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湛藍晴空,綠茵鋪地,一片喜慶連天。
紅的、黃的、綠的、白的、粉紫、粉橘、香檳色……七彩繽紛的各色玫瑰布滿會場,十萬朵玫瑰鋪成的花道滿是濃香。
天空中,最接近上帝的位置,五顏六色的心型汽球隨風飄動,參齊不齊地排列出英文字母「LOVE、LOVE、LOVE」,仔細一數,不多不少,剛好九百九十九個,代表愛情長長久久。
白色高塔教堂,一望無涯的藍色大海為背景,人滿為患到幾無立足之地,一身白、戴著高帽的廚師穿梭其中。
白,是最純粹的顏色,象征純潔和神聖,是神最愛的色彩。
同時,也是每一位新娘的夢想——雪白色的婚紗禮服。
這是一場備受矚目的婚禮,出席的每一位客人幾乎都是重量級人物,不論是在報紙上財經版、政治版或是社會版,每一張面孔都熟得讓人叫得出名字。
也就是說白道、黑道的大人物都到齊了,把酒言歡的檢察官和某涉及關說的主嫌同桌一坐,討論回扣和工程弊案,茶葉罐下面要墊多少「報紙」才夠分量。
鏡頭再拉遠點,躲在遮陽棚抽煙的不就是形象正派的法官,他身邊叼著雪茄的男人面熟得很,外號天霸王的((幫幫主,兩人談笑風生的態勢不像初見的陌生人,恍若失散已久的兄弟。
婚禮的攝影師若將今天的帶子送給水果日報或是數字周刊,肯定能狠狠地海撈一票,下半輩子不愁吃穿,只要他還命活著用。
在場的每個人都很重要,除了新郎,他是現場唯一不受重視的人,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嫌棄,將他趕到一旁晾著,手捧著裝有糖果和檳榔的托盤,接受眾人的視若無睹——簡直比布置的裝飾品還不如。
但他一句怨言也沒有,深情地凝視全場最美的女人,在他眼中再無一人能比她更耀眼,除了她他完全看不見其他人,唯有她才是目光凝注處。
當然,不是他一人這麼想,所有人都是沖著新娘而來,新郎不過是陪襯品,若非新娘的緣故,這場婚禮將黯然無光。
「恭喜、恭喜,你終于把自己嫁出去了,周處除三害,你終于下定決心除掉自己,真是可喜可賀呀!」
「真佩服有勇氣敢娶你的人,我們需不需要替他立一座長生牌坊,感謝他的犧牲小我?」
「啊!總算嫁了,全天下的女人可以安心了,不用再擔心你這魔女來和她們搶男然。」
這是結婚會場嗎?感覺像吐糟大會,一堆年輕的男女圍著一身白的女子,她一襲削肩鏤空的及踝禮服,綴著珍珠串起的珠花頭紗長及腰部,十一朵珠花代表一生一世。
可惜百萬名家設計的婚紗卻不能為新娘子帶來喜悅,她反而有種想殺人的沖動,明明千叮嚀、萬叮囑她要的是小而溫馨的婚禮,為什麼會突然涌進大批「路過」的客人,不請自來地將浪漫的小天地擠得水泄不通,有如菜市場。
到底是誰走漏了風聲?連八百年前互不往來的國小同學也來了,以前的舊識、現在的同事、法庭上針鋒相對的對手,還有敢搶她皮包,被她痛毆一頓的小流氓都來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看看,還有人遠從日本而來,風間鷹一這油頭粉面的小子,說是代表其父及櫻花組來向她致賀。
實在是被這些人煩死了,啊啊,她不混江湖已經很久了,雄助這死老頭日子過得太清閑了是不是,當心她心情不爽先沖回去滅了那個組再說。
「唐弄曙,你能解釋一下眼前發生了什麼事嗎?」想開溜,她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啃著蟹腳、長相像芭比女圭女圭的鬈發女孩拿起一盤蛋糕,正想窩到沒人的角落大快朵頤,她的神情是愉悅的,充滿被幸福包圍的笑意。
平地一聲響雷突然由背後傳來,不胡說,她真的驚跳了起來,差點將盤里的蛋糕吃進鼻孔,驚恐又怯縮地退著走。
「姑姑,你穿著婚紗的樣子好美喲!泵丈有沒有神魂顛倒地暈了頭,獸性大發?」裝無辜、裝無辜,趕緊裝出最無辜的表情。
「嗯哼!你以為你甜美的模樣迷惑得了我嗎?」也不想想是誰教出來的孩子,道行再高也高不過她。
表情一僵的唐弄曙眸光飄忽,笑得好不自然。「姑姑……」
「說!」
喝聲一下,美得不像真的夢幻少女全身為之一顫,不得不拖別人下水以保自身。
「劉惠美女士說婚禮不能辦得寒酸,好歹他們範家在教育界也小有名氣,不好委屈你像個見不得人的小媳婦,連個像樣的喜宴都沒有。」
「所以……」冷冷的音蕩到谷底。
吞了吞口水,唐弄曙耳听八方、眼觀四面的尋找逃生路線。
「所以親家母就非常親切地要我幫忙擬賓客名單,希望你的好朋友們都能共襄盛舉,分享你的喜氣。」她是被逼的,雖然她幫得非常樂意。
劉惠美女士剛好是今天結婚的名律師的婆婆,也是其高中老師,而老師的話一定要听,婆媳關系更要打好,身為新娘的親佷女,她有義務搭起兩人友好的橋梁。
雖然說姑姑平時的人緣很好,但做人不好,缺德又不知禮義廉恥,沒修養還不時造口業,而她是有良心又充滿愛心的晚輩,自然要為姑姑分憂解勞,幫她積陰德。
她這人沒什麼專長,就是記憶力過人,凡是被她瞄上一眼的人事物,她都能牢記在腦中,只要搜尋一下全部現形,無所隱藏。
「姑姑,你一定很高興吧!我們連汪老大都請來了耶!他被控掏空、貪瀆和殺人三條大罪,現在流亡海外,一听說你有人要了,痛哭失聲的非要回來送你一程,從澳門坐船到台灣外海,再由快艇偷渡到會場來,你感不感動……」
呃!似乎是感動過了頭,臉色全變了。
「我還沒死,用不著他送我一程。」她好不容易讓汪大頭保釋出獄,棄保潛逃,居然又趕回來送死。
看了看現場一半以上的客人是警檢人員,還有大批警力維持現場秩序,神情難看的唐冰喻難有喜色,一張美顏繃得死緊,如誰家死了人。
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結婚,單身的生活多自由自在,沒人約束,沒人管她幾點出門進門,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顧忌旁人,一個人來來去去才是人生極致的享受。
她以為沒有一位公公婆婆能忍受離經叛道的媳婦,而且又是從事教育工作的資深教師,他們的想法應該古板又傳統,任何反社會的行為都不會允許,自是不會遭到逼婚的困擾。
早知道會遇到表面嚴厲,私底下卻很四海的高中老師,她抵死也不會去沾惹姓範的家伙,平白惹來今日的業報。
「姑姑,你不覺得熱熱鬧鬧才有結婚的氣氛嗎?你看大家笑得多開心,恭賀有情人終成眷屬。」唐弄曙亡羊補牢的盡說好話,想將功贖罪。
「不覺得。」她有膽扯她後腳,就要有膽承受後果,敢做敢當。
「嗄」她要不要趕緊找救兵,姑姑的火氣似乎不小。
「如果連你的仇人都來了,你還笑得出來嗎?」而且是剪不斷理還亂的那種仇恨。
頭皮一麻,唐弄曙拔腿就想跑。「不關我的事,是劉惠美女士的意思,她認為你平時的為人處事不夠圓滑,需要多加琢磨。
其實是出自她的提議,劉女士附議,姑姑作惡多端也該有個報應,她們特意找來當年被她送入牢房的大混混,用意是希望她了解予人留後路,日後見面三分情,趕盡殺絕太殘忍了。
她們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唐弄曙,你想跑到哪去?」一出手,唐冰喻倏地拎住佷女後領,身手不減俐落。
「沒……沒有啦!我是想姑姑大概是渴了,我看到有人在賣冰……」哇!不會吧,連攤販都來了。
這下她真的死定了,還會死得非常慘烈,劉女士到底通知了多少人?
「真好呀,是不是本來連假日都沒什麼人潮的海邊居然有烤香腸和打彈珠,連SNG車都來了,我真該好好感謝你一番。」現在全台灣有誰不知道她今天結婚,新聞大標是,暴力女律師下嫁教育界金童,副標是,猜猜他們幾時會離婚?
好……好可怕的眼神,她可不可以喊救命?「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和劉女士同流合污,我保證絕無下一次,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在詛咒我會再結一次婚嗎?」唐冰喻笑得陰惻惻,令人由腳底涼到頭上。
「不……不是的,我祝你和姑丈百年好合,永浴愛河……」早生貴子。
「愛河觀光客很多。」很擠。整治過後變成城市觀光新地標。
啊!馬屁拍到馬腿了。「姑姑,我還小,容易受到蠱惑,一切行為並非出自自我意志,可否獲得減刑?」
「你說呢!」從犯亦是共犯,一樣有罪。
听到指關節扳動的啪答啪答聲,抽了一口氣的唐弄曙皮倏地繃緊,非常卒仔地大叫——
「姑丈,快來救人呀!泵姑要血染白紗,你快來阻止她,遲了就來不及了——」
「什麼」
以為發生凶殺案的新郎官飛也似的跑來,渾然不覺周遭的賓客動也不動,照樣閑話家常,笑聲連連不為所動,只有他一人在窮緊張。
眾目睽睽之下誰敢逞凶,光門口那排鎮暴警察就夠嗆了,還沒亮出武器就會先被打個半死,然後再被沖出來一瞧的客人一人踩一腳,一條命也報廢了。
「老婆,你不要沖動,有話好好談,先冷靜下來……咦,你們在做什麼?」怔了怔,範丹提一頓霧水地瞧著一臉怒容的妻子。
「沒看過清理門戶嗎?我在教訓唐家不肖子孫,以免愧對列祖列宗。」她在大義滅親。
虧她說得出口,自己才敗壞祖先名聲。唐弄曙一見救星到,脖子一縮吐吐舌頭,扮了個可愛的鬼臉。
他為之失笑的松了口氣。「二妹,你又做了什麼惹你姑姑生氣的事?」
大妹、二妹、三弟、小妹是範丹提對唐家四個小孩的稱呼,有時也會和他們姑姑一樣喊他們老大、老二、老三和小四,除非他們闖出禍來,才會連名帶姓地一喊。
「哪有,我很乖吶!是劉女士惹姑姑發火,與我無關。」她是絕對的清白,她願拿撒旦大人發誓。
「我媽?」怎麼會扯到母親身上。
唐弄曙一指萬頭竄動的盛況。「我想姑姑會很想把他們全掃進海里,當鯊魚的點心。」
一說完,她腳底抹油,溜了,把善後工作留給愛屋及烏的姑丈去收拾。
當然,她是不可能費心去偷听姑丈怎麼安撫姑姑的話,因為實在太惡心了,有礙身心發展,剛有投票權的她不想太早進入成人世界。
天空還是一樣晴朗,海水藍得清涼,海風一揚起,花和汽球同樣飛揚,一句「Ido」剛一落下,滿場飛舞的玫瑰花瓣像是祝福新人的情意綿長。
懊是散場的時候,卻沒人舍得走,幾車幾車的餐點和酒類陸續送到,原定午後結束的婚禮一直鬧到天亮方休,讓一向好脾氣的新郎鐵青著臉,代替被灌醉的新娘趕人。
「這……這是什麼?」
一臉同情的唐家老麼拍拍驚恐萬分的二姊肩膀。「我也有一堆,放心,受苦的不是只有你一人。」
沒說出口的是,幸好她沒得罪姑姑,不然那堆山就是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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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呼……呼!呼!呼……
沒听見、沒听見,他沒听見奇怪又詭異的呼吸聲,還跟他跟得那麼近。
他探手模模口袋里放在皮夾中的平安符,難道小時候的惡夢又重現了嗎?
不看、不看,絕對不看,誰都別想叫他回頭,這些好兄弟們他不是他們的同類,請別以貌取人,他們有什麼冤屈、什麼死不瞑目都與他無關。
陰陽兩相隔,各走各的路,不聚頭。
呼!呼!呼……呼!呼!呼……呼!
真要命,怎麼一直跟著他,「他」沒有別的地方好去了嗎?纏上他真的一點好處也沒有,他不會引魂或是超渡。
走向火車月台的風間旭二還是忍不住回了頭,對越來越近,近到幾乎就在耳邊的喘息聲無法漠視,他知道自己若不出聲阻止,「他」定會沒完沒了地纏著他。
但是他一回頭,赫然倒退三步,方框太陽眼鏡下的眼睜如牛目,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呃,這……這是什麼鬼東西,一頭獅子……不,是一頭蓬松的發,推著一車堆得比人還高的禮盒?
「對不起,請讓讓,你擋到我的路了。」
因為氣喘,原本柔得滴出水的嬌音變得低啞不已,像剛被砂紙磨過。
「你……你不怕我?」他一愣,心中更加確定此非「常人」。
一听是男聲,氣喘吁吁的聲音又裝起柔弱。「先生,你能不能幫我個忙,我……」
「不能。」
「……我一個弱女子實在力量有限,手臂比柳條還細……」突地,沉默了很久。「你說不能」
驚訝!震驚!夾雜著難以置信,以柔美外表惹人憐愛的她一向無往不利,沒人會忍心拒絕她的要求。
「我的確無法幫你,你最好離我遠一點,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幽冥地府。
懊死的,他居然叫她滾遠些,她唐弄曙的美色幾時失去作用了?「先生,你是Gay嗎?」
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他的無動于衷,只要是男人,都會樂于伸出援手,助人為快樂之本。
怔了一下,他回道︰「不是。」
「那你是身體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疾?有病一定要看醫生早做治療,人生才會是光明的。」趕快恢復正常,懂得欣賞美女的嬌媚。
鬈發下伸出一只手,將一張皺巴巴的名片往他手上一塞。
「這是……」
「快點去看醫生,我姊夫醫術很好,你說是他小姨子介紹的,一定可以打八折。」沒有利用價值的男人等同于垃圾,不需要浪費她寶貴的時間。
低頭一瞧手中的名片,風間旭二的臉色一陣扭曲。「泌尿科醫生方宏新?」
他有「那方面」的毛病嗎?為何他本人毫不知情。
「啊!拿錯了、拿錯了,我姊夫叫杭縱天,是心髒科醫生,你的氣色看起來不是很好。」也許他還是得到方大哥的門診掛號,看看有沒有腎虧問題。
頭一甩,指尖輕撩烏黑秀發,將被風吹亂的發絲撩向耳後,露出一張香汗微沁的清麗面容,月眉彎彎、杏瞳璨輝,不點而紅的丹唇泛著沾露般的玫瑰花瓣色澤,鮮女敕得如同引人垂涎的紅櫻桃。
墨鏡下的眼大受震撼,有些慌亂地失了神,喉嚨干澀地抿著唇,讓他看起來非常駭人。
「咦!怎麼了?我臉上沾了番茄醬不成。」她剛吃了薯條和可麗餅。
一根蔥白玉指踫了風間旭二一下,他瞬地臉紅耳臊地回過神。「沒有,你很漂亮。」
話一出口,他頓覺一陣欷吁,這麼年輕的生命居然已不屬于這個人世間,香消玉殞成了一縷幽魂,不能再感受當人的快樂。
「是嗎?」沒人不喜歡听贊美,唐弄曙心情愉快地嫣然一笑。「你也長得很帥。」
「我很……帥?」他像是受到驚嚇似的揚起眉,訝異得差點撞到柱子。
他這個人絕對稱不上帥,而且和帥字沾不到邊,他是非常有型,身材魁梧又粗壯,渾身散發粗獷味十足的男性魅力。
雖然性格的臉上架著一副大墨鏡,可那一身懾人的氣勢不容忽視,薄抿的唇型略帶狠戾,給人的感覺非常危險。
為什麼始終沒人肯向飄逸出塵的弱女子伸出援手呢?原因在于她不該跟在他身後走,月台上等車的民眾不在少數,其中不乏保家衛國的軍人,可是一看見他就自動讓路,不敢靠近一公尺內。
也就是說他長了一臉凶相,過往路人無不避之唯恐不及,哪敢找死的近身,光是他走過身旁就令人生寒了,畏之如虎。
「帥哥哥,我手很酸,你能不能幫我推一下?」唐弄曙漾著水波的大眼直瞅著他,桃腮微暈。
泵且不論她本就獨具一格的審美標準,沖著她想利用人家這一點,說對方長得像金城武加裴勇俊都沒問題。
「你不是死了……」呃,他這麼說會不會太直接,傷到她脆弱的心?
小時候他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就非跟他同一個世界的,那時他才知道,原來只有靈界的朋友把他當同類,大家都長得一樣可怕,不用忌諱。
後來家人常看到他和空氣對話覺得不對勁,一問之下去求了個避邪符,才斷了他的「不正常交友關系」。
沒想到多年後再度有人……不算是人的人,敢主動跟他攀談,還夸他帥,他直覺的想到是不是符咒已過期,失效了?
愣了愣,唐弄曙有些不解地偏著頭,模樣好不動人。「我死了嗎?」
這男人眼楮瞎了不成,先是無視她的求救,繼又詛咒她早死,他是哪里有病還是被女人拋棄,居然把如花似玉、沉魚落雁的小美人當死人?
要不是為了維持她縴弱如柳的形象,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她肯定給他一頓好打,告誡他歹路不可走,人人心中都有一朵蓮花。
唐家四個孩子當中,就屬老二唐弄曙脾氣最火爆,也是最不能受氣的一個,簡直像頭母老虎,誰敢惹到她就得提防被一口咬死。
可是這僅僅在唐家而已,一有外人在場,她馬上變身溫婉可人的小綿羊,帶著水氣的明眸眨呀眨,一副亟需被拯救的模樣,沒人幫她就會西施捧心,弱不勝衣。
「你是鬼,難道你自己都不知道……」突地,風間旭二盯著地上的影子,見鬼似的瞠大眼。「你……你沒死」
原來她不是鬼。
談不上是安心或是錯愕,他的心頭拂上一種怪異的感受,不發一語地接手她的推車,直接推進停靠在月台上的火車。
不過在看到印有囍字的禮盒,他眼角一瞄跟著上車的女孩,淡淡的悵意涌上眼底。難得有「真的人」不怕他,她卻要結婚了。
「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是鬼,我長得很難看嗎?」攸關名譽問題,她一定要問清楚。
「不丑。」他簡單地說道,抑制不住想看她的。
「但也不美,這是你的意思是吧?」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人嫌棄,她該好好反省反省了。
「很美。」美得他不敢再多看一眼,怕生邪念。
「很美?」她一臉狐疑。「那你為什麼不看我,好像看了我會傷眼。」
唐弄曙可是在長輩們的贊美聲長大(她姑姑不算),非常有長輩緣,每一位老人家見到她都喜歡得不得了,對她的小臉又捏又掐,直呼可愛。
從小到大她都是別人眼中乖巧、甜美的小女孩,只有她看別人不順眼過,很少有人不被她甜甜的長相所蒙騙,繼而掏心掏肺的寵愛她,生怕她受一絲委屈。
而他一開始的態度就讓人很不滿,雖然不能說是眼楮長得頭頂上,可那張繃緊的臉連一點笑意也沒有,活似來討債的大哥,沒能給他滿意的數字定大開殺戒。
「你要結婚了。」一言以蔽之。
「我哪有要結婚……」驀地,她視線落在推車上,噗哧一笑。「天哪!好大的誤會,你難道以為看到喜餅就表示有人要結婚?」
「那不是你的喜餅嗎?」他雖是日本人,但對台灣這塊土地上的各項習俗多少了解一些。
「是,是我的喜餅,但不是我要嫁人,我才沒那麼倒楣呢!年紀輕輕就往墳墓跳。」她還想多玩幾年。
一思及推到腰都快斷了的眾多喜餅,唐弄曙臉上的笑立即消失,繼而浮上的是後悔不已的無奈,她自認為已經溜得很快了,沒想到還是不夠快。
那些叔叔阿姨自備酒席桌椅,米酒、高粱、白蘭地和威士忌一瓶瓶往桌上擺,拚酒劃拳喊得好不熱鬧,個個喝得快掛了還嫌不夠盡興,還不知死活的拚命吆喝,想把一堆混酒灌進新人的肚中。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沒人會注意到少了一個人,因為大家都喝紅了眼,視線茫茫。
誰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前腳才剛一動,鬼魅一般的穿腦魔音早一步等著,「奉命」等候的小妹連忙傳達西太後的旨意。
丙然是她的惡魔姑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劉女士大手筆地訂購一萬份喜餅,又怕不夠送地追加五千份,滿滿一倉庫的喜餅堆到天花板,壯觀不足以形容。
幸好參加婚禮的人不在少數,這邊一盒、那邊一盒也分得差不多,剩下一千多份再給親家回禮,大概剩一兩百盒不到。
不過這不是災難的結束,而是恐怖磨練的開始,那麼多的喜餅他們不可能吃得完,放久了又會發霉壞掉,因此姑姑將之分成四等份,由四個人負責送到學校,分送給同學吃,沾沾喜氣。
而她是最大的一座山,不多不少剛好是一百份,她懷疑有人作弊,分配不公,可其他三人異口同聲說是姑姑的意思,他們不敢違逆。
真的,她敢發誓她看見老大、老三、小四眼中的幸災樂禍和竊笑,分明在嘲笑她自做自受,有活路不走偏往死里鑽,連流氓都怕的大律師可不是她招惹得起的。
「悔不當初」便是她唯一的想法,不肯放過她的姑姑還藉由小妹的口,要她別半途就把喜餅丟棄,她要每個吃過的學生都交上一篇吃後心得感言,不得敷衍。
天哪!這不是強人所難嗎?吃口喜餅還要寫報告,誰肯干呀!
扁是一路從家里推到火車站就夠累人,還不許用宅配或托運,她手臂會變粗不是沒有理由,全是拜惡毒的姑姑所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