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得愈深就愈濃烈,可惜,沙特雷只能靠一張嘴傾訴他對馥薇的深濃愛意,也因此,在他人听來惡心肉麻的話,他卻能一再重復宣告。
「只要見到妳的笑容,我這一天就是晴天。」
亭台旁,福親王沒好氣的學著沙特雷說話,但眉宇間可是滿滿的不屑。「這種男人只會哄女人,油里油氣,不見半點誠意!」他愈說愈氣,尤其是那死洋人愈來愈得寸進尺,贊美女兒就罷了,還撈過界,對他的妻子也說盡甜言蜜語。「到底要住多久?偏偏又趕不得!」
看著池塘里的倒影,福晉笑得甜美。「沙特雷說了,這里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站,他在為他的最愛在奮斗——」
「夠了,我听他說還不夠,還要妳傳送?!」
「女人就喜歡听啊。」
「听?听他說妳不像三個孩子的娘,說妳的姿色要是到法蘭西,肯定會風靡社交界?拜托,那是在哄妳的,妳老都老了,孩子也生了,臉上沒涂東西能看嗎?還想——」他突地住口,因為娘子的臉色變得好難看啊。
「那還真是委屈你了啊!」福晉氣呼呼的瞪了丈夫一眼,頭上珠翠隨著甩頭離去的力道之大,還掉了一朵。
「福晉,福晉,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我好像被鬼迷了心竅,完全沒有記憶了,福晉,等等我嘛——」福親王顧不得一旁待命的奴才們都在掩嘴偷笑,很可恥的編了一個爛謊言,慌張追妻去,卻被走得飛快的妻子關在門外,並勒令不得進入。
于是堂堂一個王爺,就這麼垂著耳朵窩進書房,順便在心里再度替沙特雷記上一筆,這個人不在場,卻依然可以惹事的禍端!
申時,被小廝跟得受不了的馥薇索性坐在大廳里,哪兒也不去,可是盡避這樣,小廝仍舊還有話要說——
「格格,您這不是在為難奴才嗎?」
就見馥薇的視線直直黏在園中的某個男人臉上,而那人也深情的回視著她,糾纏濃烈的視線讓樹上小鳥也識相的自動讓出空間。
「我怎麼了?不是沒跟他踫面了嗎?坐在大廳歇息賞花也不成?」
「可是您明明就在賞男……」單純正直的小廝心直口快的說出心里話,卻被主子一眼瞪掉最後一個字。
沙特雷早就趁此機會在園中擺開下午茶陣仗,只是久久也沒見他端起由熱轉涼的茶喝上一口,因為他正忙著藉由這難得的極短距離,與佳人眼神傳情。
正當一切無聲勝有聲時,突見福晉拉著兒子及一個小女孩走進大廳。
「娘,這位是……」暫時中斷痴纏的視線,馥薇起身問。
埃晉還未回話,就見丈夫自內廳走出,臉馬上拉下。
「額娘,妳和阿瑪吵嘴啦?」
「你來做什麼,別以為——」福晉看著瑟縮一下的小小美人兒,口氣不由得放柔了。「我不是凶妳,以後,妳就在這兒安心住下。」
「這娃兒是誰?怎麼身子跟四季豆一樣干扁,不過五官挺美的,跟我的寶貝——」福親王說著,眼眶紅紅的看向女兒。
「阿瑪,我沒在生氣了。」馥薇知道父親有多麼愛她,不過,一看阿瑪又要向才踏入門的沙特雷得意嗆聲,她趕緊先對來人搖搖頭。
見兩人視線又黏在一起,福親王真的很受不了,但不想再惹女兒和妻子生氣,他走到小女娃兒面前,發現這娃兒長得標致,才這麼小就有一股惹人憐愛的氣質,愈看愈有他的緣。「妳打哪兒來的?」
「阿瑪,小不點是我買來的!」克彥看到阿瑪臉上的笑意,馬上邀功。
可沒想到福親王一听,臉上大變,馬上瞪向他。「你買小孩?!你——」他臉色突然變得蒼白,「這不會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女吧?你這死小孩,你才多大——」
「阿瑪,弟弟不會做那種事的。」馥薇連忙跑過去,替弟弟擋住阿瑪的拳頭,但有人的動作比她更快,一把抓住埃親王的手。
「你應該相信自己的孩子。」
埃親王瞪著沙特雷。
「是啊!」福晉受不了的走過來。「這孩子做了件好事,雖然我也罵了他,但是我也感到驕傲,你不要怕女兒被搶走,原有的理性與沉穩都不見了!」
于是,她將兒子如何四處拐錢……也不算拐錢,就是交一大堆外國友人,帶他們到哪兒嘗鮮或買東西時賺些地陪費,店家也給一些感謝酬金,當然,還有最大的金主沙特雷——
說到這事時,福晉停頓一下,若有所思的看著驚愕的女兒及有些困窘的沙特雷後,還是隱瞞了小兩口騎馬一事,僅說了小兒子制造機會讓兩人感情加溫好賺取銀兩,替身陷妓院的小不點贖身的。
听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福親王還是惡狠狠的瞪著兒子,雖然他是做了好事,可是替洋人牽紅線,還是可惡!
克彥苦著臉,哀怨的看著額娘,不知道她到底是替他解套,還是替他把原本就套在脖子的繩子拉得更緊?!
「好了,好了。」福晉見幾個人神情各異,目光來了又去。「晚點就要用膳了,大家先去沐浴吧,有什麼話晚點再說。」
馥薇看著沙特雷,心情復雜。
「請妳不要生氣,表面上,我用錢賄賂克彥,那是我希望能跟妳有更多的相處時間。」沙特雷不希望她想太多、太復雜,他的愛其實很簡單。
「是啊,姊——」
「你不要說話!」她生氣的打斷弟弟,雖然額娘沒說,但她從她的眼神看出來,娘已經知道她跟著沙特雷學騎馬的事。所以,換個角度看,她的親弟弟出賣了自己,讓她每天不得不去跟沙特雷踫面,弟弟有錯,但沙特雷以錢相誘,在她看來更是不應該!
「漂亮的姊姊,請妳……請妳不要生大哥哥的氣,他是為了我……」小不點怯怯的聲音突地在這令人凝滯的氣氛中響起。「我請我娘把錢還給大哥哥,我再回妓院去,大哥哥再還給那位大哥哥好嗎?」
馥薇看向淚如雨下的小女孩,不禁眼眶泛紅,走到她面前,蹲,心疼的揉揉女孩的發絲。「不要說傻話,妳會這麼說,可見是聰穎的好孩子,安心的留在這里,大姊姊不生氣了,妳也別亂想,好不好?」
「真的不生大哥哥的氣?」小女孩還是不安心。
馥薇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回頭看向弟弟,露出一個笑容。「既然買下她,就是你的責任,她是朵美麗的花,你要好好呵護。」
「嗯,」克彥反而很不好意思。「對不起,姊。」
她搖搖頭,「我回房去了。」站起身就往房間走去,沙特雷隨即跟上,福親王原本也想跟去監視兩人,但被終于願意跟他說話的福晉攔住。「讓他們談談,你回房去沐浴。」
沙特雷靜靜的跟在馥薇身後,一直到她房門前,見到她轉身過來,他才歉疚地開口。「還在生氣嗎?」
「不氣了。」
雖然這麼說,但他注意到她的視線避開了自己,說明了她在撒謊。
「馥薇——」
此時,房門突地打開,小香欠了欠身後說︰「格格,水已經準備好了。」
她點點頭,看向沙特雷,眼中有著排拒。
「妳先去洗,我晚一點兒再來找妳。」
「我累了,想休息。」
他仍抱著希望。「那明天?」
「再說。」
沙特雷只好點頭,抬頭看著夜空,烏雲遮月,壞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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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關系的確要生變了。
第二天,在福親王上朝後,沙特雷、馥薇及克彥都被福晉叫到房里,扎扎實實的訓了一頓。
盡避算命師所說的「馬劫」福晉是耿耿于懷,但沙特雷顯然有不同的想法——
「福晉,如果馬劫一事是真的,那馥薇更應該要了解馬兒、駕馭馬兒,在危險來臨時,她才有足夠的應變能力,而不是慌張無措。」
「你說服不了我,那名算命師是高人,我不會拿自己女兒的生命來開玩笑。」
「不能因為害怕——」
「好了!」福晉難得大聲,「這件事不許再說,也不許再去那個練馬場,王府里的馬廄在這幾日會送進來幾匹馬,那都是塞外的野馬,我不管妳學到什麼程度——」她嚴肅的看著女兒,「不準接近牠們。」
「放心吧,額娘,我也不想騎。」馥薇想了一夜,決定暫時跟沙特雷保持距離,好好厘清自己對他的感情,在跳月兌那雙深情的眼眸與動人的言語後。
不管沙特雷投來的錯愕的眼光,她繼續道︰「今天跟公王幫有約,我先出門了。」
「等等——」他追了上去,但卻迎上她疏離的眼神,心中不禁一窒。「我真的很抱歉,雖然知道妳並不想听,但請妳記得,我做的一切,都只是因為愛妳,也請妳在做任何決定前,想想我愛妳的心情。」
看著他心慌意亂的姿態,加上真摯的情感,說不感動是假的,但眼下她的心也亂成一片,實在無暇他顧,只是淡淡點頭,就坐了馬車到議政王府,努力的掩飾心中落寞,堆起笑臉,跟公主幫成員打成一片。
但靜瑜的眼神不時瞥向她,似乎看穿了她的強顏歡笑。
而且盡避她想暫時逃開有沙特雷的世界,卻事與願違,小榜格們嘰嘰喳喳的說著他們的相遇就叫「千里姻緣一線牽」,聊著他為了愛她直接去見皇上,為愛勇敢,簡直叫人羨慕極了!
「不過,」一個小榜格說了,「馥薇姊姊要跟著沙特雷先生到法蘭西吧?如果是我,一想到要離開阿瑪、額娘到那個陌生的地方就很害怕。」
「嗯,而且,萬一他的父母不喜歡馥薇姊姊怎麼辦?還有,我記得馥薇姊姊說過,洋人吃生菜、生肉,那到那里要不要入境隨俗?」
「妳想太遠了啦,也許沙特雷先生沒有打算帶馥薇姊姊回去呢!」
「不可能!他一定向她許下共度一生的承諾了……」
靜瑜看到好友的表情因為這幾個小榜格的對話而變得凝重後,立即結束話題,「好了,今天公主幫的聚會就到這兒,妳們先回去吧。」
「好。」幾個嘰嘰喳喳的小美人兒這會兒才發現馥薇的表情怪怪的,又不敢多問,只好先離開了。
「馥薇,她們想太多了,妳別放在心上。」
「不,是我想得太少了,糊里胡涂就陷了下去。」
那幾個沒有心機的小榜格在無意間反而挑出了這段異國戀的關鍵問題,而她自己竟然都沒想到。
靜瑜難以置信的看她。「妳的意思是要放棄?」
她眼眶微紅,「靜瑜,妳不知道……」她將昨天發生的事向好友娓娓道來。
「原來——雖然他的方式不對,可我相信他對妳是真心的,想想他為妳做了什麼吧。」
「我知道,」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不想回想方才沙特雷講相同的話時那種真切的模樣。「可是,剛剛她們說的話,讓我的決定更清楚,也更堅定了。」
這段感情不可以再繼續下去了,一旦他離開大清,她的深情該何去何從?
若是要她跟著他離鄉背井,舍棄她的家人、朋友,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國度生活,她辦得到嗎?
不!航行只是一段時間的冒險,但要離她摯愛的家人如此遙遠,她舍不得!所以,她必須學會割舍。
靜瑜從她的眼神看到哀傷,也看到堅強,只能嘆息一聲。「不管妳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