淨呢?」
為一己之見爭執不下的兩人如兩頭氣盛的公羊,互看不順眼地叢言語角力,一方帶著冷冷的輕蔑,一方充滿憤怒的火氣,短兵交接,以精厲的眼神互表對彼此的不滿。
驀地,一陣冷風吹來,先發現話題中佳人不見的風妒惡頓時心慌不已,丟下面無表情的爭論對手,滿山遍野的尋人。
原本在這個時候他們早該到達下一個城鎮,可是一看到清澈見底的潺潺溪流,某個童心未泯的女子又高喊著要泡腳玩水,既定的行程因此耽擱了。
雖然離太陽下山還有一段時間,可是據聞這片樹林有猛獸出沒,出入商旅多半多人結伴同行,絕不落單或輕裝上路,以防發生不測。
因此,他的擔心不是無原由,就算是習武之人也不敢獨自行走,更遑論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
不過他的憂慮在看到草叢間蠕動的秋香白衣服時卸下,繼而失笑的雙臂環胸,不動聲色地看著那抹小小的身影吃力將兩腳從雜生的蘆草中拔出。
只是她的笨拙模樣叫人狠不下心坐視不理,他袖子一挽大步邁向前,身一彎便將滿身草屑的野人撈起,順手撥掉她發際間一朵枯干的小花。
「你確定這里有路嗎?想當開路工人你要學上好些年呢!」一張小花貓臉躍入眼里,他先是怔愕,繼而克制不住的仰頭大笑。
「我在追貓嘛!一只白絨絨的小貓往里鑽,我一追它就跑……」真是太不給面子了,害她跑得腿軟。
「這里不會有貓,野生的狐狸和土狼居多,它們慣于穿梭在樹叢之間。」風妒惡警戒的防守四周,以防群獸竄動。
「可是我明明看見白色的小東西,一溜煙地從我腳旁溜過,我還嚇了一大跳,以為是蛇。」她沒看錯才是,是貓。
「你看是那一只嗎?」他笑著指向在芒草堆里怯生生探出頭的小腦袋。
「咦!就是它、就是它啦!我找它找了好久。」淨水一開心就想上前一抱,渾然忘卻先前追得有多辛苦。
「那是幼狐,你不能靠得太近。」他倏地拉住柔若無骨的縴臂,不讓她前進半步。
「為什麼?」它好可愛、好可愛喔!小小的耳垂子還扇呀扇的。
風妒惡豎直耳聆听八方動靜,一有風吹草動好先護住她。「因為野狐是群居獸類,小狐不會離開狐群太遠,母狐定在附近徘徊。」
「喔!你好厲害,什麼都知道,我只曉得狐狸愛睡覺。」那些修成正果的狐仙整天在打坐,一動也不動地像睡著了。
他耳根一赧,禁不起她崇拜的眼神。「常在野外走動自是明了,不值一提。」
「誰說的,我和阿猛也常露宿荒野,狼呀虎的都不敢靠近我們,遠遠的避開。」讓她想捉一只來玩都沒機會。
站在兩人身後百步的麒麟一听,頓時有仰天長嘯的沖動,麒麟神獸在此,凡間的小獸無不逃之夭夭,哪有可能送到嘴邊讓他打牙祭。
也只有這笨女人想不通,完全搞不懂百獸回避的緣故,還以為自己長得駭人,鳥獸才會紛紛逃開,不願接近她一步。
不過她也不是今天才笨,都笨了好幾百年了,應該不會更笨,算是可喜可賀吧!至少她的長處不在脖子以上,笨一點無傷大雅。
「你和……他,常在野外過夜?」黑眼中閃過一絲抑郁,風妒惡啞著音澀問道。
「天為被,地為床嘛!誰叫我們沒錢,將就一夜也無妨,阿猛身體很暖和,身一偎就暖呼呼了。」就是鱗片太扎人,常磨破她水女敕如豆腐的手腳。
「你和他睡在一起?!」他的雙眸驀地皆瞠,咬牙驚呼。
一臉狐疑的淨水只覺得他表情怪怪的,有需要跳進水里冷靜冷靜。「我不能抱著他睡嗎?我們認識很久了。」
她用了「抱」一這個字,讓風大捕頭的神情像是拈了酸的大醋桶,難看得無以復加。
「有多久?」
「多久呀!」她想了一下,比出個不到腰部的高度。「我很小很小的時候。」
他松了一口氣,卻又不敢掉以輕心。「以後不可以再有這種不當的行為,身為女孩家更要潔身自好,不可落人口實,以前年紀小不懂事尚能諒解,但你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有很多事是不能隨便胡來,與男子太過親近會令貞節受損……」
六尺男兒身形精壯,五官鐫深如刀削,方正臉型濃眉大耳,給人嚴峻剛強的感覺,尤其是眉一擰時,那懾人的氣勢叫人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懼。
可是厚實的雙唇一啟,那蓮花似的長舌有如滔滔江河,一波接一波地涌來,既無盡頭,也無枯竭之勢,浪里翻白地蓋覆眼前任一活口,使其淹沒唾沫中。
他不是三姑六婆,卻有唾淹千里的功力,一談是論非起來,能招架得了的人世間罕見,若不適時地轉移話題,一根舌簧能翻動千江浪,說上十個時辰亦不肯停歇。
「……小時的童稚行為是趣味,大了便是不貞,本朝民風保守又重婦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方為婦人典範,女子當知男女授受不親之道理……」風妒惡頓了頓,看著點向肩頭的蔥白縴指,「有事?」
她點頭,「我想問一句,你是男人嗎?」
他用備受侮辱的神情睨視,似在質疑她的雙目不識英雄。「我是。」
「既然是,為何你老是抱著我不放,一副已經很習慣的樣子。」她可不是他隨身攜帶的佩劍,必須不離身地常在左右。
「我什麼時候做出有悖倫常……」他訝然地瞟向造次的大掌,滿臉通紅地放開縴縴盈握的柳腰,「淨姑娘,我……在下失禮了。」
風妒惡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他的動作很順理成章地一擁,恍若她縴的身子是無骨的蔓藤,若不讓她攀著便會無所依憑,他這棵強壯的大樹遂責無旁貸的成為她的依靠。
大概是她對事情的態度都十分散漫吧!凡事以隨緣的方式解決,從未見她看重哪件事,每一天都歡歡喜喜地笑臉迎人,無憂亦無慮地讓人忍不住多疼她一些。
「風二哥,你還是喊我小淨吧!那聲姑娘叫得人好不舒坦,我不會怪你老是摟摟抱抱地上下其手,我相信你絕無惡意。」她眨了眨水媚的眼,一臉純淨。
「上下……其、手……」他的臉當下黑了一半,非常羞愧地想一劍砍了雙臂。
他怎麼會糊涂得輕賤姑娘清譽,就算她不在意,他也不能原諒自己畜生一般的行徑,竟然「監守自盜」。
他不配當個君子,是個卑劣小人,利用她的信賴行卑瑣行為,實在枉為公門青天,他的所做所為該杖罰百下,勞役三年。
「哎呀!那只小狐狸要走了,我去追它。」好歹讓她抱一抱再走嘛!她好想撫模雪白柔順的狐毛。
「等一下,別追……」手一伸出去,落空,風妒惡微訝她竟快得讓他無法捉注。
這會兒無奈搖頭的男人不再是怨聲連連的神獸,眼露恥笑的麒麟慶幸自己月兌離苦海,有個更笨的家伙接手他的苦差事,他樂得無事一身輕,冷視旁人重復他吃過的苦頭,而他不會有任何同情。
如他所料的,不招惹是非就不是淨水仙子,她是連摘片葉子也會麻煩上身的迷糊仙女,他才掏掏耳朵準備接招,拉長的尖叫聲響徹雲霄。
不過,他會佯裝沒听見淒厲的叫聲,耳邊傳來的安撫聲並不驚慌,可想而知事態並不嚴重,八成又是某人闖禍了,而且鐵定在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看它就躺在雜草堆底,我一腳踩下哪曉得有什麼東西,若非長長的狐尾露在外頭,誰看得出狐狸會藏在底下,我……我不想踩死它……」她造殺孽了,佛祖慈悲呀!
「沒事,沒事,不用怕,和你沒關系,不是你的錯。」風妒惡一把擁住她,憐惜地輕撫她微顫的背。
「它……它死了嗎?」不敢看的淨水都快哭出來了,自覺罪孽深重。
不懼生,不懼死,她怕的並非被她誤奪性命的狐尸,而是傀對剛斷乳的小狐,那雙品亮的圓眼似淌著淚,悲傷失去至親。
「早死了,一箭穿過背脊刺入心窩,從凝固的血跡看來,應該死了兩天以上。」他用辦案的手法確定母狐死亡的時辰以及死因。
「咦!死了兩天?」一听見小狐早沒了親娘,她一顆愧疚的心稍稍放下,趨近一瞧,「果然狐身都僵硬了,箭上的血暗沉濁黑。」
幸好非她所為,否則罪過可大了。
淨水兩手一合置于眉心,默念經文,神情肅穆一如喪家,微微金光由全身散開,仿佛籠罩在聖潔佛光之中,澄淨無塵。
那一剎那,不只是風妒惡傻眼了,連一旁低嗚的幼狐也抬起頭,出神地望著宛若月華初綻的光彩,一開始的排斥轉為嗚咽地繞行她腳邊,似有靈性地不斷嗅聞她不同于凡人的清香。
不過那耀目的光來得快,去得也快,她一起身,那一身光耀如抖落的金粉,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恍若一場夢般不復存在。
這時,頭頂上的火球也稍微收了光芒,偏西地走到矮樹上方,斜影映照滿天余暉,橘紅色的大地染上向晚的氣息。
天快黑了。
回過神的風妒惡當是一時眼花了,他左臂一橫扶著縴縴柳腰,眼神輕柔地注視被晚霞染暈的緋顏,渾然忘卻他一再強調的男女有別。
「該走了,入夜的林子並不平靜。」趁著日落之前出林,趕至鄰鎮找間客棧歇息。
「喔!」淨水應了一聲,回眸一視已死的母孤。
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經之路,狐類亦然,她雖不忍亦得放下,六道輪回非她所能掌握,狐魂升天是一種解月兌,它月兌離了悲喜憂苦。
只是……
望了一眼雙目淒楚的幼狐,她每走一步路都覺得沉重,那般無助的小獸少了母獸的護佑,能在這艱辛的環境中存活嗎?
越想越不舍的頻頻回首,小狐也似感受到她的憐憫之心,在母狐的頭邊蹭了幾下,泛著銀白光影的身軀慢慢地後退,以不安的狐步跟在她後三步,像是一道無聲的影子亦步亦趨。
似看出她的想法,嘆了口氣的風妒惡轉身往回走,抱起想逃走的小狐塞入她懷中,省了她的自我掙扎。
當一抹粲笑由她臉上綻放,他覺得一切都值得了,她的確需要寵溺,一點小小的滿足就能讓她笑逐顏開,兩眼發亮,他何樂而不為呢!
「風妒惡,你真是個好人。」淨水忘情地投向他,笑得很甜地挽起結實臂膀。
他一笑,帶著些許疼寵的柔情。「小心它抓傷你,幼狐的爪子也是很利的。」
「我知道,它……啊——」腳……腳下是什、什麼?
「怎麼了?」風妒惡神情一繃的急問,以為她真讓小狐傷了手。」有……有人捉住我的腳啦!」好討厭,濕濕黏黏的感覺肯定是血,她的繡鞋完了。
「有人?」
他低下頭,果然瞧見她的白襪上多了一只血掌,順著沾著污泥的手臂看下去,一具氣息微弱的軀體趴伏芒草之間,繁密的長草覆蓋周身,叫人不易發覺。
不惹麻煩,麻煩自會找上來,他苦笑著,突然能體會阿猛嘴角的諷笑和譏意,以及逼不得已的辛勞,她什麼都不用做也能惹出一堆事讓人勞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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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呼!」
為什麼是他,他是天界威風凜凜的神獸麒麟,為何得苦命地做牛做馬,為人辛苦為人忙,還不得抱怨地當是修行上的磨練。
太可惡了,居然驅使他做卑下的活兒,想他的背是何其尊榮,凡間的小仙小神尚無榮幸踫觸,如今卻淪落至此,想想能不嘔嗎?
不管人間事、不管人間事,她到底听進去幾分?都說了幾百遍,她依然故我,早晚會被她害得回不了天庭,成為一頭流浪獸。
越想越不甘心的麒麟狠瞪逗弄小狐的女子,她臉上益發嬌艷的笑顏著實刺目,他低咆了一聲引來兩道目光的關注。
「阿猛,你累了是不是?要不要休息一下。」淨水的語氣像在悲憐麒麟的體力不濟,不再是傲人的神獸。
他咬著牙、冷冷地回應,「你來試試當頭牛,少在上頭假慈悲。」
不用腳走路可真愜意,人肉轎子她坐得可舒服了。
「哎呀!不要這麼嫉世憤俗嘛!我求菩薩讓你會千變萬幻,求佛祖讓你同處西方極樂。」如果她未受罰。她訕笑地在心里補上一句。
麒麟回以怒視,「不必,西天你去,我菩提樹下悟道。」
省得受她牽連,萬劫不復。
「說得好酸喔!人家也不是故意奴役你,瞧我胳臂細得如柳枝,雙肩縴弱扛不超重物,你忍心見我活活被重物壓死嗎?」她也想出一份力呀!可是他們叫她滾開。
哀著狐毛的淨水一臉無辜的吐吐舌,眼神無邪又清澈,一點也感受不到路面的顛簸和不平,十五月圓高掛在星空下,她頗為無奈地幽然一嘆。
「哼!看你滿面春風的模樣,你該有的羞恥心哪去了?」好想撲上去咬她一口,撕開她的咽喉。
她氣一岔,差點讓痰梗了喉。「我又沒做什麼……」
瞧她安安分分地坐在風妒惡肩頭,沒惹是生非,又無喊餓喊渴,阿猛又何必猛揚火氣,好像她做了十惡不赦的壞事,該受雷神電婆的天打雷劈。
「什麼都沒做的人才最可恨,你該自我反省。」因為苦的是他。
額上冒出豆大汗珠的麒麟咬緊牙根,拖著以藤蔓和樹枝捆綁的平榻,上面有個奄奄一息的大男人,全身髒污猶如剛由溝渠撈起似的。
最重要的是他胖得像一頭豬,圓滾滾的肚子如懷胎十月一般大,四肢粗肥,頭大能擺桌,光是用來承接他重量的樹枝就有大腿粗,不夠粗的被他一壓就斷。
而他是拖行的牛,盡避路面崎嶇難行,坑洞甚多,他還是得使勁地拖個快死的人,好在他斷氣前回家交代後事,讓子孫送終。
大士呀!我幾時才能擺月兌這個迷糊仙子,我的獸皮獸筋快磨得和她白女敕肌膚一樣光滑,不再威儀剛猛了。
快了、快了,麒麟,你的苦日子即將結束。一道輕柔如風的天音飄入耳中,驀地一震的麒麟以為自己听錯了,獸目怔然。
「你……你有沒有听見大士的聲音……」似近似遠,忽幽忽淡。
「什麼?」淨水一回頭,沒听清楚他說什麼。
「哼!算了,天都在幫你,我認了。」他悶悶地低下頭,不發一語。
他不認了成嗎?誰叫他當初識仙不清,又偷懶打盹,才會一個不慎被拖下凡,後悔莫及地當她人間伴從,他怨天怪地也沒用。
自作孽,不可活,他要不被她十萬火急的神情給懾住,接著馱著她往下跳,今日也不致淪落這等下場,獸不獸人不人地度過十數個寒冬。
「風二哥,我們離張家口還有多遠?」遠處的燈火一盞盞,卻怎麼也走不到。
「餓了?」
她撫撫扁掉的平月復,笑得愧疚。「嗯!」
「快到了,我懷兜里還有一塊餅,你先拿去止饑。」
他早就料到會有這種事發生,預做準備了。
被她拖累行程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次數多得他都不知道怎麼數才好,原本這個時候他早該回到臨安縣衙,向大老爺稟明此行的結果。
近年來,天子腳下離奇的雙尸案一樁接著一樁,受害者皆是養在深苑的大家閨秀、名門之女,甚至是官家千金,足不出戶卻慘遭奸殺,且死前皆有妊娠跡象。
他此行是查看各處女尸的受害慘況是否如先前發生在縣內的案件一樣,仵作的驗尸報告一如他所想的,確定被取走的胎兒有三足月大,由死狀判斷是活生生的由胸腔至會陰撕裂開來,內腑下留地只剩下空無一物的軀殼。
這連續凶案震驚千夕王朝上下,家有閨女的大戶人家頓時草木皆兵,杯弓蛇影人心惶惶,也驚動了上位的帝君,下令全面緝凶,不得怠匆。
而他便是被委以重任的四大名捕之一,與京城的快刀手邢風、燕都的追魂手流雲、天然城的趙少甫一同領命,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破案。
他們各自搜尋線索,相約在臨安縣衙踫頭,再以所收集的結果加以分析、檢討,決定下一步該如何進行。
「你不餓嗎?」啃著又干又硬的薄餅,淨水不忘問一聲身下的「轎子」。
「不餓。」為了辦案,他一忙起來常常三、五餐未進食,滴水不沾。
「喔!」真難吃,一點味道也沒有。「風二哥,那個人會不會死?」
淨水想到的是他們救起的老漢又肥又胖,要多大的棺材才裝得下呀!而且沒八,九個壯漢,恐難抬棺下葬。
「暫時死不了。」若能找到好大夫,他的傷勢不難醫治,傷口並未傷及要害,都僅是皮肉傷,血一止住便無大礙。
之所以昏迷不醒的原因,在于體積龐大和失血過多,加上久無人發覺,失溫的情況嚴重,才會看起來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那我們送他回家後,可不可以到酒樓大吃大喝一頓?我好想念你上次買給我的烤鵝腿。」真要命,她嘴饞得快收不住涎液。
吃了幾百年的素,她一開了葷就沒辦法止住美食的誘惑,雖然不像瓶兒那般貪吃,嗜吃如命,但一旦嘗到人間美味,她還是在引誘之下沉淪。
難怪那些妖呀、半仙的修不成正果,光是面對令人垂涎三尺的誘因,誰還有心修練,留在凡間當散仙猶勝當個仙規甚嚴的神。
風妒惡失笑的搖著頭,「你不是說烤得太油,讓你滿手洗不掉的油污?」
「越油越好吃嘛!我一嘗那味道就欲罷不能,滿口生津地想再咬一口。」一回想起鵝腿的滋味,她眼微眯的露出神往表情。
「好吃丫頭,小心和後頭的老叟一樣痴腫。」他打趣著,語多笑意。
她一嗔,笑捶他臂膀,「不來了,你欺負人家,怕我吃垮你對不對?」
雖然他愛嘮叨,喋喋不休、管東管西像個管家婆婆,可是在衣食住行上卻對她相當慷慨,舉凡吃的用的他都不假手他人,替她備得妥妥當當。
一路上走來,她不曾再露宿野外,即使錯過宿頭也會向民家借住一宿,酒樓、茶館、客棧是他們最常歇腳的地方,所有花費全由他一人支出,說來她還真有點過意不去,老是讓人破費。
「小淨,別亂晃,小心跌下來。」他一喝斥,連忙扶住晃動的縴腰。
「咯咯……你搔到我癢處了啦!有你扶著我不會往下掉……」淨水咯咯直笑,未著鞋襪的雪足晃呀晃地蹭著寬厚晌瞠。
他氣息微亂的抽了口氣,手臂打直穩住她亂晃的身子。「不要頑皮了,就快到村落了,要端莊點,別讓人笑你長不大。」
「端莊?」她側著頭,悶笑地弄亂他束起的發。「有哪家的姑娘會坐在男人肩上,嘻嘻哈哈地和他鬧著玩?」
現要裝模作樣已來不及了,她瞧見村子口有婦人走來走去喂牲口,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們「婬亂」的模樣,要說多清白,怕也無人相信。
風妒惡表情微窘地拍了她玉足一下。「安分點,你腳扭傷了,這是權宜之舉。」
什麼腳扭傷的蠢話,根本是她髒了鞋襪不肯再穿,拗不過她的男人太過寵她,只有順著她的懶性子為她去襪提鞋,讓她往肩一坐省得徒步勞累。
至于身後的麒麟當真可憐,又饑又渴沒人理會,拖著重物還得忍受前方傳來的愜意笑聲,那兩排雪亮的白牙都快咬斷了。
「是啦!我腳扭傷了,你要對我好一點,不可以凶我。」她趁機要脅,吃定事事順她的男子。
「我幾時凶過你?」他無奈的攏起眉,向人問起張萬富家怎麼走。
「嘻!說說而已嘛!你別板了張臉給我瞧。」淨水淘氣地撫平他額心皺痕,笑嘻嘻地玩著兩道濃眉。
她不知道自己的舉動讓身下的男子氣血一翻,熱氣往上沖的氣息急促,他笑不出來的暗自吐氣,一手按住左右搖晃的蓮足,一手緊握避免做出突兀行徑,一陣陣淡雅的幽香不斷飄入鼻翼,考驗著他即將把持不住的定力。
幸好老漢昏迷前所言的朱門就在前面,兩座石獅矗立門前,他終于松了一口氣,準備上前叩門。
不過他才踏上石階,兩人高的朱漆大門就由內拉開,一群濃妝艷抹、衣著華麗的婦人突然沖了出來,奔向榻上兩眼緊閉的福態老者。
「老爺呀!你怎麼沒氣了,丟下我們這些婦道人家怎麼走得開,你要我們往後的日子如何過下去……」
「老爺呀!老爺,你睜開眼看看我們,別一個人走得瀟灑,我們的孩子要靠誰來養……」
「老爺,你死得好慘,是誰害你命喪黃泉,你開口告訴我們吧!妾身一定為你申冤……」
悲淒的哭聲一聲高過一聲,趴伏在胖軀上哭喪的女子少說有十來個,從最年長的五旬老婦到十七、八歲妙齡佳人都有,一個個哭喊著老爺,哀傷地跪倒在地。
十分壯觀的場面,叫人看了瞠目結舌,人明明沒死卻哭得梨花帶淚,涕泣如流地爭著要「死人」張眼,哀淒不已地對著「尸體」猛打猛捶,看能不能捶得他回魂。
風妒惡見狀身形極快的將目瞪口呆的淨水拉至一旁,讓來不及閃避的麒麟承受突如其來的踫撞,看似沒幾兩肉的女眷們可是蠻力足得很,一人撞那麼一下,少不得多處淤傷。
不過她們的哭聲實在驚人,死了一半的張萬富忽然抬起頭,中氣十足的推開他最寵愛的小妾,大聲一喊——
「你們全給我滾開,想壓死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