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左瀠瀠已經蘇醒,此地便不宜久留,雖然黑衣侍衛探查咸陽陵園後,發現李恩已掩護他們同闖地宮之事,宮中也無異狀,但邢鷹仍派呂杰買來一輛舒適馬車,要黑衣侍衛將老大夫送回去,再奉送一大筆酬勞,隨後一行人即策馬前往突厥。
只是馬車相當豪華,再加上一行高大英挺的黑衣人,目標實在太顯著,為了不引起太多注目,黑衣侍衛再次一分為三,其中兩批人保護黑王,另一批則直奔雲南杜金的家,與留駐杜家的黑衣侍衛集結,返回突厥。
呂杰仍是駕馭馬車的人,負責辨別先行的手下沿途留下的暗語,安排恰當的食宿。
寬敞的馬車內,左瀠瀠大部分時間都躺在舒適的軟墊上。吸進了不少細沙塵入肺,五髒六腑曾幾乎停止運轉的她,身子仍很弱,老大夫開的藥除了替她補身、補氣外,也讓她大部份的時間都在睡眠中休養,這是邢鷹的要求,這一路可說是路途迢迢,顛簸難測,讓她熟睡,時間會過得快一些。
雖然左瀠瀠有好多的話想跟他說,但他並不急。
「先養好身子,之後你有很多的時間可以跟我說話。」
他總是這麼說。
「那你要帶我去哪里?」
「到了你便知道。」
左瀠瀠不明白他為何不說?是返回突厥嗎。還有,他的真實身份,他也不打算告訴她?若他事事隱瞞,她又該怎麼將他們之間的曾經說出口?還有翔兒的事……
車窗外,陽光暖暖,和風輕拂。
邢鷹低頭望著將頭輕靠在他腿上熟睡的小女人,他知道她有很多事想問,只是有些事太早知道並不好,即使在先前他就已經告訴她他擁有許多女人,但他真的懷疑,她能接受她必須跟其他女人一起伺候他的事實嗎?
包甭提金妃——黑眸現憂悒之光。
金妃已是他擇定的王後人選,也許她的肚子里已有他的子嗣了,這些事,心亂如麻的他著實不知該怎麼跟她從頭說起。
因為她是如此的特別,而他,好不容易才得到她的心,他不容許有任何事情影響兩人現在的和諧狀態,所以只好能拖就拖。
馬車繼續答答前行,經過了數個晨昏,總算抵達新北方霸主——突厥汗國。
位于龜茲北面、盤踞山嶺的皇城里,宮女、男侍腳步匆忙的在樓台殿宇、庭園石橋間來來去支,就是要把深宮禁地的里里外外清理得一塵不染,後宮更是整個沸騰起來,每位嬪妃忙著梳妝打扮,個個都美麗得像只開屏孔雀。
原來,先行的黑衣侍衛已早一步回宮報告,所以,皇宮上上下下都知道黑王即將回宮的消息。
這會,皇城外,夾道歡迎、萬頭鑽動的百姓們奮力的揮手高喊。
「王!王!」
包有人匍匐于地,崇拜至極。
「可汗!可汗!」
「王!王!」
馬車車簾拉開一層,另有一層透明薄紗隔出車里車外,只讓人隱隱約約看到車內情形。
然而,車內的左瀠瀠卻可以透過紗簾,清楚的看到街道兩旁夾道歡呼的興奮百姓,听到震耳欲聾的吼聲。
她怔怔的抬頭看著將她護在懷里的男人。他、他竟已成了突厥可汗?
莫怪乎他們在前一個落腳處時,會突地冒出這麼多黑衣騎兵與他們會合。
邢鷹已換穿上一套雖然仍是黑色,卻顯得更加豪華尊貴的華服,而她仍是一身唐裝,但論質料、剪裁都是上上之選,雖然素雅無太多刺繡,但因絲絹質地柔軟光順,反而更襯托出她的月兌俗絕塵,當時邢鷹看了,驚艷之色全寫在臉上,令她羞怯又心喜,原來他如此費心,竟是因為他要帶她進皇宮?
看見她眸中的驚愕難信,邢鷹微微一笑。
「我還是我,你別想太多。」
是,他還是那個不顧危險、助她死里逃生的男人,可是——為什麼她還是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
我擁有許多女人……
是了,一國之君,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何況是已貴為突厥可汗的他?
在她之後,還會有多少個美人進到皇宮?處心積慮的求得他的注視?
看出她的驚惶與不安,邢鷹好言安撫。「我知道你可能很難接受我的身份,但是別怕,日後,你就跟我住在宮里,好好陪著我,伺候我,我的身份絕不會影響到你跟我。」
左瀠瀠深吸一口氣,直接挑起絕對會影響兩人的關鍵問題,「我可以知道,你這個王共有多少名妃子嗎?」
這麼直接?邢鷹的黑眸里有贊賞,「如果連同我逝去的爹及大哥的妃子——」
看她一臉錯愕,他臉上笑容擴大,「這是我們突厥人特有的規矩,繼位可汗除了繼承王位外,也一並接收後宮嬪妃,所以,你可以想像,我的後宮人數大約數百人。」
她臉色陡地一變,心沉甸甸的,不由得將頭垂低。
他執起她的下顎,口氣輕柔,「我知道你有你的驕傲,但是,大唐皇帝有三千佳麗,尋常百姓也有三妻四妾,你該不會貪心的想獨佔我一人?」
不行嗎?左瀠瀠終究失望了。雖然說過他擁有許多女人,但在他冒著被活埋的危險也要救她,在這樣的生死相許後,她以為他會願意舍去其他女人,只與她相愛相守,就像他曾經告訴過她的——
我只要跟你,一生一世的共度白頭。
在他未出口前,她都還抱著一絲微薄希望的……
「如果我是真的想獨佔你一人呢?」她眼眶泛紅,他皺眉,「我知道你跟別的女人不同,你縴細、倔強、聰慧、獨一無二,所以才能得到我的愛,這已是其他妃子所沒有的。」
「所以,我不可以貪心了?」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左瀠瀠悲傷的搖頭。「感情是自私的,一顆心只能容納一個人,一夫多妻……我真的、真的不能接受,我的心會痛,想到你擁抱別的女人——」
「我可以只擁抱你,但她們也必須存在。」
「……存在的理由是什麼?襯托出你是至高無上的可汗?但我呢?我的痛、我的妒忌,我的委屈?」
他臉色一變,「不要得寸進尺,女人一旦變得貪婪就會惹人厭!」
「我沒有貪婪。」她哽咽,「我只要求一份完整的愛,是你貪婪,是你在要求我要清高無私,是你要求我跟別的女人分享你,是你要求我丟掉嫉妒,丟掉自尊,去接受這一切一切不合理!」
這一串近乎指責的話,令邢鷹抿緊薄唇,黑眸隱隱冒出怒火。
「听好,我愛你,但那並不代表我就可以容忍你的放肆!」
她幽幽的看著他,「我也愛你,對你不顧一切的救我更是感動無比,但是,把我放到那些嬪妃之中,我不會快樂的,你這樣做,等于是在傷害我。」
「所以呢?你要我一生一世只能跟你相依相守?只讓你成為我的唯一?」
「……這個要求很過份?」
對她的認真,他只覺荒謬,「我不僅是突厥可汗,也是各族聞之喪膽的黑王,你卻要我這一生只能擁有你這個女人?」
淚眼凝睇著這張狂傲的俊臉,左瀠瀠猛然明白了她娘的話。
……你要記得,找一個平凡的男子當終生依靠就好,他不一定要很愛你,不一定要很有錢,更不要有出眾的才華,娘只求你,有一個平淡相依的伴侶……
是啊,他是一國之君,一個生來就不平凡的男人,怎可能甘于平淡?
她是深愛著他,但要她違反自己的心假裝寬容的與其他妃子伴他一生,分享那被切割成好幾份的愛與呵護,看著他在跟其他妃子翻雲覆雨後,再跟自己行巫雲之樂,光想,她的心就痛得要淌血了,她怎麼辦得到?
看見她的淚,邢鷹的心驀地揪緊,可他明白傳統不可能輕易廢除。
他吐了一口長氣,溫柔的將她擁入懷里安撫,「好了,我們不要再談這個,你只要記得,在我心中你是最特別的一個,我的愛也只給你,絕不會辜負你,明白嗎?」
貼靠在他的胸口,左瀠瀠眼眶濕紅,心已寒。
這不是她要的,她要他的全心全意,她要他的專一!
可惜他不懂永遠也不會懂,只要他是至尊無上的王,怕是永遠都不會懂了。
終于,馬車進入金碧輝煌的皇宮。
「阿史那鷹,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會化名為邢鷹,只是為了在大唐時方便行事,但從這一刻開始,你就喚我鷹。」
左瀠瀠對這個名字一點都不陌生,而且,也如他六年前所說的,這個名字從此將跟她的人生連結在一起。
只是,她跟他之間的愛情,已是面目全非,可悲的是連想逃離也不會有機會,只能逼自己適應他殘酷的「大愛」!
阿史那鷹一下馬車,早已恭敬等候多時的一群人,不管是妾妃、文武官員、侍從、奴僕們全匍匐于地,磕頭行禮,異口同聲的齊喊,「恭迎可汗回宮!」
「都起來吧。」
他冷聲點頭,臉上已無任何表情。
左瀠瀠心寒的望著紛紛起身,站立在他們正前方那近上百名環肥燕瘦的女人。
她們全都精心打扮過了,各有風情,皆是美人,而她將成為她們之一……
在她打量她們時,妾妃的眼神也全落在她身上,眼里同時冒出妒忌與不安,明白這個水靈靈的絕色美人,又是來分享王的愛的。
不願面對這些妒火,左瀠瀠別開臉,目光回到身旁男人的臉上,可這一看,不由得一愣,因那張俊臉充滿著難以接近的冷漠,深邃黑眸里還帶著戾氣,教人不敢正視,完全不像他面對面她時的溫柔模樣。
是因為回到了他的王國,處在這種君臨天下的氛圍里,他得以這樣的面目示人,好符合身份嗎?
罷了,想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難不成知道他對她不同于別人,她就該滿心感激?
若有朝一日她真的變成這樣沒了自尊的人,那才真正叫可悲吧。
這時一名斯文俊逸的圓領白袍男子穿越眾人,一臉笑容的走了過來,左瀠瀠注意到阿史那鷹原本冷硬的臉上立即浮現笑意。
「赫昕。」
「臣恭迎來遲——」
「不必多禮,這段日子麻煩你了,我們進殿內再談。」阿史那鷹豪邁的拍拍他的肩膀,就往前方的殿堂走去,但赫昕卻站定不動。
「這是?」
乍見這個一身月牙白唐裝的異族女子,他不由自主的一怔。好一個天仙美人!
瞧她縴細嬌小、朱唇粉面、膚若凝脂,一雙燦亮星眸帶著令人心疼的憂傷,楚楚動人之態,教人直想將她擁入懷中好好安慰。
「左瀠瀠,即將成為我的妃子之一。」阿史那鷹瞥了赫昕一眼,像是刻意昭告她的身份似的,接磁卡才轉向左瀠瀠。「他是赫昕,甯王,也是我的好臣子、好朋友。」
左瀠瀠沉默的朝赫昕微微點頭,心在听見那句「妃子之一」時,再度絞痛。
赫昕仍驚艷于她的傾城之貌,慢了半拍才回神,尷尬的朝她點頭。
「呂杰。」阿史那鷹一喚,呂杰立即走到左瀠瀠身邊。
「請跟我來。」
她點點頭,眼角余光瞥見那些正以期待、傾慕,甚至是渴望眼神凝睇著阿史那鷹的妃嬪們,喉間的苦澀更甚。
于是她連看也沒有再看那個擄獲所有女人目光的男人一眼,便隨著呂杰的腳步離開這令人窒息的地方。
阿史那鷹黑眸半眯,對她離去前的淡漠,心中頗為不悅。
「我們進去聊吧。」他丟下這句話,即邁步往前方走去。
赫昕卻下意識的回頭看那縴細的嬌小身影一眼,才趕緊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