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一個撒嬌的聲音傳入,「姑姑請了太子表哥的承徽來,也不讓螢兒出來認識認識。」
李皇後一听這聲音,臉上露出笑容,「你這丫頭真是鬼靈精,想見人就過來吧。」
隨著聲音下,一個影子從珠簾後走出,姜俏見是一個十二、三歲左右的少女,梳著繁復的如意高發髻,插著成色極好的點翠多寶,各式珠寶纏繞,好像一頂貝雷帽一樣夸張的蓋住頭頂,也不怕熱,穿了菊花紋織錦禮服,手上戴著跟她年紀不相稱的金絲護甲。
在鳳儀宮能這樣自在又喊李皇後為姑母的,只有李八娘了
姜悄在內心奇怪,她自稱「螢兒」,明明有名字,為什麼官中的人都喊她李八娘?
「這是我的佷女,叫做李螢兒,螢兒,這是你太子表哥的承徽,將來等你入了東宮,便是你的姊妹,你們可以多親近。」
李螢兒只是笑。
姜俏心想,現在是怎樣,等她先行禮嗎?不對啊,不管李螢兒將來是什麼,現在都只是李家大小姐,而自己可是太子承徽,照說,她該給自己行禮才對。
當然啦,姜俏不會在乎這個,低頭不會少塊肉,只是看在李皇後眼中,自己這承徽就顯得沒用了。
她能明自上司的心,別人欺上門就吞下去,上司不會高興的。
吧是她只是靜靜的坐著。
李螢兒不滿了,「我可是未來太子妃,承徽怎麼不跟我行禮?」
這句話好可怕,她又不能說「你就有把握,指不定將來太子妃姓齊呢」,因為這會惹惱李皇後,也不能諷刺「李家姑娘好規矩」,因為這也會惹惱李皇後。
吧是姜俏日說︰「李姑娘是將來的太子妃,禮,將來自然會行的,現下表妹該跟我問聲好才對。」
沒有否認她是將來的太子妃,順便強調了一下自己現在跟太子的關系。
此話一出,李皇後臉上透出一點笑。
姜俏覺得悲愴,為了在皇宮生存,她開始抱起李皇後大腿了。
李皇後笑意吟吟,「螢兒別鬧,跟承徽問好。」
李螢兒對她剛剛的回答也很滿意,又知道姑姑一向重規矩,自己撒嬌雖然好,不過也得見好就收,于是道︰「螢兒見過承徽。」
「表妹別客氣,都是一家人。」天啊,自己好沒原則,才剛剛抱了李皇後左腿,馬上又抱了右腿。
李皇後笑意更甚,難怪玥兒說她聰慧,剛剛那番話,要是沒幾分腦子恐怕無法應付,「東宮現在既然只有你有位分,那就打理起來,這芽枝跟花枝都伺候一年多,也沒人給懷上,你啊,可得爭氣點,要是能給太子生個兒子,本官給賞不會小氣。」
嚇,姜俏連忙起身,「給太子傳宗接代是臣妾的本分跟福分,不敢要賞,皇後娘娘這話可折煞臣妾了。」
緊張加上天熱,回到春暖院,姜俏的衣裳三層全濕,連忙要如意跟蘭卉給自己換衣服。
蘭卉拿溫水絞過的干淨布中給她擦背上的汗,「承徽好福氣,昨天才承寵,今日就能去風儀宮磕頭了。」
如意笑說︰「是啊,太後賜下名分,皇後娘娘又召見,這榮寵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的。」
姜俏心想,她才不要咧,拜拜拜,跪跪跪,回來膝蓋跟腰都疼死了,李八娘那小惡魔今天還差點讓自己對不上話。
才短短幾日,她已經體會到什麼叫做步步驚心。
自己家世不夠,宮內又夫人幫忙,李八娘跟齊五娘對榮華院的位置餐視眈眈,不管誰笑到最後,身為承徽的自己都只能哭。
蘭卉拿起放置在金絲盤上的常服內服,準備替她換上,「婢子早上去膳房領茶,剛好遇到伺候齊尚沐的翠兒,翠兒說,齊尚沐最近天天都發脾氣,有天還撕壞了自己的手絹,嚇得她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還用問,齊尚沐是三、四年前進宜,原本是朝著皇帝妃子奔去的,沒想到卻拿到鮮花,如今又不如自己。
姜俏突然想起,「對了,有件事情問問你們。」
蘭卉與如意互看了一眼,都覺得有點奇怪,姜尚食,不是,姜承徽好像還是第一次跟她們打听事情,雖然兩人位階不高,但都是打小進宮,該知道的事情還是知道的,于是齊聲道︰「承徽請說。」
「李國舅的女兒不是住在鳳儀官嗎,我一直以為她就叫八娘,但今日听起,她竟是叫李螢兒。」
蘭卉意外,「承徽不知道啊?」
「我、我該知道嗎?」她原本的希望就是在宮中好好待到二十四歲,領錢出宮,既然對入宮無意,自然不想打听,一個太子尚食只要知道飯菜怎麼擺、點心怎麼品就可以了。
如意笑了起來,「說來這事情跟太子殿下有關呢。」
「太子?」這也能跟太子扯上關系?
因為這是承徽主動問起,于是兩人都急著表現,你一言我一語,吱吱喳喳,小麻雀一樣,姜俏在頭昏腦脹中也听出個大概。
原來當年玉軒入宣,太子知道她行五,于是便給她取了個小名,齊五娘,齊太後跟齊五娘都很高興,這表示親近呢,太子可沒給什麼人取餅小名。
後來李螢兒入宮,知道這事情,便纏著太子表哥也要給自己取小名,太子笑說,那就叫八娘吧,于是李螢兒就成了李八娘。
兩個小姐為了表示自己跟太子關系非比尋常,因此李螢兒一旦出鳳儀宮,就自稱李八娘,齊五娘也是一樣。
姜俏一听,簡直傻眼,這怎麼會是親近跟恩寵,這擺明了不上心不是?連名字都懶得記,只以排行稱呼,很潦草好嗎,如果有人敢叫她姜二娘,她一定一個手刀下去,沒禮貌,她可是有名有姓的。
這只能說太子厲害吧,總之當時一定營造出一種親密氛圍,齊五娘才會喜孜孜覺得這是恩賜,李八娘還跟進,真是阿呆與阿瓜。
白蘇匆匆進了更衣間,姜俏雖然衣服穿到一半,但還是強做鎮定。「承徽快些更衣,太子朝春暖院過來了。」白蘇說。
姜俏一口氣差點上不來,這太子是演戲演上癮了是吧,昨天才來過,今天又來,她才在鳳儀宮拜過,現在又要拜了,可惡。
如意跟蘭卉听見,兩人不約而同加速手上的動作,也沒一會,便把內服、中衣、外裳都給她穿上了。
她才堪堪走出更衣間,垂花門外便傳來一個尖細的嗓子,「太子到。」
姜俏拍拍臉,三步並作兩步,連忙推開格扇,到檐廊下迎接,「臣妾恭迎太子殿下。」
鮑孫玥親手扶她起來,「不用多禮。」
姜俏實在太佩服太子了,八月大太陽,近中午,沒用步輦,居然沒流汗,是不是人啊,她在屋內都熱得頭快冒煙了,他居然還這樣一派悠閑愜意,只差一把扇子就是楚留香了。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起居間,公孫玥坐下後,示意她也坐下來,很自然開口問,「今日入鳳儀宮,與母後相處得可好?」
「皇後娘娘平易近人,對臣妾很各氣,臣妾感激不盡。」
白蘇奉上剛沖好的太平猴魁,太子拿起白瓷茶盞,掀開蓋子,輕吹後啜了一口——雖然已經看過很多次,但姜俏還是覺得很神奇,太子不怕熱,沸水熱過的杯子,沸水沖的茶,她是不會馬上拿起來喝的,哪像太子,是真的在解渴。
放下茶盞,太子揮揮手,白蘇等四人便退到格扇去了。
「父皇當年還是太子時,娶妻齊氏,誰知齊氏善妒,不過短短兩年,便逼得一個良娣、一個承徽、兩個昭訓,紛紛滑胎,父皇知道此女不善,但礙于是母系的表妹,只能裝作不知道,等齊氏生下兒子,父皇這才把母後迎入東宮,可是母後是武將家族出生,沒經歷過後宅那些彎彎繞繞,父皇見連陳大人家的良娣都被斗倒了,所以不敢寵母後,直到登上大位,封了妃位,又派給母後幾個厲害的嬤嬤,母後這才敢懷孕,在父皇登大位的第二年生下我。」
姜俏也不知道為什麼太子突然說起宮中秘聞,但既然上司要說,她這個部下當然只能乖乖的听,「母後著實辛苦了。」
「我跟大皇兄差了六歲,他是太子,我不過是六皇子,齊家侍奉四代皇帝,扎根極深,李家不過九品武將,實在難以相抗衡,廢後既看不起母後的出身,更不喜她得父皇的寵愛,常常為難她,甚至叫母後帶我去鳳儀宮,明面上說要瞧瞧我長得多大了,事實上卻讓母後給她捶背,捏腳,把母後當成宮女使喚,讓母後在兒子面前自尊盡失。」
姜俏知道,這是太子籠絡她的手段,有句話是這麼說的,想跟誰交心,得先把自己最柔軟的心事告訴對方,太子用的就是這一招。
可恨的是,明明知道這只是他的心機,她還是心軟了。
覺得廢後過分,覺得李皇後可憐,覺得當時年紀小小的太子殿下看到那一切,有多傷心,多無助那個小男孩看到尊貴的母婦給皇後娘娘捶背,捏腳,內心一定充滿委屈,但在鳳儀宮卻是不能哭出來,因為母妃已經夠為難了,自己的眼淚只會讓那個叫做皇後的女人更得意而已。
「廢後德行有虧,終于失去後位,母後現在母儀天下,有皇上的恩寵,有太子的敬重,可見老天爺也在看呢。」
鮑孫玥點點頭,「我還沒有正妃,你便是母後唯一的兒媳婦,有空替我常去鳳儀宮孝順母後,我有空自然也會去。」
「太子忙于朝政大事,可也得注意身體。」雖然跟太子各有所圖,兩人都演來演去,但這句話卻是姜俏的真心,太子好,她才有希望好,太子如果不好,那她只會更不好。
太子不但得注意身體,還得健健康康,最好能壯得跟頭牛一樣,身體才是事業的本錢。
「最近恐怕想休息也沒時間,齊樁的事情,皇祖母已經知道了,想攔著父皇饒他一馬,說讓齊家帶回去約束管理,馨州那邊另外派人派誰齊家都不過問,可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就是。」吼,講起貪官污吏誰不生氣,「齊樁把自己當土皇帝,自然得讓真陛下審一審,世間萬物總逃不過一個理,做了錯事就當送往官衙,怎能帶回去約束管理?以後讓百官怎麼信服。」
「只是皇祖母現在以絕食威脅父皇,要父皇把劉樁送回交家。父皇也好生頭痛,當了孝子,便失去皇帝威信,想要感信,卻又成了不孝子。」姜俏只覺得這些古代人腦子都不會轉彎的,這事情明明不難解決啊,「臣妾有個主意,還請太子計較計較。」
鮑孫玥臉上出現喜色,「說。」
「太子去跟太後說,若太後堅持要把齊樁送回齊家也行,您就把齊五娘一起打包回去。」
鮑孫玥一怔,「你……你要我對皇祖母耍賴?」
「太後不也對皇上、對您耍賴嘛,太後都這樣了,您又何需如此正直,把球丟回去給太後,齊樁跟在五娘只能保一人,太後若要保齊樁平安無事,那齊五娘就入主東宮無望,這很好選,太後肯定親手把齊樁送入官衙。」佷子的命再珍貴,也比不上將來的後座重要。
鮑孫玥想想,笑了出來,「倒是本太子魔怔了。」
「殿下是當局者迷,臣妾是旁觀者,自然就清了。」對付耍賴的人就得用耍賴的手段,講道理那是不通的。
「來人。」公孫玥揚聲,「本太子要去御書房,備輦。」
之後,押著齊樁的衙役隊伍三天後城,這齊樁一路囂張,進城後更是喜孜孜——家人早給他遞了逍息,太後說會保他。
是了,太後是他親姑姑啊,他怕什麼。
不過要了幾個女人、貪了四百多萬兩銀子而已,哪有這麼嚴重,全天下哪個官爺不收女人、不貪錢?只不過他運氣不好被抓了而已,這要讓他知道是誰出賣他,肯定要告訴姑姑,讓姑姑誅他們九族。
可沒想到等他的不是齊家的接風宴,而是官府的衙役,據說,是太後親自下令的。
至于姜俏收到消息自然又是好幾天了,太子沒在御書房提她的名字,只說是自己的主意。
姜俏覺得這太子真上道,要是讓人知道這是她的意見,齊太後下一個想對付的人就是她了,自己不過一個小小承徽,拿什麼跟那老妖精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