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兒在一旁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追不是,追過去也不是,因為眼前東方紫也是一臉陰霾,看來她真是愈幫愈忙了,怎麼辦?
她看看走遠的老王爺,又看看自己的丈夫,「真的對不起,我弄巧成拙了。」
東方紫繃著一張俊顏,同樣丟下一句,「不干你的事。」隨即揚長而去。
但怎麼不干她的事呢?是她幫了倒忙,讓他們父子之間的裂縫愈來愈大。
然而,不管她怎麼去跟阿瑪道歉,氣急敗壞的老人家啥也听不進去,執意要走,硬是叫老總管派了馬車,倒是額娘要她放寬心。
「這對父子沒吵才有問題,上北京也不是你進門後才有的事,何況你如此有心,我真的很高興。」福晉笑著安撫道。
「沒錯,那小子要是真的不懂得珍惜你,我再請皇上另外幫你挑一個好丈夫。」東方雷氣得朝停放在門口的馬車走去,像是看到了什麼,他突然腳步一歇,回頭瞧了瞧。
丙真,那個臭小子就站在後方的樓台前看著這一邊。
他鐵青著臉,又轉頭邊甩袖邊往馬車走,還刻意抬高嗓音,「我是說真的,我絕對要皇上再找個丈夫給她!」
埃晉正在安撫筠兒,瞧媳婦都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了,丈夫還一次又一次的哇哇大叫。她拍拍媳婦的手,急忙轉身,快步來到丈夫面前,「別再胡說,要讓人听笑話嗎?」
東方雷怒哼一聲,「我胡說?讓人听笑話?別以為媳婦受的委曲我不知道,那小子沒進新房,到現在也還沒圓房,這倒好,萬一他已辱沒筠兒的清白,筠兒的一生幸福也全沒了!」
老王爺還是扯開大嗓門吼叫,就是要讓那個不知好歹的兒子听到,但背對著東方紫的筠兒怎麼知道呢?
她慌張的來到公公身前,「不要,不要跟皇阿瑪說……拜托,阿瑪,紫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不願圓房……」
東方雷跟福晉同時一愣,「你說什麼?」
東方紫也怔了下,但隨即苦笑。她對任何人都這麼誠實,他真的敗給她了。
「是真的,在大婚之前他便將話說清楚了,是我執意要嫁的。」說到這里,筠兒有些羞赧,但她仍勇敢的說下去,「我心疼他,也希望能報他為我找到親人的恩,所以我很願意當他的妻子,請阿瑪別跟皇阿瑪提這些事兒,就說我過得很幸福,好嗎?」
看向一臉認真的筠兒,老王爺夫妻倆相視一眼,福晉伸出手,緊緊握住她的,「你真是個好孩子,娶了你是紫兒的福氣,他就拜托你了。」
「是啊!阿彌陀佛的你懂得感恩,他呢?到現在還不明自己該付出什麼呢!」東方雷有感而發,只希望他那死腦筋的兒子在男女感情上能長進,把握當下,免得到手的幸福飛了。
筠兒目送馬車遠去,臉上雖帶著意,心里卻是沮喪的。她似乎將事情愈弄愈糟了……她咬著唇瓣,笑容也漸漸消失在嘴角。
殊不知,她跟福晉所說的一席至直至性的話,全入了東方紫的耳里,他的黑眸多了一抹奇異的光芒,但很努力的壓抑著,也不忘提醒自己那顆過度悸動的心──她是為了達恩才執意下嫁的,光這一點,他就不該也不能佔有她!
東方紫在理性剖析自己與筠兒之間該有界線後,遂將心思全放在追蹤反皇黨上頭。
目前追查的那條線,已有往江南這里來的趨勢,反皇黨為了向洋人購買大炮與火器,私下運了巨款藏匿在某處,最大的金主听聞就是杜王爺。只是杜王爺設了層層的隔火牆,他們不管找到哪個私下接線的人,那把火都燒不到最上層的他。
這筆巨款,他們勢必要找到並攔截,避免其進行武器的交易,讓杜王爺無法再靠它們肆無忌憚的掀起波瀾,畢竟沒錢難辦事……
東方紫不願松懈的投入行為,筠兒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前些日子,他更忙得連人影也沒見到。最近他雖然天天在家,卻有不少面生的人物進府,看來好像是三教九流皆有,總是進書房與他談論不久後又離開。
一股強烈的不安縈繞心房,一想到額娘離付前要她好好照顧他,她便再也忍不住的前去書房想找他談談,沒想到在半路就遇到他們──
她怔怔的看著換穿一身黑色勁裝的東方紫,在他身後還有一大群同樣裝扮的男子,他們個個蒙面,看來是要去執行什麼任務。
她擔憂的看著他,「都已三更天了,你、你們……」
「回房去。」東方紫沒打算讓她說完話。
看這情形,他們八成要去做什麼大事了,因此她也不敢耽擱,「好,我回房,但請你一定要回來,好嗎?」
「你不可以跟。」他知道她會輕功,而且還不弱,但他上回跟鎧斳在皇宮布的線,就敗在不知情的她身上,所以這回絕不能再讓她跟,以免壞了大事。
筠兒還真的想跟著去呢!可一見他那雙黑眸中寫滿冷硬,又想到自己的功夫只有半調她只好放棄,「好,我不跟,這是因為不想成為你的累贅,但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他沉默點頭,示意身後的人跟著他往後門走,那里已有三輛馬車在候著。
不一會兒,沒有點上燈的三輛馬車立即消失在夜色中。
筠兒回到房里,卻怎麼也睡不著,她心驚膽顫,明白東方紫要做的一定是危險的事,所以她從床上起身,打坐念起心經,請菩薩保佑大家一切平安。
沉靜的夜,運河上倒映著天上的皓月,河面上波光粼粼。
東方紫一身蒙面黑衣勁裝,率領一群侍衛從一艘毫無燈火的船舫,跳上另一艘停泊在運河上的畫舫,畫舫里一名留著八字胡的勁裝男子,就是他今晚的獵物──反皇黨的江南分堂堂主。他們必須要活捉這個人,並從對方口中得到那筆巨款的藏匿處。
男子發現異狀,大喝一聲,「快走!」但來不及了,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艘畫舫會無聲無息被潛入這麼多刺客。
霎時間,船身晃動,寂靜的運河上騷動起來,刀光劍影中,打斗聲還有重物落水聲此起彼落,不一會兒,甚至出現了火光,船上失火了。
火焰愈燒愈旺,船上的死傷人數也愈來愈多,東方紫的劍直指分堂主,冷冷的道︰「束手就擒吧,你的人已經倒下一大半。」
分堂主怒視著他蒙面露出的一雙冷厲黑眸,再看看圍繞在他身邊自己受傷的同伴,以及趴臥在甲板上鮮血直流的弟兄,不禁眼楮微紅,抬頭瞪著他,一張老臉氣得扭曲,「要我投降?想都別想!你們是哪一個道上的人?沒臉見人嗎?把面巾拿下來!」
東方紫冷笑一聲,「你隨我回去,我就讓你看看我是誰。」
「哼!不過是清廷的走狗,看了還傷眼,我也不屑看!」
黑眸危險的一眯,「逞口舌之勇,沒有好處。」
「是嗎?」分堂主大笑一聲後,恨恨的一咬牙,與起染血的大刀指著他,「不會就這麼結束的,我們的人已深入大清各地,不會因此而消失。」
「對,反清復明,我們一代傳過一代,不成功絕不停止!」分堂主身邊受傷的同伴也大聲附和。
「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分堂主激動的大喊一聲後,刀子就往自己的胸口插下,頓時鮮血迸射。
「該死!」東方紫臉色一變,立刻飛身過去想要阻止其他人自盡,但來不及了,這些反皇黨死意堅強,「啪、啪、啪」一掌一掌拍向自己的天庭,個個倒地吐血而亡。
什麼聲音?
筠兒半睡半醒中,听見房外的腳步聲雜涾,來來回回,她迷迷糊糊的坐起身來,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眸──天啊!她怎麼念經念睡著了?!
砰地一聲,丫鬟突然推門而入,慌忙奔進來,「少福晉,爺受傷了!」
她倏地清醒,臉色慘白,急急的下床,套上鞋子,僅著中衣就要跑出去。
還好丫鬟機冷,連忙拉了件披風讓她披上,這才隨她直奔側廳的房間。
「你受傷了?!」一進房,筠兒便慌張地奔向東方紫。
房里明明還有其他人,但她看不到他們,因為東方紫的袍服血跡斑斑,有的干涸,有的看來仍鮮紅,令人觸目驚心。
「哪里受傷?快跟我說啊!」她微微顫抖的雙手急忙從他的臉上、胸口、手、腰……一寸寸的胡亂往下模去──
他神情森冷,一把扣住她的手,「我沒受傷,受傷的是兩名手下。」
「爺,他們撐不住了。」老總管快步過來,一臉難過的說。
「厚葬他們,他們家人的撫恤……」
「我明白的,爺。」老總管這才發現少福竟然也在,急急的退了下去。
「有人死了?阿彌陀佛……」筠兒雙手合十,淚水盈眶,「又是反皇黨?還是那些坐在權位上還想爭更大權勢的人?」
「你出去,我還有事要處理。」
一滴滴淚水跌落眼眶,有些話她再也忍不住了,佛也會發火的呀!
「東方紫,當一個普通的貴族、甚至老百姓不好嗎?就算是皇阿瑪好了,握在他手上的權力名位也都是虛幻的,終有一天會化為塵土,不可能永遠擁有,更甭說是你?何必為了這種事令自己陷入死亡的幽谷?」
他撇撇嘴角,「那是我的事,也是我必須做的事,而你……」他定定看著她的淚眼,「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鍛,出門是乘轎,有隨侍、丫鬟隨行,有奴僕專供你差遣,若還有不足之處,大可跟老總管說。」
她眨眨淚眼,「這些夠了,事實上是太多了──」
「你是在埋怨?」
「不是,筠兒嫁給你無怨無悔,只是希望你不要過得這麼辛苦。」
「好好過你的日子就好,至于我,你就不必擔心了。」
「東方紫,我們是夫妻。」她淚眼盈盈,盼望他能正視這個事實。
這點他會不知道嗎?他的心早不受控制的在淪陷,甚至深陷在想真正佔有她的煎熬里,如果他可以不那麼理性就好了,偏偏他不是……
他暗自深吸一口氣,冷硬的道︰「我知道,但你不知道的是,我的人生自始至終就沒有預設會有一個女人進入。」
筠兒鼻頭一酸,心像被他狠狠刺了一下,鮮血淋灕地,好痛!
她強忍著不哭,默默轉身走出房外,抬起頭,不讓眼淚再落下。
天空陰沉的,一如她此刻布滿陰霾的心。
屋內的東方紫,心情也不好,又有人犧牲了、線索又斷了……他抿緊唇瓣,寫了封信,派人快馬送去給鎧斳。
只是,接下來的時間里,他的腦海卻都被筠兒那張流著淚的小臉給佔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