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鬼怒堂突地低喊,以魔法彈開腳步踉蹌的阿爾薩斯。
「小心什麼,你推我……哇!這是什麼鬼東西,怎麼一團……」咦!是個人?
「你差點踩到她。」只差一步。
「她」明明是包成一坨的雲花,哪看得出性別?
粗壯的樹下,蹲著一名全身雪白的小人兒,頭戴雪帽,身穿雪衣,腳踏雪靴,白絨絨的手套包住怕冷的小手,垂地而視的小臉蛋也白得像早春初雪。
不用起身也知道她個子小小,什麼都小的蜷縮著,懷中抱著不知是貓或狗的小動物,同樣遍體通白,看不見白以外的色彩。
畏畏縮縮的小家伙,大概十歲左右吧!阿爾薩斯猜想。
「季節不對。」齊藤童二突然冒出這句話。
「季節不對?」看了看天空,鸚鵡學話似的阿爾薩斯重復了一遍,不知話意。
「你們看,這里竟然有整排櫻樹。」花開早了。
「大驚小敝,美的事物人人喜愛,種幾棵櫻花算什麼?」嗟!小題大作。
齊藤童二用力地提醒。「是櫻花。」
「櫻花又怎麼了,日本不產櫻嗎?你別一見櫻花就興奮……」呃!等等,不會是他預言的櫻花吧
呵呵,肯定是多想了,一來現在並非舞櫻的時節,二來也沒瞧見稍具姿色的女人,不可能那麼剛好……
「你看。」
「看什麼?」順著好友的視線一望,阿爾薩斯頓時驚嚇地睜大雙眼。「二……二筒,你捏我一下。」
齊藤童二二話不說就朝他腰上一掐,重重扭轉兩圈。
「嘩!你真捏呀!」痛死了!這表示他沒眼花,向來生人勿近,冷漠到近乎沒人性的鬼怒堂,真的目不轉楮地盯著一動也不動的小雪球?
可就在他以為好友終于有一絲絲七情六欲之際,冷靜如昔的男子竟又轉身欲走,似乎一時的專注出自空想,他看的是凸出地面的樹根。
但是鬼怒堂才一抬腳,尚未離開一步,一只比櫻花樹枝粗不了多少的手驀地拉住他褲管,死命揪緊。
「放手。」
是啦!快放手,不然妳會從人間蒸發掉,沒有長大的機會。暗驚她大膽的阿爾薩斯為小雪球捏了把冷汗,法國男人的多情天性,不論老少一樣憐惜。
「鬼怒堂。」軟軟嗓音輕喚,宛若春天最柔軟的棉花在一瞬間綻開。
「咦!她知道你的名字?」太奇怪了,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表怒堂頭也不回。「童二,阿爾薩斯,你們可以走了。」
「走?」
一定有古怪,他才沒那麼好打發,不弄個明白豈能罷休?阿爾薩斯假意走遠,和齊藤童二繞了一圈又走回樹後,兩人都十分好奇地想一探究竟,一個雪女圭女圭似的小女孩怎會找上巫界最沒人情可講的男巫?
「鬼……鬼怒堂,你遲到了。」羞怯的小嘴是唯一的紅,朱色抹艷。
「我不認識妳。」鬼怒堂雙手環胸,以極其冷淡的神情俯視頭低低的雪人兒。
「我是米兒。」甜軟的聲音有一絲顫意,好似開口多說一句話是多麼勉強的事。
「米兒是誰?」他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好像她是一粒不重要的砂子。
「你明明知道我是誰,七天前你就該去接我了。」她的語氣中帶著指責,以及因他失約的恐慌。
「我為什麼該?」她的死活與他何關。
「我女乃女乃說過……」米兒的話才說到一半,隨即在惡笑中遭到打斷。
「妳女乃女乃已經死了。」
倔強的小嘴忽地一抿,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你不是說不認識我,怎麼曉得我女乃女乃過世了?」
「哼!被修道院教出一張利嘴不成,敢頂嘴?」
他不知道當年那個老婦人如何感應到自己的大限之日,在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時,她便和他約定好把她交付至他手上的日子,而他當時竟也沒有拒絕。
「不許說修女媽媽的壞話,我討厭你!」
「妳也不見得多討喜,一踏出修道院就像怕光的老鼠,不敢抬頭見人。」
「誰說的,我是……不想為你惹來麻煩。」她的臉是眾人追捕的目標。
表怒堂冷笑地低,挑高她水女敕下顎,「妳本身就是個麻煩,妳不曉得嗎?」
映入他眼中的,並非驚人的絕色,只是鄰家女孩般的清純和麗,不特別嬌美,卻有股來自空谷的清新,淡淡沁入人心。
但是,她仍是美麗的,翦翦水瞳似綠山環繞的湖泊,清澈的攢進一山青翠,鼻梁不高可秀氣,唇瓣如抹了花蜜一般,亮澤紅潤,在白里透紅的雪肌襯托下,更顯無邪動人。
阿爾薩斯猜錯了,眼前清靈的少女早已滿十七,縴細的身軀隱約可看得出女人體態,是個貨真價實的大女孩。
「現在這個麻煩是你的。」她賭氣道。
「我的?」黑眸半瞇,他笑得邪氣,莫名的不討厭這個說法。
「台灣的天氣都這麼冷嗎?」她快凍僵了。
「日本更冷。」或許可以把她丟進深山雪地里,任由她自生自滅?對她,他總有惡作劇的好興致。
抬起頭,她眼底有著篤定。「可是你不會帶我回日本。」
聞言,他眸光轉深。「聰明人通常活不長,你需要祈禱。」
「我本來就活不長……」她苦笑。
「妳說什麼?」聲音小得像蚊子,誰听得懂。
「鬼怒堂,我餓了。」有些事他不知道比較好。早熟的米兒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眸中盡是對周遭環境的不確定。
「我看起來像保母嗎?」
她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向來少有表情的鬼怒堂與她對望了好一會兒,本想狠下心不予理會,可是最後只是破天荒的低咒一句,不快地直起身。
「不許再用無辜的眼楮看著我,想吃就跟著來!」
像是和誰負氣似的,他大步朝前走,以為身後的女孩會乖巧地跟隨其後,但是走了一段路,他沒听見跟上來的足音,回眸一睨,那個麻煩的小雪球仍蹲在原地。
他表情變了,陰著一張臉往回走,居高臨下的由鼻孔噴氣。
「就因為我遲到七天,所以妳跟我使性子?」他沒忘記約定,只是記錯日期。
「七天對你來說不過是數字,可是你差一點永遠也接不到我了……」他不會明了她這些天過的是什麼樣心驚膽戰的日子,相信他也不在乎。
「什麼意思?」深邃的眸子瞇起,透著冷意。他的東西,不容人覬覦。
她不回答。「我走不動,背我。」
「背妳—」他心底一根冷靜的弦倏地斷裂。
「我很輕,隨便一個人都背得動我。」而她的力氣只剩下找到他為止。
「不是背不背得動的問題,而是我願不願意……阿爾薩斯,你再用你那一根可能失去的手指戳我的背試試。」他不需要攪局的人。
天大的誤會呀!撒旦吾主。「呃、我建議你先看看地上。」
「地上?」目光凝聚,他只瞧見一地落下的櫻花……唔!那抹紅艷是……
血
「她的腿受傷了,從剛才我就一直打暗號暗示你。」可惜他眨得兩眼快抽筋了,還是沒能點醒他。
鮮艷的紅從女孩雪絨絨的外衣下汩汩沁出,滴落滿布櫻瓣的緋紅,血的腥味被花香沖淡,才不易讓人察覺。
表怒堂不動泰山的沉穩被打破了,臉色驟地難看,步伐極重地踩碎一片紅磚,動作粗魯卻力道輕柔的抱起蜷縮成一團的女孩。
「冬妮婭,妳當自己死了嗎?毫無痛覺,一開始為什麼不先說身上有傷,妳要是活膩了就不要找我,省得我還要費力將妳埋了!」