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廂書房里,小芙蓉皺著眉,呆呆看著手上的五根手指頭。
還有五天涵英格格就要來了,但究竟是哪里出了錯,叔叔貝勒怎麼對小喬夫子一點動靜也沒有?
難道他忘了涵英英格格有多麼可怕嗎?不行!
她隨即從座位上起身,「我要去找叔叔貝勒。」
「他肯定在忙,別去了。」韓小喬馬上制止。
那日看到他在樓台上與美人調情,讓她一連幾口莫名其妙從春夢里嚇醒,因為夢里的女人竟然變成了她自己,敢情真的應了他的話,她春心蠢動了?
「我不管,你也跟我去。」小家伙架子可大了,冷冷的下令。
雖然她一直不明白的叔叔貝勒怎麼突然收了手,但眼前也只剩小喬夫子能跟涵英格格分庭抗禮了。
「我不去。格格,我跟你老實說吧,我很怕男人,尤其是對自己感興趣的男人。我不知道你能否明白,但格格真的不該扮紅娘。」她決定還是開門見山的說,不然要她一直在貝勒爺面前演出歇斯底里又哭哭啼啼的女人,也很累耶。
小芙蓉雙手環在胸前,噘起嘴斜睨著她,「你怕男人?我才不信。」
「是真的。」
「那就多看幾次唄,反正叔叔貝勒長得一點也不像男人啊,這不剛好?」小芙蓉一定要趕鴨子上架,而且……她帶著懷疑的眼神看向夫子,小喬夫子看來就為是那麼沒膽的人,肯定像她一樣老愛騙人。
「噗!」韓小喬一听,忍俊不住的噗哧笑出來,「不管他像女人也,像男人也罷,反正皇親國戚總有門第之見,配我這樣的女人太委屈。」
「哪有什麼門第之見?他只要是女人都成。」小芙蓉小大人似的駁斥。
韓小喬听了欲哭無淚。原來她是圓是扁,是美是丑都不是重點。
事情至此,原因她大概也明白了,這幾天府中奴僕各個看來無精打采,全是因為涵英格格要大駕光臨,只是她一點不想被小芙蓉抓去當盾牌。
「好,夫子跟你說,不只長相的問題,只要有男人看上我,想接近我,或用傾慕的眼光看著我,我的腦袋跟情緒就會開始不受控制,會擔心有天才女變成黃臉婆,日子只剩下相夫教子,我會一直亂想,最後像個瘋婆子。」
「那我偏要看看。」小芙蓉驕縱的睨她一眼,要她跟著自己走。
「格格……」韓小喬真是既生氣又無奈。
一大一小兩離開東廂,也維持著一前一後的距離走著,至于該隨侍她們的丫頭們,則早被撤走了。
韓小喬見小榜格直往鎧斳貝勒住的院落走,腦袋也沒關著,努力思索萬一待會又見到不雅的的畫面,自己該如何反應。
才想著,迎面突然傳來一陣鶯鶯燕燕的聲音,她一抬頭……哇!是個大陣仗,幾個美人兒嬌柔甜笑的伴在貝勒爺身邊,正往她們走來。
「哼!全是他的侍妾,有二十人吧。」小芙蓉很不以為然,嗤之以鼻的抬頭看著小喬夫子,「其實你擔心?有人分著伺候你的男人,這不正好?」
好個頭!這孩子的價值觀跟道德觀都扭曲了,偏偏自己還不能過分的指正,就怕小榜格一火大把她趕出去,屆時要她怎麼去面對主子?
前來的那群美妾一見到她們兩人,腳步也慢了。如果說涵英格格是個大麻煩,那麼眼前這個芙蓉格格就是小麻煩。
「你們先下去吧。」
鎧斳朝身後的侍妾點頭後,美人就都退了下去。
他的目光轉過來,直覺對上站在小芙蓉身後的小喬夫子,沒想到她怯怯的眼神正好跟他的對上,下一秒,她就嚇著倒退三步,像是看見什麼猛鬼野獸似的。
她那夸張的舉止,讓他哭笑不得。「怎麼來找我?不會是又要換夫子了吧?」這是他唯一想到的事,依照往例皆是如此。
「才不是呢!是小喬夫子久未見叔叔貝勒,很想你。」小芙蓉說謊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簡直是睜眼說瞎話!韓小喬難以置信的瞪著她,一邊急著想澄清,但小芙蓉口齒伶俐,連忙又出聲。
「真的!她沒有跟叔叔貝勒傾訴愛意,心思一直無法留在課堂上,所以才希望我能幫忙,讓你們可以有較多的時間相處,她真的很愛你。」
鎧斳莞爾一笑,這些話怎麼比較像是他身邊女人會說的話?
「什麼?!」韓小喬又急又驚,腦袋反而一片空白。她沒料到小芙蓉的謊話會這麼猛,一時反應不及。
「小喬夫子,我好人就做到這里,我的叔叔貝勒願不願意接受你,就看你的造化了。對了,你說其實叔叔貝勒長得一點也不像男人,正好是適合你的男人,這話我也代你傳達了。」小芙蓉笑嘻嘻的說了這長長一大串不打結的謊言後,便往另一邊走去了。
韓小喬簡直要瘋了,她已經沒空管丟下話就走的小芙蓉,一心急著想向臉上笑容變得很詭異的鎧斳貝勒解釋。
「我真的沒這麼說!這實在太荒謬了,太好笑了,我不知道小榜格為什麼硬要亂點鴛鴦譜?」說著說著,她的眼眶紅了,鼻子紅了,眼淚就要掉了,「何必強人所難呢?一定要將我推給貝勒爺嗎?她真的這麼討厭我,不想讓我教嗎?我很認真的在教她做學問啊……」
「天啊,地啊,難道認真也是一種錯誤嗎?還是我該昧著良心打混模魚呢?嗚嗚嗚……」
歇斯底里的說到傷心處,她又開始哭哭啼啼,不過心里可罵起他來,二十名美妾還不夠是想怎樣?而小芙蓉不顧她是自己的夫子,為已私利就想犧牲掉她,也太現實了吧。
耳朵好癢……誰罵她啊?
原來小芙蓉在走了一段路後刻意又繞回來,偷偷模模的藏身在花圃間,這會兒正癢到不得不掏掏耳朵。
她悄悄繞回來,是想瞧所謂怕男人的小喬夫子會有什麼反應,沒想到夫子哭到呼天搶地,真的是卯起來哭。
老天,魔音穿腦好吵喔……她捂住耳朵,皺眉看著漂亮五官都要打結的叔叔貝勒。
怎麼辦?好像無望了。
鎧斳貝勒確定自己真的是看走眼了,看來這僅存幾日寶貴時間,他得從自己的侍妾里找出一個能與涵英格格旗鼓相當的人,縱使不行斗法,至少分散注意力也成。
畢竟人家一個金枝玉葉都能不計較的送上門來了,他總不能回身馬上將她踢出去,一來不給杜王爺面子,二來比較符合他放蕩多情的形象。
「好了,別哭了,我不敢要你了。」他沒好氣的道。「我也會提醒小蓉別再找你過來,免得因為你,害我對其他女人也一樣沒興趣。」
那不是更好?光想到近二十名的侍妾,她都替他感到憂心,也不怕縱欲過頭壞了身子……
思及此,她柳眉一蹙。
奇怪,她關心他做啥?可憐的是小芙蓉,他這貝勒爺有空關照一大群女人,對唯一的至親卻不聞不問,也太過分了。
她低頭看似以袖試淚,實則偷偷做了個大鬼臉。算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就讓他縱欲而亡吧。
「感、感恩。貝勒爺,那我先行退下了。」
鎧斳袖子一揮,連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殊不知韓小喬一轉身背對他後,臉上立即露出笑臉,因為她清清楚楚听到他口氣里嫌惡與煩躁。
在听不到她的腳步聲後,鎧斳這才抿緊唇瓣,轉身看著她縴細的身影。
不知為什麼,他的心情不太舒服,頭一回有女人看到他就哭,而且還哭得這麼淒慘,實在不太給他面子了。
眼看涵英格格到來的日子已逼近,他想找個盾牌卻找不到,真是的,偏偏這顆燙手山芋又哪兒也不能扔……
突然,窗外右手邊花圃傳來窸窸窣窣聲,他一回頭,就見到小芙蓉從花圃里鑽了出來,拍拍沾了葉片的身子,笑得好不燦爛。
「我看到了小喬夫子剛剛哭得好慘,但一低頭拭淚時,實則在做鬼臉,而且一背對你,她馬上就無聲的笑了。」
「真的?」美眸熠熠發亮,這可有趣了。
「當然是真的,第一回有女人對叔叔貝勒如此不在意,還刻意裝愛哭,你應該很不是滋味吧?」
笑意浮現他眼眸,「你在挑釁?」
她是,但她絕不會承認。「當然不是,只是我想夫子是才女,自然心高氣傲,覺得你們這種皇室子弟花心俗氣,所以在我好心跟她說了如何贏得你的心及避免做什麼事後,她反而拿來利用,故意讓叔叔貝勒討厭她了。」
原來如此,難怪她第一次在書房面對他時,可沒見現在如此懦弱,只不過——
「你那麼好心告訴她我的喜惡,所為何來?不會是因為太害怕涵英格格成了這里的當家主母,猛找你的碴吧?」
鎧斳的話一針見血,小芙蓉臉色丕變,「哪、哪是。」真是的,她以為將話題繞開了,怎知叔叔貝勒又轉了回來,真是狡猾。
鎧斳當然知道佷女在打什麼如意算盤,但他現在比較感興趣的,是找出那個出乎他意料之外敢耍弄他的女夫子,而且得先證實佷女的話是真是假。
看來小蓉的話,大概是八九不離十,因為此刻的小喬夫子,看起來已經一副危機解除的快樂模樣。
鎧斳貝勒施展輕功飛掠,上了樓台刻意停駐,果真見到韓小喬正駐足在蓮池旁,仰頭看著天際,一張絕色小臉,眼兒彎彎、唇兒彎彎,的確是帶著某種奸計得逞的得意。
一見她低頭,他立即身形飛掠,故意在她的身後站定。眼前蓮池映照出她的身影,那雙慧黠且泛著得意神采的美麗笑顏在清澈藍空的倒映下更是一清二楚。
她還真是吃了豹子膽,完全沒將他的身分放在眼底!
「什麼事這麼開心?小喬夫子。」
醇厚含笑的嗓音一出現,韓小喬臉色一變,猝然轉身,但因轉得太快,她繡鞋一滑,差點沒摔下池去。
好在他動作夠快,一個掠步手臂一伸,扶住了她的縴腰——但也僅于此了。
她臉色蒼白,看著他刻意欺近的美麗臉孔,他想做什麼?
這男人唇角帶著勾魂般的促狹笑意,渾身上下散發足以讓女人神魂顛倒的誘人氣息,真的很罪過哪。
「謝謝……」她微喘著氣,急急退離他危險的懷抱,靠自己的力量挺直了身。
他濃眉一挑,微微一笑,「剛剛夫子才哭得涕淚縱橫,怎麼一會兒就眉一笑?有什麼好笑的事可以跟本貝勒分享分享。」
「沒,沒有什麼好笑的事,只是想到一首詩詞,頓覺心胸開朗。」她胡亂說著,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又來找她了?
「詩詞嗎?很好,說來听听。」
怎麼辦呢?她心跳如擂鼓,在腸枯思竭下,只能硬著頭皮吟了一首——
花明月黯飛輕霧,今宵好向邊去。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書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她念完了,他卻不語,四周忽然靜悄悄的,只听到向聲鳥啾聲和輕風拂來時葉子拍打的沙沙聲。
「念完了,我去書房了。」受不了這詭異的和寂靜氛圍,她不安的想閃人,沒想到他一個箭步上前阻擋她的去路,她一抬頭,竟見他臉上盡是曖昧的神色。
「這一首是南唐李後主的『菩薩蠻』,寫的是李後主與小周後的幽會,再說白一點,就是一個偷情少女的心情……才高八斗的小喬夫子是在暗示些什麼?」
天啊,韓小喬粉臉驀地漲紅。
她哪知道?這詞是主子每回要跟男人共度雲雨時總會喃喃念著的,她也只感覺那像是在期待什麼的心情,听久了就記住了。原來當中意思居然是如此,主子的確是跟男人在偷情……
這女人竟然在他離她這麼近時還能思考?!鎧斳貝勒有點不快,惡作劇般的愈靠她愈近,目光灼灼,直到臉龐與她長而卷翹的睫毛都快要踫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